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實驗錄》~ 第一集上卷 (3)
第一集上卷 (3)
1. 第三案,桂枝湯證(其三,穎師講授,佐景筆記)
師曰,我治一湖北人葉君,住霞飛路霞飛坊。大暑之夜,遊大世界屋頂花園,披襟當風,兼進冷飲。當時甚為愉快,覺南面王不易也。頃之,覺惡寒,頭痛,急急回家,伏枕而睡。適有友人來訪,乃強起坐中庭,相與周旋。夜闌客去,背益寒,頭痛更甚,自作紫蘇、生薑服之,得微汗,但不解。次早乞診,病者被扶至樓下,即急呼閉戶,且吐綠色痰濁甚多,蓋系冰飲釀成也,兩手臂出汗,撫之潮,隨疏方,用:
白話文:
老師說,我曾經診治一位湖北籍的葉先生,住在霞飛路霞飛坊。有一天大暑的晚上,他去大世界屋頂花園遊玩,敞開衣襟迎著風吹,還喝了冷飲。當時覺得很愉快,感覺自己比南面的楚王還舒服。不久後,他開始覺得寒冷,並伴隨著頭痛,於是趕緊回家,躺在牀上睡覺。恰好有朋友來訪,他勉強起牀在庭院中與朋友閒聊。等到夜深客人才離開時,他的後背更加寒冷,頭痛也更加劇烈,於是自己服用紫蘇和生薑,雖然出了一點汗,但情況並沒有好轉。隔天早上,他來求診,在被攙扶到樓下時,他立刻大叫著要關上門,並且吐出很多綠色的痰液,這是因為冰飲釀成的。他的兩隻手臂出汗,摸起來濕漉漉的。隨即為他開了這個處方:
桂枝(四錢),白芍(三錢),甘草(錢半),生薑(五片),大棗(七枚),浮萍(三錢)
白話文:
桂枝(16克),白芍(12克),甘草(6克),生薑(5片),大棗(7枚),浮萍(12克)
加浮萍者,因其身無汗,頭汗不多故也。次日,未請復診。某夕,值於途,葉君拱手謝曰:前病承一診而愈,先生之術,可謂神矣!
白話文:
在藥方中加入浮萍,是因為浮萍的葉子沒有汗液,有利於改善患者頭汗多的情況。第二天,患者並沒有來複診。某天晚上,在路上遇到了這位姓葉的患者,他向我拱手致謝,說:「前段時間的病症,承蒙您一診就治好了,您的醫術,真是神乎其技啊!」
佐景按,一病一證之成,其病因每不一而足。本案示「風」之外,更有「冷飲」是也。外為風襲,內為飲遏,所謂表裡兩病。是猶國家不幸,外有強鄰之侵,內有異黨之擾,兩相牽制,證情雜矣。
白話文:
佐景說,一種疾病的形成,其病因通常不只一個。本案中除了「風」之外,還有「冷飲」。外在是風邪侵襲,內在是飲品阻遏,這就是所謂的表裡兩病。這就像一個國家不幸,外有強鄰侵略,內有異黨擾亂,兩相牽制,病情複雜。
本案見證較前多一「吐」字,可見病人之證隨時變化,決不就吾醫書之軌範。而用藥可加減,又豈非吾醫者之權衡,觀本方用生薑五片可知矣。
白話文:
這個病例的證狀跟上次相比多了「吐」這個字,這說明病人的證狀隨時在變化,並不完全符合醫書的準則。而用藥是可以加減的,這難道不是我們醫生的權衡嗎?只要看看這個方子用了五片生薑就知道這一點了。
曹穎甫曰,此公系同鄉高長佑先生之友。予因治其妻神經病,始識之。蓋其妻飲食如故,但終日歌唱,或達旦不寐。診其脈滑疾,因用丁甘仁先生法,用豬心一枚剖開,內藏辰砂二錢、甘遂二錢,扎住,向炭爐煨枯,將甘遂、硃砂研成細末。一服而大下,下後安眠,不復歌唱矣。後以十全大補湯收膏調之,精神勝於未病時。附錄之,以資談助。後遷古拔路,今則四五年不見矣。
白話文:
曹穎甫說,這位病人是同鄉高長佑先生的朋友。我是因為治療他妻子的神經病,才認識他的。他的妻子飲食正常,但整天唱歌,有時甚至通宵不睡。我診斷他的脈象滑動而急促,於是採用丁甘仁先生的方法,用一顆豬心剖開,裡面放二錢辰砂和二錢甘遂,綁起來,放在炭爐上烤乾,然後將甘遂和硃砂研成細末。一服藥後,他大便暢通,大便後安然入睡,不再唱歌了。後來用十全大補湯收膏調理,精神比生病前還好。我將這個病例附錄在這裡,供大家參考。後來他搬到古拔路,現在已經四五年沒有見面了。
