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中卷 (12)
第一集中卷 (12)
1. 第五四案，桂枝加龍骨牡蠣湯證（其二）
（穎師醫案）
（季左，十月十二日），夜寐喜盜汗，脈陽浮陰弱，宜桂枝加龍骨牡蠣湯。
川桂枝（四錢），生白芍（三錢），生草（一錢），龍骨（四錢），左牡蠣（一兩），生薑（八片），紅棗（十二枚）
佐景按，《要略》云：「男子平人，脈虛弱細微者，喜盜汗也。」《巢源·虛勞盜汗候》云：「盜汗者，因眠睡而身體流汗也。此由陽虛所致，久不已，令人羸瘠枯瘦，心氣不足，亡津液故也。診其脈，男子平人脈虛弱微細，皆為盜汗脈也。」丹波氏云：「《金鑑》云，此節脈證不合，必有脫簡，未知其意如何。蓋虛勞盜汗，脈多虛數，故有此說乎？」吾師則曰：此證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所得而主之也。如本案所示，即其一例。服藥後，每每周身得微微熱汗出，以後即不盜汗矣。余用本方者屢，得效與治失精同。吳兄凝軒昔嘗患盜汗之恙，醫用浮小麥，麻黃根，糯稻根以止其汗。顧汗之止僅止於皮毛之裡，而不止於肌肉之間，因是皮膚作癢異常，頗覺不舒。後自檢方書，得本湯服之，汗止於不知不覺之間云。
本湯既可治盜汗，又可治遺精，更可治盜汗之兼遺精者，所謂虛勞人是也。以中醫之舊理釋之，必曰，汗者，津液之散於表者也；精者，津液之注於下者也，雖有表下之不同，而本湯能保津液則一。此種抽象之說理，原屬不錯，但實在之病理變化決不如此簡單。余更見一病者，先患盜汗，醫以糯稻根、浮小麥等品以止之，於是遺精作。
醫又以熟地、五味、朮、杞以補之，於是盜汗又起。二者更替為病，諸名醫竟無術以療之。纏綿數月，病者發狂，自樓上向街躍下。醫院懼其生事，婉勸出院，後不知究竟。尚憶其人以服藥日久，多看載藥用說明之包藥紙，亦能稍明藥性。因是醫下一藥，彼必曰此藥太熱，或曰此藥過涼。
余按其人之病不足慮，而其評藥之習卻可畏，卒不得良醫以起之者，非無因也！
曹穎甫曰，一知半解為近世病家通病，而時醫又從而恐嚇之，謂某藥不可輕試，故遇方治稍重者往往棄而弗服，一遇重證，多至不救。傖楚之生命固不足惜，其如醫學之晦盲何哉！
佐景又按，陸自量先生作《桂枝龍骨牡蠣湯之治驗篇》云：「中表某君有四歲女，患小便頻數，日夜無度，然無其他症狀。夜必遺尿數次．彼母深惡之，遂求治於余，以療此惡疾。余沉思之，竊念遺尿之病，世多此疾，而無此方，在小兒則為司空見慣。在大人亦為秘密暗疾，故世少特效方，此亦破題兒之治證也。俄頃，悟得《金匱》桂枝加龍骨牡蠣湯為治男女失精夢交之良方，曾有人施治於膀胱咳證，且日人以此湯療久年遺尿，每得特效，雖未親歷，實驗所載，諒不我欺，乃處以整個的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桂枝、芍藥各二錢，生薑二片，紅棗四枚，龍牡各五錢），令試服之，竟二劑，遺尿已愈，溲數亦調。於服藥時，彼母佯為棗子湯與之，故該孩頗為歡迎，益系純屬甘味，絕無苦口之藥，雖有生薑之辛，盡為甘味所掩。服後亦無反射影響，故該孩屢索棗子湯不已也。考遺尿證系腎臟泌尿作用興奮，膀胱尿道括約肌麻痹而弛緩，致患尿意頻數。投此湯，大棗、甘草正能緩和腎臟泌尿之興奮，桂枝、生薑含有揮發油，能直達生理變常之所在地——病處———刺激括約肌之麻痹，使之興奮，同時以龍骨、牡蠣含有石灰質，芍藥含有單寧酸，能為之收斂，遺尿病遂由是而愈也。此湯之能愈失精者，亦從而知之矣」（錄《蘇州國醫雜誌》）。余亦曾仿此用本湯治高年婦人遺尿，其結果大致甚佳。惜其報告系由人輾轉傳來，故不甚詳明耳。讀者如遇此證，大可一用此湯，蓋以補治虛，以澀治遺，乃吾中醫之大法，復何疑為？
白話文：
第五十四案，桂枝加龍骨牡蠣湯證（其二）
（穎師醫案）
（季先生，十月十二日），晚上睡覺容易盜汗，脈象呈現陽脈浮弱，陰脈細弱的狀況，適合使用桂枝加龍骨牡蠣湯。
藥方：川桂枝（四錢），生白芍（三錢），生甘草（一錢），龍骨（四錢），左牡蠣（一兩），生薑（八片），紅棗（十二枚）
