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穎甫

《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中卷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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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中卷 (23)

1. 第七○案,抵當湯證(其二,穎師講授,佐景筆記)

師曰,蓄血一證,見於女子者夥矣,男子患者甚鮮。某年,余診一紅十會某姓男子,少腹脹痛,小便清長,且目不識物。論證確為蓄血,而心竊疑之。乃姑投以桃核承氣湯,服後片時,即下黑糞,而病證如故。再投二劑,加重其量,病又依然,心更驚奇。因思此證若非蓄血,服下藥三劑,亦宜變成壞病。若果屬是證,何以不見少差,此必藥輕病重之故也。時門人章次公在側,曰:與抵當丸何如?余曰:考其證,非輕劑可瘳,乃決以抵當湯下之。服後,黑糞挾宿血齊下。更進一劑,病者即能伏榻靜臥,腹脹平,痛亦安。知藥已中病,仍以

白話文:

這位醫生說,蓄血這個疾病,在女性患者中很常見,但是在男性患者中卻很少見。某一年,我治療了一位名為紅十會的男性患者,他的小腹脹痛,小便清長,而且眼睛看不見東西。我診斷他是蓄血,但心裡仍然有些懷疑。於是,我姑且先給他服用桃核承氣湯,他在服用了藥物之後,很快便排出了黑色的糞便,但是,他的病情依舊沒有好轉。我再給他服用了兩劑加重的藥物,但是,他的病情仍然沒有好轉,我更加驚訝了。我心想,如果這個疾病不是蓄血,那麼,他服用了三劑藥物之後,也應該有所好轉。如果真的是蓄血,那麼,為什麼他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呢?這一定是因為藥物太輕,病情太重的緣故。當時,我的學生章次公在旁邊,他說:“為什麼不給他服用抵當丸呢?”我說:“根據他的症狀,並不是輕劑量的藥物就可以治癒的。”於是,我決定給他服用抵當湯藥物。在服用抵當湯之後,他排出了黑色的糞便和積存的血液。我又給他服用了一劑藥,他就能夠躺下安靜地睡覺了,腹脹的症狀也消失了,疼痛也緩解了。我知道,藥物已經對症下藥了,所以我繼續給他服用

前方減輕其量,計虻蟲二錢、水蛭錢半、桃仁五錢、川軍五錢。後復減至虻蟲、水蛭各四分,桃仁、川軍各錢半。由章次公調理而愈。後更詢諸病者,蓋嘗因勞力負重,致血凝而結成蓄血證也。

白話文:

為了治療,我首先減少了一些藥量,使用了虻蟲二錢、水蛭一錢半、桃仁五錢、川軍五錢。後來再次調整,將虻蟲和水蛭各減到四分,桃仁和川軍各減到一錢半。這個方案是由章次公調理後痊癒的。後來我詢問了其他有類似病狀的病人,發現他們之前因為重勞或負重導致血液凝固,形成了蓄血的情況。

2. 第七一案,抵當湯證(其三,穎師親撰)

師曰,丁卯新秋,無錫華宗海之母經停十月,腹不甚大而脹。始由丁醫用疏氣行血藥,即不覺脹滿。飲食如常人。經西醫考驗,則謂腹中有胎,為腐敗之物壓住,不得長大,欲攻而去之,勢必傷胎。宗海邀余赴錫診之,脈澀不滑,不類妊娠。當晚與丁醫商進桃核承氣湯,晨起下白物如膠痰。更進抵當湯,下白物更多。脹滿悉除,而腹忽大。月餘,生一女,母子俱安。孫子云:置之死地而後生,亶其然乎?

白話文:

老師說,丁卯年新秋,無錫華宗海的母親懷孕十月,肚子不大反而脹滿。一開始由丁醫師使用疏氣行血藥,腹脹很快就消除了,飲食跟一般人一樣。經過西醫檢查,認為腹中有胎,胎兒被腐敗的東西壓住,無法長大,必須攻伐去除,但這樣勢必會傷及胎兒。宗海邀請我前往無錫診治,脈搏澀而不滑,不像懷孕的樣子。當晚與丁醫師商量,先給予桃核承氣湯,隔天早上排出像膠痰一樣的白色物質。再給予抵當湯,排出的白色物質更多,腹脹完全消除了,肚子突然變大了。一個月後,順利產下一名女嬰,母子平安。孫子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真是這樣嗎?