2. 第四案,桂枝湯證(其四,佐景醫案)
謝先生,三伏之天,盛暑迫人,平人汗流浹背,頻頻呼熱,今先生重棉疊衾,尚覺凜然形寒,不吐而下利,日十數度行,腹痛而後重,小便短赤,獨其脈不沉而浮。大論曰: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本證似之。
白話文:
謝先生,在三伏天這種盛暑時節,人們都汗流浹背,頻頻喊熱,現在的謝先生仍然蓋著厚被子,卻感到寒冷,而且不停地腹瀉,每天要跑廁所十幾次,腹痛後大便才排出,小便短赤。獨特的的是他的脈象不沉反而浮。
《傷寒論》中說:太陰病,脈浮的人,可以用發汗法治療,可以使用桂枝湯。謝先生的症狀與此相似。
川桂枝(錢半),大白芍(錢半),炙甘草(錢豐),生薑(二片),紅棗(四枚),六神麯(三錢),穀麥芽(炒,各三錢),赤茯苓(三錢)
白話文:
川桂枝(半錢),大白芍(半錢),炙甘草(一錢),生薑(兩片),紅棗(四枚),六神曲(三錢),炒穀麥芽(各三錢),赤茯苓(三錢)
佐景按,本案乃余所親歷,附麗於此者也。謝君先是應友人宴,享西餐、冰淋汽水,暢飲鼓腹。及歸,夜即病下利。三日不解,反增劇。曾投輕劑乏效。愚則依證治之,雖三伏之天,不避桂枝。服後果表解利稀,調理而瘥。
白話文:
佐景評論,這個案例是我親自經歷的,附記於此。謝君先前參加朋友的宴會,吃了西餐、冰淋汽水,喝了很多酒,肚子都鼓起來了。回到家後,當晚就開始腹瀉。三天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曾經服用過一些輕劑,但沒有效果。我則根據他的實際情況進行治療,雖然是在炎熱的三伏天,也不避諱使用桂枝。服用後果然表解了,腹瀉減少了,調理後就痊癒了。
本案不吐而下利,又異於前案,所謂證有變化是也。吐者為胃不和,利者為腸不和。然而能吐能利,胃腸尚有抗毒逐邪之機能,病未得為進也。
白話文:
本案例不嘔吐而是腹瀉,與前一案例不同,這說明病情有變化。嘔吐是胃部不調和,腹瀉是腸道不調和。但是如果既嘔吐又腹瀉,這說明胃腸仍然有抵抗毒邪的功能,病情還沒有發展到更嚴重的程度。
大論《太陰篇》云:「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舒氏疑本條有誤,當以理中為主,內加桂枝云云。說似有見。然而理中加桂枝為偏里,桂枝湯為偏表,今脈浮,表證重,故宜桂枝湯。況曰「宜」,而不曰「主之」,其賓主層次之分了然矣。
白話文:
《太陰篇》中說:「太陰病,脈浮動的,可以發汗,適合用桂枝湯。」舒氏懷疑這條記載有誤,應該以理中為主,再加入桂枝。此說乍看似乎有道理。但理中加桂枝是屬於偏裡,桂枝湯是屬於偏表,現在脈浮動,表證較重,所以適合用桂枝湯。而且說「適合」,而不說「主治」,其間賓主層次的區分是很清楚的。
曹穎甫曰,本案桂枝湯證其四,實為太陰病,蓋桂枝湯為證見脈浮之本方,雖重棉疊衾,尚覺惡寒,有似麻黃證,不知桂枝湯證原自有嗇嗇惡寒者,況脈浮而不緊,其不為麻黃湯證明矣。因下利之為食滯也,加六神麯炒穀麥芽,因小便短赤也,加赤茯苓,可以悟隨證加減之法矣。
白話文:
曹穎甫說,這個案例的桂枝湯證候屬於四種桂枝湯證候之一,實際上是太陰病。桂枝湯是表證脈浮的根本方劑,即使蓋了幾層被子,仍然感覺惡寒,類似麻黃症,但不知道桂枝湯證候本來就有輕微惡寒的症狀,況且脈浮而不緊,就不是麻黃湯的證據了。因為下利是食物停滯引起的,所以加六神麯炒穀麥芽,因為小便短赤,所以加赤茯苓,這可以領悟到隨著證候加減的用法。
