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穎甫

《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中卷 (20)

1. 第六六案，桃核承氣湯證（其一，穎師醫案）

羅夫人，（七月二十三日），腹滿脹，轉矢氣則稍平，夜不安寐。大便行，則血隨之而下。以證狀論，有似脾虛不能統血。然大便鞕，則決非脾臟之虛，以脾虛者便必溏也。脈弦，宜桃仁承氣湯。

白話文：

羅夫人，七月二十三日，腹脹脹的，放屁後就稍微好一點，但晚上睡不好。大便時，有血跟著一起流出來。根據這些症狀，看起來像是脾虛，無法統血。但大便硬，就一定不是脾臟虛弱，因為脾虛的人大便一定會很稀。脈象弦緊，適合用桃仁承氣湯來治療。

桃仁泥（三錢），生川軍（二錢，後下），川桂枝（三錢），生草（一錢），芒硝（錢半，沖）

佐景按，病者服二劑後，大便暢而血止矣。

白話文：

• 桃仁泥：三錢

• 生川軍：二錢，後下

• 川桂枝：三錢

• 生草：一錢

• 芒硝：錢半，沖服

佐景按，病人服用二劑藥後，大便通暢，血也止住了。

大論曰：「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氣湯。」本條即後人所據，指本湯為太陽府病蓄血之方治也。蓋膀胱為太陽之府，本條之首見「太陽病」三字，條文又在《太陽篇》中，有此三證，得毋可信？佐景下愚，願闢其非。

白話文：

《傷寒論》中說：「太陽病不解，熱邪結聚於膀胱，病人像瘋狂一樣，出現血從下部排出的情況，血向下排出的病人可治癒。如果病在外表尚未解除，不能攻下，應當先治療外表的病。外表病解除後，只有少腹急結的，才能攻下，宜用桃核承氣湯。」這條內容就是後人所依據的，認為本湯為太陽膀胱蓄血的病證治法。因為膀胱是太陽的腑，本條的開頭有「太陽病」三個字，條文又位於《太陽篇》中，有這三個證據，難道不可信嗎？我景下愚，願意揭示它的錯誤。

本條條文諸本稍有出入：原注曰：「後云解外宜桂枝。」《玉函》「自」上有「必」字，「愈」上有「即」字。成氏本「解」下無「其」字。脈經「其外」下有「屬桂枝湯證」五字，千金翼同。竊意凡此種種出入，皆無關大要。惟條中「膀胱」二字，諸本無異，竊引為大疑。

白話文：

本條目各個版本之間略有出入：原著註解說：「後面說到解外宜用桂枝。」《玉函》」必」字在「自」字之上，「即」字在「愈」字之上。成氏本「解」字下方沒有「其」字。脈經在「其外」下方有「屬桂枝湯證」五個字，千金翼同。我個人認為諸如此類的出入，都無關宏旨。只是條目中的「膀胱」二字，各個版本沒有差異，我私自認為是大疑點。

今試先問蓄血證之小便如何？按桃核承氣湯條未言，但抵當湯丸三條則已三複言之，曰：「以熱在下焦，少腹當鞕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又曰：「少腹鞕，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也。」又曰：「少腹滿，應小便不利，今反利者，為有血也。

白話文：

現在先問蓄血證的小便情況如何？根據《桃核承氣湯條》沒有提及，但是《抵當湯丸》三個條目裡已經重複說了三次，說：「因為熱在下焦，少腹應該緊繃、發脹，小便自然通利的話，血就治好了。」又說：「少腹緊繃，小便不通利的話，是沒有血的緣故。小便自然通利，病人像發狂一樣，這是血證的徵兆。」又說：「少腹滿，應該小便不通利，現在反而通利，是還有血的緣故。

」然則蓄血證之小便利也。夫小便從膀胱出，今小便既利，彼膀胱何病之有？反是，凡膀胱熱者，其小便必不利，甚或刺痛，宜豬苓、五苓之屬，此為任人所知。然則以蓄血證言，膀胱實無熱結，而膀胱二字之誤，人每熟視不覺者，蓋習非成是故耳。膀胱二字既誤，反不若「下焦」二字為妥。

