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琇

《續名醫類案》~ 卷十八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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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5)

1. 脅痛

竇材治一婦人脾氣虛,致積氣留於脅下,兩肋常如流水,多服草神丹而愈。(原批:脾虛致積,當用溫行;水流脅下,當行溫化。)

王海藏治一婦人,先病惡寒,手足冷,全不發熱,脈八至,兩脅微痛。治者從少陽治之。陽在內伏於骨髓,陰在外致使發寒,治當不從內外,從乎中治也。宜以小柴胡調之,倍加薑、棗。

許學士云:沈存中良方,頃在建陽,醫者王琪言:諸氣惟膀胱脅下痛最難治,惟神祐丸能治之。熙寧中,予病項骨痛,諸醫皆作風治之,數月不瘥,乃流入於背膂,又兩臂牽痛甚苦。憶琪語有證,乃令服之,一服而瘥。再發,又一服立效。方用木香胡椒各二錢五分,巴豆十枚去皮心膜研,乾蠍七枚。

上四味共為末,湯浸,蒸餅為丸如麻子大,用硃砂為衣。每服五丸,視諸經痛,用引送下。心膈痛,柿蒂燈心湯下;腹痛,柿蒂煨薑湯下;血痛,炒姜醋湯下;腎氣脅下痛,茴香酒下;大便不通,蜜湯調檳榔末一錢下;氣噎,木香湯下;宿食不消,茶酒任下。

朱丹溪治一婦人,脾疼帶脅痛,口微干,問已多年。時尚秋,用二陳湯川芎、乾葛、青皮木通,下蘆薈丸二十粒。

張宅張郎氣痛,起自右脅,時作時止,脈沉而弦,小便時有赤色,吞酸,喜嘔出食,此濕痰在脾肺間,而肝氣乘之。小柴胡湯黃芩加川芎、白朮、木通、白芍滑石生薑,煎湯下保和丸三十五粒。

一婦人氣暈,兩脅胸背皆痛,口乾,用青皮、半夏各一錢,白朮、黃芩、川芎各三錢,木通二錢五分,陳皮桔梗各二錢,甘草炙半錢。上分六帖,煎熱服。又脅下有食積一條扛起,加吳茱萸、炒黃連

孫文垣治徐三泉子,每午發熱,直至天明,夜熱更甚,右脅脹痛,咳嗽則疼痛,坐臥俱疼。醫以瘧治罔效,已二十餘日。後醫謂虛,投以參、術,痛益增。診之,左弦大,右滑大搏指。經云: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據脈肝膽之火,為痰所凝,必勉強作文,過思不決,木火之性,不得通達,鬱而為痛。

夜甚者,肝邪也。初治當通調肝氣,一劑可瘳。誤以為瘧,燥動其火,補以參、術,閉塞其氣。經云:體若燔炭,汗出而散。今汗不出,舌苔已沉香色,熱鬱極矣。不急救,立見凶危。以仲景小陷胸湯為主。大栝蔞一兩,黃連三錢,半夏曲二錢,前胡、青皮各一錢,水煎服。

夜服當歸龍薈丸,微下之。醫猶爭曰:病久食不進,精神狼狽若此,寧可下乎?曰:病屬有餘,有餘者瀉之。已誤於補,豈容再誤哉?服後夜半痛止熱退,兩帖全安。

虛山內人胸脅脹痛,五更嘈雜,則痛更甚,左寸關脈洪滑。孫謂此肝膽有鬱火,胃中有膠痰,乃有餘之病。經云:木鬱則達之。又云:通則不痛。與以當歸龍薈丸一錢五分,(琇按:既云木鬱達之,卻不用達之之藥,而用逆折之法,火雖暫泄,而木之本性亦傷矣。此亦劫劑之類也。

)大便行一次,痛隨止。惟聲不開,(卻是何故?)以陳皮、柴胡、貝母、茯苓、甘草、白芍、酒芩、香附杏仁、桔梗,調之而安。

學士徐檢老體豐厚,善飲,致有腸風,計下血不下數桶,因而委頓。己卯冬,右脅極疼痛,上至耳後,夜分尤甚,左右不能轉動,動則痛甚,飲食減,面色青,汗出如雨,濕透衣被,故不敢合睫而睡。族醫皆投以香附、青皮及辛散之劑,痛愈甚,汗愈多,面愈青。逆予診之,兩寸短弱,左關弦而搏指,右關沉滑,六脈皆近七至。