佐景又按,本年(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四日起,天時突轉炎熱,友人沈君瘦鶴於其夜進冰淇淋一客,兼受微風。次日即病。頭脹,惡風,汗出,撫其額,微冷,大便溏泄,復發心悸宿恙,脈遂有結代意。與桂枝、白芍、炙草各錢半,生薑一片,紅棗六枚(切)。夜服此,又次早醒來,諸恙悉平。惟心悸未愈,乃以炙甘草湯四劑全差。諸方均不離桂枝。又越日,孫椒君以進梅漿,病下利、惡風、冷汗出、頭脹、胸悶、骨酸、腿軟、不欲食而嘔,一如沈君,給方與沈同。惟孫君以午夜市藥,藥肆不備紅棗,任缺之。服後一時許,熱汗漐漐遍體,舒然睡去。翌早醒來,不知病於何時去。然則桂枝湯實為夏日好冷飲而得表證者之第一效方,又豈惟治冬日北地之傷寒而已哉?夫傷寒而必限於北地,北地而必限於冬日,抑何固執之甚邪?俗醫無識,以耳為目,使其見我治沈孫之方,必曰:「桂枝生薑皆辛熱之品,值此炎令,何堪抱薪救火?甘草大棗又悉甘膩之物,甘增中滿,膩能戀邪。若芍藥之酸收更屬不合。綜藥五味,乃無一可用者。」向使病者無堅決之信仰,聆此評語,得毋擊節歎賞,而撕吾方紙乎?嗚呼,魚目混珠,燕石亂玉,亦安知不合理之論,按之事實,不幾相去萬里乎?設有醫者焉,遇上述之證,信吾此說,願用此方,但恐藥味太少,藥值太廉(原方價僅一角許),不足以壯觀瞻,而堅信仰,則薄荷,藿香,佩蘭,苡仁,穀芽,麥芽,燈心,茯苓,豆卷,扁豆之屬,不妨邀作陪客,聊湊熱鬧。但切勿用桂枝二分,還須泡湯代水,免致無效,反損吾經方聲價。不特此也,倘有識者見此,抑慮其笑壞齒牙乎?呵呵!
白話文:
佐景又說,今年(1936 年) 6 月 24 日起,天氣突然轉熱,朋友沈瘦鶴在那天晚上吃了一客冰激凌,並受了點微風。第二天就生病了。症狀包括頭痛、怕風、出汗、前額微涼、大便溏泄、心悸、脈搏有結代(脈搏緩慢且不規則)的跡象。我給他服用了桂枝、白芍、炙甘草各錢半,生薑一片,紅棗六枚(切碎)的煎劑。他在晚上服用了此藥,第二天早上醒來,所有的症狀都消失了。只有心悸的症狀還沒有痊癒,所以我又給他服用了四劑炙甘草湯,才完全康復。所有用到的藥方都離不開桂枝。
過了幾天,孫椒君來找我,他的症狀和沈瘦鶴一樣:腹瀉、怕風、冷汗、頭痛、胸悶、骨酸、腿軟、不想吃東西卻想吐。我給他開的藥方和沈瘦鶴的一樣。
孫君於午夜去抓藥,藥鋪沒有紅棗,所以他就沒有加。服藥後一個多小時,他全身冒熱汗,並舒舒服服地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不知病什麼時候好的。因此,桂枝湯確實是夏天因食用過多冰導致感冒的患者的有效藥方,而不僅僅是治療冬天北方人傷寒的方子。
那些固執的醫生,只信賴自己聽說過的東西。如果他們看到我治療沈君和孫君的藥方,他們一定會說:「桂枝和生薑都是辛熱的藥物,在炎熱的天氣裡服用,豈不是火上澆油?甘草和大棗都是甘膩的藥物,會加重腹脹,不利於邪氣排出。芍藥的酸味收斂,也不適合。綜合這五味藥,沒有哪味是可用的。」如果病人缺乏堅定的信念,聽到這些評論,可能會對我的藥方失去信心,甚至把它撕掉。
那些不懂得藥理的醫生,單憑道聽途說就對我的藥方妄加評論,真是無知之甚。他們根本不瞭解藥物的真正療效,把我的藥方說得一無是處。
如果遇到上述症狀的患者,相信我的話,願意使用這個藥方,但又擔心藥味太少,藥值太便宜,不足以讓他們相信其療效,那麼,薄荷、藿香、佩蘭、苡仁、穀芽、麥芽、燈心草、茯苓、豆卷、扁豆等藥物都可以作為配藥,以增加藥方的份量和價格,但切記桂枝的用量必須是二錢,並且必須用煎劑代替水,以免無效,反而損害我的藥方的聲譽。
不僅如此,如果有些識者看到這個藥方,可能會笑掉大牙。呵呵!