佐景的看法，《傷寒論》說：「男子平常人，如果脈象虛弱細微，容易有盜汗的現象。」《巢氏病源·虛勞盜汗篇》說：「所謂盜汗，是指在睡眠時身體會流汗。這是因為陽氣虛弱所導致的，長期下來，會使人消瘦、身體枯槁，心氣不足，喪失津液。診斷時，男子平常人脈象虛弱細微，都是盜汗的脈象。」丹波氏認為：「《金鑑》說，這裡的脈象和症狀不符合，一定是遺漏了部分內容，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因為虛勞盜汗，脈象大多虛數，所以才會這樣說吧？」我的老師則說：這個病症可以用桂枝加龍骨牡蠣湯來治療。就像這個案例所呈現的，就是一個例子。服藥後，每週身體會微微發熱流汗，之後就不會再盜汗了。我使用這個藥方治療過很多次，效果和治療遺精一樣。吳凝軒先生以前也曾患有盜汗，醫生用浮小麥、麻黃根、糯稻根來止汗，但汗只是止在皮膚表面，而沒有止在肌肉之間，導致皮膚異常搔癢，感到非常不舒服。後來他自己翻閱醫書，看到這個藥方後服用，汗水在不知不覺中就停止了。
這個藥方既可以治療盜汗，也可以治療遺精，更可以治療盜汗同時又有遺精的狀況，這就是所謂虛勞的人。用中醫的傳統理論來解釋，一定會說：汗，是津液散發到體表；精，是津液流注到下部。雖然有表裡之分，但這個藥方能保住津液是相同的。這種抽象的理論解釋，原本沒錯，但實際的病理變化絕對沒這麼簡單。我還見過一個病人，先是患有盜汗，醫生用糯稻根、浮小麥等藥來止汗，結果就出現了遺精。
醫生又用熟地、五味子、白朮、枸杞來補養，結果盜汗又出現了。兩者輪流發病，許多名醫都束手無策。病程持續好幾個月，病人發狂，從樓上跳到街上。醫院擔心他惹麻煩，就勸他出院，之後就不知道情況如何了。還記得這個人因為長期吃藥，常常看裝藥的包藥紙，也能稍微了解藥性。因此醫生開藥時，他一定會說這藥太熱，或是說這藥太涼。
我認為這個人的病沒什麼好擔心的，但他評斷藥性的習慣卻令人害怕，最終沒有好的醫生能讓他康復，這是有原因的！
曹穎甫說，一知半解是現代病人的通病，而有些醫生又從旁恐嚇，說某藥不能輕易嘗試，所以遇到藥方稍微重一點的，往往就放棄不吃，一遇到重症，多半就沒救了。這些愚笨的人的性命固然不足惜，但是醫學的昏昧不明，實在令人憂心啊！
佐景又補充說，陸自量先生寫的《桂枝龍骨牡蠣湯的治療驗案》中提到：「我的同鄉某先生有個四歲女兒，患有小便頻繁，白天晚上次數很多，但沒有其他症狀。晚上一定會尿床好幾次，她的母親非常討厭這個毛病，就來找我治療。我仔細思考，認為尿床這種病，世上很多人都有，但沒有特效的藥方，在小孩身上是很常見的。在大人身上也是難以啟齒的隱疾，所以很少有特效的藥方，這也是一個棘手的病症。不久，我想到《金匱要略》中的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是治療男女遺精、夢遺的良方，曾經有人用來治療膀胱咳嗽，而且日本人用這個藥方治療多年的尿床，效果都很好。雖然我沒有親身經歷，但書上記載應該不會騙人，就開了完整的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桂枝、芍藥各二錢，生薑兩片，紅棗四枚，龍骨、牡蠣各五錢），讓她試吃。結果吃了兩劑，尿床就痊癒了，小便的次數也恢復正常。吃藥時，她母親假裝是棗子湯給她喝，所以這個小孩很高興地接受，而且藥的味道都是甜的，沒有苦味，雖然有生薑的辛辣，都被甜味掩蓋了。吃藥後也沒有任何不良反應，所以這個小孩一直要棗子湯。研究尿床的病理，是因為腎臟泌尿功能亢奮，膀胱尿道括約肌麻痹而鬆弛，導致有尿意頻繁的狀況。這個藥方中，大棗、甘草可以緩和腎臟泌尿的亢奮，桂枝、生薑含有揮發油，可以直達病灶，刺激括約肌的麻痹，使其恢復興奮，同時用龍骨、牡蠣含有石灰質，芍藥含有單寧酸，可以收斂，尿床的病就因此而痊癒了。這個藥方能治好遺精，道理也是一樣。」（錄自《蘇州國醫雜誌》）。我也曾經模仿這個方法，用這個藥方治療老年婦女的尿失禁，效果大致都很好。可惜這個報告是輾轉傳來的，所以不是很詳細。讀者如果遇到這種病症，不妨可以試試這個藥方，因為用補的方法治療虛弱，用澀的方法治療遺精，這是中醫的重要原則，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