曹穎甫

《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中卷 (24)

1. 第七二案，抵當丸證（穎師講授，佐景筆記）

師曰，常熟鹿苑錢欽伯之妻，經停九月，腹中有塊攻痛，自知非孕。醫予三稜、莪朮多劑，未應。當延陳葆厚先生診。先生曰：三稜、莪朮僅能治血結之初起者，及其己結，則力不勝矣。吾有藥能治之。顧藥有反響，受者幸勿罵我也。主人諾。當予抵當丸三錢，開水送下。入夜，病者在床上反復爬行，腹痛不堪，果大罵醫者不已。天將旦，隨大便，下汙物甚多，其色黃白紅夾雜不一，痛乃大除。次日復診，陳先生詰曰：昨夜罵我否？主人不能隱，具以情告。乃予加味四物湯調理而瘥。

白話文：

老師說，常熟鹿苑錢欽伯的妻子，懷孕九月，腹中有一塊東西疼痛，她知道自己並沒有懷孕。醫生給她開了三稜、莪朮等藥，服用多劑後，病情沒有好轉。於是請來了陳葆厚先生看診。陳先生說：三稜、莪朮只能治療血結的初期，等到血結已經形成，這些藥就無能為力了。我有藥能治，但是這藥有副作用，服用的人千萬不要罵我。主人答應了。於是陳先生給她開了抵當丸三錢，用開水送服。到了晚上，病人躺在牀上翻來覆去，腹痛難忍，果然大罵醫生。天快亮時，她排便排出許多污物，顏色有黃色、白色和紅色，混雜在一起，疼痛才大為減輕。第二天，陳先生回診時問她：昨天晚上罵我沒有？主人無法隱瞞，將實情告訴了他。陳先生於是給她開了加味四物湯調理，服用後病就好了。

曹穎甫曰，痰飲證之有十棗湯，蓄血證之有抵當湯丸，皆能斬關奪隘，起死回生。近時岐黃家往往畏其猛峻而不敢用，即偶有用之者，亦必力為阻止，不知其是何居心也。

白話文：

曹穎甫說，痰飲證有十棗湯，蓄血證有抵當丸，都能迅速治病，起死回生。近來，一些中醫經常因為這些藥方太猛烈而不敢用，即使偶爾用，也會盡力阻止。我真不理解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2. 第七三案，白頭翁湯證，（穎師醫案）

米（右住方浜路肇方弄十四號），高年七十有八，而體氣壯實，熱利下重，兩脈大，苔黃，夜不安寐，宜白頭翁湯為主方。

白話文：

米（住址為右住方浜路肇方弄十四號），高齡七十八歲，身體氣力依然強壯，但有心火上炎、小便赤黃、大便下墜的症狀，兩脈強勁有力，舌苔黃色，夜裡睡不好覺。適合服用白頭翁湯為主要方劑。

白頭翁（三錢），秦皮（三錢），川連（五分），黃蘗（三錢），生川軍（三錢，後下），枳實（一錢），桃仁泥（三錢），芒硝（二錢，另沖）

白話文：

• 白頭翁：3錢

• 秦皮：3錢

• 川連：0.5錢

• 黃蘗：3錢

• 生川軍：3錢（後下）

• 枳實：1錢

• 桃仁泥：3錢

• 芒硝：2錢（另沖）

佐景按，米姓婦家貧。有一子，現年三十餘齡，賣舊貨為業，不娶妻，事母至孝。鄰里咸呼之曰「孝子阿三。」母病臥床匝月，無力延醫，安奉湯藥！便器穢物悉孝子親潔之。史君惠甫有姑母居相近，聞婦苦病，慨代延師出診。本案方系初診方，即系末診方。何者？老婦服此之後，得快利，得安寐，復何求者？依法病後當事調理，但婦以勞師遠駕，心實不安，即任之。竟復健康如中年人。

白話文：

米姓女子家境貧困，有一個兒子，今年三十多歲，以賣舊貨為生，從未娶妻，奉養母親非常孝順。鄰裏都稱呼他為「孝子阿三」。他的母親臥牀養病好幾個月，沒有能力請醫生來看病，也沒有湯藥可以服用。孝子阿三親自打掃生病母親的便器，事事都親力親為。史姓夫婦有個姑姑，住在附近，得知老婦人的病情，很同情她，於是替她請了醫生前去診治。這位醫生開的方劑是第一次診斷的處方，也是最後一次診斷的處方。為什麼呢？因為老婦人服用了這個方劑之後，病就慢慢好了，能夠安然入睡，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照理說，病後要好好調理身體，但是老婦人因為勞煩醫生遠道而來，心裡不安，就隨她的意吧。最後完全康復了，身體狀況就像中年人一樣。