予曰:據病在少陽經,必始於怒,木火之性上而不下,故上衝耳後而皆痛也。夜痛甚者,蓋夜屬肝氣用事。《內經》云:司疏泄者肝也。邪在肝膽,故合目汗即大出。中焦原有濕痰,(此語凡案必闌入,而前後並不照應。)法當調肝清熱,解毒為主,(毒字鶻突之至。)兼利小便。

(語亦無因。)不可遽止汗,使邪無出路。逆其木火之性,不惟痛加,且將發腫毒,而害非淺矣。《內經》云:膏粱之變,足生大疔。當預防之。(亦非此症真諦。)公曰:何為斂劑而謂不宜?予曰:便秘內有地黃、當歸、耆,皆滯痰閉氣之味,桔梗亦非所宜。經曰下虛者及怒氣上升者,皆不可用,故當慎也。

(且將發腫以下,皆有心穿插。)因以柴胡、黃連為君,白芍、甘草、天花粉為臣,以前胡、連翹為佐,龍膽草為使。服後汗雖仍舊,痛即減三之一,不妨睡矣。仍用前藥,病又減半。第三日又服,左右轉動如常,飲食亦加。予未至,公已先迎姑蘇盛氏。盛公幼時窗友也,家世授醫。

公初不急予,日引領期盛到,可刈枯鏟朽也。盛至診畢,遂詰曾用何劑?公予劑示盛,盛大叫稱謬。謂當隆冬之候,汗多如此,陽氣大泄,何以柴胡為君?喉中痰既未清,又何不用桔梗、當歸六黃湯?前賢已試之藥,置而不用,是舍紀律而務野戰也。即以六黃湯加桔梗以進。

(據此孫君真是神仙。)公雅信盛,仍傾心以從,速煎服之,未逾時而舊病隨作,色色加惡,(四字忮甚。)左右復不能轉動,自戌至子醜,若不能支持者。語之曰:服孫君藥雖未全可,亦已去泰甚。彼曾言二藥不可用,何為輕犯而受此苦?宜取孫君藥煎飲,飲下即伏枕,鼾睡達旦始寤。

(抑或未必。)命使速予至,而叩予曰:人言隆冬汗出,不當用柴胡,而公用為君,何旨?予曰:膽與肝為表裡,肝膽之火鬱而不發,故痛。痛極而汗,汗出而痛減者,是火從汗出,蓋汗乃邪出之門也,予故曰汗不可斂。本草云柴胡瀉肝膽火,而以黃連佐之。《內經》云木鬱則達,火鬱則發,言當順其性而利導之,勢則易克。

古人治火之法,輕則正治,重則從其性而升之者。以此,蓋醫貴變通,如陰虛火動而汗出者,內無餘邪,故以六黃湯斂而降之,常治法也。今內有餘邪未出,遽斂降之,邪無從出,勢必成毒,故變常而從治者,使邪有出路。木火之性不逆,則毒不成,而痛可減也。公曰:善哉,孫君之劑,奇正相生,不下孫武子兵法,何輕以無紀律議之?願投而奏凱也。

予曰:公數日後瘡瘍大發,兩塊且有興塊作痛,此毒出之徵,公於時無恐。改用柴胡、白芍、甘草、丹參苦參、茯苓、瞿麥車前黃柏、連翹、金銀花,三日而痛全減,汗全收,左右不難轉動矣。逾日,公謂肌膚癢甚,藟藟然似癮疹,豈瘡出歟?欲以藥治之。予曰:可。

再三日,兩胯果然發興塊,如棋子大者數枚,且痛。予已制蠟礬丸以待,至是授服之,瘡果遍身大發,兩腿為甚,一月餘而瘳,公始信予防毒之言不謬,披愫交歡,且作序識勝,(何勝云有?)期與終身不替云。

是案孫君生平得意筆也,然治法非奇,行文頗謬,盈篇猥語,滿紙忮心,本不入選,顧集中收彼案微,悉加節略,獨於此仍其原本,以見一斑。第亦偶然,非有心吹索前人之短也。

劉默生治諸葛子立,脅痛連腰脊,不能轉側,服六味加杜仲續斷不效。或者以為不能轉側,必因閃挫,與推氣散轉劇。劉診之曰:脈得弦細乏力,虛寒可知。與生料八味丸茴香,四劑而安。(《醫通》。)