曹穎甫曰,《金匱·妊娠篇》:「宿有癥病,當下其癥,桂枝茯苓丸主之。」方中丹皮、桃仁、芍藥極破血攻瘀之能事。丹皮、桃仁為大黃牡丹湯治腸癰之峻藥,芍藥為癰毒通絡之必要,今人之治外證用京赤芍,其明驗也。桂枝合芍藥能扶統血之脾陽,而疏其瘀結。觀太陽病用桂芍解肌,非以脾主肌肉乎;用茯苓者,要不過去濕和脾耳。然方治平近,遠不如桃核承氣抵當丸之有力。然當時非經西醫之考驗,及丁醫用破血藥之有效,亦斷然不敢用此。而竟以此奏效,其亦「有故無殞,亦無殞也」之義乎?

白話文:

曹穎甫說,《金匱要略·妊娠篇》中記載:「以前有疾病,應該及早治療,可以用桂枝茯苓丸。」方劑中的丹皮、桃仁、芍藥極其擅長破血攻瘀。丹皮、桃仁是大黃牡丹湯治療腸癰的強力藥物,芍藥是癰毒通絡的必要藥物,現在的人治療外證用京赤芍,這是很明顯的驗證。桂枝和芍藥合用可以扶助統血的脾陽,疏散瘀結。觀察太陽病用桂芍解肌,不正是因為脾主肌肉嗎;使用茯苓,是為了不去除濕和脾。然而方劑治療平坦,遠不如桃核承氣抵當丸有效。但是當時沒有經過西醫的驗證,以及丁醫師使用破血藥物的有效性,也不敢斷然使用。而最終以此奏效,其義亦為「有故無殞,亦無殞也」?

佐景按,余前表桃核承氣湯為陽明攻下之方矣,若抵當湯比前湯更進一步,自亦為陽明之方。蓋前湯治血之新瘀者,本湯治

白話文:

佐景先生說,我前面所說的桃核承氣湯是治療陽明經的攻下法,抵當湯比桃核承氣湯更進一步,當然也是治療陽明經的方劑。桃核承氣湯主要治療新瘀血,抵當湯則能治療

血之久瘀者。故二者見證顯分輕重。彼曰「小腹急結」,此曰「少腹鞕滿」,「鞕滿」原較「急結」為重。彼曰「如狂」,此曰「發狂」,「發狂」原較「如狂」為重。彼有「血自下」者,此則須下其血乃愈,較血能自下者為重。彼不曰脈,當在浮而數之例,此曰「脈微而沉」,原較前為重。彼用植物性藥,此用動物性藥,動物性藥之功原較植物性藥為烈。此皆其彰明較著者也。

白話文:

血液長時間凝結的人,所表現的症狀有輕重之分。有些人說「小腹急結」,有些人則說「少腹鞕滿」,其中「鞕滿」比「急結」更嚴重。有些人描述為「如狂」,而有些人則是「發狂」,其中「發狂」比「如狂」更為嚴重。有些人會自行排血,而這樣的情況需要引流出血才能治愈,後者比能自行排血的情況更為嚴重。有些人在描述脈搏時沒有提到,這樣的情況一般是屬於脈搏浮且節律急促的情況,而另一些人則描述為「脈微而沉」,後者比前者更為嚴重。有些人使用植物性藥物,而另一些人使用動物性藥物,動物性藥物的功效通常比植物性藥物更強烈。這些都是用來明顯區分症狀嚴重程度的例子。

本湯條文曰:「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鞕滿.小便自利,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隨經瘀熱在裡故也,抵當湯主之。」試以此與桃核承氣湯條文同讀,當得一新義,有為前人所未及者。蓋二條均屬太陽陽明同病,惟前條先治太陽,後治陽明,為經。