崇保氏序《世補齋醫書》曰：「今年春，保病溫，群醫束手，先生（指陸九芝先生）以大承氣湯下之，一藥霍然。保年七十矣，梔芩苦寒也，朴硝峻下也，乃力排眾議，毅然行之。非有真知灼見，不惑於補陰補陽之說者，曷能若此？」故保曰：「仲景醫中之聖，先生醫中之賢以佐聖者也。」竊於吾師亦云。

白話文：

崇保氏在《世補齋醫書》序言中說：「今年春天，我患了溫病，很多醫生都束手無策，陸九芝先生用大承氣湯給我治療，一劑藥就痊癒了。我今年已經七十歲了，梔子、黃芩性寒，芒硝性瀉，先生力排眾議，毅然決然地使用這些藥物。如果不是有真知灼見，不迷信於補陰補陽的說法，怎麼能夠做到這樣？」因此崇保說：「張仲景是醫學界的聖人，陸九芝先生是醫學界的賢人，可以輔佐張仲景。」我對我的老師也是這樣評價的。

余尚憶曾治一楊左白頭翁湯證，其脈案曰：「利下，色鮮紅，日二十行，無表證，渴欲飲水，脈洪大。」《論》曰：「熱利下重者。」又曰：「下利慾飲水者，以有熱故也，白頭翁湯主之。」其藥味為白頭翁三錢，秦皮三錢，枳實二錢，黃連五分，生甘草錢半，黃芩錢半，黃蘗三錢，復診大效。

白話文：

我還記得曾經治療過一位楊姓老翁，符合白頭翁湯的證狀。他的脈象如下：「大便稀溏，顏色鮮紅，一天拉二十多次，沒有感冒的症狀，口渴想喝水，脈象洪大。」《傷寒論》中說：「發熱、大便稀溏、大便次數多。」又說：「大便稀溏、想喝水，是因為有熱，應服用白頭翁湯來治療。」藥方如下：白頭翁三錢，秦皮三錢，枳實二錢，黃連五分，生甘草一錢半，黃芩一錢半，黃蘗三錢。再次診斷後，藥物效果非常好。

夫腸中熱而有燥矢者，此為實熱，宜承氣湯；腸中熱而無燥矢者，此為虛熱（在比較上言，猶言空虛之意），宜白頭翁湯。胃裡有實邪者，宜吐法，用瓜蒂散；胃裡有虛熱（亦在比較上言）者，宜清法，用白虎湯。故胃之有白虎，無異腸之有白頭翁；腸之有承氣，無異胃之有瓜蒂。

白話文：

如果是腸道中有熱且有乾燥的大便，這就是實熱，應該服用承氣湯；如果腸道中有熱但沒有乾燥的大便，這就是虛熱，應該服用白頭翁湯。胃裡有實際病邪的，應該用吐法，服用瓜蒂散；胃裡有虛熱的，應該用清法，服用白虎湯。所以胃裡有白虎湯，就如同腸道裡有白頭翁湯一樣；腸道裡有承氣湯，就如同胃裡有瓜蒂散一樣。

然而胃患虛熱時多，患實邪時少；腸患實熱時多，患虛熱時少。仲聖取其多者常者為法，故立白虎承氣為陽明正治，而以瓜蒂白頭翁為陽明輔治。若問腸何以患實時多，胃何以患虛時多？曰：胃居腸上，腸生胃下，上者可以傳之下，下者莫能還之上也。經旨點穿，令人微笑。

白話文：

但是胃病出現虛熱的情況比較多，出現實邪的情況比較少；腸病出現實熱的情況比較多，出現虛熱的情況比較少。仲景選取出現次數較多的常見證狀作為治療方法，因此確立了白虎承氣湯作為陽明經的正治方劑，而以瓜蒂白頭翁湯作為陽明經的輔治方劑。如果問腸病為什麼出現實熱的情況比較多，胃病為什麼出現虛熱的情況比較多？答：胃位於腸的上面，腸生長在胃的下面，上面的可以傳到下面，下面的不能傳到上面。經典的旨趣點撥得很透徹，讓人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