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名醫類案》~
1. 卷十三
2. 癱瘓
竇材治一人,病半身不遂,先灸關元五百壯,一日二服八仙丹,五日一服換骨丹,覺患處汗出,來日病減四分,一月全愈。再服延壽丹半斤,保元丹一斤,五十年病不作。《千金》等方不灸關元,不服丹藥,惟以尋常藥治之,雖愈難久。
一人患左半身不遂,六脈沉細無力。竇曰:此必服峻利之藥,損其真氣,故脈沉細。病者云:前月服捉虎丹,吐涎二升,此後稍輕,但未全愈耳。竇嘆曰:中風本因元氣虛損,今服吐劑,反傷元氣,目下雖減,不數日再作,不復救矣。不十日果大反,復求治,雖服丹藥竟不能起。
余嘗行衡州道中,遇醴陵尉自衡陽方回,以病歸。問其得疾之由,曰:某食豬肉,入山既深,無肉可以食,偶從者食穿山甲肉,因嘗數臠,舊有風疾,至是復作,今左手足廢矣。因以篋中風藥遺之,後半月聞其人頓愈。及至永州,觀《圖經》曰:穿山甲不可殺於堤岸,血一入土,則堤岸不可復塞,蓋能透地脈也。如此尉因誤食致病,而旬日痼疾盡愈,亦可怪也。
今人用以通婦人脈甚驗。
萬鎡家貧,拆字度日,得末疾以帛絡臂於項,左手執杖而行,服藥不效。一日遇呂純陽,謂曰:汝少饒今澀,怒盛於肝,以致生火,其如雷擊風旋。二氣不合,是以火不生土而土焦,土不生金而金鑠,金不剋木,木反克之。子孫拂意,方致汝蹶,血氣停滯於脈絡,乃致如此。
因以手捫腰臂,曰:酸乎?曰:不。又再捫至膝。曰:酸矣。曰:此乃環跳穴所在,汝既知酸,他日將棄此杖矣。又見鎡手有懸帛,又將手向衣內上下捫者三。曰:幸瘦,可愈。汝五臟俱火,不必餌藥,惟武夷茶能解之,茶以東南枝者佳,採得烹以澗泉,則茶豎立,若以井水則橫。還居數日,忽不知手舉足步矣。
(《續金陵瑣事》。雄按:茶專清肅肺金。)
李時珍治一人偏風,手足不舉,用蓖麻油同羊脂、麝香、鯪鯉甲(即穿山甲。)等藥,煎作摩膏,日摩數次,一月餘漸復,兼服搜風化痰養血之劑,三月而愈。又一人病手臂一塊腫痛,亦用蓖麻搗膏貼之,一夜而愈。(《本草綱目》。外治法甚佳,不可不知。)
薛立齋治一婦人,性善怒,常自汗,月經先期,以為肝火血熱,不信,乃泛用降火之劑,反致月經過期。復因勞怒,口噤呻吟,肢體不遂,六脈洪大,面目赤色,用八珍、麥冬、五味、山梔、丹皮,數劑漸愈。兼用逍遙、六味丸各三十餘劑全愈。
一婦人因怒患痰厥而蘇,左手臂不能伸,手指麻木,口喎眼斜,痰氣上攻,兩腿骨熱,或骨中痠痛,服烏藥順氣散之類,諸症益甚,不時昏憒,更加內熱晡熱,此肝經血虛,內熱生風,前藥復耗肝血,虛火熾盛而益甚也。先以柴胡梔子散,調養肝經氣血。數日後用八珍湯加鉤藤鉤散,諸症稍愈。
又用加減八味丸料,少加酒炒黃柏、知母黑色者,數劑諸症頓退。乃服八珍、柴胡梔子散,半載而痊。後勞役即有復作之意,服柴胡梔子散遂安。
