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穎甫

《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中卷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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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中卷 (10)

1. 第四九案,皂莢丸證(其二,穎師講授,佐景筆記)

師曰,門人盧扶搖之師曹殿光,蕪湖人,年五十所,患痰飲宿疾,病逾十載,扶搖不能治,使來求診。其證心下堅滿,痛引胸脅,時復喘促,咳則連聲不已,時時吐濁痰,稠凝非常,劇則不得臥。余謂其喘咳屬支飲,與《傷寒論》之心下有水氣,《痰飲篇》之咳逆不得臥,證情相類,因投以小青龍湯,不效。更投以射干麻黃湯,合小半夏湯,又不效。而咳逆反甚,心殊焦急。更思以十棗湯攻之,而十棗又為胸脅懸飲之方。思以葶藶大棗降之,而瀉肺係為肺脹肺癰而設,皆非的對之劑。縱投之,徒傷元氣,於病何補?因念其時吐痰濁,劇則不得臥,與《金匱》所載皂莢丸證,大旨相同。遂以皂莢炙末四兩,以赤砂糖代棗和湯,與射干麻黃湯間服之。共八劑,痰除喘平,諸恙盡退。

白話文:

老師說,我的學生盧扶搖的老師曹殿光,是蕪湖人,年約五十歲,患有痰飲老毛病,病了超過十年,盧扶搖治不好,讓他來求診。他的症狀是心下部位覺得堅硬脹滿,疼痛會牽引到胸部和兩側脅肋,時常會喘氣急促,咳嗽起來就連續不斷,時常吐出濃稠的濁痰,非常黏稠,嚴重時甚至不能躺下睡覺。

我認為他的喘咳屬於支飲,與《傷寒論》中描述的心下有水氣,以及《痰飲篇》中提到的咳嗽氣逆而不能躺臥的症狀相似,就用小青龍湯來治療,但沒有效果。又改用射干麻黃湯,搭配小半夏湯,還是沒有效。而且咳嗽氣逆反而更加嚴重,我心中非常焦急。

本來想用十棗湯來攻逐水飲,但十棗湯主要是治療胸脅懸飲的方子。又想用葶藶大棗湯來降泄,但瀉肺的方子主要是為肺脹和肺癰而設,都不是對症的藥。如果亂用,只會傷害元氣,對病情沒有幫助。

後來想到他時常吐出濁痰,嚴重時不能躺下睡覺,與《金匱要略》中記載的皂莢丸證,主要症狀是相同的。於是就用炙過的皂莢磨成粉四兩,用紅砂糖代替大棗和藥一起熬湯,和射干麻黃湯交替服用。總共服用了八劑,痰都清除了,喘也平息了,所有的病症都消退了。

2. 第五○案,皂莢丸證(其三,穎師講授,佐景筆記)

師曰,余嘗自病痰飲,喘咳,吐濁,痛連胸脅,以皂莢大者四枚炙末,盛碗中,調赤砂糖,間日一服。連服四次,下利日二三度,痰涎與糞俱下,有時竟全是痰液。病愈後,體亦大虧。於是知皂莢之攻消甚猛,全賴棗膏調劑也。夫甘遂之破水飲,葶藶之瀉癰脹,與皂莢之消膠痰,可稱鼎足而三。惟近人不察,恆視若鴆毒,棄良藥而不用,伊誰之過歟?

曹穎甫曰,余治張大元喘咳不得臥,亦用控涎丹法,一下而愈。近數年來大元染有煙癖,濃痰和水而出,一夜得一大玻璃杯。諸痰飲方絕無功用,皂莢灰亦無濟。大約水氣太甚者,既不當用滌除油垢之法,而中有濃痰者又非溫藥所能治乎?

