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琇

《續名醫類案》~ 卷二十一 (4)

回本書目錄

卷二十一 (4)

1. 哭笑

張子和次子,自出妻之後,日瘦,語如甕中,此病在中也。常捻第三指失笑,此心火也。約半載,日飲冰雪,更服涼劑。張曰;惡雪則愈矣。其母懼其大寒,張罵曰:吾用藥如鼓之應桴,尚惡寒涼藥,宜乎世俗之謗我也。至五七日,厭水不飲,病日解矣。(雄按:通才絕技,往往不信於家人,自古已然,亦可嘆也。)

邱汝誠一女子,恆笑不止。求診,問生平所愛何衣,命著之,使母與對飲,故滴酒沾其裙,女大怒,病遂瘥。

先達李其性,歸德府鹿邑人也,世為農家,癸卯獲雋於鄉,伊父以喜故,失聲大笑。及春舉進士,其笑彌甚。歷十年,擢諫垣,遂成痼疾。初猶間發,後宵旦不能休。大諫甚憂之,從容與太醫某相商,因得所授,命家人紿乃父云:大諫已歿。乃父慟絕幾殞,如是者十日,病漸瘳。

佯而為郵語云:趙大夫治大諫,絕而復甦。李因不悲,而症永不作矣。蓋醫者,意也。喜則傷心,濟以悲而乃和,技進乎道矣。

戴元禮治姑蘇朱子明之婦,病長號數十聲,暫止復如前。人以為厲所憑,莫能療。戴曰:此郁病也。痰閉於上,火鬱於下,故長號則氣少舒,經云火鬱發之是已。遂用重劑湧之,吐痰如膠者數升乃愈。(《兩浙名賢錄》。析理甚精,治法亦高。此與上條皆善師子和者也。)

吳孚先治宋小泉,發熱自汗,肢體搖振,或時自利,嘔噦間作,倏爾喜笑,倏爾悲哭,語言錯亂,六脈沉澀微弱。此陰盛陽虛,四君子加炮薑、茯苓,一劑和,二劑已。(此殆五精相併之症,非僅陰盛陽虛也。)

管先正治一婦,妊娠四五個月,臟燥悲傷,遇晝則慘切淚下數次,象若神靈,如有所憑。醫與巫皆無益。與仲景大棗湯,一投而愈。(《醫學綱目》。)

孫文垣表嫂,孀居二十年矣,右癱不能舉動,不出戶者三年,今則神情恍惚,口亂言,常悲泣。詰之,答曰:自亦不知為何故也。兩寸脈短澀。以石菖蒲、遠志、當歸、茯苓、人參、黃耆、白朮、附子、晚蠶砂、陳皮、甘草,服四帖稍愈,但悲泣如舊,夜更泣。因思仲景大棗小麥湯正與此對,兩帖而瘳。

方用大棗十二枚,小麥一合,大甘草炙三寸,水煎飲。此憂傷肺,肺臟寒,故多泣也。(憂傷肺二語,本經文。第參、耆、朮、附實溫肺藥,服之更泣。大棗、小麥、甘草實心脾藥,服之而瘳,何也?喻嘉言謂為肺臟燥而然,似較臟腑寒有理。錢仲陽治小兒哭叫,謂為金木相系,亦有見解。

馬元儀治吳氏婦,兩寸浮數,餘脈虛澀,時悲哀不能自禁,喉間窒塞,火升痰喘、此悒鬱過多,肺金受病也。金病則火動痰生,火痰相搏,氣湊於上,故喘促不寧,而氣道不利。法當舒通肺郁,則火降痰清,而悲哀喘促諸症自已。用紫菀、乾葛、枳殼、桔梗、半夏曲、橘紅、杏仁、蘇子,一劑而神氣清,再劑而悲哀息。

繼以人參、白朮、炙甘草補其心氣,遠志、茯神寧其神志,半夏曲、廣皮導其痰涎,肉桂、黃連以交心腎,數劑而神復脈和,再以歸脾湯調理而愈。

王執中母久病,忽泣涕不可禁,知是心病也,灸百會穴而愈。執中凡遇憂愁悽慘,亦必灸此。有疾者,不可不知也。

吳橋治胡有濡母,中年親酒而疏谷,忽心亂恍惚,日夜啼泣,如不欲生。橋始診之,曰:脈無他,但此病非歲月可已。假令用藥,即積寒涼而他病生。但勿藥,聽其自愈。顧語不入,遍謁諸醫,治逾年病益深。逆橋復診,橋曰:脈稍損於前,然不為害,第勿藥而聽其自愈耳。

母敬諾,每月延橋視之。橋持議如初,勿藥逾年而愈。(《太函集》。雄按:世之不察病情,妄投藥餌以誤人者,觀此能無愧乎?)