至正十二年某月,括蒼葉仲剛氏,居天台郡為府史且三歲。一日病肢體不隨,眾醫皆以為洞風,謂風洞徹四肢也。療之不能愈,請於施敬仲。敬仲診其脈曰:病積於身有日矣,為大劑飲之,不旬日遂愈。人咸神異其故。敬仲曰:某所以知仲剛病者,切其脈大而來徐,是積熱盤鬱於內,久不得發,卒與風遇,其病當作,吾以脈治之而愈,何神異焉?(白雲集《醫說續編》。)
王肯堂治一人,右手足偏廢,不起床三年矣,久服順氣行痰之藥不效。至夜神志輒昏,度不可支,服十全大補即覺清明,數日能扶策而起,無何能捨策而步矣。經云: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但治其虛,不理其邪,而邪自去也。
此等語最誤後人。此人因多服順氣化痰藥,致虛本元,故以十全大補取效。若不論邪之有無,但以純補為祛邪妙法,則大謬矣。
李東垣治陝帥郭巨濟病偏枯,二指著足底不能伸,以長針刺委中,深至骨而不知痛,出血一二升,其色如墨。又且繆刺之,如是者六七次,服藥三月,病良愈。(《試效方》。)
馮楚瞻治於某患偏枯症,右臂浮腫,或麻或痛,難於步履。或者謂痰、謂火、謂風,多與清涼消克發散之劑。一日忽昏迷不省,痰喘潰汗,脈之六部沉微。此中氣久虛,不為峻補,反肆克伐,非重劑無以挽回。乃用人參六兩,炒黃白朮四兩,生附子一枚,去皮,薑汁炒,水煎一碗灌之,汗漸收,脈漸起,痰喘定而神清,調補一月而愈。
吳孚先治王季衡,患左半身不遂。或作痛風與發散,或作痰治與滾痰丸,下數行,精神困憊。左部沉細而弱,此非濕痰死血,乃血虛也。左屬血,然非氣以統之則不流,法當從陽引陰。上午用四君子湯加黃耆、桂枝、首烏、制附,下午用四物湯加秦艽、續斷、炮姜,並加新絳少許,取絲有棉棉不絕之形,絳有入心化赤之義也,治左半身不遂尤宜用之。四十帖,手能運動。
倍之,足能步履如初。(近時吳門專以此法,欣動愚昧。)
韓貽豐治孔學使尚先,患半身不遂,步履艱難,語言謇澀,音含糊,氣斷續,為針環跳、風市、三里各二十一針,即下床自走,不煩扶掖,筋舒血活,無復病楚,意惟語言聲音如舊。翌日又為針天突、膻中十四針,遂吐音措詞,琅然條貫矣。
穆大司農和倫,先是左手患木風,指不能伸屈,此半身不遂之兆也。召韓治,為用七針,指即伸縮無恙。逾兩月,復患腿疾,必恃杖而行,因力辭乞休,已而韓為針環跳、風市、三里,針數次而疾頓瘳,遂視事如故。
喻嘉言治季蘅翁,年將七旬,半身不遂已二載,病發左半口往右喎,昏厥遺尿。初服參、耆頗當,惑於左半屬血,不宜補氣之說,幾至大壞。云間施笠澤以參、附療之稍安。然概從溫補,未盡病情也。脈之軟滑中時帶勁疾,蓋痰與風雜合之症,痰為主,風為標也。又熱與寒雜合之症,熱為主,寒為標也。
平時手冷如冰,故痰動易厥,厥已復甦,嘔去其痰,眠食自若。冬月頗能耐寒,可知寒為外顯之假寒,熱為內蘊之真熱。熱蒸濕以為痰,阻塞竅隧,故衛氣不周,外風易入。加以房幃不節,精氣內虛,與風相召,是以雜合而成是症耳。今欲大理右半脾胃之氣,以運出左半之熱痰虛風,要非溫補一端所能盡也。
