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上卷 (17)
第一集上卷 (17)
1. 第二三案,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證(其三)
(佐景筆記)
白話文:
佐景筆記
佐景曰,前年三月間,朱錫基家一女婢病發熱,請診治。予輕劑透發,次日熱更甚,未見疹點。續與透發,三日病加劇,群指謂猩紅熱,當急送傳染病醫院受治。錫基之房東尤恐懼,慫恿最力。錫基不能決,請予毅然用方。予允之,細察病者痧已發而不暢,咽喉腫痛,有白腐意,喘聲大作,呼吸困難不堪,咯痰不出,身熱胸悶,目不能張視,煩躁不得眠,此實爛喉痧之危候,當與:
白話文:
佐景說:前年三月間,朱錫基家的一個女傭生病發燒,請我診治。我開了輕劑藥讓她透發汗,第二天她燒得更厲害了,還是沒有看到疹點。我繼續給她開了透發的藥,三天後她的病情加重,大家都說她是得了猩紅熱,應該趕快送到傳染病醫院治療。錫基的房東特別恐懼,極力慫恿他趕快送女傭去醫院。錫基拿不定主意,請我果斷地開藥方。我答應了他。我仔細觀察了病人的情況,她的痧已經發出來了,但是不暢,咽喉腫痛,有白腐的跡象,喘聲很大,呼吸困難,吐不出痰,身熱胸悶,眼睛睜不開,煩躁得睡不著覺。這顯然是爛喉痧的危險徵兆。我應該給她開以下藥方:
淨麻黃(錢半),生石膏(五錢),光杏仁(四錢),生草(一錢)
白話文:
淨麻黃(五克),生石膏(二十五克),光杏仁(二十克),生草(五克)
略加蘆根、竹茹、蟬衣、蚤休等,透發清熱化痰之品。服後,即得安睡,痧齊發而明,喉痛漸除。續與調理,三日全愈。事後婢女叩謝曰:前我病劇之時,服藥(指本方)之後,涼爽萬分,不知如何快適云。意者醍醐灌頂可以彷彿形容之歟!
白話文:
稍微添加蘆根、竹茹、蟬衣、蚤休等,透發清熱化痰之品。服用以後,立即可安穩的睡覺,疹子全部發出來而且明亮,喉嚨痛逐漸消除。繼續調理,三天全部康復。事後婢女叩謝說:我以前病得很重之時,服用藥物(指本方)以後,涼爽舒暢萬分,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舒適。大概醍醐灌頂可以稍微形容這種感覺吧!
佐景按,夫麻疹以透淨為吉,內伏為凶,盡人所知也。而透之之法卻有辨別。蓋痧毒內伏,須隨汗液乃能外出。而汗液寄汗腺之內,須隨身熱乃能外泌。故痧前之身熱乃應有之現象,惟此種身熱亦有一定之標準,過低固不可,過高亦不佳。事實上過高者少,過低者多,故用藥宜偏於溫,萬不可濫用涼劑以遏之。及痧毒正發之時,小兒身熱往往過度,與未發前成反比。不知身熱過重又妨痧毒之外透。此時熱迫肺部則喘急,熱蒸汗腺則汗出,熱灼心君則神昏,熱熏痰濁則乾咳,此為麻杏甘石之的證,重劑投之,百發百中,又豈平淡之藥所能望其項背哉?
白話文:
佐景按,麻疹以透發乾淨為好,內伏不透發則兇險,這是眾所周知的。但是,使麻疹透發的方法卻需要辨別。因為痧毒內伏,必須隨著汗液才能外出。而汗液寄存在汗腺之內,必須隨著身體發熱才能外泌。所以,麻疹前發熱是應該有的現象,惟此種發熱也有 一定的標準,過低固然不行,太高也不好。事實上發熱太高的很少,大多是發熱太低,所以用藥應該偏向於溫熱,絕對不能亂用涼藥來抑制發熱。等到麻疹正發作的時候,小兒發熱往往過度,與未發作前相反。不知發熱過重又會妨礙麻疹的外透。此時熱迫肺部則喘急,熱蒸汗腺則汗出,熱灼心君則神昏,熱燻痰濁則乾咳,這是麻杏甘石湯的適用證狀,重劑投之,百發百中,豈是平淡之藥所能比擬的?
