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椿

《醫學源流論》~ 卷下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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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22)

1. 邪說陷溺論

古聖相傳之說,揆之於情有至理,驗之於疾有奇效。然天下之人,反甚疑焉。而獨於無稽之談,義所難通,害又立見者,人人奉以為典訓,守之不敢失者,何也?其所由來久矣。時醫之言曰:古方不可以治今病。嗟乎!天地之風寒暑濕燥火猶是也,生人七情六慾猶是也,而何以古人用之則生,今人用之則死?不知古人之以某方治某病者,先審其病之確然,然後以其方治之。若今人之所謂某病,非古人之所謂某病也。

如風火雜感,症類傷寒,實非傷寒也。乃亦以大劑桂枝湯汗之,重者吐血狂躁,輕者身熱悶亂,於是罪及仲景,以為桂枝湯不可用。不自咎其辨病之不的,而咎古方之誤人,豈不謬乎?所謂無稽之邪說,如深秋不可用白虎。白虎乃傷寒陽膽之藥,傷寒皆在冬至以後,尚且用之,何以深秋已不可用?又謂痢疾血症,皆無止法。

夫痢血之病,屬實邪有瘀者,誠不可以遽止;至於滑脫空竭,非止不為功,但不可塞其火邪耳?又謂餓不死之傷寒,吃不死之痢疾。夫《傷寒論》中,以能食不能食,驗中寒、中風之別,其中以食不食辨證之法,不一而足。況邪方退,非扶其胃氣,則病變必多。宿食欲行,非新谷入胃,則腸中之氣,必不下達。

但不可過用耳。執餓不死之說,而傷寒之禁其食,而餓死者多矣!胃痢疾為吃不殺者,乃指人之患痢非噤口,而能食者,則其胃氣尚強,其病不死,故云。然非謂痢疾之人,無物不可食。執吃不殺之說,而痢疾之過食而死者多矣!此皆無稽之談,不可枚舉。又有近理之說,而謬解之者,亦足為害。

故凡讀書議論,必審其所以然之故,而更精思歷試,方不為邪說所誤。故聖人深惡夫道聽塗說之人也。

白話文:

邪說陷溺論

古人流傳下來的醫學理論,從情理上講是通順的,從治療疾病的效果來看也是奇特的。然而,世人卻大多懷疑它。偏偏那些沒有根據的、道理不通、危害明顯的說法,人人卻奉為圭臬,不敢違背,這是為什麼呢?其原因由来已久。當時的醫生說:古代的方劑不能治療現代的疾病。唉!天地間的風寒暑濕燥火仍然存在,人生的七情六慾也仍然存在,為什麼古人用這些方法就能治好病,而今人用卻會死呢?他們不知道,古人用某個方劑治療某種疾病,是先仔細辨別疾病的確實症狀,然後再用藥的。而現在所謂的某種疾病,並非古人所說的同種疾病。

例如,風火雜感,症狀類似傷寒,但實際上並非傷寒,卻也用大量桂枝湯讓病人發汗,病情重的會吐血發狂,輕的也會覺得身體發熱煩悶,於是就責怪張仲景,認為桂枝湯不能用。他們不反省自己辨證不準確,反而責怪古方誤人,豈不是謬誤嗎?所謂沒有根據的邪說,例如深秋不能使用白虎湯。白虎湯是治療傷寒陽明病的藥物,傷寒都在冬至以後,尚且可以用,為什麼到深秋就不能用了呢?又說痢疾出血的症狀,都沒有辦法治療。

其實痢疾出血的疾病,屬於實邪瘀血的,確實不能立即止血;但對於滑脫虛竭的症狀,不加以止血就不能見效,只是不能堵塞其火邪而已。又說餓不死傷寒,吃不死痢疾。其實《傷寒論》中,是用能否進食來判斷中寒、中風的不同,其中用飲食來辨證的方法很多。況且邪氣退卻之後,如果不扶助胃氣,病情一定會變化更多。宿食想要消化,如果不讓新的穀物進入胃中,腸胃之氣就不能通暢。

只是不能過度使用而已。執著於餓不死傷寒的說法,而禁止傷寒病人進食,因此餓死的人很多!認為痢疾是吃不死病,是指患痢疾的人沒有禁食,還能進食的,說明他們的胃氣還很強,病不會死,所以這樣說。但這並不是說痢疾病人,什麼東西都不能吃。執著於吃不死痢疾的說法,而讓痢疾病人過度進食而死的人也很多!這些都是沒有根據的謬論,數也數不清。還有一些看似有道理的說法,卻被錯誤地解釋,同樣也會造成危害。

所以,凡是讀書論述,必須審察其所以然的原因,並且更加深入思考,反覆驗證,才能不被邪說所迷惑。因此,聖人深惡痛絕那些道聽塗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