然則桂枝湯證之病理果如何,桂枝湯之藥理又如何?至此,不能不有所解說。在余未陳已意之前,姑略引諸家之說,以資參考。《醫宗金鑑》略云:「桂枝辛溫,辛能散邪,溫從陽而扶衛;芍藥酸寒,酸能斂汗,寒走陰而益營。桂枝君芍藥,是於發汗中寓斂汗之意。芍藥從桂枝,是於固表中有微汗之道。
白話文:
那麼,桂枝湯證的病理果真是怎樣的呢?桂枝湯的藥理又是怎樣的呢?到了這個地步,不能不稍作解釋。在我陳述自己的觀點之前,姑且簡略地引用一下各家的說法,作為參考。《醫宗金鑑》裡略雲:「桂枝辛溫,辛能散邪,溫從陽而扶衛;芍藥酸寒,酸能斂汗,寒走陰而益營。桂枝君芍藥,是於發汗中寓斂汗之意。芍藥從桂枝,是於固表中有微汗之道。
……」陸氏九芝曰:「桂枝者,能入營而出衛者也。太陽主開,今風乘之,而過於開,則必祛風外出,而太陽之氣始復其常。但中風為虛邪,營氣已弱,是宜慢泄。又風邪已近肌肉,即為肝氣乘脾,故君以桂枝,而必以養血和中者為臣。風能化熱,以芍藥之涼者監之……」柯氏韻伯曰:「此為仲景群方之魁,乃滋陰和陽,調和營衛,解肌發汗之總方也……」此皆不離營衛以為說。
白話文:
陸氏九芝表示:“桂枝這種中藥材,能夠進入營分(中醫中認為營分是人體內的精微物質,負責滋養全身)並從衛分(中醫中認為衛分是人體的防綫,負責抵禦外邪)出來。太陽經主司人體的開闔功能,如今風邪侵入,導致太陽經的開闔功能過度活躍,因此需要颳風邪外出,這樣太陽經的氣才能恢復正常。但是中風屬於虛邪,營氣已經衰弱,所以應該慢慢地泄邪。另外,風邪已經接近肌肉,這時肝氣會侵犯脾臟,因此主要用桂枝作為主藥,同時必須以養血和中為原則選用其他輔助藥材。風邪還能轉化為熱邪,所以需要以芍藥這類具有涼性的藥材來監制風邪……”
柯氏韻伯則表示:“這個方子是仲景群方中的佼佼者,主要功能是滋陰和陽,調和營衛,還有解肌發汗的總效果……”這些說法都不離開營衛這兩個概念。
然而營衛茫茫,試問讀仲聖書者,有幾人能真個瞭解乎?先賢有謂桂枝湯中不應有酸寒之芍藥,而時賢祝味菊先生則曰:「本湯之組合,應以芍藥為主藥,桂枝為重要副藥。蓋適用本方之標準,在皮膚蒸發機能亢進,而自汗出者,故用芍藥以調節其亢進之機能。桂枝則不過補助心臟之作用而已,故麻黃湯中亦用之,其非主藥可知也。
白話文:
然而營衛之氣運作茫茫無際,請問研讀仲聖醫書的人,有幾人能夠真正理解呢?古人說桂枝湯中不應該有酸寒的芍藥,而當代名醫祝味菊先生卻說:「本方的組合,應該以芍藥為主要藥物,桂枝為重要的輔助藥物。使用本方的標準在於皮膚蒸發機能亢進,自汗而出的人,所以用芍藥來調節其亢進的機能。桂枝只是輔助心臟的作用而已,因此麻黃湯中也用到了桂枝,可見它並非主藥。
」此二說也,相左特甚。湯本右衛門。《皇漢醫學》云:「余之經驗,凡用芍藥、大棗、甘草之證,必診得筋肉攣急,而於直腹筋最為明確……可為三藥之腹證……亦可為本方之腹證……以上純屬理論,實際上當隨師論,準據脈證外證,可以不問腹證也。」此說前後參差,亦堪商矣。
眾說紛紜,吾將安從?