李士材治一婦人,受暑脅痛,皮黃髮泡,用清肝破氣之劑不效。用大栝蔞一個,搗爛,加粉草、紅花少許,藥入而痛止。(《病機沙篆》。)

薛立齋治一婦人,性急,吐血發熱,兩脅脹痛,日晡益甚,此怒氣傷肝,氣血俱虛也。朝用逍遙散,倍加炒黑山梔、黃柏、貝母、桔梗、麥冬,夕以歸脾湯地黃丸而愈。

龔子材治一婦人,口苦脅脹,此肝火也。用小柴胡加黃連、梔子少愈,以四君子湯加當歸、白芍、柴胡,調理脾胃而瘥。

吳孚先治蔣氏婦,善怒,兩脅作痛,歷所醫用補脾伐肝不應。脈之,左關細澀,右脈無疴。此肝勝則克脾,脾敗則自困,補尚嫌緩,何以伐為?乃與四物湯阿膠玉竹、棗仁、枸杞,令服三十劑,脹減七八,丸服全瘳。

柴嶼青治侍衛範諱弘賓太夫人,吐痰脅痛,飲食無味。告以肝病一二十年矣,率服平肝之藥,凡香附、鬱金等,各服過數斤,(此二味為治肝病要藥,然用之氣病則可矣,用之血病,則與干將莫邪無異也。慎之。)今為我理肝氣可也。柴曰:肝脈已虛,理無再用伐肝,況腎肝同治,乙癸同源,自應以滋腎養肝為主。

先服加味逍遙散二劑,即以八仙長壽丸進。太夫人曰:熟地膩膈,恐勿堪用。柴曰:此方熟地直走腎家,斷無膩膈,且風以散之,必需雨以潤之。服後果驗,調理數月而康。

按:二地膩膈之說,不知始自何人。二地膩膈之說,何嘗無之,此與參、耆助熱,同一至理。乃好用參、耆者,必引甘溫除大熱之語,以為參、耆不熱,及試之陰虛之人,而其弊立見。蓋參、耆所去之熱,乃脾肺虛乏之熱,非肝腎虧損之熱也。今玉橫又以為二地不膩,不知二地之不膩,乃脾肺火燥之體,非脾肺虛寒之人也。

矯枉者必過其正,然哉!文田按:王氏駁正魏說,真可謂平允通達。致令數百年人皆畏之如虎,俾舉世陰虛火盛之病,至死而不敢一嘗。迨已瀕危,始進三數錢許,已無及矣,哀哉!

朱丹溪治楊淳三哥,舊有腎疾,上引乳邊及右脅痛,多痰,有時膈上痞塞,大便必秘,平時少汗,脈弦甚,與保和、溫中各二十丸,研桃仁、郁李仁,吞之而愈。(《綱目》。)

陳三農治一人,右脅痛引背,口乾舌燥,上身發熱,腰以下俱冷,右關尺不起。此血虛氣無所附,宜用溫藥行動其氣,使氣有所歸,水升火自降矣。用乾薑肉桂各五分,當歸一錢,吳茱萸半分,鹽水煎服,上身熱退,下體溫暖,陽氣漸回。但食難消化,些元氣未復耳。理脾為主,養血次之,胃氣一轉,諸病自愈。

用參、苓、歸、術各一錢,薑、桂各五分,神麯六分,陳皮四分,炙甘草三分,漸愈。

一人遇勞與飢則脅痛,用八珍加牛膝、木瓜山藥石斛、苡仁、棗仁、柏子仁、桃仁,數服頓愈。一人同此,醫投平肝藥,痛甚而殞。謹錄之,以為世戒。

一人痛引腰脅,脈弦數有力,知肝火鬱結也,投龍薈丸五十粒,頓愈。(《大還》。)

立齋治一男子,脾胃不和。服香燥行氣之劑,飲食少思,兩脅脹悶;服行氣破血之劑,致飲食不入,右脅脹痛,喜手按之。(虛症可知。)曰:乃肝木克脾土,而脾土不能生肺金也。用滋化源之藥四劑,諸症頓退。又曰:火令在邇,當再補脾土,以養肺金。不信,後復作,吐膿而歿。

王肯堂治雲中泰文山,掌教平湖,因勞患兩脅滿痛,清晨並飢時尤甚。書來求方,知其肝虛,當母子兼補。令用黃芩、白朮、當歸、熟地、川芎、山萸、山藥、柏子仁之類,佐以防風細辛各少許,薑、棗煎服,不數劑而愈。王客長安時,聞魏昆溟吏部之變,因投謁忍飢,歸而脅痛,無他苦也。粗工以青皮、枳殼之類雜投之,遂致糾纏不痊,可不監哉!

