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上卷 (12)
第一集上卷 (12)
1. 第一六案,葛根湯證(其五,穎師親撰)
師曰,鎮江趙錫庠,章次公門人也,診所在曹家渡,嘗治康腦脫路忻康里四十八號蔡姓女孩,約一周歲,先病百日咳,月餘未全,忽股背間隱約有紅點,咳甚劇,目赤多淚,惟身熱不揚,手足逆冷,常自汗出,皮膚寬緩,顏面淡白,無出疹狀。錫庠告其母曰:「瘄疹欲出,表陽虛而不足以達之,此即俗所稱白麵痧也。」方用:
白話文:
老師說,鎮江的趙錫庠,是章次公的弟子,診所在曹家渡。他曾經醫治過康腦脫路忻康裏四十八號蔡姓女孩的病,這個女孩大約一歲大。她先得了百日咳,一個多月了還沒痊癒,突然在股背之間出現了隱約可見的紅點,咳嗽得很劇烈,眼睛發紅多淚,但是體溫不高,手腳冰冷,經常出汗,皮膚鬆弛,臉色蒼白,沒有出疹子的跡象。錫庠告訴她的母親說:「這是麻疹要發作了,但是體表的陽氣虛弱,不足以發疹,這就是俗稱的白麵痧。」他開了一個方子:
葛根(三錢),桂枝(一錢),杭芍(錢半),生草(一錢),薑(一片),棗(二枚)
白話文:
葛根(15公克),桂枝(6公克),杭芍(9公克),生草(6公克),生薑(一片),紅棗(2顆)
因其咳也,加前胡錢半、射干錢半、桔梗八分、象貝三錢,復加牛蒡子三錢以助其提達出表。明日復診,顏面紅疹漸顯,神色雖佳,而手足尚冷,遂令再進一劑。二日後,手足溫和,周身紅疹透達。越二日而回,一切平安,躉咳亦愈。
白話文:
因為他的咳嗽,加上前胡半錢、射干半錢、桔梗八分、象貝三錢,又加上牛蒡子三錢來幫助他把表面的病邪引發出來。第二天複診時,臉上的紅疹漸漸顯現出來,神色雖然很好,但是手腳還是很冷,於是讓他再吃一劑藥。兩天後,手腳溫暖,全身紅疹都透發出來了。又過了兩天,他回診時,一切安好,咳嗽也好了。
佐景按,學者既已知中風傷寒溫病各為太陽病之一綱矣,然此猶為未足。吾今當窮根究柢,為學者作進一步言,所請毋庸驚詫耳。其言曰:所謂中風,所謂傷寒,所謂溫病,所謂太陽病,推而至於六經病,是皆非疾病之真名,不過疾病之代名耳。更細晰言之,六經病方為疾病之代名,所謂中風傷寒溫病,尚為疾病中一證之代名耳。病猶戲劇之全部,證猶戲劇之一幕,故病之範圍大,而證之範圍小。更詳盡言之,謂中風傷寒溫病等為一證之代名,猶不切,毋寧謂之日一證之通名。何者,知此等通名病證之方治,將可以泛應萬病故也。例如吾人知太陽溫病之方治,可以泛治痙病,可以泛治麻疹,可以泛治一切類似之病。所謂痙病,所謂麻疹,方是疾病之真名。仲景之所以為聖,即在先教人以病證之通名通治(指《傷寒》),後教人以病證之專名專治(指《金匱》)。後人之所以為愚,即在不曉病證之通名通治,獨齗齗於傷寒溫病等代名之爭。西醫之所以不及中醫,即在但講疾病之專名專治,獨不知疾病之通名通治(彼於無特效藥之病,除委之於期待外,恆束手無策),更不曉何者為證(彼所謂對症療法,與吾所謂證大異,其義另詳)。而佐景之所欲大聲疾呼者,亦即在使學者知仲聖通名通治之大道。柯氏曰:「因知仲景方可通治百病,與後人分門證類,使無下手處者,可同年而語耶?」是柯氏寧非得道之深者。
白話文:
佐景按語,學者既然已知中風、傷寒、溫病各有不同,並且皆為太陽病之一綱了,然而這還是不夠的。我現在將要深入研究,為學者作進一步的說明,請勿驚訝。我的意思是:所謂中風、所謂傷寒、所謂溫病、所謂太陽病,推而廣之到六經病,這些都不是疾病的真名,不過是疾病的代號罷了。更詳細地說,六經病纔是疾病的代號,所謂中風、傷寒、溫病,還只是疾病中一症狀的代號罷了。疾病猶如戲劇的全部,症狀猶如戲劇中的一幕,所以疾病的範圍大,而症狀的範圍小。更詳盡地說,說中風、傷寒、溫病等為一症狀的代號,還不太確切,不如說它是某一症狀的通稱。為什麼呢?只要知道這些通稱的病症的治療方法,就可普遍地治癒所有的疾病。例如我們知道太陽溫病的治療方法,就可以普遍地治療痙病,可以普遍地治療麻疹,可以普遍地治療一切類似之病。所謂痙病,所謂麻疹,纔是疾病的真名。仲景之所以聖明,就在於先教人以病症的通稱通治(指《傷寒論》),後教人以病症的專名專治(指《金匱要略》)。後人之所以愚昧,就在於不懂得病症的通名通治,而只爭論傷寒、溫病等代號的異同。西醫之所以不如中醫,就在於只講疾病的專名專治,而不懂得疾病的通名通治(他們對於沒有特效藥的疾病,除了委之於等待之外,常常束手無策),更不懂得什麼是症狀(他們所謂的對症療法,與我們所謂的症狀有很大的區別,其意義另詳細說明)。而佐景之所要大聲疾呼的,也是為了讓學者知道仲聖通名通治的大道理。柯氏說:「因此知道,仲景的方劑可以通治各種疾病,與後人將疾病一分為多少門類,使人無從下手,能相提並論麼?」柯氏豈不是對通名通治一法,理解得非常深刻的嗎?
余謂吾人既知太陽溫病之方治,即可以泛治麻疹者,猶曰用葛根湯方可以治麻疹之初起也(麻疹之順者可勿服藥,服藥而誤,反易僨事)。閱者將疑麻桂之決不可治疹病者乎,則吾師遇麻疹病之遏伏甚而不透發者,且用麻黃。服湯已,疹乃暢發。惟竊細心考察,間有透發之後引起灼熱者,是正所謂「若發汗已,身灼熱者,名曰風溫。
白話文:
我認為我們既然知道太陽溫熱病的療法,就可以治療麻疹,就像用葛根湯可以治療麻疹的初期一樣(麻疹順利發作的可以不必服藥,如果服藥錯誤,反而容易延誤治療)。讀者可能會懷疑使用麻桂絕對不能治療麻疹病,但我的老師遇到麻疹病遏伏得很嚴重而未能透發時,會使用麻黃。喝了湯之後,麻疹就會順利發作。所以我仔細觀察,發現有的人在透發之後會引起灼熱,這正是所謂的「如果出汗後,身體灼熱,就叫做風熱」。
」但余早已言及,此所謂灼熱並非不得了之謂,其輕者將自已,其重者亦可以補治。惟竊意與其補治於後,寧早用葛根預防於前,故余之治小兒麻疹,葛根乃為第一味要藥。回觀本案趙先生方中,既用前胡、牛蒡、桔梗等開發之品,即可以代麻黃之司。故謂本方為桂枝加葛根加味,毋寧謂葛根湯加味,與余之方治乃密合無間也。
白話文:
但我早已經說過,這裡所謂的灼熱並不是病入膏肓,輕微一點的會自動痊癒,嚴重的也可治療。只是我暗想,與其事後治療,不如提前用葛根預防。因此,我治療小兒麻疹時,葛根是第一味要藥。回顧本案趙先生的藥方,既用了前胡、牛蒡、桔梗等發散藥材,可以替代麻黃的功效。因此說本方是桂枝湯加上葛根的加味,不如說是葛根湯的加味,與我的治療方法非常吻合。
海上諸醫視麻桂若蛇蠍,何況疹病宜涼之說深入人心,誰敢以之治麻疹者。吾乃不得已變通其說,曰:葛根湯以葛根為君,麻桂為臣,君藥不可去,臣藥可取而代也。若薄荷、桑葉,若牛蒡、桔梗,若西河柳、芫荽,若櫻桃核、蟬衣,皆可以代麻、桂,獨葛根當勿易。嘻,高價不售,降格以求,其有能諒吾苦心者乎?
白話文:
沿海一帶的醫生視麻黃、桂枝等藥物如同蛇蠍,何況疹病宜涼的說法深入人心,誰敢用這些藥物來治療麻疹呢?我不得已修改了他們的說法,說:「葛根湯以葛根為君藥,麻黃、桂枝為臣藥,君藥不可去除,臣藥可以去除並替換。」若薄荷、桑葉,若牛蒡、桔梗,若西河柳、芫荽,若櫻桃核、蟬衣,都可以替換麻黃、桂枝,只有葛根不可隨意替換。唉,價格昂貴的東西賣不出去,只能降低價格來求取銷量,難道沒有人能理解我的苦心嗎?