佐景按,鴉片本為大藥,彼以大藥為家常便飯,宜乎他藥之不能奏功。故任何病證發於嗜煙之體,較常人為難治,不啻倍蓰者,常歷試不爽也。

白話文:

老師說,我曾經自己生病,得了痰飲,導致喘咳、吐出濃稠的痰液,胸口和兩側肋骨都感到疼痛。我用四顆比較大的皂莢烤過磨成粉末,放在碗裡,加入紅糖調和,隔一天服用一次。連續吃了四次,每天拉肚子兩三次,痰液和糞便一起排出,有時候甚至全是痰液。病好後,身體也變得非常虛弱。從這件事我了解到皂莢的攻邪消痰的力量非常強大,完全要依賴棗膏來調和藥性。甘遂可以破除水飲,葶藶可以瀉除癰腫脹痛,和皂莢消散濃稠痰液,這三種藥可以並列為重要的藥物。只可惜現在的人不了解這些藥的功效,總是把它們當作毒藥看待,捨棄良藥而不用,這到底是誰的過失呢?

曹穎甫說,我治療張大元的喘咳,導致他無法躺下睡覺,也是用控涎丹的方法,吃一次就好了。最近幾年,張大元染上了抽菸的習慣,濃稠的痰液混合水一起排出,一個晚上就能咳出一大玻璃杯。所有治療痰飲的藥方都完全沒有效果,連皂莢灰也沒有用。大概是水氣太過嚴重,既不能用清除油垢的方法來處理,而其中又有濃稠的痰液,又不是溫性藥物可以治療的吧?

佐景記錄:鴉片本來是很厲害的藥,他卻把大藥當作平常的飲食,自然其他藥物就無法發揮作用了。所以任何疾病發生在有抽菸習慣的人身上,都比一般人難以治療,困難程度不只一倍兩倍,這是我多次驗證過的事實。

3. 第五一案,皂莢丸證(其四,穎師醫案)

鄭(左,住方浜路口,年八十二歲),濕痰之體,咳嗽,四肢浮腫,病情屬溢飲,原當發汗利小便。但以濁痰阻於胸膈,咳而上氣,但坐不眠,痰甚濃厚。病急則治其標,法當先用皂莢丸以下胸膈之痰,俾大小便暢行,得以安睡,方是轉機。今按兩脈結代,結代之脈,仲景原以為難治。藥有小效,方議正治。

土皂莢,(去黑皮,去子,去弦,酥炙研細,蜜丸如桐子大。每服三丸,日三服,以黑棗二十枚,濃煎去渣送丸)

拙巢注,病家將此方詢諸他醫,醫以劑峻,勸勿服。其後究竟如何,不可得而知矣。

曹穎甫曰,皂莢丸之功用,能治膠痰,而不能去濕痰。良由皂莢能去積年之油垢,而不能除水氣也。然痰飲至於嗽喘不已,中脘必有凝固之痰,故有時亦得取效。惟皂莢灰之作用乃由長女昭華髮明。彼自病痰飲,常嘔濃厚之痰,因自制而服之。二十年痰飲竟得劖除病根。予服之而效。曹殿光適自蕪湖來診,病情略同,故亦用之而效也。

佐景按,《金匱》本方云:「皂莢八兩,刮去皮用,酥炙。右一味末之,蜜丸桐子大,以棗膏和湯,服三丸,日三夜一服。」刮去皮用者,刮去其外皮之黑衣也。酥炙者,用微火炙之,使略呈焦黃即得,勿成黑炭也。服三丸者,每服三丸也。日三夜一服者,日中三服,夜間一服,竟日共四服,計十二丸也。故或云本藥盪滌刺激之力甚大,一日用量不得過梧子大三丸者,非也。棗膏和湯者,言預用棗肉煎熬成膏,及應用時,取膏加熱水,使混和成湯,送本丸也。尤氏云:飲以棗膏,安其本也。此說甚是。伸言之,即恐皂莢入胃,非但去濁痰,並將殃及胃中寶貴之津液,故必用棗膏以固護之,此吾友吳凝軒之說也。吾師代棗膏以砂糖,無非取其便捷,然其保津之功,恐不及棗膏遠甚。顧二者皆屬甘味,與甘草之安腸生津,飴糖之建中定痛,有異曲同工之妙。