白話文:
這兩種說法也相差太大了。湯本右衛門《皇漢醫學》中說:「我經驗,凡是使用芍藥、大棗、甘草的證,必定診斷出肌肉攣急,而且尤其以直腹筋最為明顯……可以作為三藥的腹證……也可以作為本方的腹證……以上純屬理論,實際上應該跟隨老師的論述,準確依靠脈證外證,是可以不詢問腹證的。」這種說法前後參差,也是值得商榷的。
眾說紛紜,我該如何選擇?
雖然本書以實驗為名,自當從實驗中求解決,安可囿於前賢近哲之說以自錮也哉?今有桂枝湯中風證患者於此,惡風頭痛,發熱汗出,諸狀次第呈現。顧汗出不暢,撫之常帶涼意,是可謂之曰「病汗」。設其人正氣旺,即自療機能強者,其發熱瞬必加甚,隨得暢汗,撫之有熱意,於是諸狀盡失。
白話文:
儘管這本書以「實驗」為名,自然應該從實驗中尋求解決方法,怎麼能受限於前輩和近人的學說而自我侷限呢?現在有一位服用桂枝湯治癒中風的患者在此,他怕吹風、頭痛、發燒、出汗,症狀一個一個出現。但觀察他的汗出不暢通,摸起來總是帶有涼意,這可以說是「病汗」。假設這個人正氣旺盛,也就是自癒能力強的人,他的發燒一定會很快加劇,接著汗出暢通,摸起來有熱意,這樣所有的症狀就都消失了。
可知一切毒素(包括外來之病原物及內壅之排泄物),已隨此暢汗以俱去,此所謂「法當汗解」是也。設其人正氣不足以辦此,則必須假外物或動作以為助,例如啜滾熱之茶湯可以助汗,作劇烈之運動,就溫水之沐浴,亦皆可以助汗。方法不一,致汗則同(當炎暑之日,吾人周身舒適無汗之時,偶作此三事,則致汗甚易,可為明證)。及此汗出,病亦尋差。
白話文:
可以知道跟外來之病菌和體內積蓄的排泄物等一切毒素,皆已經隨著這個大汗一起排出去了,這便說明瞭所謂「治療方法必須發汗」。如果患者的體質虛弱,不足以應付這種做法,便應該從外界輔以藥物或運動來幫助發汗,像是喝滾燙的茶湯或做劇烈的運動,或是泡熱水澡,這些都可以幫助發汗,方法不一,但目標都是要發汗(在炎熱的夏天,當人們周身舒適沒有出汗時,偶爾做這三件事,發汗會更明顯,這是最好的證明)。當汗出了,疾病也就會慢慢好轉了。
然而中風證之重者,又非此簡易療法所可得而幾,何況啜水太多,胃不能容,運動就浴,又易傷風,於是乎桂枝湯尚矣。
白話文:
然而中風症如果比較嚴重,不是用這些簡單的治法就可以取得良好效果的。何況喝太多水,胃部難以容納,活動和洗澡,很容易使寒風入侵體內,這時就必須使用桂枝湯了。
及服桂枝湯已,須臾,當歠熱稀粥一小碗,以助藥力。且臥床溫覆。一二時許,將遍身漐漐微似汗出(似者,續也,非『似乎』也),病乃悉去。此汗也,當名曰「藥汗」,而別於前之「病汗」也。「病汗」常帶涼意,「藥汗」則帶熱意,病汗雖久,不足以去病,藥汗瞬時,而功乃大著,此其分也。有桂枝證者來求診,與桂枝湯,告之曰:「服此汗出,病可愈矣。
白話文:
喝了桂枝湯之後,過一會兒,必須喝一碗熱稀粥,以幫助藥效。接著躺在牀上溫暖覆蓋。一兩小時左右,全身將會微微出汗(「似」是繼續的意思,不是「似乎」的意思),這時疾病就會完全消失了。這種汗,應該叫做「藥汗」,而與前面的「病汗」有所區別。「病汗」通常帶有涼意,「藥汗」則帶有熱意,病汗即使出很久,也不足以治病,藥汗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功效卻很大,這就是兩者的區別。如果有符合桂枝證的人來求診,我就會給他桂枝湯,並告訴他說:「喝了這個藥發汗,疾病就可以痊癒了。
」彼必曰:「先生,我本有汗也。」夫常人不知病汗藥汗之分,不足為責。獨怪一般醫家尚有桂枝湯能發汗能止汗之辯,呶呶相爭,無有已時。不知以中風證而服桂枝湯,「先得藥汗」,是「發汗」也,「病汗」遂除,亦「止汗」也。是故發汗止汗二說,若以為非,則均非,若以為是,則均是,惜乎未觀其通,尚差一籌耳!