疹病之兼喉病者,中醫謂之爛喉痧,西醫稱之曰猩紅熱。西醫治本病主先隔離,視為第一等急性傳染病。中醫治此,似無若此慌張。丁甘仁先生擅治此病,其治法大意,略曰:喉痧當以痧為本,以喉為標,但求痧透,則喉自愈,可謂要言不煩。而本湯之治喉痧所以得特效者,即此故也。
白話文:
合併喉嚨症狀的疹子病,中醫稱之為爛喉痧,西醫則稱之為猩紅熱。西醫治療這種疾病,首先以隔離為原則,將其視為一等一的急性傳染病。中醫治療此病,似乎沒有如此驚慌。丁甘仁先生擅長治療此病,他的治療方法大意,簡單地說,是:治療喉痧應以痧為本,以喉為標,只求痧氣透達,喉嚨自然會痊癒,可以說是非常簡潔切要。而本湯治療喉痧之所以有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痧毒攻喉,則喉爛而為猩紅熱;痧毒襲肺,則呼吸急迫而為肺炎。余嘗治稔友摯甫之大公子發麻疹,用麻杏甘石湯加味而安。其疹頗稠,其證非輕,余坦然愈之,不以為意也。越日,二公子續發麻疹,治以同法。惟其性情較為強頑,不肯聽母言安睡被中,常自一床跳躍至他床。
白話文:
痧毒攻擊喉嚨,就會喉嚨潰爛而變成猩紅熱;痧毒侵襲肺部,就會呼吸急促而變成肺炎。我曾經醫治一個多年的好友摯甫的大兒子得了麻疹,用了麻杏甘石湯加減而痊癒。他的疹子很密集,病情不輕,但我泰然地治好了,並沒有放在心上。過了幾天,二公子也得了麻疹,用同樣的方法治療。只是他的性情比較頑強,不肯聽母親的話安靜地睡在被子裡,經常從一張牀上跳到另一張牀上。
疹發已逾四日,滿面悉紅,尚無回意,忽加呼吸急迫,鼻扇不已。余曾見鼻扇之證甚多,但從未有若是之劇者。當其吸氣時,鼻葉自動用力向里吸入,兩葉幾合而為一,又加肩動以助之,呼氣之後,又如是吸氣,鼻葉直無寧時。使依西醫法診斷,此為麻疹併發急性肺炎無疑。
白話文:
疹子長了四天多了,滿臉都是紅色的,還沒有好轉的跡象。突然呼吸急促,鼻子扇動不止。我見過很多鼻子扇動的病例,但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嚴重的。當病人吸氣時,鼻翼用力向裏吸,兩邊幾乎合攏成一個,而且還要聳肩來幫助呼吸。呼氣後,又像這樣吸氣,鼻翼始終沒有片刻的安寧。如果按照西醫的方法診斷,這無疑是麻疹併發了急性肺炎。
時摯甫遠客川中,嫂夫人倉皇無主,余乃延虞師舜臣主診。先用開水送服琥珀抱龍丸一顆,以折其熱邪,續投湯藥,仍師麻杏甘石法,內用麻黃納入蘆根莖中,兩頭紮好入煎,並加桑白皮以透肺熱。其夜,撫孩四肢,忽覺微微作冷,鼻扇略緩,面赤略淡,屬吉屬凶,孰能決之?此嫂夫人次早所告余者。幸自次早起,四肢即轉溫,顏面之疹倍稠於前,色加紅,鼻扇漸定,至是方敢云出險。
白話文:
當時,我剛從外地回來,嫂夫人倉皇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我請來了虞師舜臣主診。虞師先用開水送服琥珀抱龍丸一顆,以去除熱邪,然後繼續投藥,仍採用麻杏甘石法,把麻黃納入蘆根莖中,兩頭紮好放入藥鍋中煎煮,並加入桑白皮以透發肺熱。那晚,嫂夫人撫摸孩子的四肢,突然覺得四肢微微發冷,鼻扇(鼻孔張大)略有緩解,面赤略微淡去。這是吉兆還是凶兆,誰能斷定呢?這是嫂夫人第二天早上告訴我的。所幸從第二天早上開始,孩子的四肢就開始溫暖起來,臉上的疹子比以前多了,顏色加深了,鼻扇逐漸平靜下來,這纔敢說,已經度過了危險期。
此又中醫能治急性肺炎之一例。至西醫謂肺炎乃麻疹之合併病,就醫師立場之利害言,我可從其說,就醫學立場之真理言,我不能無疑。何者?彼患麻疹者倘能服藥合度,調護得法,即不致續發肺炎,抑亦何耶?
