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名醫類案》~ 卷二十二 (13)
卷二十二 (13)
1. 中毒
明太祖制曰：醫人王允堅賣藥為生，錦衣衛監犯廚子王宗，自知罪不可逃，慮恐刃加於頸，令家人買毒藥，允堅即時賣與，隱飲中，入外監門，力士楊受財放入。內監門力士郭觀保驗出，外監者慌忙，反說內監者易其藥。朕諊之，觀保曰：彼往賣藥王允堅家買者。朕令王允堅拿至，乃黑藥一丸。
因授與王允堅，自吞服之，久毒不作，朕知易藥矣。謂允堅曰：前堅此藥何顏色？允堅曰：紅丸。曰：幾枚？對曰：三枚。噫，毒本三丸色赤，今止一丸，色且黑，何也？於是急遣人取至，黑赤色，隨令王允堅吞服。本人持藥在手，顏色為之變，其態憂驚，猶豫未吞，督之乃服。
既服後，隨謂之曰：此藥以何料成？曰：砒霜、巴豆，飯黏為丸，硃砂為衣。曰：服後何時人喪？曰：半晝。語既，允堅淚墮。朕謂曰：爾所以淒涼者，畏死如此乎？曰：一子見軍，一子在外，故悲焉。嗚呼，其王允堅初賣毒藥毒人，及其自服也，藥方入腹，眷戀之狀，畏死之情，一時發見。
嗚呼！愚哉至此而若此，亦何濟哉？然終不以此藥致本人之死，何故？若督令服此藥而死，是藥之也。解而後刑之，法也。隨問允堅，此毒還可解乎？曰：可。何物可？曰：涼水、生豆汁、熟豆湯可。朕謂曰：此解不速，余何速解？曰：糞清插涼水。糞清用多少？曰：一雞子。
於是遣人取至，候毒作方與解之。少頃，允堅身不自寧，手搔上下摩腹，四顧張皇。朕謂曰：毒何爾患？曰：五臟不寧，心熱氣升。曰：此毒身死傷何經絡？允堅對曰：五臟先壞，命絕矣，身墨黑。謂曰：幾時可解？何時不解？曰：三時候不解。朕見毒作，令人與之解，本人痛利數番，其毒潔然，人復如初。
明日梟首，以正其罪。嗚呼，昔者古人制藥，惟積陰騭以生人。今之貨藥者，惟務生理，不施陰騭，少有逆其意。沽名恐詐者有之，即時毒害者有之，圖利而賣與人傷生者有之。噫！如此不才者，犯法遭刑，而殺身亡家，非止一人而已。京市貨藥者，往往不戒，蹈襲前非，將奈之何？此誥一出，所在貨藥之人，聽朕言者，推己以及人，永為多福。不然，此刑此犯，有不可逃者。
（三編。）
周櫟園曰：癸未冬，親串有從余遊都門者，其人謹願生平絕跡北里。突生天疱，不解所自。予忽悟其故，解之曰：君質弱，常服紫河車，京師四方雜集，患天疱瘡者甚夥，所服藥中，安知無天疱衣胞？此瘡能延子孫，氣味所沖，尚能中人，生子多無皮膚。衣胞尤為毒氣所歸，君之患必緣於此。
眾人皆以為然。夫忍於殤人之子以自裨。蓋仁者尚不為，況未必有功，而適以滋害如此，可不知所戒。（原注：江南皆以胞衣為人所食者，兒多不育，惟京都不甚論。書影。雄按：舉此類推，則胞衣無毒者鮮矣。余臨證幾三十年矣，從未用過此藥。或病家欲用，則以羊腎代之，溫補有情，功較勝焉。
白話文：
[中毒]
明太祖朱元璋說：醫生王允堅以賣藥為生。錦衣衛監獄的廚子王宗犯了罪，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怕被殺頭，就讓家人去買毒藥，王允堅馬上賣給了他。王宗暗中服下毒藥後，被獄卒楊受財帶進外監獄門。內監獄門的獄卒郭觀保檢查出來，外監獄的人慌張起來，反而說內監獄的人換了藥。我懷疑這件事，郭觀保說：王宗是去王允堅家買的藥。我下令把王允堅抓來，只找到一粒黑色的藥丸。