白話文:
病人一定會說:「醫生,我本來就有汗啊。」一般人不瞭解病汗和藥汗的區別,這不足為怪。但奇怪的是,一些醫生還在爭論桂枝湯是能發汗還是能止汗,吵吵鬧鬧,沒完沒了。他們不知道,如果中風患者服用桂枝湯,先發藥汗,那麼就是發汗,病汗就會去除,這也是止汗。所以說,發汗和止汗這兩種說法,如果認為是錯的,那麼就是都錯了;如果認為是對的,那麼就是都對了。可惜的是,他們沒有看到其中的融通之處,還差一籌啊!
試陳桂枝湯之真際藥理。曰:桂枝能活「動脈」之血者也,芍藥能活「靜脈」之血者也。動脈為陽,故曰桂枝為陽藥;靜脈為陰,故曰芍藥為陰藥。動脈之血由心臟放射,以外達於微絲血管,其地位由小而大,桂枝助之,故曰桂枝發散為陽;靜脈之血由微絲血管收回,以內歸於心臟,其範圍由大而小,芍藥輔之,故曰芍藥收斂為陰。桂枝內含「揮發油」,故能發散;芍藥內含「安息酸」,故能收斂。
白話文:
試著說明陳桂枝湯真正的藥理。桂枝可以活化「動脈」的血液,芍藥可以活化「靜脈」的血液。動脈屬於陽,所以說桂枝是陽藥;靜脈屬於陰,所以說芍藥是陰藥。動脈的血液由心臟放射出去,往外到達微血管,它的範圍由小到大,桂枝幫助它,所以說桂枝發散為陽;靜脈的血液由微血管收回,往內回到心臟,它的範圍由大到小,芍藥幫助它,所以說芍藥收斂為陰。桂枝內含「揮發油」,所以可以發散;芍藥內含「安息酸」,所以可以收斂。
收斂之後,繼以發散,發散之極,轉又收斂。二者互為起訖,如環無端,依道運行,周而復始,是故收斂並無停滯之意,發散更非不復之謂。所以分名之者,蓋但示其運行之方向不同已耳。由是可知,桂芍之分工,實乃合作。況微絲血管之周布於身,無遠勿屆,與肌肉、神經、汗腺等雜沓而居。
白話文:
收斂之後,接著是發散,發散到極致,又轉換為收斂。收斂和發散相互作為開始和結束,就像環形沒有端點,按照道運行,周而復始。因此,收斂並非停滯不前,發散也不是不回來。所以,對它們分別命名,只是為了說明它們運行方向不同而已。由此可知,桂枝和芍藥的分工,實際上是合作。況且,微細血管遍佈全身,無所不至,與肌肉、神經、汗腺等交錯在一起。
故動靜脈血運加速之後,勢必生熱,較前此之發熱尤甚。熱蒸汗腺,勢必汗出。與吾人劇烈運動之後,心臟鼓動加速,脈搏加速,血運加速,全身發熱,因而汗出,理正相同。惟此運動而生之汗,不必有若何毒素於其間,若夫先病後藥,因而得汗,其汗必含毒素無疑。吾人雖未經顯微鏡之檢察,事實固如此也。
白話文:
血管中的血液流動速度變快後,勢必會產生更多的熱量,比以前發熱時的情況還要嚴重。熱量通過汗腺蒸發,勢必會出汗。這與我們劇烈運動後,心跳加快,脈搏加快,血液流動加快,全身發熱,從而出汗的道理是一樣的。只是這種運動而產生的汗液中,不一定含有任何毒素,但如果是先得病後服藥,從而出汗,則汗液中必然含有毒素,這是毫無疑問的。雖然我們沒有通過顯微鏡檢查,但事實的確如此。
本湯煎服法中曰:「遍身漐漐,微似有汗者益佳。……若不汗,更服,……又不汗,後服小促其間,……若汗不出,乃服至二三劑,……」仲聖諄諄垂教,娓娓叮嚀,以求一汗而後已者,抑亦何哉?曰:蓋惟藉此「藥汗」,方能排除一切毒素故耳!毒素既去,是即西醫所謂根本療法。顧排毒素於體之外,而不殺毒菌於身之內,其間又有上下床之別矣。
白話文:
這帖中藥湯劑在服用方法中提到:「遍身感到溫暖,微微像是流汗的症狀就更好了。……如果沒有流汗,再服用,……還是沒有流汗,之後服用的時候稍稍縮短服用間隔,……如果還是沒有流汗,就服用到兩三劑,……」仲聖三番五次地教導,反復叮嚀,一定要流汗才能停止服用,是為什麼呢?因為只有藉助這種「藥汗」,才能排除所有的毒素。毒素既然排除了,這就是西醫所稱的根治療法。但是,將毒素從體外排出,而不把體內的病菌殺死,這兩種方法的根本區別在於一個是治標,一個是治本。
炎暑之日,汗流浹背,誠能暢進冰制飲料,汗乃遂止。所以然者,冰能涼胃故也。然則涼胃既可以止汗,今欲出汗,又何可不溫胃?於是溫胃之良藥,兼可以止嘔之生薑,為必需之品矣。又恐汗出過多,將傷胃液,於是用大棗以攝持之(說詳吳著《大棗之主治》)。又慮腸居胃下,胃失和,則腸有受傳之虞,於是預用甘草以安之(說詳吳著《甘草之主治》)。要之,薑也,棗也,草也,同為溫和胃腸之聖藥。
白話文:
在炎熱的夏季,汗流浹背,如果能暢飲冰鎮飲料,汗水就會停止。這是因為冰能使胃部涼爽的緣故。既然涼胃既可以止汗,那麼現在想讓汗液排出,又怎麼可以不溫暖胃部呢?所以溫胃的良藥,外加止嘔的生薑,就成了不可或缺的物品了。又擔心汗出過多,會損傷胃液,所以用大棗來收斂(詳細解說請參見吳著《大棗的主治》)。又考慮到腸在胃的下方,胃部失調,則腸道容易受到傳染,所以事先用甘草來安撫(詳細解說請參見吳著《甘草的主治》)。總之,薑、棗、甘草,都是溫和胃腸的聖藥。
胃腸性喜微溫,溫則能和,故云。胃腸既受三藥之扶護而和,血液循環又被桂芍之激勵而急,表裡兩合,於是遍身漐漐汗出。若其人為本湯證其一其二之表證者,隨愈,即有本湯證其三之吐者,亦愈,或有本湯證其四之利者,亦無不愈。使更能明其孰輕孰重,加以權衡,則仲聖復生,亦猶是乎!
白話文:
胃腸喜歡微溫,溫則能和,所以說。胃腸既已受到三味藥的扶護而和順,血液循環又被桂枝、芍藥的激勵而急於運行,表裡兩面相合,於是以遍身漐漐汗出。如果那個人本是本湯證之一、二的表證,隨即痊癒了,即有本湯證之三的嘔吐者,也痊癒了;或者有本湯證之四的腹瀉者,也是無不痊癒的。如果更能明察症情孰輕孰重,加以權衡,那麼仲聖復生,也還是這個意思!
試更由此返溯桂枝湯證之真際病理。曰:一言以蔽之,胃腸虛寒,血運不暢而已。身熱者,血運自起救濟,以蒸肌肉(包括神經汗腺),惜乎救濟之力不足,終不能解除困苦。故大論曰:「桂枝本為『解肌』。」汗出惡風者,毒素阻於汗腺,排之不能盡,涼風襲於身旁,抗之無餘力故耳。
白話文:
試著從這裡回溯桂枝湯證的真正病理。總括來說,就是胃腸虛寒,血運不暢而已。原因在於體內毒素,阻礙了血運的正常運行,使之不能順暢地輸送養分和氧氣到全身各處。身體發熱,是血液自動起來自我救助,用自身的熱氣蒸發肌肉(包括神經和汗腺),可惜救助的力量不夠,最終不能解除困苦。所以《傷寒論》中說:「桂枝本來是『解肌』的。」汗出惡風,是因為毒素阻滯在汗腺中,排不盡,涼風襲來,身體沒有餘力抵抗,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症狀。
頭痛者,殆頭部神經不堪充血之壓迫,因而不舒。以上所言,殊嫌抽象簡略,深自愧赧,然而大致不錯,卻可引以自慰者。
白話文:
頭痛可能是由於頭部神經受到充血的壓迫所引起,這樣的描述或許過於簡化,但大致上是準確的。即便如此,這樣的理解也能給作者一些自我安慰。
執此以論,然後知營衛之說,本屬渺茫,談者娓娓,聽者未必津津,其定義既無一定,更不得一般學者之公認。故余以為營衛之說雖古,暫殊不必借重,轉滋糾紛。獨柯氏隨證用藥,不拘六經中傷之說,卓爾不群,不愧仲聖功臣。
白話文:
依據以上的論述,就可以知道營衛的說法,本來就是很虛無縹緲的,談論的人說得頭頭是道,聽的人不一定會很感興趣,它的定義既然沒有定論,更得不到一般學者的共同認同。因此,我認為營衛的說法雖然是古時候的理論,也有特別之處,但暫時不必借重它來解釋病症,這樣反而會引起更多的糾紛。只有柯氏根據病人的症狀來用藥,不拘於《內經》中傷的說法,超凡脫俗,不愧是仲聖的功臣。
若言桂枝湯不用芍藥,豈非獨活動脈之血,難竟促進血運之全功?反之,以芍藥為主藥,又豈非矯枉過正?余如三藥治攣急之腹證,既自破其說,將何以令人信服?夫遠哲近賢,著書立說,留為吾讀,是皆吾師,我敬之愛之。然而我愛吾師,我尤愛真理,苟真理之所在,我不能違之,以受師說。
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竊有同慨。
白話文:
如果說桂枝湯不用芍藥,豈不是孤立的讓動脈中的血流動,很難促進血運的全部功能嗎?相反的,以芍藥為主藥,豈不是矯枉過正嗎?我像三種藥物治療攣急腹症時,既然推翻前面的說法,將憑什麼讓令人信服呢?遠古的賢哲、近代的賢者,著書立說,留給我們閱讀,這些都是我的老師,我敬重他、愛戴他。然而我雖然敬愛我的老師,但我更愛真理,假使真理存在的地方,我不能違背它,而接受老師的說法。
孟子說:「我豈是喜歡辯論的人嗎?我是無可奈何啊!」我也暗自有同感。
余與吳君凝軒,先後並肩事拙巢夫子,每遇一醫學難題,必相互爭辯,務求得到真理而後快。於桂枝湯證,何莫不然?故余於本湯之一知半解,初非一人之獨得也。然而截至最近,吾二人對於本湯意見,尚有分歧之處,並未趨於完全一致之途。可見學術問題之爭執,雖同窗密友有不可以假借阿好若此者!吳君嘗作《間話桂枝》一文,述其對於本湯之意見甚詳。此文並前述吳著各篇,均收入本書附錄中,以資參證。
白話文:
我和吳君凝軒,前後在拙巢夫子門下求學,每當遇到一個醫學難題,必定互相爭辯,務必要得到真理才罷休。在桂枝湯的證候方面,也莫不如是。所以我在桂枝湯方面的見解,也絕非我一人的獨有見解。然而截至最近,我們二人對於桂枝湯的看法,還有分歧的地方,並沒有趨於完全一致的方向。可見學術問題之爭執,即使是同窗密友也有不可以假借阿諛奉承的!吳君曾做《間話桂枝》一文,詳細地闡述了他對桂枝湯的見解。這篇文章以及前面提到的吳君所著各篇,都收入本書附錄中,以供參照。
曹穎甫曰,以上所陳說,甚有意味。惟破除營衛之說,則殊有未安。仲師於桂枝湯條問,不曰衛不與營和乎?蓋中風一證,皮毛本開,衛氣之行於皮毛中者,自能挾太陽寒水作汗外泄,故病常自汗出。風邪在肌肉腠理,衛閉不開,營氣之行於肌腠中者,乃不能自發其汗。皮毛中自汗,故曰衛強。肌腠凝閉不能作汗,故曰營弱。脾主肌肉,故曰系在太陰。而太陰篇中桂枝湯條問,與太陽篇更無差別。吾嘗謂桂枝湯為扶助脾陽之劑,豈不然乎?
白話文:
曹穎甫說,以上所陳述的,很有意味。惟獨破除營衛的說法,則殊為不妥。仲景在桂枝湯條問中,不是說「衛不與營和」嗎?蓋中風這一疾病,皮毛本來是開的,衛氣在皮毛中運行,自然能夠挾帶太陽的寒水而發汗外泄,因此病人常常自汗。風邪在肌肉腠理中,衛氣閉塞不通,營氣在肌腠中運行,就不能自發其汗。皮毛中自汗,所以說衛強。肌腠凝閉不能發汗,所以說營弱。脾主肌肉,所以說系在太陰。而太陰篇中桂枝湯條問,與太陽篇中沒有差別,所以桂枝湯是扶助脾陽的方劑,豈不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