綜計以上本湯四案,第一案邢太安人先一日四服,共進如梧子大者十二丸,次一日共進如綠豆大者三十六丸。今案凡蜜丸如梧子大之丸藥,每錢約得十餘丸,則如梧子大十二丸者,量僅錢許耳。第二案曹殿光用皂莢末四兩者,乃其八日間之總量也。即先一日服皂莢末一兩,次日改服射干麻黃湯一劑,以後第三、第五、第七日同第一日,第四、第六、第八日同第二日。按每日服末一兩較第一案之錢許,量已大增,但此為皂莢焦黑之灰,彼為同品炙黃之質。

黑者力微,黃者力巨,故其量為反比,而二者病情又有重輕之分,故量雖迥異,並非矛盾。第三案吾師自以皂莢大者四枚炙末,盛之得一小半碗。余嘗試擇大皂莢一枚,不去皮弦與子,衡之,得新秤一兩許。又取大者二枚,炙之使焦,研之為末,衡之,得六錢許。是四枚末約為一兩二錢許,與第二案所稱之兩許,亦尚相合。

第四案如古法,與第一案同。按本藥究屬峻品,無經驗之醫生初次試用,寧自每服五分遞加,較為妥當。

又按用皂莢無非取其盪滌膠痰,而其能盪滌膠痰者,蓋即賴其中含有石鹼素。余云岫先生曰:吾輩所用之驅痰劑,西藥如西尼加根,中藥如遠志、桔梗、皂莢,中皆含有石鹼素,所謂刺激性驅痰劑是也。故用牙皂之莢,可以代西尼加根云云。中西學說相通,信哉。

曹穎甫曰,除痰之藥以有鹼性者為長,故咯痰不出者,用桔梗甘草湯,無不克日取效,以桔梗含有鹼性故也。痰黏胸膈而不出,則用有鹼性之桔梗以出之,所謂「在高者引而越之」也。膠痰在中脘,則用有鹼性之皂莢以下之,所謂「在下者引而竭之」也。凡用藥有徹上徹下之異,可因此而觀其通矣。

白話文:

鄭先生(住在方浜路口,八十二歲),體質屬於濕痰,有咳嗽、四肢浮腫的症狀,病情屬於溢飲,原本應該用發汗和利小便的方法治療。但因為濁痰阻礙在胸膈,導致咳嗽時氣喘,只能坐著無法入睡,痰液非常濃稠。這種緊急情況要先處理主要問題,所以應該先用皂莢丸來清除胸膈的痰,讓大小便順暢,才能安睡,這樣病情才有轉機。現在診斷發現脈象呈現結代脈,這種脈象張仲景認為很難治療。現在用藥稍微有效,接下來再考慮用其他方法治療。

(用土皂莢,去除黑色外皮、種子和筋絡,用酥油烤過後磨成粉末,再用蜂蜜製成如桐子大小的藥丸。每次服用三丸,一天三次,用二十枚黑棗濃煎後去除殘渣送服藥丸。)

拙巢的註解,病人的家屬拿這個藥方去詢問其他醫生,醫生認為藥性太強烈,勸他們不要服用。之後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曹穎甫說,皂莢丸的功效,能治療黏稠的痰,但不能去除濕痰。這是因為皂莢能去除積年累月的油垢,卻不能去除水濕之氣。但是痰飲導致咳嗽和喘息不停時,中脘一定有凝固的痰,所以有時也能發揮效果。只有皂莢灰的效用是由他女兒昭華發明的。她自己有痰飲的病,常常嘔吐濃稠的痰,所以自己製作並服用。二十年後,痰飲竟然完全根治。我服用後也有效。曹殿光剛好從蕪湖來就診,病情也類似,所以也用這個方法並有效。

