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穎甫

《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上卷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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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上卷 (27)

1. 第三五案,調胃承氣湯證,(穎師醫案)

沈寶寶,(上巳日),病延四十餘日,大便不通,口燥渴,此即陽明主中土,無所復傳之明證。前日經用瀉葉下後,大便先硬後溏,稍稍安睡,此即病之轉機。下後,腹中尚痛,余滯未清,脈仍滑數,宜調胃承氣湯小和之。

白話文:

沈寶寶,(上巳日),生病已四十多天,大便不通,口乾舌燥,這是陽明主導中土,沒有傳導的明證。前天用了瀉葉下後,大便先硬後溏,稍微安睡,這是好轉的跡象。下後,腹中還痛,積滯未清,脈仍滑數,應該再用調胃承氣湯小和一下。

生川軍(二錢,後入),生甘草(三錢),芒硝(一錢,沖)

白話文:

  • 生川軍(二錢,後入):生於四川的川軍,重二錢,最後放入。

  • 生甘草(三錢):生甘草,重三錢。

  • 芒硝(一錢,沖):芒硝,重一錢,以水沖服。

佐景按,調胃承氣湯小承氣湯並前大承氣湯為三承氣湯。三者藥味各異,分量不同,煎法既殊,服法亦差,仲聖分之至詳,用之至精。歷來注家能辨之至稔,言之至明者,當推柯氏韻伯,學者當細心參究。惟竊有一二小議,當略略補充如下:仲聖常言「胃中有燥矢」,此「胃中」二字,當連讀成一名詞,即「腸」字之別稱,並非言「胃之中」,故「調胃承氣」之胃,「微和胃氣」之胃,均可作「胃中」,或徑作「腸」字解,此其一。柯氏謂調胃承氣湯為太陽陽明並病之和劑,並謂「此外之不解,由於里之不通,故太陽之頭項強痛雖未除,而陽明之發熱不惡寒已外見。」不知陽明亦有頭痛,惟痛在闕上,而不在太陽穴;陽明亦有發熱,惟熱屬蒸蒸,而不屬翕翕,故大論曰:「太陽病,三日,發汗不解,蒸蒸發熱者,屬胃也,調胃承氣湯主之。」此「不解」二字並非表不解,乃太陽熱去,陽明熱繼,亦不解之謂也。柯氏硬加「頭不痛」句,反逆,此其二。柯氏謂厚朴倍大黃是氣藥為君,大黃倍厚朴是氣藥為臣。謂之曰「氣」,似尚見含糊,蓋厚朴是腸藥,能直達腸部,寬放腸壁。彼腸結甚者,燥矢與腸壁幾密合無間,硝黃雖下,莫能施其技,故必用厚朴以寬其腸壁,而逐其矢氣,如是燥矢方受攻而得去,此其三。

白話文:

景嶽注:調胃承氣湯、小承氣湯和前面提到的「大承氣湯」合稱「三承氣湯」。三種湯藥的藥味、用量、煎煮方法和服法皆不同,張仲景區分得十分詳盡,使用時也很精準。歷代醫家能辨別得十分熟悉,說明得十分清楚的,應推柯韻伯,學者應細心參研。但也有幾點小意見,在此補充如下:張仲景經常說「胃中有燥屎」,「胃中」二字應連讀成一個名詞,是「腸」的別稱,並非指「胃的裡面」,所以「調胃承氣」的胃、「微和胃氣」的胃,都可以解釋為「胃中」,或直接解釋為「腸」,這是其一。柯韻伯說調胃承氣湯是太陽病和陽明病並發時的協和劑,並且說「除了表不解外,還有裡不暢,所以太陽病的頭項強痛雖然沒有消除,但陽明病的發熱不惡寒已經顯現出來了。」不知道陽明病也有頭痛,但疼痛在顴骨上方,而不在太陽穴;陽明病也有發熱,但熱屬蒸熱,不屬微熱,所以《傷寒論》說:「太陽病,發病三天,發汗不退熱,蒸蒸發熱的,屬於胃病,用調胃承氣湯治療。」這裡的「不退熱」二字並不是指不退熱,而是指太陽病的熱退了,陽明病的熱又起了,還是沒有退熱的意思。柯韻伯硬加上「頭不痛」一句,不符合原意,這是其二。柯韻伯說厚朴是大黃兩倍,是氣藥為君;大黃是厚朴兩倍,是氣藥為臣。說它是「氣藥」,似乎還不夠明確,其實厚朴是腸藥,能直達腸部,使腸壁舒展。那些腸結得很厲害的人,燥屎與腸壁幾乎嚴密地貼合在一起,硝黃的作用再大也不能下去,所以一定要用厚朴來舒展開腸壁,驅趕燥氣和屎塊,這樣燥屎才能受到攻打而排出,這是其三。

雖然,竊於大承氣一法,猶有疑義焉。仲聖於本方中用厚朴至半斤之多,以吾師什一之法折之,當得八錢。但吾師用此,似未有至八錢者。吳氏又可為承氣專家,而其大承氣湯用大黃達五錢,至厚朴則一錢而已。吳氏鞠通較為闊步,本方用大黃六錢,用厚朴亦僅及其半量,至三錢而止。

白話文:

雖然有我個人對於大承氣湯使用厚朴的問題。仲景在這個方劑中用了高達半斤的厚朴,如果用我老師十分之一的法則來折算,應該有八錢。但老師用這個方劑時,似乎沒有達到八錢。吳茱萸可以被視為治療腹瀉的專家,而他的大承氣湯方劑中,大黃的比例高達五錢,但厚朴卻僅有一錢。吳茱萸的另一張方劑叫鞠通湯,用了六錢的大黃,但厚朴卻僅佔半量,只有三錢。

吳氏辨謂治傷寒本證,當重用厚朴,治溫熱本證,當減用之者,此乃點綴之語,非通人之論也。由是觀之,使用嚴酷之眼光,細計藥量之比重,世乃無有真大承氣湯。閱者博雅,曾有慣用真大承氣湯,而能識其底蘊者乎?辱承賜教,下工之願也。

白話文:

吳氏辨析說,治療傷寒的本證,應當多用厚朴;治療溫熱的本證,應當少用厚朴,這只是一些零散的言論,不是通達之人的見解。由此看來,如果用嚴格的眼光,細算藥物的比例,世上就不存在真正的大承氣湯了。博學多聞的讀者,曾服用過真正的大承氣湯,能認識其中的奧妙嗎?能夠不吝賜教,是作者的願望。

以上論自桂枝至調胃承氣湯九證既竟,乃可合列一表如下:

麻黃證———麻杏甘石湯證

桂枝湯證———白虎湯證

白話文:

上論自桂枝至調胃承氣湯九證既竟,乃可合列一表如下:

麻黃證———麻杏甘石湯證

桂枝湯證———白虎湯證

葛根湯證———葛根芩連湯證

承氣湯證

小承氣湯證,大承氣湯證,調胃承氣湯證

白話文:

葛根湯證———葛根芩連湯證

葛根湯證:

症狀:

  1. 發熱惡寒,兼有口乾、咽喉腫痛等症狀。

  2. 苔薄白或微黃,脈浮緩或數。

治法:

  1. 辛涼解表,清熱生津。

  2. 方用葛根湯。

葛根芩連湯證:

症狀:

  1. 發熱頭痛,兼有腹瀉、嘔吐等症狀。

  2. 苔薄白或微黃,脈浮緩。

治法:

  1. 辛涼解表,清熱利濕。

  2. 方用葛根芩連湯。

小承氣湯證

  • 脈象:脈緩

  • 症狀:腹脹,腹痛陣發性,腹痛時間短促,排便困難,大便不通

  • 舌苔:苔白、舌淡胖

  • 辨證:陽虛氣滯、氣滯血瘀

大承氣湯證

  • 脈象:脈實

  • 症狀:腹脹,腹痛劇烈,腹痛時間較長,大便難解,大便不通

  • 舌苔:苔黃、舌紅絳

  • 辨證:陽盛氣滯、氣滯血瘀

調胃承氣湯證

  • 脈象:脈濡

  • 症狀:腹脹腹痛,腹痛陣發性,排便困難,大便溏稀

  • 舌苔:苔白膩、舌淡

  • 辨證:陰虛氣滯、氣滯血瘀

此表之意猶曰:麻黃湯證化熱入里,為麻杏甘石湯證。桂枝湯證化熱入里,為白虎湯證。葛根湯證化熱入里,為葛根芩連湯證。而葛根芩連湯證、白虎湯證、麻杏甘石湯證化熱之後,則均為承氣湯證。其腸結輕,可攻補兼施,所謂和之者,是為調胃承氣湯證。其腸結較重者,亦用和法,即為小承氣湯證。

白話文:

這句話的意思是:麻黃湯證的病症發展到熱邪入裡以後,就變成了麻杏甘石湯證。桂枝湯證的病症發展到熱邪入裡以後,就變成了白虎湯證。葛根湯證的病症發展到熱邪入裡以後,就變成了葛根芩連湯證。而葛根芩連湯證、白虎湯證、麻杏甘石湯證在熱邪化之後,都變成了承氣湯證。如果腸結較輕,可以用攻補兼施的方法治療,這就是調胃承氣湯證。如果腸結較重,也可以用和法來治療,這就是小承氣湯證。

其腸結最重者,當用下法,又曰急下法,又曰攻法,即為大承氣湯證。實則三承氣湯方對於麻桂葛之汗法及白虎湯之清法言,皆得曰下法也。又吳凝軒師兄於三承氣之分辨,另有高見,詳本集附錄中,可參閱。

白話文:

腸道阻塞積聚最嚴重的話,應該使用攻下的方法,又叫急下法,又叫攻法,就是大承氣湯的配方。實際上,三承氣湯這個藥方對於麻黃、桂枝、葛根的發汗方法,以及白虎湯的清熱方法而言,都可以稱為下法。吳凝軒師兄對於三承氣湯的區分,另有獨到見解,詳見本書的附錄部分,讀者可以參考。

麻杏甘石湯證之傳為承氣湯證,在以上諸實驗醫案中,似尚未有述及。實則此種病例雖較白虎湯證傳為承氣湯證為少,卻並不鮮見。蓋經謂肺與大腸相表裡,腸熱可以移肺,肺熱亦可及腸。所謂「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者,即系麻杏甘石湯重證,不能解於桑菊銀翹,乃傳為腸熱,腸熱不已,灼及神經,發作神昏譫語,遂指為逆傳心包耳。依余臨床所得,肺熱傳為腸熱之後,其肺熱每不因此而消。

白話文:

麻杏甘石湯證的病症演變成承氣湯證,在以上幾則實驗醫案中,好像還沒提到。但實際上這種病例雖然比白虎湯證演變成承氣湯證少見,卻並不罕見。因為《內經》說肺與大腸表裡相通,大腸燥熱可以影響到肺,肺熱也可以波及大腸。所謂「溫熱邪氣從上侵犯人體,首先侵犯肺,然後逆傳到心包」的,這種情況就是麻杏甘石湯證的重症,用桑菊銀翹湯不能緩解,就演變成了大腸燥熱,大腸燥熱不止,灼傷了神經,導致出現神昏譫語,於是就認為是逆傳到了心包。根據我的臨牀經驗,肺熱演變成大腸燥熱以後,肺熱每每不會因此而消失。

此時若但治其肺熱,縱用麻杏石甘湯極重之量,必然無濟,當急用承氣湯法,去其腸熱。如嫌承氣傷肺,伐及無辜,則導法甚佳(法詳中卷),余屢用之獲效。腸熱既去,續用麻杏甘石以治肺熱,乃得有濟。故大論曰:「下後,不可更行桂枝湯,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

白話文:

此時若只治療肺熱,縱然使用麻杏石甘湯極重的劑量,也必定沒有療效,當立即使用承氣湯的法則,去除腸中之熱。如果擔心承氣湯會傷及肺部,傷及無辜,那麼導瀉的方法就非常好(方法詳見中卷),我多次使用都收到了效果。腸熱去除後,再用麻杏甘石湯來治療肺熱,這纔有效。所以《大論》中說:「瀉下之後,不可再服用桂枝湯,若汗出而喘,但沒有大熱的,可以服用麻黃、杏仁、甘草和石膏湯。」