我把藥丸給王允堅，讓他當場服用，過了很久毒性卻沒有發作，我知道藥被換過了。我問王允堅：「你之前賣的藥是什麼顏色？」王允堅說：「紅丸。」我又問：「幾粒？」他回答：「三粒。」唉，毒藥原本是三粒紅色的藥丸，現在只有一粒，顏色還是黑的，這是怎麼回事？於是馬上派人去取來，果然有黑色和紅色的藥丸，隨即命令王允堅服用。王允堅手裡拿著藥，臉色都變了，神情憂慮驚恐，猶豫著不敢吞下去，我催促他才服下。
服下後，我問他：「這藥是用什麼做的？」他說：「砒霜、巴豆，用米飯粘成藥丸，用硃砂裹衣。」我又問：「服藥後多久會死？」他說：「半天。」說完，王允堅就哭了。我說：「你這麼悲傷，是因為怕死嗎？」他說：「一個兒子在軍隊，一個兒子在外地，所以悲傷。」唉，王允堅一開始賣毒藥害人，等到自己服毒時，藥到了肚子裡，眷戀生的樣子，害怕死的表情，全都表現出來了。
唉！愚蠢到這個地步，又能怎樣呢？然而他最終沒有死於這藥，為什麼呢？如果我逼他服藥而死，那是藥殺了他。解毒後再處罰他，這是法律。於是又問王允堅，這種毒還能解嗎？他說：「可以。」什麼東西可以解？他說：「涼水、生豆汁、煮熟的豆漿可以。」我說：「這些解毒方法比較慢，有什麼快速解毒的方法嗎？」他說：「糞清加涼水。」糞清用多少？他說：「一個雞蛋的量。」
於是派人取來，等毒性發作再給他解毒。一會兒，王允堅就坐立不安，用手抓撓，摩挲腹部，四處張望，顯得很慌張。我問他：「毒性怎麼樣？」他說：「五臟不安，心煩氣悶。」我又問：「這種毒會傷害身體的哪些經絡？」王允堅回答說：「五臟先壞，就會死亡，身體會變黑。」我問：「多久能解毒？多久解不了毒？」他說：「三個時辰解不了毒。」我看到毒性發作了，就讓人給他解毒，王允堅腹瀉了好幾次，毒性完全解除了，人又恢復了正常。
第二天，將他處死，以正法紀。唉，從前古人製作藥物，總是積累陰德來救人。現在賣藥的人，只顧著賺錢，不積累陰德，稍微違背他們的意願，就會遭到報復。沽名釣譽、欺騙人的有之；當場下毒害人的有之；為了圖利而賣給別人造成傷害的有之。唉！這樣不肖的人，犯法受刑，殺身亡家，不止一人而已。京城賣藥的人，往往不加戒備，重蹈覆轍，將來怎麼辦呢？這次告誡發佈後，各地賣藥的人都應該聽從我的話，推己及人，才能永享多福。否則，這種罪行，是逃不掉的。
周櫟園說：癸未年冬天，有個朋友從京城回來看我，他一向謹慎小心，從不沾染風月場所。突然長了天泡瘡，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突然明白原因了，就告訴他：你的體質虛弱，經常服用紫河車，京城四面八方的人聚集在一起，患天泡瘡的人很多，你服用的藥中，怎麼知道沒有天泡瘡的胎衣？這種瘡能遺傳給子孫，它的氣味都能傷害人，生下的孩子大多沒有皮膚。胎衣更是毒氣聚集的地方，你的病一定是因為這個。
大家都認為有道理。竟然有人忍心用死胎的胎衣來補益自己，仁義之人都做不到，何況不一定有效，反而會造成這樣的傷害，實在應該引以為戒。（原文注：江南地區都有人吃胎衣，孩子大多不孕育，只有京城不怎麼講究。書影。雄按：以此類推，胎衣沒有毒的很少。我行醫將近三十年了，從未用過這種藥。如果病人想用，就用羊腎代替，溫補有益，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