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穎甫

《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中卷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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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中卷 (4)

1. 第四○案,桂枝加大黃湯證,(穎師醫案)

慶(孫,七月二十七日),起病由於暴感風寒,大便不行,頭頂痛,此為太陽陽明同病。自服救命丹,大便行,而頭痛稍愈。今表證未盡,里證亦未盡,脈浮緩,身常有汗,宜桂枝加大黃湯。

白話文:

慶(孫,七月二十七日),生病的起因是突然遭受風寒,大便無法順利排出,頭頂疼痛,這是太陽經和陽明經同時發生病變。自己服用救命丹後,大便通暢,頭痛也稍微好一些。現在表證和裡證都沒有完全消除,脈象浮緩,身上常有汗液,適合服用桂枝加大黃湯來治療。

川桂枝(三錢),生白芍(三錢),生草(一錢),生川軍(三錢),生薑(三片),紅棗(三枚)

白話文:

川芎(3錢),生白芍(3錢),生草(1錢),生川芎(3錢),生薑(3片),紅棗(3枚)

佐景按,治病當先解其表,後攻其里,此常法也,前固言之稔矣。余依臨床所得,常有表解之後,其里自通,初不須假藥力之助者。緣先表束之時,病者元氣只顧應付表證,不暇及里,及表解之後,則元氣自能反旌對里。夫元氣之進退往返,誰能目之者,然而事實如此,勿可誣也。故余逢表束里張之證,若便閉未越三日者,恆置通里於不問,非不問也,將待其自得耳。

白話文:

景嶽補充說,治療疾病時,首先要治療其外表,然後再治療其內部,這是常規的治療方法,前面已經詳細地說過了。我根據臨牀經驗,經常發現外表治療後,內部也隨之通暢,根本不需要藉助藥物的幫助就能治療。這是因為一開始表面受困的時候,病人的元氣只顧應付表面的症狀,沒有時間顧及內部。當表面解除了之後,元氣自然能夠返回並治療內部。元氣的進退都是不存在外表的症狀的,但是我們可以從治療的效果中將其區分出來,所以這是不需要懷疑的。因此,當我遇到表面受困、內部發張的病例時,如果表面受困的時間還不到三天,我就會先暫停治療內部。並不是不治療,只是等待其自然痊癒。

若本湯之合解表通里藥為一方者,又是一法。然其間解表者佔七分,通里者佔三分,不無賓主之分。以其已用里藥,故通里為賓,以其未用表藥,故解表為主。雙管齊下,病魔遁烏有之鄉,彼元氣主帥乃高枕而無憂。

白話文:

如果將這個湯藥方劑的成分,分為解表藥和通裏藥的話,那麼這是另一種方法。不過這其中解表藥佔七分,通裏藥佔三分,還是有主次之分的。由於已經使用了裏藥,所以通裏藥為賓;由於沒有使用表藥,所以解表藥為主。雙管齊下,病魔逃之夭夭,元氣也因此得以安然無憂。

由是觀之,仲聖書中,活法重重,惟在人善自取之。設更求法外之法,請再研究厚朴七物湯。

白話文:

由此可知,仲景的著作中,活法的運用非常多,關鍵在於人善於自己去使用。假設還要在法則以外尋求法則,請再研究厚朴七物湯。

2. 第四一案,白虎加桂枝湯證

(穎師講授,佐景筆記)

白話文:

穎師講授,佐景筆記:

師曰,餘二十五歲時,能讀醫書,而尚不善於治病。隨表兄陳尚白買舟赴南京應秋試。陳夫婦同宿中艙,余宿前艙。天方溽暑,驕陽如熾,舟泊無錫,陳夫婦相偕登陸,赴浴惠泉,囑余守艙中。余汗出俠背,又不便易衣,令其自干。飲食起居又不適,因是心恆悒悒然。舟泊五日,方啟碇。又五日,乃抵鎮江。下榻後,部署初定,即臥病矣。延醫疏方,不外鮮藿香、鮮佩蘭之屬,服之數日,病反加劇,汗出,熱不清,而惡寒無已。當夜乘輪赴京,時覺天昏地黑,不知人事。比抵石城,諸友扶住堂子巷寓所。每小便,輒血出,作殷紅色,且覺頭痛。時為八月初五日,距進場之期僅三天矣。是時,姻丈陳葆厚先生己先余到南京。丈精於醫,診脈一過,即親出市藥,及荷葉露三大瓶,生梨十餘枚以歸。並囑先飲露,飲已,口即不幹。頃之又渴,復啖生梨,梨皮不遑削,僅棄其心,頃刻盡十枚。迨藥煎成,即進一大碗,心中頓覺清朗,倦極而睡。醒後,頭己不痛,惟汗未出。更進二煎,濃倍於前。服後又睡。醒時不覺周身汗出,先小汗,後大汗,竟至內衣夾襖被褥上下皆濕,急起更易,反被以蓋。於是方覺諸恙悉除,腹中知飢,索熱粥。侍者曰:粥己備,蓋陳丈所預囑者也。初啜一小碗,覺香甜逾恆。稍停,又續進,竟其夜,竟盡二大碗。初七日,即能進場。試期達九日夜,毫無倦容。余乃驚陳丈醫朮之神。叩其藥,則桂枝石膏二味同搗也。問其價,曰:適逢新開藥鋪,共費錢六文而已。遂相與大笑。丈,江陰人,邑庠生,精醫之外,又能詩詞。