白話文：

可見蓄血證的小便順暢。小便從膀胱排出，現在小便順暢，那麼膀胱有什麼病呢？相反的，凡是膀胱有熱的人，他們的排尿一定不順暢，甚至刺痛，應該是用豬苓、五苓類的藥物，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可見，從蓄血證來看，膀胱實際上沒有熱結，但是「膀胱」這兩個字的錯誤，人們往往熟視無睹，因為習慣成自然。既然「膀胱」這兩個字是錯的，那麼不如改用「下焦」這兩個字更合適。

下焦，猶言少腹之裡也，其義雖太渾涵，假之為代名可也。學者欲知其真切病所，余今尚無辭以答，惟與其謂病所屬膀胱，無寧謂屬大腸與子宮。蓋考諸實例，女子之瘀血有從前陰下者，有從大便下者，男子則悉從大便下。桃核承氣湯煎服法中，又曰「當微利，」亦可以為證。

白話文：

下焦，就是指小腹的裡面，雖然涵義太籠統，但是暫時用它來代替也無妨。學習的人想要知道真正的病因，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回答，只能說與其認為跟膀胱有關，不如認為跟大腸或子宮相關。根據實際的例子來看，女性的瘀血有從陰道排出的，也有從大便排出的，男性則都是從大便排出。從桃核承氣湯的煎服方法來看，「當微利」也能說明這一點。

抑謂病所在大腸與子宮，猶未盡妥，未竟之義，姑留待高明發之。而熱結不在膀胱，要可斷言。後人乃欲依此「膀胱」二字，附會《內經》經絡以立說，是猶建塔於沙，其可穩乎？又大論《厥陰篇》曰：「病者手足厥冷，言我不結胸。『小腹』滿，按之痛者，此冷結在『膀胱』關元也。

」知「膀胱」二字原用以代小腹之裡，不可過於拘呆，否則，膀胱既屬太陽，又何能再屬厥陰乎？

白話文：

有些人認為，疾病的根本原因在於大腸和子宮，但這種說法還不夠完善，剩下的含義，暫且留待資質高的學者去研究。而熱結不在膀胱，這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後人想依據這「膀胱」二字，附會《內經》經絡來建立自己的論點，這就好比在沙灘上建造寶塔，能穩固嗎？另外，大論的《厥陰篇》中說：「病人手腳冰冷，表明我不結胸。『小腹』脹滿，按壓疼痛的，這是寒邪結聚在『膀胱』關元穴的位置。」

「知」膀胱這兩個字原是用來代表小腹之內的器官，不可過於拘泥於字面意思，否則，膀胱既然屬於太陽經脈，又怎麼會再屬於厥陰經脈呢？

余今解釋桃核承氣湯條文，可見文冠以「太陽病」三字者，湯不必限於太陽方也。本條之意若曰：「有人患太陽病，或延不醫治，或醫不如法，以致太陽病不解。同時其人又作他病，即熱結於下焦少腹之裡，發為動作如狂。設其人正氣旺盛，自能逐下瘀血，如是，血自下者其病得愈。

白話文：

我現在解釋桃核承氣湯的條文，可以看出文章標題以「太陽病」三個字開頭，這個湯劑不必侷限於太陽病方。條目的意思是：「有的人患了太陽病，可能延誤治療，或者治療方法不當，導致太陽病沒有好轉。同時，這個人又得了其他疾病，也就是熱結在小腹的下焦，發作時舉動像瘋了一樣。如果這個人的正氣旺盛，就能夠驅逐瘀血，這樣，血自己往下走，他的病就能好。」

設其人正氣不旺，無力逐邪者，當用藥以攻之。但此時如其外太陽病依然未解，尚未可攻，當先解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用桃核承氣湯攻之。」蓋「外不解尚未可攻」云者，謂「太陽未罷，尚未可用陽明攻法」也。「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云者，謂「太陽已罷，但存陽明急結，乃可用硝黃攻下」也。

白話文：

如果病人的正氣不足，沒辦法把邪氣趕走，這時要使用藥物來攻克邪氣。但此時如果病人的外太陽病還沒有完全解掉，還不能直接攻打，應該先解掉表證。表證解除了之後，只剩下小腹急結的，這纔可以用桃核承氣湯來攻克邪氣。