」本條條文極似重出,當刪,而事實上卻有此例,奈何?甚有既下之後,而肺氣自開,咳嗽自爽者,余亦屢屢逢之。有一俞姓小孩,於某月初三日,患咽痛,紅腫,兼見白點,胸悶不舒。初四日,皮膚髮出細點如麻。甲醫斷宜清血保咽,用生地、川連、黑梔、淡芩之屬。夜間,病孩喉腫譫語,齗齒目赤。

白話文:

這條條文看起來很像重複的,應該刪掉,但實際上卻有這樣的例子,怎麼辦?有很多情況是服藥後,肺氣自然通暢,咳嗽自然痊癒的,我也經常遇到。有一個姓俞的小孩,在某個月月初三患了咽喉疼痛的疾病,咽喉紅腫,還伴有白點,胸部發悶不舒暢。初四日,皮膚上出現細小的麻點。甲醫生診斷應該清血保咽,用了生地、川連、黑梔、淡芩等藥物。到了晚上,小孩喉嚨腫脹,胡言亂語,咬牙切齒,眼睛發紅。

初五日,甲醫用玄參、生地、山梔、左金丸之屬。易乙醫,改投解肌透痧之劑,如豆豉、薄荷、葛根、牛蒡之屬。初六日,乙醫主喉痧以透痧為要,重予透發之藥。初七日,痧密布,夾白㾦,熱度更高,入夜夢囈。乙醫慮其傷津,又與存陰清熱之法,如連翹、銀花、竹葉、黛蛤散等。

白話文:

初五日,甲醫師使用玄參、生地、山梔、左金丸等藥物。改由乙醫師診治,改用發汗透痧的藥物,如豆豉、薄荷、葛根、牛蒡等。初六日,乙醫師認為喉嚨發炎的痧氣,以透發痧氣為主要治療原則,再次給予發汗透痧的藥物。初七日,痧氣密集地覆蓋在皮膚上,同時出現白色的斑點,體溫更高,到了晚上說起夢話。乙醫師擔心他津液受損,又給予保存陰液清熱的方法,如連翹、銀花、竹葉、黛蛤散等藥物。

如是延至十一日晚,痧雖回而熱不退,咳嗽氣粗,鼻扇口燥,胸悶不舒,神識不清,加以腹痛拒按,耳下漫腫。丙醫有識,曰:宜通腑氣。徑用生大黃三錢,元明粉一錢,併合透發之藥,以達其餘邪。其夜大便既行,神煩即安,鼻扇耳腫悉漸退。復診,依然用硝黃,直至糞色轉黃,方予調理而安。

由本案觀之,凡肺熱之轉為腸熱者,苟不設法去其腸中熱結,但知透表生津,豈有濟乎?

白話文:

到了十一日晚上,痧症已經退了,但是發燒的症狀卻沒有消失,還有咳嗽、呼吸急促、鼻子扇動、嘴巴乾燥、胸口悶痛、神志不清,另外還伴隨著腹痛拒按、耳下腫脹的症狀。丙醫生有高明的見識,他說:應該要疏通腑氣。直接使用生大黃三錢、元明粉一錢,與其他發散的藥物一起服用,以排出體內的餘邪。當晚大便通暢之後,煩躁不安的症狀就緩解了,鼻子扇動、耳腫的症狀也逐漸消失。再次診斷,仍然使用硝黃,直到大便的顏色轉為黃色,才給予調理而痊癒。

從這個案例來看,凡是肺熱轉化為腸熱的,如果不能夠設法去除腸中的熱結,只知道疏通表氣、滋生津液,怎麼會有療效呢?

然則麻杏甘石、白虎、葛根芩連三湯證皆能化熱而為承氣湯證,在病所方面言,三湯證之病所為較上,承氣湯證之病所偏於腸,為較下,由此吾人得外感疾病傳變之第三原則,曰「由上傳下」是也。大論曰:「陽明居中,主土也,萬物所歸,無所復傳。」其斯之謂乎?

白話文:

然而麻杏甘石湯、白虎湯、葛根芩連湯的症狀皆可使熱變證轉變為承氣湯的症狀,就病症部位來說,三湯症的病位較高,承氣湯症的病位偏於腸,屬於下焦。因此,我們可以得到外感疾病傳變的第三個原則,就是「由上傳下」。《傷寒論》說:「陽明居中,主土,萬物所歸,無所復傳。」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吾人研究上列九方,有一事當注意及者,即此九方中用甘草者竟達七方是也。麻桂葛上列三湯既不離甘草,中列三湯又不脫甘草,下列調胃承氣湯亦用甘草。因知甘草安腸一說,不為無見。蓋疾病由上傳下,由表入里,由寒化熱,既為必然之趨勢,今安和其腸,即所以保其在裡在下之津者,自為著要之法矣。至於大小二承氣湯證因病已傳腸,邪已內實,故不必用甘草。

白話文:

我們在研究上面列出的九個方劑時,有一件事情值得注意,那就是在這九個方劑中,竟然有七個方劑使用甘草。麻桂葛湯、上面列出的三個湯劑都離不開甘草,中間列出的三個湯劑也少不了甘草,下面列出的調胃承氣湯也使用了甘草。因此,我們可以知道「甘草可安腸」的說法並不是沒有道理。因為疾病由上傳下、由表入裡、由寒化熱,是必然的趨勢。現在安穩其腸,就可以保住津液留在裡面和下面,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方法。至於大小二承氣湯,由於證因病邪已經傳入腸道,邪氣已經內實,所以不需要使用甘草。

及其邪去腸虛,又當重用甘草以益之,不待再計者也。余治小兒病,喜用甘草自一錢至三錢,既取其有和中之能,更樂其有調味之功。小兒服吾藥之後,乃不喜他醫之劑。寄語兒科郎中,善用甘草,可以使天下父母省強藥之煩也。

白話文:

當疾病的邪氣去除之後,腸胃會變得虛弱,這時就應該多用甘草來補益腸胃,不用再考慮其他的藥物了。我治療小兒疾病,喜歡用甘草,用量從一錢到三錢不等,既是因為甘草有和中益氣的功能,又因為它有調味的作用。小兒服用我的藥物之後,就不喜歡其他醫生的藥了。我要告訴小兒科的醫生,善用甘草,可以讓天下的父母少受強藥之苦。