白話文:

老師說,我二十五歲時能夠閱讀醫學書籍,但還不擅長治療疾病。和表兄陳尚白一起乘船赴南京參加秋天考試。陳氏夫婦住在船的中艙,我住在前艙。當時正值酷暑,太陽像火一樣熾熱,船停泊在無錫,陳氏夫婦一起上岸去惠泉洗澡,囑咐我在船艙中看守。我汗流浹背,又不方便更換衣服,就讓汗水自然風乾。飲食起居也不順利,因此心裡總是不愉快。船停泊了五天,才啟碇。又過了五天,纔到達鎮江。下榻後,安頓好後,就病倒了。請來醫生開具藥方,不過是些藿香、佩蘭之類的藥物,服用了幾天,病情反而加重了,汗流不止,熱度不退,還怕冷。當晚乘船前往京城,當時覺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等到了石城,諸位友人扶我到堂子巷寓所。每次小便,就有血排出,血色鮮紅,且感覺頭痛。當時是八月初五,距考試日期只有三天了。這時,岳父陳葆厚先生已經先我到了南京。岳父精通醫朮,把了一下脈,就親自去買藥,還買了三大瓶荷葉露、十幾枚生梨回來。並囑咐我先喝露水,喝了以後,嘴就不幹了。一會兒又口渴了,又吃了生梨,梨皮都來不及削,只把梨核去掉,一會兒就吃完了十個梨。等到藥煎好了,就喝了一大碗,心裡頓時覺得清爽起來,疲倦極了就睡著了。醒來後,頭已經不痛了,只是汗還沒出。又喝了第二碗藥,比前一次濃多了。喝了藥又睡覺。醒來時不自覺地周身出汗,先是小汗,後是大汗,竟至內衣、夾襖、被褥上下都濕透了,趕緊起來更換衣服,反穿著被子。這時才覺得各種症狀都消失了,腹中感到飢餓,要了熱粥。侍者說:粥已經準備好了,都是陳老吩咐的。先喝了一小碗,覺得香甜異常。稍停,又續著喝,那夜竟喝完了兩大碗。初七日,就能參加考試。考試歷時九天九夜,毫無倦容。我驚訝於陳老的醫朮高明。問他所用的藥,就只有桂枝和石膏兩種藥搗在一起的。問他藥錢多少,他說:剛好碰上新開的藥鋪,一共才花了六個銅錢。於是大家相與大笑。陳老,江陰人,是縣儒學生的秀才,精通醫朮之外,還擅長作詩詞。

佐景按,頭痛而惡寒,此太陽病未罷也,法當令其汗出而解。然小便已見血出,安復有餘液可以作汗?故先飲荷葉露及生梨者,增其液以為作汗之張本也。於是與石膏以清其內蘊之熱,與桂枝以祛其外束之寒。寒因汗解,熱因涼除。醒來索粥,是即白虎湯之粳米,向之飲露,亦猶加參湯之人參。看其啖梨啜露之頃,像煞兒戲。孰知六文二味之中,已含聖法。嗚呼,化仲聖方活而用之,非陳老孰有此巧也!

白話文:

佐景說,頭痛並怕冷,這是太陽病沒有治癒,依法的治療方法是讓病人出汗解除病症。然而小便已經出現血,哪裡還有多餘的體液可以發汗?因此,先喝荷葉露和生梨汁,是為了增加體液,作為發汗的基礎。接著,服用石膏以清裡面的積熱,服用桂枝以祛除外面的束縛之寒。寒邪因為出汗而解除,熱邪因為清涼而消除。病人醒來後索要粥,這就相當於白虎湯中的大米粥,之前喝的露水,也就像加參湯裡的人參。看他吃梨喝露水的樣子,就像小孩子玩耍一樣。誰能想到六錢二味藥物當中,已經包含了聖賢的治療方法。唉呀,把仲聖的方劑活用並運用之,除了陳老,誰有這樣的巧思呢!

曹穎甫曰,救命之恩,所不敢忘。表伯葆厚先生已於八十四歲歸道山,迄今又四五年矣,清燈夜雨,為之泫然!