白話文:
這是中醫能治好急性肺炎的一個例子。至於西醫說肺炎是麻疹的併發症,從醫生的立場來說,我也可以同意他們的說法,但是從醫學的角度來看,我還是有疑問。為什麼呢?得了麻疹的人,如果能吃對藥物,並且好好調養,就不會演變成為肺炎,難道不是嗎?
顧本湯之用卻又不限於喉痧及肺炎,凡屬肺熱生痰,因痰生喘者,本湯皆能治之,且已驗之屢矣。然考之西醫說,於肺病有急性慢性氣管支炎、肺炎、肺水腫種種名目,究其理,不外因細菌或塵埃之侵入而生炎灶,以致氣管支等部分分泌黏液,閉塞孔道,轉致呼吸窒塞,預後不良,與吾中醫說謂肺津為熱熏灼,變為痰涎,因而痰聲如鋸者,如出一轍。使用麻黃、杏仁以開其肺氣,生石膏以清其熱,甘草以和其中,吾知其必可效也。
白話文:
顧本湯不僅用於咽喉腫痛和肺炎,凡是由於肺熱生痰,痰多而引起的喘息,它都能治癒,而且已經驗證過很多次了。然而,根據西醫的說法,肺病有急性支氣管炎、慢性支氣管炎、肺炎、肺水腫等各種名稱,究其原因,不外乎是由於細菌或灰塵的侵入而產生炎症竈,導致氣管支等部位分泌黏液,阻塞孔道,進而導致呼吸窒息,預後不良,這與中醫所說的肺津被熱燻灼,變成痰涎,因而痰聲像鋸子一樣的說法,不謀而合。使用麻黃、杏仁來打開肺氣,生石膏來清熱,甘草來調和肺氣,我知道這一定有效。
本湯條文曰:「發汗後(又曰下後),不可更行桂枝湯,汗出而喘、無大熱者,可與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云云。而惲鐵樵先生竟欲易之為無汗而喘、大熱者。不知麻黃證,由或未發熱進為發熱,其證勢為由鬱而發。麻杏甘石湯證,由身大熱轉為身無大熱,其證勢為由表入里(如邪由肺傳腦,則身熱更微矣)。惟其逐漸由表入里,由寒化熱,故無汗漸轉為汗出。
白話文:
本草藥方的文字記載說:「出汗後(又說使用瀉藥後),不能再繼續服用桂枝湯,如果沒有發高燒,但出汗並且喘氣的人,可以服用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但是惲鐵樵先生竟然想要將它改成沒有出汗並且喘氣、有發高燒的人。不知道麻黃藥方的適應證,是從沒有發熱逐漸發展到發熱,它的病勢是由鬱積而轉為發散。麻杏甘石湯藥方的適應證,是由體內發高燒轉為體內沒有發高燒,它的病勢是由外向內轉(比如說病邪從肺部傳到腦部,那麼體溫就會更低了)。正因如此,它才逐漸從外向內轉,從寒冷變成燥熱,因此沒有出汗逐漸轉變為出汗。
獨其喘則必不除。然後知「熱喘」二字實為本湯之主證。得此一隅,庶幾三反。而經文煌煌,乃可憑私意以塗改之耶!
白話文:
只有他的喘息一直沒有消除。然後才知道「熱喘」這兩個字,確實是本湯的主要證狀。有了這個瞭解,纔能夠順利地三次服藥。而經文那麼輝煌,難道可以憑着自己的意思,擅自塗改嗎?
惲先生又曰:「本湯可治白喉初起。」此言殊可商。蓋真正之白喉忌表,當以養陰解毒為主。或者惲先生之所謂白喉,實喉痧之誤。王潤民先生曾暢發此義,茲不贅。
白話文:
惲先生又說:「這個藥方可以治療白喉初期。」這句話值得商榷。因為真正嚴重的白喉忌諱發汗解表,應該以滋養陰液、清熱解毒為主的。很有可能惲先生說的白喉,實際上是喉痧的誤診。王潤民先生曾經詳細闡述過這個觀點,這裡就不再贅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