「外不解尚未可攻」是指，太陽病尚未罷除，還不能使用陽明攻法。「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是指，太陽病已經罷除了，只留存著陽明急結，這時才能使用硝黃攻下。

夫「解外宜桂枝湯，」人知桂枝湯為太陽方，「攻之宜桃核承氣湯，」人何不知桃核承氣湯為陽明方？故本條全文可謂是「從太陽說到陽明」。奈何前人但見「太陽病」之冠辭，遂不見陽明病之方治耶？至於本條列在《太陽篇》中，不妨指本湯為太陽方，又何值一駁？緣仲聖之走筆若游龍，又豈淺學者所可想像而及之哉！

白話文：

桂枝湯適合用來治療太陽病，大家都知道它是太陽病的方劑，桃核承氣湯用於攻下，一般人都不知道它是陽明病的方劑。因此，這條方劑的全篇可說是「從太陽病講到陽明病」。可惜前人只看到「太陽病」的冠辭，卻看不到陽明病的方劑治療法嗎？至於這條方劑列在《太陽篇》中，也不妨把這個方劑當作是太陽病的方劑，又何必反駁呢？張仲景的著筆像遊龍一樣靈活，豈是淺學者可以想像得到的呢！

本湯中有桂枝一味。又是前人誤解之源，曰：桂枝所以解太陽之表者也。不知桂枝湯中之桂枝功在解表，桃核承氣湯中之桂枝功在助下。一藥二用，有說在乎？曰：我前不云乎，桂枝能活動脈之血者也。動脈之血，自里達表，桂枝助之，可以作汗解表，此桂枝湯中桂枝之功也。

白話文：

這個藥方中含有桂枝，這是前人力多誤解的來源。他們說桂枝可以治療太陽表症。其實不知道桂枝湯中的桂枝是用來治療表症的，而桃核承氣湯中的桂枝是用來幫助排便的。一種藥有兩種用法，怎麼解釋呢？我之前不是說過嗎？桂枝能讓脈中的血運行起來。脈中的血從裡面通到外面，桂枝幫助它，可以發汗解表，這就是桂枝湯中桂枝的作用。

動脈之血自心臟出，分作上行下行，然上行者少，下行者多，少腹之熱結血瘀，又遠居心臟之下，使不有桂枝以助動脈之血下行，瘀何由去？此桃核承氣湯中桂枝之功也。夫桂枝為血分藥，桃核承氣湯證為血分病，以血分藥治血分病，何疑之有？其不關太陽事也明矣！

白話文：

動脈裡的血從心臟流出，分成往上流動和往下流動的部分，不過往上流動的少，往下流動的多。少腹的熱使血凝結，而且距離心臟很遠，不使用桂枝來幫助動脈的血往下流動，瘀血怎麼能消除呢？這就是桃核承氣湯中桂枝的作用。桂枝是補血藥，桃核承氣湯的病症是血液方面的疾病，用補血藥治療血液方面的疾病，難道有什麼疑問嗎？這跟太陽病症無關，這一點很明顯！

曹穎甫曰，胞中蓄血部位，即在膀胱兩角。昔年在紅十字會，有男子少腹脹痛，用桃核承氣下後，雖未徹底，而少腹漸軟。然瘀血則由大便出，將毋服此湯後，胞中瘀血亦能被吸上行，使從大便出耶？太陽病三字，原不可泥，在《太陽篇》中，要不過辨其為蓄水否耳，此其所以當從小便有無為辨也。

白話文：

曹穎甫說，胞中蓄血的位置，就在膀胱的兩端。過去在紅十字會，有一位男性患者，下腹部脹痛，用桃核承氣湯治療後，雖然沒有完全治癒，但下腹部逐漸變軟。然而，淤血則隨著大便排出，難道服用此湯後，胞中的淤血也能被吸到上行，從大便排出嗎？「太陽病」三個字，原本不可拘泥，《太陽篇》中，只是要區分是否有水蓄留而已，所以應該根據有無小便來辨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