我今姑舍甘草一味之小者近者不論,而論九首湯方之大者遠者。學者當知此九方者處同等重要之地位,各有專功,不容漠視。集此九方,即成《傷寒論》中太陽陽明二經之骨幹。識此九方,即能治傷寒,亦能治溫病。學者將疑吾言之誇乎?吾敢實陳讀者,歷來大醫竟無有能盡識此九方者。

或但識其一,而莫識其二。或能識其二,而莫識其三。謂予不信,請略論之。

白話文:

我只暫且不提甘草這個成分,而是在較遠的層面上,討論《傷寒論》中九首湯方,九個方子同屬重要等級。這些方子都有自己的專業功能,不能輕視它們。收集這些方子,就能組織起傷寒論中太陽和陽明這兩經最重要部分。掌握這九首方子,就等於可以治療傷寒,也能治療溫病。學生們會不會懷疑我言過其實呢?我敢對讀者說,以往的大醫生沒有一個能夠把這九個方子都理解通透的。

雖然只認識其中一個,卻不知道另一個。或者能認識兩個,但不知道第三個。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請讓我簡單地解釋一下。

尤氏在涇曰:「無汗必發其汗,麻黃湯所以去表實,而發邪氣。有汗不可更發汗。桂枝湯所以助表氣,而逐邪氣。學者但當分病證之有汗無汗,以嚴麻黃桂枝之辨,不必執營衛之孰虛孰實,以證中風傷寒之殊。是無汗為表實,反云衛虛,麻黃之去實,寧獨遺衛?能不膠於俗說者,斯為豪傑之士!」柯氏韻伯曰:「桂枝湯證惟以脈弱自汗為主耳。粗工妄謂桂枝湯專治中風,印定後人耳目,而所稱中風者又與此方不合,故置之不用。

白話文:

尤在涇說:“不發汗就一定要發汗,麻黃湯所以去除表實,並驅散邪氣。有汗不能再發汗。桂枝湯所以幫助表氣,並驅除邪氣。醫師只要區分病證的有汗沒汗,嚴格辨別麻黃和桂枝,不必執着於營衛的虛實,以驗證中風傷寒的不同。沒汗爲表實,反而說衛虛,麻黃去實,難道只遺漏了衛嗎?能不拘泥於俗說的人,纔是豪傑之士!”柯韻伯說:“桂枝湯證實主要以脈弱自汗爲主。粗劣的技術人員胡亂地說桂枝湯專門治療中風,深深印定後人的耳目,而引述的中風又與這個藥方不一致,所以拋棄不用。

愚常以此湯治自汗、盜汗、虛瘧、虛痢,隨手而愈。」又曰:「予治冷風哮與風寒濕三氣合成痹等證,用麻黃湯輒效,非傷寒證可拘也。」其言何等精闢!然則尤氏、柯氏皆能識麻桂二湯者也。陸氏九芝曰:「葛根芩連一方獨見遺於陽明者,以人必見下利始用之,不下利即不用,而不以為是陽明主方也。孰知此方之所用者宏,而所包者廣也。

白話文:

我經常使用這個湯藥來治療自汗、盜汗、虛瘧、虛痢,隨手即可治癒。」又說:「我治療冷風哮喘和風寒濕三種氣候結合而成的痺症,使用麻黃湯常常有效,這不是傷寒證可以拘泥的。」他的話是多麼精闢啊!因此,尤氏、柯氏都能識別麻桂二湯。陸氏的九芝說:「葛根芩連一方獨見遺於陽明者,因人們一定看到下痢才使用它,不腹瀉就不使用,而不認為它是陽明主方。誰知道這個方劑的用途廣泛,覆蓋面也廣。

」然則陸氏能識葛根芩連湯者也。又曰:「無人知溫熱之病,本隸於《傷寒論》中,而溫熱之方,並不在《傷寒論》外。」然則陸氏又能看破傷寒溫病之畫地為牢者也。

白話文:

由此可知,陸氏能夠識別葛根芩連湯。又說:「沒有人知道溫熱病,其實本屬於《傷寒論》中所說,但是治療溫熱病的方法,卻不在《傷寒論》之外。」由此可知,陸氏又能夠看破將傷寒、溫病絕對區分開來的這種狹隘看法。

吳氏又可曰:「應下之證,見下無結糞,以為下之早,或以為不應下之證,誤投下藥。殊不知承氣本為逐邪而設,非專為結糞而設也。必俟其糞結、血液為熱所搏,變證迭起,是猶養虎遺患,醫之咎也。況多有溏糞失下,但蒸作極臭,如敗醬,或如藕泥,臨死不結者。但得穢惡一去,邪毒從此而消,脈證從此而退,豈徒孜孜糞結而後行哉?」此言超拔非凡,然則吳氏能識諸承氣湯者也。葉氏天士曰:「溫邪上受,首先犯肺。

白話文:

吳氏又說:「應該使用瀉下法的證候,見到便中沒有結糞,就認為瀉下太早,或者認為不應該使用瀉下法的證候,錯誤地投予瀉下藥。卻不知道承氣湯本來就是為了驅除邪氣而設立的,並不是專門為了治療結糞而設立的。一定要等到糞便結實、血液被熱邪搏擊,變證迭起,這就好比養虎遺患,是醫生的過錯。況且有很多腹瀉失下的患者,只是糞便蒸發出極其惡臭,像敗壞的醬汁,或者藕泥那樣,直到臨死也不結糞。只要把體內的穢物惡氣排掉,邪毒從此消散,脈象和症狀從此退去,難道只能孜孜以求糞便結成才能瀉下嗎?」這番話非常高明,可見吳氏能認識各種承氣湯藥。葉天士說:「溫邪侵犯人體,首先侵犯肺臟。

」吳氏鞠通曰:「凡病溫者,始於上焦,在手太陰。」法曰辛涼輕平,方號桑菊、銀翹。雖無麻杏甘石之名,而有泛治肺熱之實。苟吾人不求酷論,謂葉氏吳氏能識麻杏甘石湯可也。而吳氏之用白虎,或以化斑,或以解暑,頗具變化之觀。苟吾人不吝譽語,可稱之曰微有仲聖用桂枝之風,然則吳氏亦能識白虎湯者也。

由是言之,諸氏皆仲聖之功臣也。

白話文:

吳氏鞠通說:「凡是發熱的疾病,都是從上焦開始的,在手太陰經。」治療方法是辛涼輕平,方劑名為桑菊、銀翹。雖然沒有麻杏甘石湯的名稱,但有治療肺熱的實際效果。如果我們不要求嚴格的理論,那麼葉氏和吳氏能夠認識麻杏甘石湯也是可以的。而吳氏使用白虎湯,有的用於治療斑疹傷寒,有的用於解暑,頗有變化的觀點。如果我們不吝惜讚美,可以說他微有仲景使用桂枝湯的風格,那麼吳氏也能認識白虎湯。

由此可見,其他各家學派都是仲聖的功臣。

九方中惟葛根湯未得知己,彼垂青於葛根芩連湯之陸公九芝且勿能道之。陸公選溫病方二十有二首,以葛根芩連為首選,而獨遺葛根湯,亦不及麻杏石甘湯(本湯反附溫法麻黃湯下),又曲解「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條為太陽陽明合句,曰:「太陽病發熱」五字為句,是太陽;「而渴不惡寒者」六字為句,即陽明,不免牽強附會,於是知陸公誤矣。

白話文:

在所有的藥方中,只有葛根湯沒有被世人所熟知,即使是陸公九芝這麼精通醫術的人,也無法道出它的妙處。陸公選出二十二首溫病藥方,其中葛根芩連湯列為首選,卻獨獨漏掉了葛根湯,甚至連麻杏石甘湯(本方屬溫法,麻黃湯的衍生)也沒有提到,還曲解了「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這條文,將「太陽病發熱」五個字作為一句,認為它是太陽病;「而渴不惡寒者」六個字作為一句,認為它是陽明病,這種解釋未免牽強附會,由此可見陸公的錯誤。

尤公在涇以葛根湯主太陽陽明合病,不知葛根芩連湯(即大論小注所謂一云用後第四方)方是合病之主方,於是知尤公誤矣。柯公韻伯釋太陽溫病條,引麻杏甘石湯為主方,不知太陽溫病非陽明病,特近陽明,故其所釋乃與陸公所引者相類,總未免似是而實非,於是知柯公誤矣。

白話文:

尤公在涇縣用葛根湯來治療太陽病與陽明病合併的疾病,不知道葛根芩連湯(就是《大論》的《小注》中說的一雲用後第四方)纔是合併疾病的主方,因此知道尤公錯了。柯公韻伯在解釋太陽溫病條目時,引用麻杏甘石湯為主方,不知道太陽溫病並不是陽明病,只是接近陽明病,所以他所解釋的與陸公所引用的很類似,總體而言,都是似是而非,因此知道柯公錯了。

然而以上所誤猶不甚,獨鞠通曰:「按仲景《傷寒論》原文,太陽病,但惡熱,不惡寒,而渴者,名曰溫病,桂枝湯主之。」是乃驚人之語!夫能發仲聖之秘,即使易仲聖之辭,容何傷?今乃不然。

白話文:

然而,上述的誤解還不算嚴重,只有鞠通指出:「根據張仲景的〈傷寒論〉原文,太陽病的症狀是隻畏熱,不畏寒,且有口渴的情況,這被稱為溫病,應使用桂枝湯來治療。」這是令人驚訝的言論!如果能揭示張仲景的祕密,即使改變了他的文字,又會有何損失呢?然而現在並非如此。

以吾觀之,此中有太陽病(原文),有陽明病(但惡熱不惡寒),有太陽溫病(不惡寒而渴者名曰溫病),有太陽中風(桂枝湯主之),鞠通乃悉合之為一,猶如並牛頭馬脯豬腿羊腳於一器,得毋滑天下之大稽,荒宇宙之大唐。

白話文:

依我看來,這裡面包含著太陽病、陽明病(但病人不喜歡熱卻喜歡冷)、太陽溫病(不喜歡冷而且口渴的稱為溫病)、太陽中風(可以用桂枝湯治療),鞠通把這些病症都混在一起,就像把牛頭、馬肉、豬腿、羊腳放在一起,難道不會讓天下人感到荒謬,讓宇宙世界感到荒唐嗎?

又既知麻杏甘石湯證為上焦當清之熱飲,何以反列入下焦篇里、寒濕門中?鞠通善辯,何以自解?回視上焦篇第八條所謂「太陰溫病,脈浮大而芤,汗大出,微喘,甚至鼻孔扇」者,顯是急當救肺,宜麻杏甘石之候,乃偏偏用白虎加人參湯代之。當知脈芤汗出,不至即死,鼻扇肺閉,命乃立傾。

白話文:

既然知道麻杏甘石湯證是上焦應該清熱的熱飲,為什麼反而把它列入下焦篇中、寒濕門裡?鞠通善怎麼辯解,怎麼為自己開脫呢?回頭去看上焦篇第八條所謂的「肺陰溫病,脈浮而有力,汗流很多,微喘,甚至鼻孔張大」的症狀,顯然是緊急當救肺部,應該是用麻杏甘石湯的時候,卻偏偏用白虎加人參湯來代替。要知道脈有力汗出,不至於馬上死亡,鼻孔張大、肺部閉塞,性命就立即垂危。

故即使應用參米救逆,亦當在喘平鼻定之後,乃萬無可疑者。鞠通當此日暮途窮,竟欲倒行逆施,以此教人,貽害曷窮?於是知鞠通誤矣。至又可,明明以傷寒表裡之法,傷寒和下之方,治溫治疫,乃偏曰,「傷寒溫病自是兩途,未有始傷寒而終變為溫病者。若果溫病,自內達外,何有傳經?若能傳經,即是傷寒,而非溫病明矣。

白話文:

即使我們使用參米來搶救垂危的病人,也應該在呼吸平穩、鼻息停止之後纔去做,這樣才絕對不會有疑問。鞠通到了這個日落西山、走投無路的境地,竟然想倒行逆施,把這種做法教給別人,那將會造成多大的禍害?由此可知鞠通錯了。更可笑的是,他竟然用治療傷寒的內外法和讓傷寒症狀緩解的藥方來醫治溫病和疫病,他卻偏說,「傷寒和溫病本來就是兩條路,沒有開始時是傷寒最後變成溫病的。如果是溫病,從裡到外傳出,哪來的經絡傳變?如果能傳變經絡,那就是傷寒,而不是溫病,這很明顯。