白話文:

這個藥方的條文中說:「太陽病,經過六七天,表證仍然存在,脈搏微弱而沉穩,反而不出現胸悶氣短,病人發狂的,是因為熱氣在下焦,小腹感到非常脹滿。小便自然通暢,大便出血後才痊癒。所以這樣,是因為太陽經絡瘀熱在體內,抵當湯是治療它的主要藥方。」試著將這段話與桃核承氣湯的條文一起閱讀,就能得到一個新的意義,是前人沒有注意到的。這兩個藥方都屬於太陽病與陽明病同時發生的情況,只是前一個藥方先治療太陽病,後一個藥方再治療陽明病,這是符合經絡的原理的。

本條先治陽明,後治太陽,為權。所以有經權之分者,以血證有緩急之異也。前條血證不過急結如狂而已,故雖屬陽明病,猶當先治太陽。本條血證已至鞕滿發狂,甚或擊人上屋,其候已急,故暫舍太陽,先治陽明,正符「急當救里」之例。大論曰:「本發汗而復下之,此為逆也;若先發汗,治不為逆。

白話文:

這條方先是治療陽明,後是治療太陽,這是權宜之計。所以有經權之分的緣由,是由於血證有緩急之別。前一條方中的血證不過是急結如狂罷了,所以儘管它屬於陽明病,仍然應該先治療太陽。這條方中的血證已經到鞕滿發狂的程度,甚或擊打別人,爬上屋子,它的症候已經危急,所以暫時捨棄太陽,先治療陽明,正好符合「危急時應當搶救裡證」的原則。大論說:「先發汗,後面又用瀉下藥,這是逆;如果先發汗,治療不算逆。」

本先下之,而反汗之,為逆;若先下之,治不為逆。」此即桃核承氣湯及抵當湯二條之提綱也。汪琥注曰:「大約治傷寒之法,表證急者,即宜汗;里證急者,即宜下,不可拘拘於先汗而後下也。汗下得宜,治不為逆。」何其明澈允當也!

白話文:

最好先瀉下,然後再讓病人發汗,這樣纔不會產生負面影響;如果先讓病人發汗,治療就會產生負面影響。」這句話就是「桃核承氣湯」和「抵當湯」這兩帖藥方的綱領。「汪琥」註解說:「大概治療傷寒的方法是,表證比較急迫的,就應該讓病人發汗;裡證比較急迫的,就應該讓病人瀉下,不能拘泥於先發汗然後再瀉下的順序。發汗和瀉下都適當,治療就不會產生負面影響。」這話真是精闢透徹,非常恰當!

由是觀之,仲聖假桃核承氣湯及抵當湯二條,示人以太陽、陽明經權之治,同時引出陽明之方,實無疑義。在仲聖當日臨床,原有此種實例,但吾人居今日而讀大論,卻不可固執此例,以為用二方之法門。使其過於膠執,恐二方將永無可用之時,而患二方證者反永不得主治之方,寧不可哀乎?讀者試察本卷二方各案,其有太陽病者乎?無有也,斯可知二方實專屬陽明無疑矣。竊以太陽經府之說盛行,賢者不發其非,而反惑焉用,是不殫辭費而辨之。

白話文:

從這裡看,仲聖假借的桃核承氣湯和抵當湯這兩個方子,是為了讓人們看到太陽經和陽明經的權衡治療方法,同時引出陽明經的方劑,這是無疑的。在仲聖當年親自看病時,確實有這個例子,但是我們現在讀《傷寒論》,卻不能固執地認為,一定要使用這兩種方劑的法門。如果過於拘泥,恐怕這兩種方劑將永遠沒有可用的時候,而患有此病癥的人反而永遠得不到主治方劑,豈不可悲嗎?讀者請看本卷的這兩個方劑的各個病例,有太陽病的嗎?沒有,這就可以知道,這兩個方劑的確專屬於陽明經,無疑了。由於太陽經府之說的盛行,有智慧的人不揭發它的錯誤,反而被它迷惑而使用,因此我毫不保留地說一番話來辨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