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下卷 (9)
第一集下卷 (9)
1. 第七九案，腸癰（其三，穎師醫案）
藥用生大黃二錢、牡丹皮三錢、桃仁三錢、芒硝二錢、枳實錢半、厚朴三分、當歸尾錢半、京赤芍三錢、生苡仁一兩、炙乳沒各一錢。六日六診，病家疑懼。子良謂大便日日得下，痛苦依然未除，如何堪長用攻藥，得毋壞其腸？伯母尤焦慮，因所育子女凡十人，以小恙而折者凡五，皆得病輒延醫，延醫輒不治。此番愁眉，自在意中。
獨老伯慶齋先生供職於楓林橋市政府地政局，是日特告假商診，拜聆之下，知為識者。老伯意加重攻下之品，一面請西醫施止痛針．余難加可否。量其身熱升作三十八度七（時當下午三時），計其脈搏得九十至，精神較昨困頓，脈亦無力，舌苔又呈膩象，並見咳嗽不爽，不思納穀。雖痛之次數較稀，綜察全證，殊難樂觀。
欲向吾師請教，而吾師適已返江陰，度舊歲欲薦他醫以自代，病家又慰留勿許。默思責任之重大，證情之棘手，無異孤軍苦戰，草木皆兵。閱者試設身處地為余著想，居此險境，將何所施其技？殊不知當此進退維谷、疑難莫決之際，正醫者煉膽煆心之時。煉何膽，煉大膽也；煆何心，煆細心也。
余乃整襟危坐，凝神沉思。夫病為盲腸炎的證，藥屬盲腸炎主方，投之未得捷效者，以其蚓突中當有汙物未出，即吾師所謂病根未拔也。每作陣痛者，即蚓突力拔病根時也。精神反疲，體溫反高（下午三四時許本較高），脈搏反數者，以病既延久，正氣隨虛也。然則急起直追，何容踟躇？因將原方去枳實，加生黃耆錢半、生甘草錢半、杏仁三錢、藿香二錢，改厚朴作五分。七日七診：病情竟急轉直下，身熱退至三十七度六，脈搏減至七十六至。
苔大化．納突佳。余驚問其故，據述六日晚服藥後，上半夜呼痛特甚，倍於疇昔。惟子夜後即泰然睡去，絕不呼痛。天亮醒來，其糞色作淡黃色，異於前此之汙色，黑色，老黃色。且其糞能沉器底，不似前之但浮矣。小便亦較清長。因予生大黃一錢、牡丹皮三錢、生苡仁八錢、冬瓜子五錢、柏子仁三錢、光杏仁二錢、生黃耆二錢、當歸尾錢半、炙乳沒各八分、赤茯苓三錢、生甘草錢半。八日八診，體溫退作三十七度四，脈搏減作六十七至，此乃病後應有之現象。
盲腸部分已完全不痛，且軟如左側，能自由起立，如平人，又食而知味。當予生大黃八分、牡丹皮二錢、生苡仁四錢、大生地三錢、生黃耆二錢、潞黨參一錢、當歸尾錢半、炙乳沒各八分、杏仁三錢、生甘草錢半。九日九診，國楨能到前房，坐案旁暢談，不須余就床沿問切矣。
當從十全大補湯加減，囑服二劑。次日適值廢歷歲尾，病魔乃隨年神俱去。
余於本病素加註意，前年參觀同濟大學人體解剖展覽會時，曾檢閱盲腸及蚓突之種種異狀至詳。余並有一臆想，即大黃牡丹湯可代西醫之刀與鉗，且本湯能驅除蚓突中之汙物，有刀與鉗之利．而無刀與鉗之弊。人初聞吾此言，鮮不以為炫技欺世，故我寧甘自藏拙。自得國楨之診，益信吾言不謬。
白話文：
第七十九案，腸癰（其三，穎師醫案）
病人服用的藥方是：生大黃二錢、牡丹皮三錢、桃仁三錢、芒硝二錢、枳實一錢半、厚朴三分、當歸尾一錢半、京赤芍三錢、生薏仁一兩、炙乳香和炙沒藥各一錢。
連續看了六天，病人家屬開始擔心害怕。病人的兒子子良說，每天都有排便，但疼痛依然沒有減輕，這樣長期服用瀉藥，會不會把腸子弄壞？病人的伯母尤其焦慮，因為她生了十個孩子，其中有五個因為小病就去世了，每次生病都會請醫生，但請了醫生也治不好。這次她愁眉苦臉，也是在預料之中。