實告讀者,余之治太陽病,於麻黃、桂枝、葛根三藥,誠有不可一日無此君之慨。故凡余之所說悉屬言行合一,而絕非著書治病分作兩事者。余用麻黃常由八分至二錢,用桂枝常由錢半至三錢,用葛根常由二錢至四錢,若吾師之用此三藥,則更倍蓰於是。故三藥之中,以葛根最為和平。
白話文:
我誠實地告訴讀者,我在治療太陽病時,對於麻黃、桂枝、葛根三種藥物,真是不可一日沒有它們的感覺。因此,我所說的話都和我的行為一致,絕對不是寫書和治病分開來做兩件事的人。我使用麻黃通常是八分到二錢,使用桂枝通常是錢半到三錢,使用葛根通常是二錢到四錢。但是我的老師使用這三種藥物,則比我更多。所以三種藥物之中,葛根是最平和的。
奈何今之醫尚多不敢下筆,徒知拾前人之唾餘,曰:「葛根是陽明藥,若邪未入陽明而早用之,將引邪入內。」曰:「葛根竭胃汁。」嗚呼,邪說重重,豈惟不必贅引,法當一焚而廓清之!用是作葛根湯證按,為葛根一藥呼冤,為葛根一湯表彰。欲勿廢書長嘆,猶待舉世之覺悟也夫!
白話文:
遺憾的是現在的醫生多數都不敢下筆,只知道拾取先人的唾餘,說:「葛根是陽明藥,如果邪氣還沒有進入陽明經就早早使用,將會把邪氣引到體內。」又說:「葛根會消耗胃液。」唉,邪說重重,豈止不必再引用,而是應該一把火燒掉,徹底清除乾淨!因此我寫了《葛根湯證按》,為葛根這個藥物鳴冤叫屈,為葛根湯這個藥方正名。想要不再廢然嘆息,還要等全體世人覺醒領悟啊!
曹穎甫曰,世之論者動稱溫病無主方,而傷寒論一書幾疑為專治傷寒而設,不知越人言傷寒有五,溫病即在其中。今薑生佐景能於大論中發明葛根湯為太陽溫病之主方,真能發前人所未發。蓋葛根湯證與傷寒不同者,原以津液不足之故,故於桂枝湯中加麻黃而君葛根。中風證而津液不足者,即用桂枝湯本方而加葛根。太陽標熱內陷而下利者,即用葛根芩連湯,以清熱生津為主。蓋人體中水分多於血分,則易從寒化,故藏於精者,春不病溫。血分多於水分,則易從熱化,故冬不藏精,春必病溫。從寒化者,傷寒不愈,浸成痰飲,雖天時轉陽,猶宜小青龍湯。從熱化者,中風誤治即成熱病,為其津液少也。即此意以求之,則葛根為太陽溫病主藥,葛根湯為太陽溫病主方,不益可信乎?
白話文:
曹穎甫說,世人所論談的,經常提到溫病沒有專門的治療方法,而傷寒論這本書幾乎被懷疑是專門用於治療傷寒的,卻不知越人說傷寒有五種,溫病就在其中。如今薑生佐景能在大論中闡明葛根湯是太陽溫病的主治方,他真的能發揚前人所沒有發揚的。因為葛根湯的證狀與傷寒不同,本來就是由於津液不足的原因,因此在桂枝湯中加入麻黃並以葛根為主藥。中風證狀且津液不足的情況,就用桂枝湯的原方劑再加入葛根。太陽表熱內陷而下痢的,就用葛根芩連湯,以清熱生津為主。人體中的水分多於血量,就容易從寒化而來,因此藏於精的,春天不會得溫病。血量多於水分,就容易從熱化而來,因此冬天沒有儲藏精華,春天必定得溫病。從寒化而來的,治癒傷寒後,逐漸形成痰飲,即使天時轉陽,仍然須使用小青龍湯來治療。從熱化而來的,中風誤治立即成為熱病,這是因為其津液不足的緣故。以此意思來探究,葛根是太陽溫病的主治藥物,葛根湯是太陽溫病的主治方劑,難道不可信嗎?
佐景又按,學者既已熟稔太陽病之三主方矣,乃請進論陽明病,而以白虎湯證始可也。
白話文:
佐景又說,學醫者既然已經熟練太陽病的三種主要方劑了,那麼就可以請他進一步學習陽明病,而以白虎湯的證候開始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