白話文:

[哭笑]

張子和的次子,自從母親去世後,每天消瘦,說話聲音像在甕裡一樣低沉,這病症在內臟。他經常揉捏中指(第三指),並伴隨傻笑,這是心火旺盛的表現。大約半年後,他每天喝冰雪水,還服用寒涼藥物。張子和說:「我越喝冰雪水病反而越好。」他母親擔心他太過寒涼,張子和罵道:「我的用藥就像敲鼓一樣靈驗,我還怕寒涼藥嗎?怪不得世人誹謗我!」過了五七天(三十五天),他厭惡喝水,病情開始好轉了。(按:有真才實學的人,往往不被家人相信,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令人惋惜!)

邱汝誠家的一個女子,總是沒完沒了地笑。去看醫生,醫生問她平時最喜歡穿什麼衣服,讓她穿上,然後讓她母親和她一起喝酒,故意讓酒滴到她的裙子上,女子大怒,病就好了。

前輩李其性,是歸德府鹿邑人,世代務農,癸卯年鄉試考中,他父親因為高興,笑得失聲。等到春闈考中進士,他的笑聲更厲害了。十年後,他升遷到諫官,笑病就成了慢性病。一開始只是間歇性發作,後來則日夜不停。李其性很擔心,於是從容不迫地與一位太醫商議,得到治療方法,讓家人欺騙他父親說:李其性已經死了。他父親悲痛欲絕,幾乎要死掉,這樣持續了十天,病才漸漸好轉。

故意傳話說:趙大夫治好了李諫官,死而復生。李其性不再悲傷,病症就再也沒有發作了。可見醫生,最重要的是用心。過度喜悅會傷心,用悲傷來治療,才能達到身心平衡,醫術已經達到更高的境界了。

戴元禮治療姑蘇朱子明的妻子,她總是長時間哭喊,數十聲後暫停,然後又繼續。人們認為是被鬼神附身了,沒人能治好。戴元禮說:「這是鬱病,痰氣阻塞在上,心火鬱結在下,所以長時間哭喊能稍微舒緩氣機,《經方》說『火鬱發之』就是這個道理。」於是用重劑讓她嘔吐,吐出像膠一樣的痰數升,病就好了。(出自《兩浙名賢錄》。分析病情非常精確,治療方法也很高明。這與上一個病例都善於學習張子和的醫術。)

吳孚先治療宋小泉,發熱自汗,四肢顫抖,有時腹瀉,嘔吐反胃時而發生,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嚎啕大哭,說話語無倫次,六脈沉細微弱。這是陰盛陽虛,用四君子湯加炮薑、茯苓,一劑藥就見效,兩劑藥就好了。(這大概是由五臟六腑精氣虧損引起的綜合症狀,不單純是陰盛陽虛。)

管先正治療一位婦女,懷孕四五個月,臟腑乾燥悲傷,白天就悲痛欲絕,哭泣多次,好像被神靈附體一樣。醫生和巫師都無濟於事。給她服用仲景的大棗湯,一劑藥就好了。(出自《醫學綱目》。)

孫文垣的嫂子,守寡二十年了,右側半身不遂,不能動彈,足不出戶三年,現在精神恍惚,說話語無倫次,經常哭泣。問她為什麼,她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兩寸脈短澀。用石菖蒲、遠志、當歸、茯苓、人參、黃耆、白朮、附子、晚蠶砂、陳皮、甘草,服用四劑藥稍有好轉,但是哭泣依舊,晚上哭得更厲害。於是想起仲景的大棗小麥湯正好對症,服用了兩劑藥就好了。

藥方用大棗十二枚,小麥一合,炙甘草三寸,水煎服。這是因為憂傷損傷了肺,肺臟寒涼,所以多哭泣。(「憂傷肺」兩字出自本經。人參、黃耆、白朮、附子是溫肺的藥物,服用後哭得更厲害。大棗、小麥、甘草是滋補心脾的藥物,服用後就好了,這是為什麼呢?喻嘉言認為是肺臟乾燥造成的,似乎比肺臟寒涼更合理。錢仲陽治療小兒哭鬧,認為是金木相剋,也有他的見解。)

馬元儀治療吳氏婦女,兩寸脈浮數,其他脈虛弱而澀,經常悲傷得不能自已,喉嚨阻塞,心火上升,痰喘咳嗽,這是鬱結過多,肺金受損。肺金受損,則心火動,痰液產生,火痰相搏,氣機上逆,所以呼吸急促不安,氣道不通暢。治療方法應該是疏通肺氣鬱結,那麼心火下降,痰液消除,悲傷、呼吸急促等症狀就會自然痊癒。用紫菀、乾葛、枳殼、桔梗、半夏曲、橘紅、杏仁、蘇子,一劑藥後精神就清爽了,兩劑藥後悲傷就停止了。

