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下卷 (14)
第一集下卷 (14)
1. 第八○案,肺癰(其一,穎師醫案)
二診(九月十日),肺癰未能斷根,咯痰腥臭如昔,但不似米粥耳。痰不黃而色綠,味酸,咳不甚,脈細數,仍宜桔梗甘草湯,不當攻伐,佐以消毒,以清病原。
桔梗(一兩),生甘草(五錢),冬瓜仁(一兩),昆布(一錢五分),海藻(二錢),大小薊(各一錢五分),前胡(三錢),犀黃醒消丸(三錢,另服)
拙巢注,後不復服藥,專服犀黃醒消丸,愈。醒消丸系王鴻緒法,馬培之頗非議之。然用之而效,則馬說不足信也。
佐景按,夫肺癰,重病也。仲聖云:膿成則死。今本案病者膿成而腥臭,吾師乃能愈之,豈吾師之術邁於仲聖乎?非也。所謂則死者,極言其危,而教人藥量之不可輕也!夫桔梗,今人僅用數分至一錢,葶藶今人少用之,用之亦不出數分,葦莖今人通常用一尺,今吾師用此三者乃至五錢,五錢,五兩,不其駭人乎?雖然此皆仲聖之教也。余仍恐膿成亦可愈之難以信人也,姑引他醫之醫案一則如下,以為佐證。
新建熊廷詔老醫作《內癰治療記》曰:「肺癰一症,《金匱》謂膿成則死,但病者別臟器官尚強,而單單肺臟局部潰爛,尚可救治。民國十九年,國民革命軍陸軍第三十四旅駐節施南,有羅連長樹成者,黔之松濤人,年約三十,於夏月初出防建始縣,患熱症,被醫者誤認傷寒,用大辛大溫之藥,以致攻爛肺之左葉。每咳嗽,則左脅前後皆痛,吐出臭膿敗血,五六尺外即聞其穢氣。
遂轉施南,初求西醫診治,聽診,觸診,檢溫,檢尿,精詳殆遍。未及三日,即云萬無生理,為之宣告死刑。病者絕望。其同事李秘書勸就中醫診治,遂延一同道診之。其人無經驗,懾於膽,邀余會診。初會面,病者即求決生死。
余見其皮膚尚潤澤,聲音如常,詢知飲食尚佳,二便尚和,即答之曰:『肺癰一症,醫聖張仲景斷為膿成則死,今閣下吐出皆膿血,余何人斯,敢云能活?但詳觀外貌潤澤,肺部似未全枯,耐煩服藥調治.或能挽回,但不居功、不任過耳。』羅曰:『先生能治,好歹決無怨言。
』余遂詳診其脈,滑數且實,右手更洪,即認定為肺癰。參用《金匱》葶藶大棗瀉肺湯、桔梗湯、大黃牡丹湯、千金牡丹皮散,出入加減。總不使其大便秘結,則肺熱有下行之路。前後服藥八十餘劑,另用西洋參代茶,亦服至半斤。時至百日之久,膿血方淨,一切如常。但每咳則左脅前後隱隱尚痛,即以白及為末,用米飲沖服,每日四錢,共服八九兩,其病始告全愈。次年回黔,來函道謝。
二十二年來函,竟升團長矣。可見治病要在醫者統察全局,胸有把握,若拘拘於膿成則死,誤矣。當其初求余診之際,一般西醫皆謂此病由中醫治,決死無疑。如不死,願斷頭。余潛心精究,毫不為動。及余治全愈,羅旅長謂諸西醫曰:『爾等拿頭來!』若輩噤若寒蟬。此病終算戰勝西醫一次,爰公開告吾同道,以供討論,固非炫己之長耳。
白話文:
第二次看診(九月十日),肺癰還沒完全治好,咳出的痰還是像以前一樣腥臭,但已經不像米粥那麼濃稠了。痰的顏色不是黃色而是綠色,味道有點酸,咳嗽的程度不嚴重,脈象細而快。我認為還是應該用桔梗甘草湯,不適合用猛藥攻伐,要輔以清熱解毒的藥,清除病根。