於是知又可誤矣。至香岩《指南》捏造河間溫熱須究三焦,藉抗傷寒之分六經,陸公已揭其非。又曰:「傷寒多有變證,溫熱雖久,在一經不移,以此為辨。」又曰:「溫邪手經為病,今世多以足六經主治,故致此。」(此,言壞病也。)又曰:「初病手經,不當用足經方。

白話文:

因此知道還可能有誤。直到香巖《指南》捏造河間的溫熱疾病一定要探究三焦,藉此抗拒傷寒疾病所分的六經,陸公已揭穿他的錯誤。又說:「傷寒疾病有很多變證,溫熱疾病即使很長時間,也在一個經絡上而不改變,以此作為辨別。」又說:「溫邪的疾病在手經上,現在世間上多用足六經來主治,所以導致這種疾病。」(這裏,是指壞毛病。)又說:「疾病開始時在手經,不應該用足經的藥方。

賅其意,蓋謂傷寒屬足經,溫病屬手經,傷寒之足經以太陽為首,溫病之手經以太陰為首。又曰:「再論三焦不得從外解,必至成里結。里結於何?在陽明胃與腸也。」夫胃既為足陽明,何得曰傳手不傳足?三焦既能傳胃,何得曰久在一經不移?於是知香岩誤矣。(參考謝著《溫病論衡》)。

由是觀之,諸家所言,皆未能盡合仲聖意也。

白話文:

概括其意思,是在說傷寒屬於足經,溫病屬於手經,傷寒的足經以太陽經為首,溫病的手經以太陰經為首。又說:「再三考慮三焦不能傳到體外,必定會形成裏結。裏結在哪裡?在陽明胃與腸。」胃既然是足陽明經,怎麼會說傳手部而不傳足部呢?三焦既然能傳到胃,怎麼會說疾病長時間停留在一個經絡不移動呢?由此可知,香巖的說法是錯誤的。(參考謝氏所著的《溫病論衡》)。

由此觀之,各家所說的話,都未能完全符合張仲景的意思。

今更舍人而論方,麻桂二湯擁龐大之美名,人皆知其為傷寒中風之主人,實則僅有少數傷寒家與之交納,一般溫熱者流恆敬而遠之,故其名彌彰,而其實彌亡。麻杏甘石湯因得葉吳等向平淡方面發揮,故其名愈湮,而其用反宏。白虎承氣諸湯,坐不改姓,行不易名,溫熱家莫奈之何。

白話文:

現在,再就麻杏甘石湯論述它的方劑。麻桂二湯的名聲很大,人們都知道它用於治療傷寒中風的病症,實際上,只有少數的傷寒醫生使用它,一般溫熱派的醫生都敬而遠之,所以它的名聲愈大,它的實際運用卻愈來愈少。麻杏甘石湯由於葉天士、吳鞠通等人把它向平淡方面發揮,所以它的名氣反而愈加湮沒,但真正運用反而愈來愈多。白虎承氣湯等方劑,既不改名,也不改內容,溫熱派醫生對它也無可奈何。

雖或加養陰之品,以資點綴,徒見其掩盜而已。葛根芩連湯得陸公為知已,堪慰生平。所嘆者,葛根一湯,在《傷寒論》中,不埋於形,而埋於神;千古萬人,讀《傷寒論》者,不盲於睛,而盲於心。推原其故,有可得而言者:本湯證為期至暫,因其化熱至速,瞬入陽明,病家延醫稍緩,醫者即不及見,非若麻黃湯證竟有延至一月之久者,此其一。仲聖述此,出之以隱筆,後人讀此,依然用大意,此其二。

白話文:

就算加入滋陰藥物來裝點門面,也只不過是掩蓋盜賊的行為罷了。葛根芩連湯能得到陸公的認可,這足以慰藉我的一生。遺憾的是,葛根湯這個方劑在《傷寒論》中沒有明文記載,而是隱藏在神意之中。千百年來,無數人讀《傷寒論》,眼睛沒有瞎,卻心盲眼瞎。探究其原因,有幾點可以說一說。首先,這種證候的病程非常短暫,因為熱證發展得非常迅速,一會兒就進入陽明經,病人請醫生延緩了一點時間,醫生就見不到了,不像麻黃湯證候,竟然可以拖到一個月那麼久。這是第一點。其次,仲景講述這個方劑時,是用含蓄的筆法寫的,後人讀到這裡,仍然用大意去理解。這是第二點。

成氏無己首注大論,功次叔和,其注太陽溫病條曰:「發熱而渴,不惡寒者,陽明也。」自此一「也」,竟誤盡仲聖奧旨,引起無底紛爭。使當日成氏添用一字,作「近陽明也」,方毫釐不失,千里無差乎,此其三。有此三因,竟使葛根湯之治太陽溫病,莫明於世。噫!

白話文:

成無己在《傷寒論》註解中,繼承了叔和的功績,他在註解太陽溫病條款時說:「發熱口渴,但不畏寒的,是陽明熱病。」由於這個「也」字,誤解了仲聖的旨意,引起了無休止的爭論。如果成無己當時多加一個字,寫成「近似陽明熱病」,那麼就毫釐不差,千里無錯了。這就是原因之三。由於這三個原因,導致葛根湯治療太陽溫病的方法,在世上難以理解。唉!

上表九方,範圍本小,以六經言,不過三之一,以一百一十三方言,不及十之一。設以傷寒諸方為一大圈子,則此九方者,不過大圈子中之一小圈子耳。不意在此小圈子中,任爾傷寒鴻儒,任爾溫熱大家,孰為五十步,孰為百步,悉已如繪如畫,莫能遁形,異哉!傷寒家尊其師承,篤其禮貌,我無間言。獨彼溫熱家者,每傲然自得,曰:我能跳出傷寒圈子。

白話文:

上表中所列的九種藥方,涵蓋的範圍本來就不大。以六經來說,只佔了其中的三分之一,以一百一十三種方劑來說,也不到十分之一。即便以傷寒藥方為一大類,這九種藥方也不過是這個大類中的一個小類而已。沒想到這個小類當中,無論你精通傷寒的大家,還是擅長溫熱病的大師, 卻將差異盡顯無疑,沒有誰能隱藏自己的缺點,這真是太奇妙了!研究傷寒的專家們尊師重道,尊重禮貌,我無話可說。而那些研究溫熱病的專家,往往自傲自得的說:「我能跳出傷寒的圈子。」

嗚呼!天下之人,非盡盲者,孰能信之?邵子餐芝曰:彼謂能跳出傷寒圈子者,將折足傷脛也。我則曰:遑論不折足傷脛,任伊添千翅百翼,又安能越雷池一步哉?陸士諤先生曰:「余方求跳入傷寒圈子而未得」,是又豈滑稽之言哉?

