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下卷 (41)
第一集下卷 (41)
1. 第九七案陽明戰汗(穎師醫案)
陸(左)
初診(三月二十二日),陽明病,十日不大便,惡氣沖腦則闕上痛,腦氣昏則夜中譫語,陽明燥氣薰灼,則右髀牽制、膝屈而不伸、右手亦拘攣、夜不安寐。當急下之,宜大承氣湯。
生川軍(四錢,後入),枳實(三錢),中樸(一錢),芒硝(三錢,沖服)
拙巢注,此證服藥後,夜中大下二次,稍稍安睡。二診三診用白虎湯為主,以其右手足不伸而加芍藥,以其渴飲而加天花粉。三診後,聞延張衡山兩次,又以無效中止。三十日後,聞其惡熱甚,家人飲以雪水,頗安適,此即「病人慾飲水者,少少與之即愈」之證也。予為之擬方用生石膏二兩、知母五錢、生甘草三錢、西洋參一錢,和米一撮。煎湯服後,病者甚覺清醒。四月一日服二煎,至午後,病者忽然寒戰,閉目若死,既而壯熱汗出,此當在《傷寒論》戰而汗出之例,非惡候也。
續診(四月六日擬方),此證自三月二十二日用大承氣湯下後,兩服涼營清胃之劑不效。其家即延張衡山二次,不效中止。後於三十日聞其惡熱渴飲,用白虎加人參湯,至一日戰而汗出,意其愈矣。至四日,病家謂其右手足不伸而痠痛,為之擬方用芍藥甘草湯加味(赤白芍各一兩,炙甘草五錢,炙乳沒各三錢,絲瓜絡三錢),手足乃伸。今日病家來云:能食,但欲大便不得,小便赤。
更為之擬方如下:
生川軍(一錢五分),芒硝(一錢,沖),生甘草(二錢)
拙巢注,下後諸恙悉愈,胃納大暢。
佐景按,戰而汗出,是為戰汗。若本案之戰汗,是陽明之戰汗也。大論曰:「凡柴胡湯病證,而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復發熱汗出而解。」是少陽之戰汗也。又曰:「太陽病未解,脈陰陽俱停,必先振慄,汗出而解。」是太陽之戰汗也。粗觀之,似三陽皆有戰汗。試問病人何以欲汗?曰:假此以逐邪耳。設其人正氣充實,受邪不重,又得藥力以助之,則濈然汗出,了無煩苦。設不假藥力之助,但憑正氣與邪相搏,則其人略有煩苦矣。故大論曰:「欲自解者,必當先煩,乃有汗而解。」設其人正氣虛弱,邪氣充實,即使得藥力之助,亦必須戰戰兢兢,努力掙扎,方能得汗,而其外表不僅為煩,甚當為戰矣。故大論又曰:「問曰,病有戰而汗出,因得解者,何也?答曰:脈浮而緊,按之反芤,此為本虛,故當戰而汗出也。其人本虛,是以發戰,以脈浮,故當汗出而解;若脈浮而數,按之不芤,此人本不虛,若欲自解,但汗出耳,不發戰也。」本條詞句重疊,不類仲聖口吻,然而說理至精,可以奉信。抑余尤有說焉,伸之如下:
凡汗出而愈,屬於太陽病居多,屬於少陽病次之,屬於陽明病者鮮。夫太陽之戰汗,原不足以為異。少陽病服柴胡湯已,其濈然或戰而汗出解者,或亦有太陽之邪錯雜於其間也。至本案陽明病之戰汗,亦無非舊日太陽或少陽之宿邪寄於肌表三焦,醫者不能善為汗解,及其病已轉為陽明,則液灼不能化汗,醫更無暇及之。及其後,陽明病愈,陰液少復,病者自己之正氣欲除久伏之宿邪,故不得已出於一戰耳。
白話文:
第九七案陽明戰汗(穎師醫案)
病人初診(三月二十二日)時,患有陽明病,已經十天沒有大便,惡氣衝擊頭部導致頭頂疼痛,腦部氣血昏沉導致夜間說胡話。陽明經的燥熱之氣灼傷身體,導致右大腿牽拉疼痛、膝蓋彎曲不能伸直、右手也拘攣,晚上睡不好。應該立即使用下瀉的方法治療,於是醫生開了大承氣湯。
