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醫隨筆》~ 卷四 (20)
卷四 (20)
1. 黃疸黑疸
黃之為色,血與水和雜而然也。人身血管、液管,相副而行,不相淆亂者,各有管以束之也。血分濕熱熏蒸,肌理緩縱,脈管遂弛而不密,血遂滲出,與液相雜,映於膚,泄於汗,而莫不黃。故治之法,或汗或下,必以苦寒清燥,佐入行瘀之品,為攝血分之濕熱而宣泄之也。
濕熱去則脈管復堅,血液各返其道,而清濁分矣。陰黃者,以其本體內寒也,虛陽外菀,與濕相搏肌肉腠理之間,仍自濕熱,非寒能成黃也。陽黃色深厚者,熱盛則津液蒸腐,化為黃黏之汁,與血相映,故色厚也;陰黃色暗淡者,無根之熱,不能蒸腐津液,盡化稠黏,而水多於血,故色淡也。
夫血之所以旁滲者,以血既為濕所停凝,而前行有滯,氣又為熱所逼迫,而橫擠有力,加以肌理鬆弛,而血因之旁滲矣。蓄血發黃,亦此理也。《內經》謂癉成為消中,濕熱菀久而化燥火也,亦有消成為癉者。燥火得涼潤滋清之劑,已殺其勢,未淨其根,余焰內灼,轉為濕熱也。
黑疸,乃女勞疸、谷疸、酒疸日久而成,是腎虛燥而脾濕熱之所致也。腎惡燥而脾惡濕,腎燥必急需他臟之水精以分潤之,適值脾濕有餘,遂直吸受之,而不覺並其濕熱之毒。而亦吸入矣。脾腎濁氣,淫溢經脈,逐日飲食之新精,亦皆為濁氣所變亂,全無清氣挹注,周身血管,不得吐故納新,遂發為晦暗之黑色矣。
第微有辨焉:其腎水不甚虛,而脾胃自虛,濁氣下溜者,病在中焦,為易治也;其色黑而浮潤,腎水虛甚,吸受脾之濁氣,如油入面,深不可拔,病在下焦,其色黑而沉滯。治中焦者,清胃疏肝,滋腎利水,即小柴胡、茵陳五苓是也;陰黃者,黃連枳實諸理中湯主之。治下焦者,滋腎補肺,不得清胃,更不得利水,滋腎丸、大補陰丸加參、耆可也,必待肺氣已充,腎陰已復,始從清胃利水;若陰黃者,茵陳四逆主之。總須兼用化血之品一二味,如桃仁、紅花、茜草、丹參之類。
為其已壞之血不能復還原質必須化之,而後無礙於新血之流行也。
白話文:
黃疸黑疸
黃色是由血液和體液混合而成的。人體的血管和液體管道並行而不混雜,是因為各有管道束縛著它們。如果血分濕熱蒸騰,肌肉組織鬆弛,血管就會擴張而不緊密,血液就會滲出,與體液混合,顯現在皮膚上,排出在汗液中,就會出現黃色。所以治療的方法,或是發汗或是瀉下,必須用苦寒清燥的藥物,再加入行瘀的藥物,以收攝血分中的濕熱並宣泄出去。
濕熱去除後,血管就會恢復堅韌,血液各歸其道,清濁就會分離。陰黃是因為本體內寒,虛陽外受阻,與濕邪在肌肉組織之間搏結,仍然是濕熱,而不是寒邪導致的黃疸。陽黃顏色深厚是因為熱盛,津液被蒸騰腐敗,變成黏稠的黃色液體,與血液混合,所以顏色深厚;陰黃顏色暗淡,是因為虛火不足以蒸騰腐敗津液,使其完全變成黏稠狀,而水液多於血液,所以顏色淡。
血液之所以會滲出,是因為血液被濕邪停滯凝結,向前運行受阻,氣又被熱邪逼迫,橫向擠壓有力,再加上肌肉組織鬆弛,所以血液就滲出。蓄血導致黃疸,也是這個道理。《內經》說癉(一種黃疸)會轉變成消渴(一種糖尿病),是因為濕熱久留而化成燥熱;而消渴也可能轉變成癉。燥熱如果用涼潤滋清的藥物治療,雖然可以遏制其勢力,但不能徹底清除病根,殘餘的熱邪內灼,又會轉變成濕熱。
黑疸,是由於女勞疸、谷疸、酒疸日久而成,是腎虛燥熱而脾濕熱所導致的。腎臟厭惡燥熱,脾臟厭惡濕邪,腎臟乾燥就會急需其他臟腑的水精來滋潤,恰逢脾臟濕熱過盛,於是直接吸收,而不自覺地吸入了濕熱之毒。脾腎濁氣充斥經脈,每天飲食的新鮮精華,也都被濁氣所擾亂,完全沒有清氣的滋養,全身血管無法吐故納新,於是就出現晦暗的黑色。
略微區分一下:如果腎水不甚虛弱,而脾胃本身虛弱,濁氣下泄,病在中焦,比較容易治療;如果顏色發黑而且光滑潤澤,說明腎水非常虛弱,吸收脾臟的濁氣,如同油入面,難以清除,病在下焦,顏色發黑而且沉滯。治療中焦的,要清胃疏肝,滋腎利水,比如小柴胡湯、茵陳五苓散;陰黃可用黃連、枳實等理中湯。治療下焦的,要滋腎補肺,不能清胃,更不能利水,可以用滋腎丸、大補陰丸加人參、黃耆,必須等到肺氣充盈,腎陰恢復之後,才能清胃利水;陰黃可用茵陳四逆湯。總需要兼用化血的藥物一到兩種,比如桃仁、紅花、茜草、丹參之類。