白話文:

嗚呼!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完全盲目的人,還有誰能相信這些話呢?邵子餐芝說:那些說能跳出傷寒圈子的人,就像是折斷腳踝又傷到小腿一樣。我則認為:別提不折斷腳踝又傷到小腿,即使他有千百雙翅膀,又怎麼能越過雷池一步呢?陸士諤先生則說:「我一直在試圖跳進傷寒圈子,卻一直沒有成功」,這話難道不滑稽嗎?

溫病別於傷寒之說,不始於葉、吳,前乎葉、吳者多家,說解不一,誠如陸公所謂如弈棋然,直無一局之同者,但以葉、吳為甚。今日一般市醫之佼佼者,又每以葉、吳為宗,故我即以葉、吳之說為討論之對象。我今以細密之眼光,分析葉、吳之學說,不外陽襲溫病之名,陰統陽明之實,杜撰濕溫之論(彼輩所謂濕溫非古醫家所謂濕溫),擷取少陽之華(說詳本書第二集),如是而已。

白話文:

溫病與傷寒的區別的說法,並不是葉天士、吳鞠通才開始的,在他們之前就有許多人討論過,但說法都不一樣,就如同陸以湉所說像下棋一樣,沒有哪兩局是相同的,但葉天士、吳鞠通的說法最為流行。現在一般市面上醫術最好的醫生,也大多以葉天士、吳鞠通的說法為依據,所以我就以葉天士、吳鞠通的說法為討論的對象。我現在用細緻的眼光分析葉天士、吳鞠通的學說,發現他們除了把陽襲病命名為「溫病」之外,實際上和陽明病的內容都差不遠,只是添加了濕溫的說法(他們所說的濕溫並不是古代醫家所說的濕溫),還擷取了少陽病的精華(詳情請參閱本書第二集),就這樣而已。

是故今日之醫遇白虎承氣證,指是溫病無論矣;遇麻杏甘石、葛根芩連等肺熱血熱之證,亦曰溫病。遇葛根湯證,雖不識,同曰溫病。遇桂枝湯證,猶曰溫病(見《溫病條辨》)。遇麻黃湯證,心知其為傷寒,無可說矣,卻曰,不久即成溫病。果也,病既不解於輕劑,而已於太陽,遂逐漸化熱,轉入陽明,而成彼之所謂溫病。

白話文:

因此,當代的醫生遇到白虎承氣證,就說這是溫病而不管了;遇到麻杏甘石、葛根芩連等肺熱血熱的證狀,也說這是溫病。遇到葛根湯證,雖然不識別,也一概說這是溫病。遇到桂枝湯證,還說這是溫病(見《溫病條辨》)。遇到麻黃湯證,心裡知道這是傷寒,無可奉告,但卻說,不久就會變成溫病。果然,病症沒有在輕劑的治療下解除,而已經發展到太陽經,於是逐漸化熱,轉入陽明經,而變成了他們所謂的溫病。

於是凡人之病皆是溫病,不是傷寒。庸工噩噩,人云亦云,不禁居常嘆曰:「當今之世,何溫病之多,而傷寒之鮮也?」不知彼之所謂溫病,正仲聖所謂傷寒耳!我今退一步言,使彼能用驗方,一一愈之,即呼之為火病炎病,容何傷?奈何一律豆豉豆卷,桑葉菊花,但知計日用藥,不審辨證疏方,毋怪譫語神昏,「逆傳心包」,以至於死,可哀也已!夫病家之病一也,溫熱派之醫至,曰:此溫病也。傷寒家之醫至,曰:此傷寒也。

白話文:

所以凡人的疾病都是溫病,而不是傷寒。庸庸碌碌的醫生,人云亦云,不禁(我)平時就感嘆地說:「當今時代,為什麼溫病這麼多,而傷寒反而很少呢?」不知道那些所謂的溫病,正是仲景大師所說的傷寒呀!我現在退一步說,假如那些醫生能夠使用驗證的藥方,一個個治癒了病人,即使你稱之為火病、炎病,又有什麼問題呢?可是一旦遇到病人,就一律用豆豉、豆卷、桑葉、菊花,只是知道計日用藥,不能慎重地辨證疏方,難怪病人會神昏譫語,「逆傳心包」,以至於死亡,真是可憐啊!病人的疾病都是一樣的,如果溫熱派的醫生來了,就說:「這是溫病。」而傷寒派的醫生來了,就說:「這是傷寒。」

病家矇矇,莫知適從。不知傷寒為雅士之稱,溫熱乃田舍之號。傷寒為仲聖之大論,溫熱乃後賢之附驥。然則後者何如前者美?舍溫熱而從傷寒可矣!

白話文:

病人們昏昏沉沉,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傷寒是雅士的稱呼,溫熱是田舍的代號。傷寒是仲景的大論,溫熱是後代的跟風之作。那麼後者如何比前者好呢?捨棄溫熱而選擇傷寒就可以了!