朱丹溪治壽四郎,右脅痛,小便赤少,脈少弦不數。此內有久積痰飲,因為外感風寒所遏,不能宣散,所以作痛。以龍薈丸三十五粒,細嚼姜皮,以熱湯下,服後脅痛已安,小便尚赤少。再與白朮三錢,陳皮、白芍各二錢,木通一錢半,條芩一錢,甘草五分,姜三片,煎熱飲之。

方提領年五十六,因飲酒後受怒氣,於左脅下與臍平作痛,自此以後漸成小塊,或起或不起,起則痛,痛止則伏,面黃口乾無力,食少,吃物便噯,服行氣藥轉惡風寒。脈之,左大於右,弦澀而長,大率左手重取則全弦。此熱散太多,以致胃氣大傷,陰血下衰。且與和胃湯,以補胃氣,滋養陰血,並下保和丸,助其運化。

俟胃稍實,陰血稍充,卻用消塊和胃。人參三錢,白朮錢半,陳皮一錢,白芍、歸身各五分,乾葛三分,紅花豆大,炙草二錢,作一帖,下保和丸二十五粒龍薈丸十五。

琇按:此症全屬肝傷,木反剋土,其塊隱現不常,乃虛氣也。時師多以香燥辛熱治之,促人年壽。余治此不下數十人,悉用一氣湯加川楝、米仁、蔞仁等,不過三五劑,其病如失。若立齋多用加味逍遙散,鼓峰、云峰輩,多用滋水生肝飲,皆不及余法之善。

薛立齋治昆庠馬進伯母,左胛連脅作痛。遣人索治,意此鬱怒傷肝脾,用六君加桔梗、枳殼、柴胡、升麻。彼別用蒼朮藥,益甚,始請治。其脈右關弦長,按之軟弱,左關弦洪,按之澀滯,乃脾土不及,肝木太過,因飲食之毒,七情之火也。遂用前藥數劑,脈症悉退。再加芎、歸全愈。此等症,誤用敗毒行氣破血導痰,以致不起者多矣。

一治男子因怒,脅下作痛,以小柴胡加四物,加青皮、桔梗、枳殼,治之而愈。

內翰李蒲汀太夫人,左脅內作痛,牽引胸前。此肝氣不和,尚未成瘡,用小柴胡湯加青皮、枳殼、四劑少可。再加芎、歸,治之愈。

張景岳治一姻家,年力正壯,素飲酒,常失飢傷飽,偶飯後脅肋大痛,自服行氣化滯等藥,復用吐法,盡出飲食,吐後逆氣上升,脅痛雖止而上壅胸膈,脹痛更甚,且加嘔吐。張用行氣破滯等,(愚哉!)嘔痛漸止,而左乳胸脅之下,結聚一塊,脹實拒按,臍腹膈間不能下達,每戌亥子醜之時,脹不可當。

因嘔吐既已,可以用下,凡大黃芒硝三稜、巴豆等,及蘿蔔子、朴硝及大蒜罨等法,毫不應,愈攻愈脹,(勢所必然。)因疑其脾氣受傷,用補尤覺不便,(庸極。)湯水不入者二十餘日,無計可施。只得用手揉按其處,覺肋下一點,按著痛連胸腹。細為揣摩,正在章門穴。

章門為脾之募,為臟之會,且乳下肋間正屬虛里大絡,乃胃氣所出大路,而氣實通於章門。因悟其日輕夜重,本非有形之積,而按此連彼,則病在氣分無疑。(猶屬盲猜。)乃用神朮散,令日服三四次,兼用艾火灸章門十四壯,以逐散其結滯之胃氣,(到底未知為肝病。)不三日脹果漸平,食乃漸進,始得保全。