因為已經損壞的血液不能恢復原狀,必須把它化掉,才能使新的血液暢通無阻。
2. 注冬
前人有陰虛注夏之說,余又創陽虛注秋之說,近察人間之病,似有可名注冬者。常見有人每交冬令,即氣急痰多,咳嗽喘促,不能見風,不能正眠,五更以後,即須危坐,面色蒼黃,顴頰浮腫,腿痠背脹,舉動不便,飲食、二便如常,亦可赤澀溏泄,春分漸暖,始漸平愈。
此乃脾、腎之陽兩虛,腎中水邪上溢於肺,脾中濕邪下溜於腎,上下濕熱濁陰瀰漫,肝陽疏泄宣發之性抑鬱而不得舒。其人目胞浮而似腫者,脾氣滯也,目光露努而少神者,肝氣滯也。故必待木氣得令許久,肝氣始能升舉,始能泄腎邪而醒脾陽,與《內經》秋傷於濕,冬生咳嗽之證相似。
然傷濕為新病,此乃逐年如此,至時即發,形同痼疾,得不謂之注冬乎?朱丹溪謂:逐年入冬即患咳喘者,時令之寒,束其內熱也;先於秋月,泄去內熱,使寒至無熱可包,則不發喘九。即此證也。第泄熱之說,猶有可議者。此證雖因內有濕熱,實因陽氣虛弱,寒濕在表,三焦不得宣通,始蘊蓄而成痰熱也,雖無表證,實由表邪。治法當以苦淡清其里,辛溫疏其表。
苦淡如二妙散、胃苓湯之屬;辛溫如荊防敗毒散、沖和湯之屬。古用越婢半夏湯,麻黃、石膏並用,最為有義。若年深歲久,痰涎膠固,寒濕深刺筋骨者,更非海浮石、海蛤粉、瓦愣子、煅牡蠣、焦楂、桃仁、赭石、礞石,不能滌其痰;非細辛、羌活、白芷、葛根諸品,不能攻其表;非黃柏、側柏、膽草、柴胡、苦參大苦大寒,不能泄其濁而堅基。
且宜先於夏月,乘陽氣宣發之令,預為加減多服,使筋骨腠理無有留邪,腸胃三焦無有伏濕,則陰邪下泄,真陽外充,膻中泰然,百體俱適矣。其補藥止宜菟絲、杜仲、牡蠣、海螵蛸,苦堅鹹溫,鎮固腎氣,不宜薑、桂辛烈灼陰也;更不宜承氣、陷胸重泄脾腎真氣也。若以蘇、杏降氣,則伐氣而上虛;耆、術補脾,則助邪而中滿。
白話文:
注冬
古人有陰虛導致夏季疾病的说法,我也提出过阳虚导致秋季疾病的说法,最近观察人间的疾病,似乎可以命名为“注冬”。常常见到一些人在进入冬季时,便出现气喘、痰多、咳嗽、呼吸急促,怕风,睡不好觉,五更之后必须坐起来,面色苍白,颧骨和面颊浮肿,腿酸背胀,行动不便,饮食和大小便正常,但也可能出现尿频、尿痛、大便溏泻等情况,等到春分天气转暖,症状才逐渐好转。
这是脾肾阳气都虚弱所致,肾中的寒邪上溢到肺,脾中的湿邪下注到肾,上下皆有湿热浊阴弥漫,肝阳疏泄宣发的功能受抑制而无法舒畅。患者眼睑浮肿,是脾气滞塞;目光呆滞无神,是肝气滞塞。所以必须等到木气当令很久之后,肝气才能上升,才能疏泄肾邪而振奋脾阳,这与《内经》中所说的秋季感受湿邪,冬季发生咳嗽的症状相似。
但是感受湿邪是新发生的疾病,而这种病每年都发作,一到时节就发病,如同顽疾,难道不可以说它为“注冬”吗?朱丹溪说:每年入冬就患咳嗽气喘的人,是因为时令的寒冷束缚了体内的热气;如果在秋季就泄去体内的热气,使寒邪到来时体内没有热气可被束缚,就不会发作气喘。这正指的这种病症。只是泄热的说法,还有待商榷。此症虽然由于体内有湿热,但根本原因是阳气虚弱,寒湿在表,三焦不能宣通,才逐渐积累形成痰热。虽然没有表证,实际上是由于表邪引起的。治疗方法应该用苦寒之品清泻里热,用辛温之品疏通表邪。
苦寒的药物如二妙散、胃苓汤等;辛温的药物如荆防败毒散、冲和汤等。古方用越婢半夏汤,麻黄、石膏同用,最为恰当。如果病程久远,痰涎粘稠,寒湿深入筋骨,那就必须用海浮石、海蛤粉、瓦楞子、煅牡蛎、焦楂、桃仁、赭石、礞石等药物来涤痰;必须用细辛、羌活、白芷、葛根等药物来疏通表邪;必须用黄柏、侧柏、胆草、柴胡、苦参等大苦大寒的药物来泻去浊邪而巩固根本。
而且应该在夏季阳气宣发之时,提前服用药物,加减调理,使筋骨腠理没有邪气留滞,肠胃三焦没有湿邪伏藏,这样阴邪才能下泄,真阳才能外充,胸中舒适,百体皆安。补益的药物只宜用菟丝子、杜仲、牡蛎、海螵蛸等苦涩咸温的药物,以滋补肾气,不宜用生姜、桂枝等辛辣温热的药物,以免灼伤阴液;更不宜用承气汤、陷胸汤等峻下之剂,以免伤损脾肾的真气。如果用苏子、杏仁等药物降气,则会损伤阳气而导致上焦虚弱;如果用黄芪、人参等药物补益脾阳,则会助长邪气而导致气机壅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