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穎甫

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中卷 (21)

第一集中卷 (21)

33. 第六七案,桃核承氣湯證(其二)

(穎師講授,佐景筆記)

師曰,住毛家衖鴻興里門人沈石頑之妹,年未二十,體頗羸弱。一日出外市物,驟受驚嚇,歸即發狂,逢人亂毆,力大無窮。石頑亦被擊傷腰部,因不能起。數日後,乃邀余診。病已七八日矣,狂仍如故。石頑扶傷出見。問之,方知病者經事二月未行。遂乘睡入室診察,脈沉緊,少腹似脹。因出謂石頑曰:此蓄血證也,下之可愈。遂疏桃核承氣湯與之。

白話文:

  1. 老師說,住在毛家衖鴻興裏的一位門人沈石頑的妹妹,年齡不到二十歲,身體很虛弱。有一天出門買東西,突然受到驚嚇,回來後就發狂了,見到人就亂毆,力氣很大。沈石頑也被打傷了腰部,所以不能起來。幾天後,才請我去看病。病已經七八天了,狂躁的症狀仍然如故。沈石頑扶著傷口出來見我。問了才知道,病人月經已經兩個月沒來了。於是趁她睡著的時候進屋診脈,脈搏沉而緊,小腹似乎脹起來了。於是出來對沈石頑說:這是蓄血證,用瀉下的藥可以治好。於是開了桃核承氣湯給她喝。

桃仁(一兩),生軍(五錢),芒硝(二錢),炙甘草(二錢),桂枝(二錢),枳實(三錢)

白話文:

    • 桃仁(1兩):具有活血化瘀、降低血壓的作用。
  • 生軍(5錢):具有清熱、涼血、消腫、解毒的作用。
  • 芒硝(2錢):具有清熱、瀉火、通便的作用。
  • 炙甘草(2錢):具有補益中氣、調和諸藥的作用。
  • 桂枝(2錢):具有發汗、解表、溫經止痛的作用。
  • 枳實(3錢):具有理氣、消積、寬胸的作用。

翌日問之,知服後下黑血甚多,狂止,體亦不疲,且能啜粥,見人羞避不出。乃書一善後之方與之,不復再診。

佐景按,狂止體不疲者,以病者體弱不甚,而藥復適中病也。即使病者體氣過虛,或藥量過劑,致下後疲憊者,不妨用補劑以調之。病家至此,慎勿驚惶,反令醫者不克竟其技也。

白話文:

  1. 佐景認為,瀉下後身體不疲倦的,是因為病人的身體虛弱不太嚴重,而藥物恰好適應了病情。即使病人的體質過於虛弱,或藥量過大,導致瀉下後疲憊不堪的,也不妨用補益的藥物來調適。病人到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要驚慌,反而會使醫生不能施展自己的醫術。

34. 第六八案,桃核承氣湯證(其三,佐景醫案)

曹(右,住林蔭路)

初診(十月二十二日),經事六七月不來,鼻衄時作,腹中有塊,卻不拒按,所以然者,鼻衄宣泄於上故也。闕上痛,周身骨節烘熱而咳,此病欲作乾血,以其體實,宜桃核承氣湯加味,上者下之也。

白話文:

  1. 第一次就診(十月二十二日),月經六七月沒來了,鼻子常流血,肚子裡有硬塊,但按壓時並不疼痛,這都是因為鼻子流血能宣洩上焦的熱氣。上腹部疼痛,全身骨節發熱且咳嗽,這病要變成乾血癥,因為她的體質強壯,適合用桃核承氣湯加減方,用上方的藥來治療下方的病症。

桂枝(二錢),制川軍(三錢),枳實(二錢),桃仁泥(四錢)生甘草(錢半),牛膝(二錢),全當歸(二錢),大白芍(二錢)

白話文:

  1. 川桂枝(二錢):桂枝,性味辛、甘、溫。具有發汗解表、溫通經脈等功效。 制川軍(三錢):附子,性味辛、甘、熱。具有溫陽補腎陽、回陽救逆等功效。 枳實(二錢):枳實,性味苦、酸、寒。具有破氣、消痞、除脹等功效。 桃仁泥(四錢):桃仁,性味苦、辛、溫。具有活血化瘀、潤腸通便等功效。 生甘草(錢半):甘草,性味甘、平。具有補脾益氣、清熱解毒等功效。 牛膝(二錢):牛膝,性味苦、甘、微寒。具有活血通絡、利尿消腫等功效。 全當歸(二錢):當歸,性味甘、辛、溫。具有補血活血、調經止痛等功效。 大白芍(二錢):白芍,性味酸、甘、微寒。具有養血柔肝、緩中止痛等功效。

佐景按,桃核承氣湯亦余所慣用而得效之方也。廣益中醫院中,每多藜藿之婦女,經停腹痛而乞診。其甚者更見鼻衄或吐血,所謂倒經是也。余苟察其非孕,悉以本方加減投之,必下黑汙之物而愈,本案特其一例耳。

白話文:

  1. 佐景按,桃核承氣湯也是我經常使用的一個有效驗方。在廣益中醫院中,時常有很多貧困的婦女,月經停止後肚子疼痛而來求診。嚴重一些的會出現鼻出血或嘔吐出血,這就是所謂的「倒經」。我只要檢查她們不是懷孕,就全部使用這個加減配方的藥方給她們服用,一定會排出汙濁的黑便而治癒,本案例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曹右約三十餘歲,面目黧黑,一望而知為勞苦之婦人也。婦訴其苦,備如案述。乾咳不得痰,其塊在少腹之左,久據不移,腹中痛,卻喜按。假令腹中有塊而拒按,此為本湯的證,絕無可疑者。今卻喜按,則本湯之中否,實須細考。余以其鼻衄之宣泄為亡血家,法當導之使下,乃徑與本方,蓋處方之前,未嘗不躊躇審顧也!

白話文:

  1. 曹氏的年齡約莫三十多歲,她的臉色黝黑,一看便知道她是一位辛苦操勞的婦人。 婦女敘述她的病苦,完全符合病案所記載的症狀。曹氏乾咳,而且咳不出痰,她在腹部左側的腫塊已經很久了,而且一直沒有消散;腹部疼痛,她卻反而覺得按壓起來很舒服。如果腹中有腫塊,而且抗拒按壓,這便是服用本方劑的徵兆,毫無疑問。但是,曹氏竟然覺得按壓肚子很舒服,這是與本方劑的效用相反,實在需要仔細地思考。我認為曹氏鼻子出血而血流不止,是因為她為血虛體質,治療的方法是讓曹氏的血向下流,於是直接給她服用本方劑。在開立處方之前,我總是反覆思考,審慎考慮。

二診(十月二十三日),骨節烘熱已減,咳嗽亦除,癥塊已能移動,不如向之佔據一方矣。服藥半日,見效如此,非經方孰能致之?,

白話文:

  1. 第二次診斷(十月二十三日),骨節烘熱已減輕,咳嗽也已經消除,癥塊已經能夠移動了,不像之前那麼固定在一處了。服藥半天,就見效如此迅速,不是經方哪能做到呢?

川桂枝(三錢),枳實(三錢),當歸(三錢),制川軍(四錢),牛膝(三錢),白芍(三錢),桃仁(四錢),甘草(三錢)

白話文:

  1. 川桂枝(3錢)、枳實(3錢)、當歸(3錢)、制川軍(4錢)、牛膝(3錢)、白芍(3錢)、桃仁(4錢)、甘草(3錢)。

佐景按,服藥半日云者,蓋婦於昨日下午五時服藥,迄今日下午五時,方為一日,而今日上午九時婦即來二診故也。婦謂其塊自原處略向上中方向移動,大便暢而未察其色。咳與烘熱均減,而夜寐以安。夫不治其咳而咳差,不治其骨蒸而骨蒸減者,何也?所謂治病必求其本,今主病去,而客病隨除也。

白話文:

  1. 佐景先生的批註:服藥半日雲者,是因為婦人在昨天下午五點服藥,直到今天下午五點,纔算一日,而今天上午九點,婦女就來複診了。婦女說她腫塊從原來的位置略微向上中方向移動,大便通暢,但沒有觀察大便的顏色。咳嗽和烘熱都減輕了,晚上睡得安穩。丈夫沒有治療咳嗽,但咳嗽卻好了;沒有治療骨蒸,但骨蒸卻減輕了,這是為什麼呢?所謂治療疾病必須追根溯源,現在主要疾病消失了,而次要疾病也隨之消除。

三日,婦未來。四日,續來,曰:服二診方後,飯量增,體隨舒快,其塊更向上中方向移動,漸在腹之中道矣。余曰:若是甚佳,中道猶通衢,其塊易下矣。曰:昨以便故,丐他醫施診,顧服藥後,今日反覺不舒,塊亦不動。閱其案,曰:「經閉,腹中痞塊,日晡潮熱,宿瘀內阻,胞脈不利,宜祛瘀為治。

白話文:

  1. 第三天,婦人沒有來。第四天,她又來了,說:服用了兩個診方的藥方後,飯量增加了,身體也感到舒暢,腫塊進一步向上腹部移動,逐漸移動到腹部正中。我說:如果這樣,那是非常好的,腹部正中還是通道,腫塊容易消退。她說:昨天因為不舒服,請求另一位醫生診斷,服藥後,今天反而覺得不舒服,腫塊也沒有移動。我看了她的病例,說:「月經閉塞,腹中有痞塊,下午有潮熱感,宿瘀阻塞在裡面,胞脈不通暢,應該祛瘀來治療。

」藥為桃仁泥六錢,花檳榔三錢,兩頭尖二錢,大白芍三錢,青、陳皮各錢半,川桂枝一錢,醋炒三稜莪朮各三錢,紫丹參二錢,澤蘭葉三錢。余曰:案甚佳,方亦合,量又不輕,安得無效?婦堅請疏方。余曰:服二診之方可矣,安用多事為?五日,婦竟不復來。閱者將虞其殆乎?余則敢必其向愈。

白話文:

  1. 」藥方使用泥狀的桃仁六錢、花檳榔三錢、兩頭尖二錢、大白芍三錢、青皮、陳皮各錢半、川桂枝一錢,以及醋炒過的莪朮各三錢、紫丹參二錢、澤蘭葉三錢這些藥材。我說:此案情狀非常合適,藥方也合理,劑量也不輕,怎麼可能沒有效果?這位婦女堅請寫一份詳細的藥方。我說:服了前兩次診斷的藥方就已經可以了,為什麼還需要多此一舉?五天過去了,這位婦女確實沒有再來了。看到這裡的讀者可能會擔憂她的安危吧?我卻敢肯定她已經漸漸康復了。

或者塊下之後,稍稍倦憊,休養一二日,轉輒健步如飛,勞人草草,不遑謝先生矣。閱者博雅,能信吾言乎?

顧本湯之用,必以病者之體實為前提,假令其人體虛,粗率投之,將得不償失,而貽後悔。閱者請檢本卷第六一案黃耆建中湯一案,容續陳其經過。其案病者王女士自服治肺之藥乏效,堅請設法根治。余曰:根在乾血,當下之。姑試以最輕之量,計桃仁泥二錢,制川軍一錢半,元明粉錢半(分二次沖),加其他和平扶正之品。二劑後,果下黑如河泥之物。

白話文:

  1. 使用顧本湯的前提,必須是病人的體質強壯。如果病人體質虛弱,貿然使用顧本湯,可能會得不償失,留下遺憾。讀者請參閱本書卷六第一案黃耆建中湯一案,容我繼續陳述其經過。該案的病人是王女士,她服用治療肺病的藥物後效果不佳,堅決要求設法根治。我說:病根在於乾血,應該瀉下去。先試用最輕的劑量,桃仁泥二錢,制川軍一錢半,元明粉錢半(分兩次服用),加上其他平和扶正的藥物。服用兩劑後,果然瀉下黑如河泥的物質。

依理,此為病根之拔,正為佳兆。然而病者因是不能起床,胃納轉呆,精神又頹。雖云可用補益之藥以善其後,然而病家恐懼,醫更難於措手。所謂得不償失者是也,閱者鑑之。

白話文:

  1. 依理來說,這是把疾病的根拔除,本應該是好的預兆。但是病人因此而不能起牀,胃口頓時變差,精神也萎靡不振。雖然說可以使用補益的藥物來調理以改善後續的病症,然而病人恐慌害怕,醫生更難以施展醫術。所謂的得不償失就是如此,希望讀者能夠引以為戒。

曹穎甫曰,桃核承氣作用正在能攻下耳。二診後他醫所立方治攻而不下,安能奏效?時醫畏大黃若蛇蠍,真是不治之痼疾。若王女士既下如汙泥之惡物,病根已拔,雖胃呆神倦,不妨再用小建中以調之。即不服藥,亦斷不至死,可以片言決也!

白話文:

  1. 曹穎甫說,桃核承氣湯的作用在於能攻下。第二次診斷後,其他醫生所開的藥方只是攻而不下,怎麼能奏效?現在的醫生害怕大黃就像害怕蛇蠍一樣,這真是難以醫治的頑疾。如果王女士已經像汙泥般的排泄出壞東西,病根已經拔除了,即使胃部呆滯,精神倦怠,不妨再用小建中湯來調整。即使不服藥,也絕對不會死,這可以用一句話來決定!

佐景又按,陸自量先生作《桃核承氣湯之治驗》篇云:「張姓之女,年方二九,患病匝月,仍未少差。延余診治,證得形瘦色白,神識雖清,兩耳失聰,入夜則神昏譫語,日間則其狀若失。如此見象,蓋已旬日。盜汗自汗,日夜無間,舌無苔。余以

白話文:

  1. 佐景又根據陸自量先生所寫的《桃核承氣湯之治驗》一文評論說:「有一位姓張的女子,年紀才二十九歲,患病已經一個多月了,仍然沒有好轉。她請我去診治,發現她形體消瘦、面色蒼白,神識雖然清醒,但兩耳失聰,到了晚上就會神志昏迷、說胡話,白天則好像丟了魂一樣。這樣的症狀已經持續了十幾天。她還經常盜汗、自汗,晝夜不停,舌苔沒有。我認為她這是由於肺熱、心火亢盛引起的,所以服用具有瀉下、消熱、散瘀、醒神的桃核承氣湯,服後當天晚上她就神智清楚了,而且耳鳴也消失了,第二天早上,頭疼和腹痛也減輕了,繼續服用,十天後,她的病徹底治好了。」

陽虛證治,處以附子、桂枝、龍骨牡蠣、芍藥等。明日復診,病無進退,惟自汗較少。病家反加責難,蓋欲病迅愈,人同此心。思至此,不禁嘆為醫之難矣。是時實無詞應付,惟有敷衍主義聊以為慰。繼而轉輾思維,難得病之真諦。籌思再三,乃悟得熱結膀胱,始有此種見證。因此目的吃緊於腹診,且念醫生以愈病為天職,設存瓜李之嫌,實有阻我學術之進步。結果,診得腹腔軟癟,在少腹部分,得有堅硬之物質,隆然若塊石,同時病者亦訴痛,乃認定為熱結膀胱、少腹急結之腹證。並詢得旬日前病盛之際,曾患便血,為某名醫所治愈。其蓄血之證益形露骨。乃毅然處以桃核承氣湯加龍骨、牡蠣、白芍、茯苓,令服二劑。此後遂未往診,久久沉音,心自惴測,幾疑此人已不食人間煙人矣。後得鄰人謂:現已起床照鏡,開窗看菊。此昔年九秋事也。後又邀余謂新患咯吐紫血,精神尚未恢復,想系蓄血未淨,反動上衝使然也。再與前方去芒硝,入泡薑、三七,漸次向愈。余以為該病之便血時,正是熱結膀胱,血自下,下者愈之良好機會。無奈某醫不察,反加堵塞,而反多此一番手續。然則病家亦未嘗不歡迎也,病人苦極已,一嘆!」(錄《蘇州國醫雜誌》。陸先生見理透徹,立言平正,堪作病家之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