(幸矣。)此其症治俱奇,誠所難測哉。

琇按:張君生平於薛氏諸書,似未曾寓目,至脅痛由於肝脈為病,至死不知,良可哀也。此症之愈,全在一灸,與呃逆病諸治不效,灸虛里立止正同。

黃古潭治一人,六月途行受熱過勞,性且躁暴,忽左脅痛,皮膚上一片紅如碗大,發水泡瘡三五點,脈七至而弦,夜重於晝。醫作肝經鬱火治,以黃連、青皮、香附、川芎、柴胡之類,進一服,其夜痛極且增熱。次早視之,皮膚上紅大如盤,水泡瘡又加至三十餘粒,醫教以水調白礬末敷,仍以前藥加青黛、龍膽草進之,夜痛更甚,脅中如鉤摘之狀。次早視之,紅已半身,水泡增之百數,乃載以詢黃,為訂一方。

以大栝蔞一枚,重一二兩者,連皮搗爛,加粉甘草二錢,紅花五分,(雄按:玉橫之一貫煎,當是從此案悟出,而更加周到,可謂青出於藍矣。)進藥少頃即得睡,比覺已不痛矣。蓋病勢已急,而時醫執尋常瀉肝正治之劑,又多苦寒,益資其燥,故病轉增劇。發水泡瘡於外者,肝鬱既久,不得發越,仍侮所不勝,故皮膚為之潰也。

栝蔞味甘寒,經云泄其肝者緩其中,且其為物柔而滑潤,於郁不逆,甘緩潤下,又如油之洗物,未嘗不潔,此其所以奏功之捷也歟。(同上。)

闡發栝蔞之功,此案為最,然猶未盡其蘊。

吳橋治陳泉,中年兩脅極痛楚,冷汗淋漓,伏枕惛惛,嘔逆絕勺飲者六日矣。橋診之曰:無傷,此蓄血爾。家人曰:固也,昔者嘔血數升,即有蓄且盡矣。曰:蓄未盡爾,盡則當瘥。日暮乃投補中行血一劑,飲之僅內其半,中夜屍寢,家人升屋而號。橋曰:再予之半,陽當回,故寢以需來復,復則敗血行矣,第具人參湯待之。

雞鳴而蘇,大汗大吐大下,下則垂垂滿器,如腐肝敗膋,乃進參湯,大汗漸止。又七日乃復。初或問蓄血而腹不鼓,何也?且昔嘔血數升,其後何蓄之多也?曰:病得之怒而傷肝,或以蹶而蓄血傷肝,則血不納,蓄血則道不通,猶之溝澮塞流,則新故皆壅矣,故多也。(《太函集》。

魏玉橫曰:範康侯年弱冠,患脅痛,已六七年,更醫既屢,轉益羸瘠,食少而氣餒,言懶而神疲,稍遠行則心下怦怦然,遇勞則膈間如裂。就予診,告以初時但腹脅痛,醫與逍遙散,暫愈再發,再復不應矣。醫投四磨飲,亦暫愈再發,再投亦不應矣。又更醫用五香散越鞠丸,則愈而即發,自是腹中忽有塊。

再更醫以為痞積,進青皮、厚朴五靈脂延胡索之類,塊益多,時隱時現,上下左右,約六七枚,如拳如掌,往來牽痛。近有老醫謂為虛也,用當歸、白芍、香附、鬱金之類,服之了無進退。予曰:似君之疾,遍宇內矣,誤治而斃者,可勝道哉。蓋古來方書,於此症殊無肯綮,無怪乎世之夢夢也。

原其誤人之始,只肝無補法四字,遂使千萬生靈,含冤泉壤。或以疏散成勞,香燥成膈,或以攻伐成鼓,或以辛熱成癰,其於變症,筆難盡述。幸子青年,稟賦厚而未婚,故僅若此,否則不可言矣。今據脈已細數弦澀,臟氣已虧,幸不數,且無咳嗽夜熱,猶可為也。第服余劑,只可希遠效,而不可求近功耳。

與生熟地、沙參、麥冬、杞子、棗仁等劑略安。至數十劑,塊漸減。遂以方為丸,服數年益就痊可。今已娶,第能樽節,庶無後患也。蓋此症惟兩儀膏最妙,然有力者始能用之。

方某年三十餘,因析居鬩牆,脅痛,左脅下有塊如槃,按之堅硬,食下則脹,痛甚不能側臥,百治莫應,枯瘁如柴矣。偶於藥肆,遇人謂之曰:此病惟淳佑橋魏某能治。因就診。脈之弦且急,曰:肝舉症也。肝葉左三右四,血足則潤而下垂。今怒火傷陰,其葉燥硬,故舉而不下也。