藥方內容為生川軍(四錢,後下)、枳實(三錢)、中樸(一錢)、芒硝(三錢,沖服)。
服藥後,病人當夜腹瀉兩次,然後稍微好睡了一些。之後的二診和三診,主要使用白虎湯治療,因為右手腳不能伸直,所以加了芍藥;因為病人很渴,所以加了天花粉。但之後病人又找了張衡山醫生兩次治療,仍然無效,治療便中止了。三十天後,聽說病人惡寒熱症狀嚴重,家人用雪水給他喝,病情稍有好轉,這符合「病人想喝水,少量給他喝就能痊癒」的醫理。我於是為他開了方子:生石膏二兩、知母五錢、生甘草三錢、西洋參一錢、米一小撮,煎湯服用。服藥後,病人感覺清醒多了。四月一日服用了第二劑,到下午,病人突然寒戰,閉上眼睛像死了一樣,然後發熱出汗,這應是《傷寒論》中所說的「戰汗」,不是惡兆。
續診(四月六日)時,從三月二十二日使用大承氣湯瀉下後,用了兩次清熱瀉火的藥物,但效果都不好。病人家屬於是又找了張衡山醫生兩次,但仍然無效,治療再次中止。三十天後,聽說病人惡寒口渴,於是使用了白虎加人參湯,到四月一日時,病人發戰出汗,病情看似痊癒了。但到了四月四日,病人家屬說病人的右手腳不能伸直且痠痛,於是開了芍藥甘草湯加味(赤白芍各一兩,炙甘草五錢,炙乳沒各三錢,絲瓜絡三錢)的藥方,手腳才得以伸直。今天病人家屬來說:病人可以進食,但想大便卻排不出來,小便顏色發紅。
於是又開了下面的藥方:
生川軍(一錢五分)、芒硝(一錢,沖服)、生甘草(二錢)。
服藥後,所有症狀都好了,食慾也恢復了。
戰而汗出,稱為戰汗。本案的戰汗,是陽明經的戰汗。 《傷寒論》說:「凡是柴胡湯的病症,而柴胡證狀未消失的,再次服用柴胡湯,病人必然會渾身發抖,然後發熱出汗而痊癒。」這是少陽經的戰汗。又說:「太陽病未痊癒,脈象陰陽都停滯,必然先會發抖,然後出汗而痊癒。」這是太陽經的戰汗。粗略看來,三陽經都有戰汗的現象。那麼病人為什麼會想出汗呢?因為這是驅逐邪氣的辦法。如果病人正氣充沛,邪氣不重,又得到藥力幫助,就能舒暢地出汗,沒有痛苦。如果沒有藥力的幫助,只是憑藉正氣與邪氣搏鬥,病人就會略感痛苦。所以《傷寒論》說:「想要自行痊癒,必然先要痛苦,然後出汗而痊癒。」如果病人正氣虛弱,邪氣充沛,即使得到藥力的幫助,也必須戰戰兢兢,努力掙扎,才能出汗,而且表現出來的症狀不只是痛苦,更是發抖。所以《傷寒論》又說:「問:病人發抖出汗然後痊癒是為什麼?答:脈象浮而緊,按下去卻反而空虛,這是本體虛弱,所以會發抖出汗。病人本體虛弱,所以發抖,脈象浮,所以會出汗而痊癒;如果脈象浮而數,按下去不空虛,這個人本體不虛弱,如果想要自行痊癒,只要出汗就可以了,不會發抖。」這段話詞句重複,不像仲景的風格,但道理非常精闢,可以相信。我還想補充說明一下:
凡是出汗而痊癒的,大多屬於太陽病,其次是少陽病,屬於陽明病的很少。太陽經的戰汗,原本不足為奇。少陽病服用柴胡湯後,舒暢地或發抖出汗而痊癒的,可能是太陽經的邪氣夾雜在其中。至於本案陽明病的戰汗,不過是以前太陽經或少陽經的宿邪滯留在肌表三焦,醫生沒有能很好地讓病人出汗,等到病情轉變為陽明病,體液灼熱不能化為汗液,醫生也沒有時間去處理。等到後來,陽明病痊癒,陰液減少恢復,病人自身的正氣想要去除長期潛伏的宿邪,所以不得不出於一場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