雖然,《傷寒論》六經之說亦安得無小疵?依《傷寒論》六經提綱,「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桂枝麻黃葛根三湯得分據之。「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白虎承氣諸湯得分據之。若夫葛根芩連,遂無所依附,不得已目之為太陽陽明合病。至麻杏甘石湯所主,既為肺家實,不關胃家事,不能附於陽明,又以不頭項強痛,甚不惡寒,不能附於太陽。其被擯於二經之外,彰彰明甚,更無論於少陽三陰矣。

白話文:

即使在《傷寒論》中,關於六經辨證的說法,難道可以沒有小的瑕疵嗎?按照《傷寒論》六經辨證的綱目:「太陽病的症狀是脈浮,頭頸疼痛,畏寒」,桂枝湯、麻黃湯、葛根湯分別侷限於太陽病的某一證候。「陽明病的症狀是是由於胃家有實熱引起的」,白虎湯、承氣湯等湯劑分別侷限於陽明病的某一證候。至於葛根芩連湯,就沒有可以依附的證候了,不得不把它看作是太陽病和陽明病的合病。而麻杏甘石湯所治療的病證,既然是肺家實熱,與胃家無關,不能歸屬於陽明病,又由於沒有頭頸疼痛,也不畏寒,因此不能歸屬於太陽病。它被排除在太陽病和陽明病之外,非常明顯,更不用說少陽病和三陰病了。

況條文僅存其二,若去其疑似,將僅存其一。毋怪後賢少有用意及之,是誠一絕大罅漏之處。彼葉氏天士聰明絕頂,得此遺寶,驚喜若狂。乃曰:「溫邪上受,首先犯肺」,即以此為新溫熱病之總綱。然則與人以隙,使人易乘者,又寧非六經說之小疵也耶?惟小疵含於大純,小疵將絕不損於大純。

白話文:

由於條文僅剩兩條,如果再剔除有疑慮的條文,可能只剩下最後一條了。難怪後代的醫家很少有人重視它真正的含意,這的確是醫學的一大缺憾。葉桂就是一個極聰明的人,獲得這部失傳的寶典,真是高興的不得了,便說:「溫邪由上而受,首先侵犯肺臟」,就以這句話做為新溫熱病的總綱。可是如果因為這句話的疏漏,使人有機可乘,豈不是《內經》理論的小缺點嗎?然而小的缺點包含的卻是大智慧,這個小瑕疵並不會影響大智慧的精粹。

抑學者當知,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明則無朋。學至精則無書可讀,理至澈則大智若愚。格致不已,則返為老子之無為。心存無為,則《經方實驗錄》將自毀。自毀陋籍,了不足惜。惟念此又非愛吾勵吾者之所期。無已,姑止吾格醫之言,而作本卷之結論曰:

白話文:

有學識的人應該明白,水過於清澈就沒有魚,人過於聰明就沒有朋友。學問過於精通就沒有書可讀,道理過於透徹就顯得大智若愚。不斷追究事物本質,反而回到老子所說的無為。心中存著無為,那麼《經方實驗錄》將會自己毀掉。毀掉淺陋的不好的書籍,不足以惋惜。但是想到這又並不是那些愛護我、鼓勵我的人所希望的。無可奈何,姑且停止我對醫學的探求,做出這卷書的結論。

傷寒溫熱之爭辨,至有清一代為最烈,傷寒家之斥溫熱,猶嚴父之逐劣子,認為不屑教誨。溫熱家之排傷寒,如蠻族之抗敵國,指為不共戴天。竊意則殊不爾。夫傷寒溫熱同屬中醫,一則陳義較高,範圍較廣;一則述理稍淺,範圍稍小,其淺者小者悉從高者廣者化出。故我不惜筆墨,悉指出其真憑實據,使無遁辭,又表彰其片長只善,俾有足錄。

白話文:

在清朝,傷寒與溫熱的爭論最為激烈。傷寒派的醫生斥責溫熱派,就像嚴厲的父親將不孝順的兒子趕出家門,認為不值得教導。溫熱派的醫生排擠傷寒派,就像野蠻的民族反抗敵對國家,認為不共戴天。但我認為並非如此。傷寒和溫熱都屬於中醫,傷寒派的理論比較高深,研究的範圍比較廣泛;溫熱派的理論比較淺顯,研究的範圍比較狹窄。淺顯、狹窄的理論都是從高深、廣泛的理論中發展而來的。所以我願意花時間和精力,拿出真憑實據,讓他們無法反駁,同時也肯定他們的專長和獨到之處,認為值得記錄。

一言以蔽之,我將融溫熱於傷寒之中,而不拒溫熱於傷寒之外。此乃餘數年來私人整理中醫學術之原則,亦即吾一家學說之鮮明旗幟也!

白話文:

總而言之,我將溫熱論派的治療方法融匯貫通於傷寒論之中,但並不排斥溫熱論派的治療方法於傷寒論之外。這是我近年來個人整理中醫學術的原則,也是我們一家學說的鮮明旗幟!

夫中醫之在今日,危岌極矣。外有西醫之侵,內有寒溫之爭,中難得民眾之信賴,上未獲政府之優視。正似山雨欲來,疾風將起。憂時之士,早效杞人。然佐景不敏,頗具自信之力,信吾此旗幟一出,定可息狂風,止暴雨,而永永飄揚於光天化日之下者也!

白話文:

中醫在今天,處在非常危急的境地。外有西醫的侵犯,內有寒、溫兩派的爭論,很難得到民眾的信任,上層也沒有得到政府的重視。正好像山雨欲來,疾風將起。憂慮國家將來的人士,早早地表現出杞人憂天的樣子。但是,我的資歷、學識尚且淺薄,卻又具有相當的自信心,相信我們這面旗幟一經打出,一定能平息狂風,停止暴雨,永遠飄揚在光明的世界裡!

曹穎甫曰,豐城之劍,埋光氣於塵沙,荊山之璞,被猜嫌於燕石。傷寒溫病之聚訟,惟有歷年,非經剖析分明貫通融會,不惟仲師立方之功不能大白,而又無以鉗溫熱家之口,使不敢抗衡於先聖。無怪近代庸工讀仲聖之書,陽尊之而陰棄之也。佐景此論實能發仲聖之藏,使用古方者不迷於駢枝邪說,夫而後可以治傷寒,可以治溫病,而泛應曲當,可以免聚訟矣。

白話文:

曹穎甫說,豐城寶劍,埋沒鋒芒於塵土沙石之中;荊山的美玉,蒙受猜疑嫌棄於普通石頭之中。傷寒、溫病的爭論,曠日無休,如果不經過層層剖析、深入探討、融會貫通,不但仲景立方的功勞不能昭彰,也無法讓熱病派閉嘴,使其不敢與先聖抗衡。難怪現代的庸醫們讀仲聖的書,表面上尊崇他,暗地裡卻棄之不用。佐景的這篇評論,確實能夠發掘仲聖的思想寶藏,讓使用古方的人不再受駢枝邪說的迷惑。這樣,才能治好傷寒、溫病,而且治療方法合情合理,自然可以避免爭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