接著用人參、白朮、炙甘草補益心氣,遠志、茯神寧心安神,半夏曲、廣皮化痰,肉桂、黃連調和心腎,服用幾劑藥後精神恢復,脈象和緩,再用歸脾湯調理,病就好了。

王執中母親久病,突然哭泣不止,知道是心病,灸百會穴就好了。王執中每當遇到憂愁悲傷的事,也一定灸百會穴。有病的人,不能不知道這個方法。

吳橋治療胡有濡的母親,中年人嗜酒而少食五穀,突然心神恍惚,日夜哭泣,好像不想活了。吳橋開始診斷,說:脈象沒有其他問題,但是這個病不是短期內能好的。如果用藥,就會積累寒涼之氣而產生其他疾病。不用藥,聽其自然痊癒就好。但是家屬不聽勸告,遍訪名醫,治療一年多病情越來越嚴重。又請吳橋診治,吳橋說:脈象比以前略差,但沒有大礙,還是不用藥,聽其自然痊癒。

胡母遵從醫囑,每月請吳橋來診治。吳橋的意見如初,不用藥,一年多後病就好了。(出自《太函集》。按:世上有許多人不明察病情,胡亂用藥誤人,看了這個病例,能不感到慚愧嗎?)

2. 不眠

張子和治一富家婦人,傷思過慮,二年不寐,無藥可療。其夫求張治之,張曰:兩手脈俱緩,此脾受之,脾主思故也。乃與其夫約,以怒激之,多取其財,飲酒數日,不處一法而去。其婦大怒汗出,是夜困眠。如此者八九日不寤,自是食進脈平。(雄按:此法人皆能之,然須問其是否愈人之病也。)

王思中治周氏,患發熱咳嗽,以陰虛內傷治愈劇,經月不得眠。王診之曰:此謂懸飲,乃鬱熱所致,氣不升降,則湯液停積,漸成飲囊。法當開鬱行氣。每劑用荷葉蒂七枚,一服而鼾睡,數日平復。(《吳江縣誌》。飲囊一症,喻氏、徐氏皆論之極詳,皆不出方。徐氏但云須用輕清通透之單方治之。今用荷葉蒂,即此義也。)

張漣水,名康忠,嘗治董尚書,噚陽不眠,用百部一兩,半夏一兩,董即得美睡,酬之百金。董既睡,夢為役夫,牽船行赤日中,甚疲勞,忽見涼樹美蔭甚樂,大喜而寤。人謂張君二味藥,即得百金,董公百金,乃得役夫一息。(識小錄徐樹丕。雄按:此亦飲證也。)

孫文垣治潘景宇內人,後半夜不眠,(肝火浮入包絡。)兩太陽及眉稜骨痛,(肝火上逆支絡。)面黃肌瘦,大便溏,稍勞則體熱,四肢無力,(皆肝陽盛而脾陰虛。)其脈左寸洪滑,(肝脈上溢。)自春至秋皆然。此由脾虛,肝心二經火盛然也。(當云肝盛脾虛。)先用四君子加酒連、柴胡、扁豆、澤瀉、滑石調理,夜與錢仲陽安神丸,燈心湯下,服八日得睡,兩太陽亦不痛。(黃連之功居多。

)繼用六君子加黃耆、秦艽、柴胡、澤瀉、當歸、白芍、黃柏全安。

盧不遠治聞子將母,冬月心忽然如散而沉下,便不得睡,幾三月矣。脈之,獨左關弱,不能應指。以為肝虛,須補其母,當立春始安。用熟地為君,茯苓、棗仁、當歸、人參、防風、遠志佐之,(防風、遠志宜酌。)服二十帖,至期愈。子將問:心散不寐,似屬心經,何反以肝腎藥見效,而立春始應?曰:此得之脈也。

經曰肝不足則恐,恐則氣下。雖情志無恐懼,而氣象似之。據脈按證,肝虛無疑。因肝不足,故先其令而痰作,補水生木,待時而元氣乃復也,豈得以心散便屬心經?是非心散,乃心見身中氣散之象耳。則散者為病,見散者非病。設心自病,又安能自見其散哉?