白話文:

曹穎甫說,救命之恩,我永遠不敢忘記。我的表伯葆厚先生已經在八十四歲時去世,到現在已經四、五年了。每當清寂的燈光下,雨聲淅淅瀝瀝時,我就會忍不住流下淚來!

佐景又按,白虎加桂枝湯證多見於夏日,誠以炎暑蒸人,胃腸本已熱化,入夜涼風習習,未免貪享,故致表裡交病。表為寒束,則熱無外泄之機,勢必愈熾。熱既內熾,則更易傷津,使無從作汗以解表。惟有投白虎湯以治其本(腸胃之熱),同時加桂枝以治其標(表證之寒),標本並治,方可熱除津復,汗出表解。依余經驗,桂枝輕至一錢,生石膏輕至三錢,亦可有效。設不爾者,但用白虎以清熱,則表證將愈甚,但用桂枝以解表,則內熱將愈熾,終不免壞病之變。此理較深,請以弈棋為喻。圍棋繁密,請以象棋為喻。夫棋法,必也雙砲直列,或也雙車並弛,或也砲馬互峙,或也雙馬連環,方可制敵將之死命。否則,單槍匹騎,孤掌難鳴,敵方非但可從容他逸,抑且易事反攻。桂枝石膏二藥之合作而不可分離者,理亦猶是。或曰:君前謂石膏涼胃,桂枝溫胃,何能溫涼並進,反獲奇功耶?曰:仲聖方溫涼並用者,諸瀉心湯即在其例。若桂枝與石膏,猶其始焉者爾。蓋人體之機構複雜繁沓,靈敏萬分,及其病時,作用尤顯。各部機構每自能吸取其所需,而放任其所不需者。若論本湯證,則胃取石膏之涼而消熱,動脈取桂枝之散而致汗,故二者非但不相左,抑且相成。吾人若驚仲聖之神,何能到此造詣?敢答曰:此尚為仲聖大道之藩籬耳,欲盡賞奇花異卉,請細讀《傷寒》《金匱》。

白話文:

佐景又補充,白虎加桂枝湯證多見於夏季,這是因為炎熱的暑氣蒸烤人體,胃腸本來就已經很熱了,入夜時涼風習習,難免貪享受涼,所以導致表裡同時生病。表證是寒邪束縛,那麼熱就沒有向外發散的機會,勢必會愈演愈烈。熱既然在內部熾盛,就更容易傷津,使它沒有辦法生汗來解表。只有服白虎湯來治療它的根本(腸胃的熱),同時加桂枝來治療它的標(表證的寒),標本兼治,才能使熱退津液恢復,汗出表解。根據我的經驗,桂枝輕至一錢,生石膏輕至三錢,也同樣有效。如果不這樣,只用白虎湯來清熱,那麼表證會越來越嚴重;只用桂枝來解表,那麼內熱會越來越熾烈,最終難免會發生壞病的變化。這個道理較深,請以圍棋來比喻。圍棋變化繁多,請以象棋來比喻。下棋的規律,必須是雙炮直線排列,或者雙車並列奔馳,或者炮馬互相牽制,或者雙馬連環,才能制住敵方的將領。否則,孤軍作戰,勢單力薄,敵方不但可以從容應對,而且很容易反攻。桂枝石膏這兩種藥共同作用而不能分開,道理也是同樣的。有人說:前面您說過石膏涼胃,桂枝溫胃,怎麼能溫涼並用,反而取得奇效呢?回答說:仲聖的方子溫涼並用的,諸瀉心湯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桂枝與石膏,猶如他們開始的時候一樣。因為人體的機構複雜繁多,靈敏萬分,它的生病時,作用尤為明顯。各個部位的機構每每自己能吸收它所需要的,而排放它不需要的。如果談論本湯證,那麼胃取石膏之涼而消熱,動脈取桂枝之散而致汗,所以二者不但不互相抵觸,而且互相促進。我們如果驚歎仲聖的神奇,怎麼能達到這樣的造詣?敢回答說:這還只是仲聖大道的一隅,如果想要盡情欣賞奇花異卉,請細讀《傷寒》、《金匱》。

前桂枝加大黃湯為七分太陽,三分陽明。今白虎加桂枝為七分陽明,三分太陽。二湯之對仗,堪稱工整。醫者能合用仲聖諸方,即可曲應萬變之病,茲二湯特發其凡耳。

白話文:

之前的桂枝加大黃湯是七分太陽病,三分陽明病。現在的白虎湯加桂枝是七分陽明病,三分太陽病。這兩種藥方的配伍恰好相對,可以說是工整。醫師如果能夠將仲景的各種藥方靈活運用,就可以適應各種不同的疾病,這兩種藥方特別能夠啟發醫師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