經曰,肝病則迫胃逆咽。故左葉張,則支腋而不可側臥;右葉張,則侵脘而不能容食。昧者不知,投以香散,則如火上添油耳。與生熟地、沙參、麥冬、蔞仁、米仁、杞子、川楝,十餘劑,其病如失。

詹渭豐母年六十餘,九月間瘧後自汗,余已愈之。至十一月,脅痛大作,醫以加味黑逍遙散治之,未為誤也。服一劑,至夜分忽暈厥欲脫。蓋柴胡、白朮,皆非陰虛火盛之人所宜進也。黎明急余治,脈之,兩關俱伏,兩尺極微,足冷過膝,面如紙灰。云初起左脅痛,服藥後忽移於右,遂發厥,厥雖止而痛劇,不可轉側,痛處不可按。

察其舌,燥硬如干荔,已危矣。姑與生熟地、杞子各五錢,沙參、麥冬各三錢,服下痛略減。前方加倍,再入米仁五錢,蔞仁二錢,其痛乃復歸左脅,能轉動矣。仍服前方數劑而愈。余常治數貧人,感症後不能進飲食,宛如百合病,脈之或弦或澀,按其脅或左或右,或有塊無塊,皆曰痛甚。檢其方,諸燥藥外,有服柴胡至二三兩者。

察其舌,或中干,或枯燥,或紫赤,是皆誅伐太過,傷其肝腎之害也。悉以前方,相其傷之輕重,為劑之大小,數服而愈。又趙氏子年十六,金氏女年十七,其家皆素封,病脅痛,服逍遙散皆五十餘劑,病益困。以前方去熟地與之,皆不服,乃更從香燥而歿。蓋地黃、杞子,舉世咸畏之如虎,緣本草謂地黃膩而杞子熱也,其殺人亦多矣。

言醫藥者可不慎哉。

陳理堂母六旬外,久病脅痛,每發必伏枕經旬。醫所與皆香附、鬱金、青皮、木香、小茴、延胡索、五靈脂、龍膽草之類,或配六郁,或偕左金而已。近發則腰背脹痛,嘔逆便秘,口燥不眠,脈則兩寸搏指,兩關弦而乏韻,此將成關格之候。投以滋水養肺金之劑,或入川楝,或入川連,只一二劑即愈。

誡以多服,以杜其漸。然性甚畏藥,愈即止矣,關格之患,其將來乎。

此與膈症門胡氏婦病同。

黃錦芳治劉尚卿,右脅痛,咳嗽頭痛,肝脈微起,右脈沉滑,而脾部有一小珠,嗽必努力,痰則清稀,上有白沫,挑起如藕絲不斷。用附子二錢,茯苓二錢,半夏二錢,故紙三分,木香五分,牛膝一錢,囑其勿食膩滯等物,俾水行痰消,氣平而痛自止。病者問痰病自何而來?黃曰:痰病甚多,五臟各有見症。

在脾名濕痰,其候脈緩,面黃,肢體沉重,嗜臥不厭,腹脹食滯,其痰滑而易出,宜二陳、六君之類治之;在肺名氣痰,又名燥痰,其候脈澀面白,氣上喘,灑淅惡寒,悲愁不樂,其痰澀而難出,宜利膈清肺飲加減治之;在肝名風痰,脈弦面青,肢脅滿悶,便溺閉澀,時有躁怒,其痰青而多泡,宜十味導痰湯、千緡湯加減治之;在心名熱痰,脈洪面赤,煩熱心痛,口乾唇燥,時多喜笑,其痰堅而成塊,宜涼膈散加苓、半治之;在腎名寒痰,脈沉面黑,小便急痛,足寒而逆,心多恐怖,其痰有黑點而多稀,宜桂苓丸、八味丸加減治之。至論其本,則痰之化在脾,而痰之本在腎。

如火不生土者,即火不制水,陽不勝陰者,必水反侮土,是陰中之火衰也。火盛金燥,則精不守舍,津液枯槁,則金水相殘,是陰中之水衰也。寒痰濕痰,本脾家病,然必由於腎水之虧。木鬱風生,本肝家病,然必由於腎水之虧。火盛剋金,其痰在肺,然必由於腎火之熾。

今此症痰雖在脅、在胃、在脾,實因腎火衰微而起,故用附子迅補真火以強土,苓、半以除脾濕,木香以疏滯氣,牛膝引左氣下行歸腎,故紙引右氣下行歸腎,氣歸則痰清矣。果數劑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