病人的伯父慶齋先生在楓林橋市政府地政局工作，這天特地請假來找我商量病情，聽了他的話，覺得他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伯父的意思是應該加重瀉藥的劑量，同時請西醫打止痛針，我沒有明確表示同意或反對。量了病人的體溫是攝氏38.7度（當時是下午三點），脈搏每分鐘90次，精神比昨天差，脈象也比較虛弱，舌苔又變得厚膩，還出現了咳嗽，不想吃飯。雖然疼痛的次數比較少，但綜合來看，情況實在不樂觀。
我本想請教我的老師，但是他剛好回江陰了，準備過年，想推薦其他醫生來代替我，但是病人家屬不允許，堅持要我繼續治療。我心裡覺得責任重大，病情又很棘手，就像孤軍奮戰，到處都是敵人。看到這裡，讀者可以試著設身處地為我著想，處在這種危險的境地，我該如何施展我的醫術呢？要知道，當遇到這種進退兩難、難以決斷的時候，正是醫生磨練膽識和細心的好機會。磨練什麼膽？磨練大膽的膽；鍛鍊什麼心？鍛鍊細心的心。
我於是端正坐姿，靜下心來思考。這個病是盲腸炎，用的藥也是治療盲腸炎的主要方子，但效果不好的原因，是因為盲腸裡面應該還有污物沒有排出，也就是我的老師說的病根沒有拔除。每次出現陣痛，就是盲腸在用力拔除病根的時候。精神反而疲憊，體溫反而升高（下午三四點本來就比較高），脈搏反而加快，是因為病拖的時間比較長，正氣也跟著虛弱了。既然如此，就應該加緊治療，怎麼能猶豫呢？因此，我在原方的基礎上，去掉了枳實，加入了生黃耆一錢半、生甘草一錢半、杏仁三錢、藿香二錢，把厚朴改為五分。
第七天，我再次看診，病情竟然有了明顯好轉，體溫降到了攝氏37.6度，脈搏降到了每分鐘76次，舌苔也開始消退，食慾也明顯變好。我很驚訝地問病人家屬原因，他們說，昨天晚上服藥後，上半夜疼痛特別厲害，比以前都要嚴重。但是半夜過後就安然入睡了，不再喊痛。天亮醒來，發現大便顏色是淡黃色的，跟之前的黑色、老黃色都不一樣。而且大便能沉到容器底部，不像之前那樣漂浮在上面。小便也比較清澈量多。因此我開了新的藥方：生大黃一錢、牡丹皮三錢、生薏仁八錢、冬瓜子五錢、柏子仁三錢、光杏仁二錢、生黃耆二錢、當歸尾一錢半、炙乳香和炙沒藥各八分、赤茯苓三錢、生甘草一錢半。
第八天，我再次看診，體溫降到了攝氏37.4度，脈搏降到了每分鐘67次，這些都是病情好轉的現象。盲腸部位已經完全不痛了，而且摸起來像左邊一樣柔軟，能像正常人一樣自由站立，吃飯也覺得有味道了。我於是給他開了新的藥方：生大黃八分、牡丹皮二錢、生薏仁四錢、大生地三錢、生黃耆二錢、潞黨參一錢、當歸尾一錢半、炙乳香和炙沒藥各八分、杏仁三錢、生甘草一錢半。第九天，病人國楨已經能到前廳，坐在桌旁和我暢談，不需要我到床邊問診了。
接下來，應該用十全大補湯加減調養，我囑咐他服用兩劑。第二天剛好是農曆年底，病魔也隨著舊年的結束而消失了。
我對這個病一直很注意，前年參觀同濟大學人體解剖展覽會的時候，曾經詳細研究過盲腸和闌尾的各種異常情況。我還有一個想法，就是大黃牡丹湯可以代替西醫的手術刀和鉗子，而且這個湯能夠清除闌尾中的污物，有手術刀和鉗子的好處，而沒有它們的弊端。人們剛聽到我這話，大多認為我是炫耀技術、欺騙世人，所以我寧願自己藏拙。自從給國楨看病後，我更加相信我說的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