佐景的按語,《金匱要略》中關於皂莢丸的記載是:「皂莢八兩,刮去皮用,用酥油烤過。將其磨成粉末,用蜂蜜製成如桐子大小的藥丸,用棗膏和湯送服,每次三丸,每天服用三次,晚上服用一次。」刮去皮指的是刮掉外層黑色的皮。酥炙是用小火烤,讓它稍微呈現焦黃即可,不要烤成黑色炭狀。服用三丸指的是每次服用三丸。每天服用三次,晚上服用一次,這樣一天共服用四次,總計十二丸。因此,有人說這藥的滌盪刺激性很強,一天用量不能超過梧桐子大小的三丸,這種說法是錯誤的。棗膏和湯指的是先用棗肉煎熬成膏狀,使用時取膏加入熱水,使其混合成湯,用來送服藥丸。尤氏說:用棗膏送服,是為了保護藥的根本。這個說法很正確。更進一步來說,就是怕皂莢進入胃中,不僅去除濁痰,還會傷害胃中寶貴的津液,所以必須用棗膏來固護它,這是我的朋友吳凝軒的說法。我的老師用砂糖代替棗膏,只是為了方便,但它保護津液的功效,恐怕遠不如棗膏。不過兩者都是甘味,和甘草的安定腸道、滋生津液,以及飴糖的健脾和胃、止痛,有異曲同工之妙。

綜合以上四個使用此藥方的案例,第一個案例邢太安人先一天服用四次,每次服用如梧桐子大小的藥丸,共十二丸,第二天服用如綠豆大小的藥丸,共三十六丸。現在計算,凡是蜂蜜製成如梧桐子大小的藥丸,每錢大約有十幾丸,那麼如梧桐子大小的十二丸,份量大約只有一錢左右。第二個案例曹殿光使用皂莢末四兩,是他在八天內的總用量。也就是第一天先服用皂莢末一兩,第二天改服射干麻黃湯一劑,之後第三、第五、第七天和第一天相同,第四、第六、第八天和第二天相同。按照每天服用皂莢末一兩來說,比第一個案例的一錢左右,份量已經大大增加,但這是皂莢烤成焦黑的灰,而前者是同種藥材烤成黃色的。

黑色藥性較弱,黃色藥性較強,所以用量正好相反,而且兩人的病情也有輕重之分,因此用量雖然差異很大,但並非矛盾。第三個案例我的老師自己用四枚較大的皂莢烤過後磨成粉末,裝起來有一小半碗。我嘗試選取一枚較大的皂莢,不去皮、筋絡和種子,秤重,大約有新秤一兩。我又取兩枚較大的,烤成焦狀後磨成粉末,秤重,大約有六錢左右。那麼四枚皂莢磨成的粉末大約是一兩二錢左右,和第二個案例所說的兩兩左右,也大致相符。

第四個案例按照古法,和第一個案例相同。按照這藥畢竟屬於藥性較強的藥物,沒有經驗的醫生初次嘗試使用,最好從每次服用五分開始,逐漸增加,比較妥當。

再說,使用皂莢的目的無非是為了去除黏稠的痰,而它能去除黏稠痰的原因,是因為它含有皂素。余雲岫先生說:我們常用的驅痰劑,西藥如西尼加根,中藥如遠志、桔梗、皂莢,都含有皂素,屬於刺激性驅痰劑。所以用牙皂的莢,可以代替西尼加根等等。中西醫的理論是相通的,真是如此。

曹穎甫說,化痰的藥物以含有鹼性的藥物效果較好,所以對於痰液難以咳出的人,使用桔梗甘草湯,沒有不能在短時間內見效的,因為桔梗含有鹼性。痰黏在胸膈而咳不出來,就用含有鹼性的桔梗來引導它出來,這就是所謂的「在高者引而越之」。黏痰在中脘,就用含有鹼性的皂莢來清除它,這就是所謂的「在下者引而竭之」。凡是用藥有向上向下不同的作用,可以因此而了解其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