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上卷 (6)
第一集上卷 (6)
1. 第四案，桂枝湯證（其四，佐景醫案）
」彼必曰：「先生，我本有汗也。」夫常人不知病汗藥汗之分，不足為責。獨怪一般醫家尚有桂枝湯能發汗能止汗之辯，呶呶相爭，無有已時。不知以中風證而服桂枝湯，「先得藥汗」，是「發汗」也，「病汗」遂除，亦「止汗」也。是故發汗止汗二說，若以為非，則均非，若以為是，則均是，惜乎未觀其通，尚差一籌耳！
試陳桂枝湯之真際藥理。曰：桂枝能活「動脈」之血者也，芍藥能活「靜脈」之血者也。動脈為陽，故曰桂枝為陽藥；靜脈為陰，故曰芍藥為陰藥。動脈之血由心臟放射，以外達於微絲血管，其地位由小而大，桂枝助之，故曰桂枝發散為陽；靜脈之血由微絲血管收回，以內歸於心臟，其範圍由大而小，芍藥輔之，故曰芍藥收斂為陰。桂枝內含「揮發油」，故能發散；芍藥內含「安息酸」，故能收斂。
收斂之後，繼以發散，發散之極，轉又收斂。二者互為起訖，如環無端，依道運行，周而復始，是故收斂並無停滯之意，發散更非不復之謂。所以分名之者，蓋但示其運行之方向不同已耳。由是可知，桂芍之分工，實乃合作。況微絲血管之周布於身，無遠勿屆，與肌肉、神經、汗腺等雜沓而居。
故動靜脈血運加速之後，勢必生熱，較前此之發熱尤甚。熱蒸汗腺，勢必汗出。與吾人劇烈運動之後，心臟鼓動加速，脈搏加速，血運加速，全身發熱，因而汗出，理正相同。惟此運動而生之汗，不必有若何毒素於其間，若夫先病後藥，因而得汗，其汗必含毒素無疑。吾人雖未經顯微鏡之檢察，事實固如此也。
本湯煎服法中曰：「遍身漐漐，微似有汗者益佳。……若不汗，更服，……又不汗，後服小促其間，……若汗不出，乃服至二三劑，……」仲聖諄諄垂教，娓娓叮嚀，以求一汗而後已者，抑亦何哉？曰：蓋惟藉此「藥汗」，方能排除一切毒素故耳！毒素既去，是即西醫所謂根本療法。顧排毒素於體之外，而不殺毒菌於身之內，其間又有上下床之別矣。
炎暑之日，汗流浹背，誠能暢進冰制飲料，汗乃遂止。所以然者，冰能涼胃故也。然則涼胃既可以止汗，今欲出汗，又何可不溫胃？於是溫胃之良藥，兼可以止嘔之生薑，為必需之品矣。又恐汗出過多，將傷胃液，於是用大棗以攝持之（說詳吳著《大棗之主治》）。又慮腸居胃下，胃失和，則腸有受傳之虞，於是預用甘草以安之（說詳吳著《甘草之主治》）。要之，姜也，棗也，草也，同為溫和胃腸之聖藥。
胃腸性喜微溫，溫則能和，故云。胃腸既受三藥之扶護而和，血液循環又被桂芍之激勵而急，表裡兩合，於是遍身漐漐汗出。若其人為本湯證其一其二之表證者，隨愈，即有本湯證其三之吐者，亦愈，或有本湯證其四之利者，亦無不愈。使更能明其孰輕孰重，加以權衡，則仲聖復生，亦猶是乎！
白話文：
這個人一定會說：「先生，我本來就有流汗啊。」一般人不懂得區分生病的汗和藥物引起的汗，這倒不怪他們。奇怪的是，竟然有許多醫生還在爭論桂枝湯到底是發汗還是止汗，吵個不停，沒完沒了。他們不知道，用桂枝湯治療中風的症狀，「先出現藥汗」，這就是「發汗」，「病汗」自然就會消除，也就是「止汗」了。所以說，發汗和止汗這兩種說法，如果認為都不對，那就都不對；如果認為都對，那就都對。可惜的是，他們沒有看清其中的道理，還差一點火候！
現在來解釋桂枝湯真正的藥理。桂枝能活絡「動脈」的血液，芍藥能活絡「靜脈」的血液。動脈屬陽，所以說桂枝是陽藥；靜脈屬陰，所以說芍藥是陰藥。動脈的血液從心臟向外輸送，到達微血管，它的範圍由小到大，桂枝幫助它擴散，所以說桂枝能發散為陽；靜脈的血液從微血管回流，回到心臟，它的範圍由大到小，芍藥輔助它收斂，所以說芍藥能收斂為陰。桂枝含有「揮發油」，所以能發散；芍藥含有「安息酸」，所以能收斂。
收斂之後，接著是發散；發散到極點，又轉為收斂。這兩者互相循環，就像圓環一樣沒有終點，按照規律運行，周而復始。所以說，收斂並不是停滯不動，發散也不是一去不回。之所以用不同的名稱來區分，只是為了表明它們運行的方向不同而已。由此可知，桂枝和芍藥的分工，實際上是合作。而且，微血管遍布全身，無處不在，與肌肉、神經、汗腺等組織緊密交織在一起。
因此，當動靜脈的血液循環加速後，一定會產生熱量，而且會比之前的發熱更明顯。熱氣蒸發汗腺，一定會導致汗液排出。這跟我們劇烈運動後，心臟跳動加快，脈搏加快，血液循環加速，全身發熱，因而流汗的道理是一樣的。只不過，運動產生的汗液，裡面不一定含有什麼毒素；而因生病後用藥而出的汗，汗液中一定含有毒素。雖然我們沒有用顯微鏡觀察，但事實就是如此。
桂枝湯的煎服方法中說：「全身微微出汗，感覺像要出汗一樣是最好的。……如果不出汗，就再服用，……如果還是不出汗，可以縮短服藥間隔，……如果還是不出汗，就連續服用兩三劑……」張仲景諄諄教誨，反覆叮嚀，目的就是要讓人出一身汗，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只有藉由這「藥汗」，才能排除體內一切毒素！毒素排出後，就是西醫所說的根本治療。不過，把毒素排出體外，和殺滅體內的病菌，這兩者之間還有不同的層次。
在炎熱的夏天，汗流浹背的時候，如果能暢快地喝下冰鎮飲料，汗就會停止。這是因為冰可以使胃部涼爽。既然涼胃可以止汗，那麼現在要出汗，為什麼不能溫暖胃部呢？所以，溫胃的良藥，同時又能止嘔的生薑，就成了必不可少的藥物。又擔心出汗過多會損傷胃液，所以用大棗來保護胃液（詳細內容請參考吳氏的《大棗之主治》）。又擔心腸道位於胃部下方，胃部不舒服，腸道也可能受到影響，所以事先用甘草來安撫腸道（詳細內容請參考吳氏的《甘草之主治》）。總而言之，生薑、大棗、甘草，都是溫和調養胃腸的良藥。
胃腸喜歡溫暖的環境，溫暖就能使胃腸和諧。胃腸得到這三種藥物的保護而變得和諧，加上桂枝和芍藥的刺激，血液循環加速，內外相互協調，於是全身微微出汗。如果這個人是屬於桂枝湯證的第一種或第二種表證，就會痊癒；即使有桂枝湯證的第三種嘔吐症狀，也會痊癒；或者有桂枝湯證的第四種腹瀉症狀，也都能痊癒。如果能夠更清楚地了解各種情況的輕重緩急，加以權衡，那麼即使張仲景再次降生，也會是這樣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