李土材治張同初,善怒善郁,且應酬繁劇,膈中痛甚,夜不成寐。醫用菖蒲、枳、樸、木香、豆蔻。殊不知此症屬虛,虛則濁陰不降,神氣失守,故痛且寤也。遂以歸脾湯,倍用人參、當歸,不十劑而胸次快然,安寢。(《醫通》。)

張路玉治一少年,因恐慮,兩月不臥,服安神補心藥無算。與以溫膽湯倍半夏、柴胡,一劑頓臥兩晝夜,竟爾霍然。

一人遺精煩擾不得臥,與六味丸料加棗仁,數服而安,寢如常。

一人潰瘍久不收斂,而不得臥,瘍醫不能療。令與大劑十全大補而安。

陸養愚治沈翰撰虹臺,年近五旬,體肥善酒而耽厚味,常露臥,秋末冬初,忽酒後煩躁不得寐。或以安神養血不效,惟服清痰清火稍應。後每易一方,間瘥數日,即復如故。惟大醉後,得吐始熟寐一二時。然日間則倦不能起,且飲食無味。延至仲夏,偶煩躁身癢,以熱湯澡浴,是夜睡至天明。

由是臨臥必浴,即不能長睡,而或一二更安寢。若間日浴,即不寐。至立秋,浴亦不應,八月間竟全不睡矣。診之,六脈沉澀,兩寸尤甚。自言平日天氣稍暖,即畏熱多汗。自病後,但煩閉而不畏熱,暑月竟無汗。因思《內經》每有論無方,獨不寐一條,兼有其方。何今人不知用,及用亦無效也。

經言不寐之因,則曰:衛氣行於陽,不得入於陰。行於陽則陽氣盛,不得入於陰則陰虛,故目不瞑。又曰:陽明逆,不得從其道,故不得臥。又曰:胃不和,則臥不得安。言治療之法,調其虛實,以通其道,而去其邪。又曰:決瀆壅塞,經絡大通,陰陽得和。其方以千里水揚之萬遍,炊以葦薪,用秫米、半夏煎飲。

其汗病新發者,覆杯則臥,汗出則已。澡浴則睡,是外之經絡胥通也。因用子和法,以獨聖散,三日約通其涎飲盆許。是夜身雖困倦,然已得睡。禁其厚味酒醴,惟進稀粥。五日後,令密室中置沸湯數鍋,使熱氣熏蒸,中設一桶,探湯澡浴之,拭乾就寢。用麻黃、蘇葉、乾葛、防風、威靈仙、半夏各一兩,照《內經》煎法,熱服後覆之,汗微微而來,是夜睡始沉。

又將息二日,再以此法大汗之,自此睡臥如常,身體輕快,精神清爽,六脈皆起且流利,而病去矣。

一人煩躁發熱,肌體骨立,目不得瞑,已三年矣。醫與清熱養陰化痰安神之藥,及千劑勿效,一宵不得安臥。診之,肝脈獨沉而數。此怒火久伏,而木鬱宜達,用柴胡四錢,白芍二錢,丹皮、梔子各二錢五分,甘草五分,桂枝四分,藥進熟寐至一晝夜。後用逍遙散加人參丸服而愈。

(木鬱土中之症,非柴胡不能達,此症用之最為合宜。若立齋之隨手濫用,則必有隱受其害者矣。)

李季蚪庶母,因兒痘驚苦積勞,虛煩不得臥,心膽虛怯,觸事驚悸,百藥不效。家弟長文偶於友人處,聞興化陳丹崖療一女人甚奇,其症與母類。叩其方,乃溫膽湯也,試之數劑而效。半夏七錢,竹茹、枳實各三錢,陳皮四錢半,茯苓、甘草各二錢二分半,分二劑,薑棗煎服,外加棗仁五錢,後因虛極加人參二錢。質之仲淳,曰:此必有痰而善飲者也。

果然。(《廣筆記》。)

顧太學叔夏內人,患陰虛火症,徹夜不眠者兩月,飲食俱廢,形體日削,中外疑其必無救矣。李為之診視,決其必無大害,第要多需時日矣。用大劑人參、棗仁、茯神、遠志、生地、當歸、五味、麥冬,因虛甚氣怯,佐以琥珀、辰砂、金銀器之類,約百餘劑而瘳。後友人詢其故,李謂此病雖屬虛,幸臟腑無損,心經雖有火,幸不至爍肺,多服補陰收斂之劑,則水火自然升降,所云壯水制陽光,正此謂耳。至於久病脈調,身不發熱,豈有他虞哉。

錢國賓治陝西喻少川,久以開氈店居杭,體厚剛健,偏嗜炙爆,性躁動肝氣,年逾五旬,終夜不寐者六年,用痰火氣血之藥多矣。早晨診候,寸關洪浮有力,若堅實之象,惟兩尺脈大。熟思之,以脈論,肥人當沉,今六脈洪浮有力;以症論,上身怕熱,足反畏冷;以藥論,清補俱已盡服。《難經》曰:人之安睡,神歸心,魄歸肝,意歸脾,志藏腎,五臟各安其位而寢。

且夜屬陰主靜,日屬陽主動,陰陽和平,安然寤寐。此六年不睡,乃陽亢症也,當大泄其陽,使陰氣漸復,則寐矣。用大承氣湯加大黃二兩,泄十餘行,其人昏倦,睡數日方醒,進以粥食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