藥方是:桔梗(一兩)、生甘草(五錢)、冬瓜仁(一兩)、昆布(一錢五分)、海藻(二錢)、大小薊(各一錢五分)、前胡(三錢),另外再服用犀黃醒消丸(三錢)。
(我的看法:)之後病人就沒再吃其他藥了,只單獨服用犀黃醒消丸,病就好了。犀黃醒消丸是王鴻緒創的方子,馬培之不太認同這個方子。但如果用了有效,那馬培之的說法就不可信了。
(佐景的看法:)肺癰是重病,張仲景說「膿成了就沒救了」。現在這個病人的情況是膿都已經形成且腥臭了,我的老師竟然還能治好,難道老師的醫術比張仲景還厲害嗎?當然不是。張仲景說「膿成了就沒救了」是要極力說明病情危急,告誡人們藥量不能輕用!現在的人用桔梗,只用幾分到一錢;用葶藶,也很少用,用了也不超過幾分;用葦莖,通常只用一尺。但我的老師用這三味藥,竟然用了五錢、五錢、五兩,這不是很驚人嗎?雖然這些都是張仲景的教導。我還是擔心,如果膿成了也能治好,人們可能會難以相信,所以引用其他醫生的醫案來佐證。
新建的熊廷詔老醫生寫了《內癰治療記》,其中提到:「肺癰這個病,《金匱要略》說膿成了就沒救了,但是如果病人其他臟器還很強壯,只是肺局部潰爛,還是可以救治的。民國十九年,國民革命軍陸軍第三十四旅駐紮在施南,有個姓羅的連長,是貴州松濤人,年約三十歲。夏天初調到建始縣駐防時,得了熱病,被醫生誤診為傷寒,用了大量辛溫的藥,導致肺的左葉潰爛。每次咳嗽,左邊胸脅前後都會疼痛,吐出臭膿和敗血,在五六尺外都能聞到臭味。
他轉到施南後,先找西醫診治。西醫做了聽診、觸診、量體溫、驗尿等詳細檢查。不到三天,就說沒救了,宣判他死刑。病人絕望了。他的同事李秘書勸他找中醫看看,於是請了一位中醫來診治。那位中醫沒什麼經驗,很害怕,就請我一起會診。第一次見面,病人就問我他能不能活。
我看他皮膚還很潤澤,聲音也正常,問了知道他胃口不錯,大小便也正常,就回答他說:『肺癰這個病,醫聖張仲景都說膿成了就沒救了,你現在吐的都是膿血,我又算什麼呢,敢說能治好?但看你外表還很潤澤,肺部好像沒有完全枯竭,如果能耐心服藥調理,或許可以挽回,但我不敢居功,也不會承擔任何責任。』羅連長說:『先生如果能治,無論如何我都沒有怨言。』
於是我詳細診察他的脈象,發現是滑數且實,右手更洪大,就斷定是肺癰。我參考《金匱要略》裡的葶藶大棗瀉肺湯、桔梗湯、大黃牡丹湯、千金牡丹皮散,隨時調整加減。總之不讓他的大便阻塞,讓肺熱有路可排。前後服用了八十多劑藥,另外用西洋參當茶喝,也喝了半斤。經過一百天左右,膿血才排乾淨,一切恢復正常。但是每次咳嗽,左邊胸脅前後還會隱隱作痛,就用白及磨成粉,用米湯沖服,每天四錢,總共服用了八九兩,他的病才完全痊癒。第二年他回到貴州,還寫信來道謝。
過了二十二年,他又來信,說已經升為團長了。可見治病要看醫生能不能掌握全局,胸有成竹,如果死守著「膿成了就沒救了」的說法,那就錯了。當初他來找我診治的時候,一般的西醫都說這個病如果找中醫治,絕對死定了。如果沒死,他們就願意砍頭。我潛心研究,毫不動搖。等我治好病後,羅旅長對那些西醫說:『你們把頭拿來!』那些西醫都嚇得不敢出聲。這個病總算戰勝西醫一次,所以公開告訴各位同道,供大家討論,絕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