夫治雜合之病,必須用雜合之藥,而隨時令以盡無窮之變。如冬月嚴寒,身內之熱為寒所束,不得從皮膚外泄,勢必深入筋骨為害矣。故用薑、附以暫撤外寒,而內熱反得宣泄。若時令之熱與內蘊之熱相合,復助以薑、附,三熱交煽,有灼筋腐肉而已。夫左右者,陰陽之道路,故肝膽居左,而其氣常行於右,脾胃居右,而其氣常行於左,往來灌注,是以生生不息也。肝木主風,脾濕為痰,風與痰之中人,原不分於左右。
但翁過損精血,是以八八天癸已盡之後,左半先虧,而右半飲食所生之痰,與皮毛所入之風,以漸積於空虛之府,而驟發始覺耳。風脈勁疾,痰脈軟滑,故病則大筋短縮,即舌筋亦短而謇於言。小筋弛長,故從左而喎於右,是可知左畔之小筋弛而不張矣。若左筋之張,則左矣。
凡治一偏之風,法宜從陰引陽,從陽引陰,從左引右,從右引左。以參、術為君臣,以附子、乾薑為佐使,寒月可恃無恐。以參、術為君臣,以羚羊、柴胡、知母、石膏為佐使,而春夏秋三時可無熱病之累。然宜刺手足四末,以泄榮血而通氣,恐熱痰虛風久而成癘也。門人問曰:半身不遂之病,原有左右之分,豈左右分屬之後,病遂一往不返乎?若答曰:風與痰之中人,各隨所造,初無定體。病成之後,亦非一往不返也。
蓋有往有復者天運、人事、病機,無不皆然。如風者,四時八方之氣,從鼻而入,天之氣也。痰者,五穀百物之味,從口而入,脾胃之濕所結,地之氣也。勢本相遼,亦嘗相兼,全似內傷之與外感,每挾雜而易眩。故風勝者,先治其風;痰勝者,先治其痰;相等則治風兼治痰,此定法也。
《內經》曰:風之中人也,先從皮毛而入,次傳肌肉,次傳筋脈,次傳骨髓。故善治者,先治皮毛,其次治肌肉。由此觀之,乃從右而漸入於左也。皮毛者,肺主之;肌肉者,胃主之;筋脈者,肝主之;骨髓者,腎主之。從外入者,轉入轉深,故治皮毛治肌肉,不使其深入也。
又曰:濕之中人也,先從足始,此則自下而之上,無分於左右者也。但內風素勝之人,偏與外風相召;內濕素盛之人,偏與外濕相召。內風之人,大塊之噫氣未動,而身已先惕;內濕之人,室中之礎磉未潤,而體已先重。是以治病必從其類也。從外入者,以漸而驅之於外;從下上者,以漸而驅之於下。
如治風用大小續命湯,方中桂、附、苓、朮、麻黃,表裡龐雜,今人見為難用,不知用桂、附所以驅在裡之邪,用苓、術所以驅在中之邪,用麻、防等表藥獨重者,正欲使內邪從外而出也。至於病久體虛,風入已深,又有一氣微汗之法,一旬微利之法,平調半月十日,又微微驅散,古人原有規則。若任其一往不返,安貴其為治乎?至於治痰之規則,不見於方書。
如在上者,用瓜蒂散、梔豉湯等方。在左者,用龍薈丸。在右者,用滾痰丸。以及虛人用竹瀝達痰丸,沉寒錮冷用三建湯之類,全無奧義。吾今為子明之,蓋胃為水穀之海,五臟六腑之總司,人之飲食太過而結為痰涎者,每隨脾之健運而滲灌於經隧,其間往反之機如海潮然,脾氣行則潮去,脾氣止則潮回。
所以治沉錮之法,但取辛熱微動寒凝,以後止而不用,恐脾得熱而過動,痰得熱而妄行,為害不淺也。人身之痰既由胃以流於經隧,則經隧之痰亦必返之於胃,然後可從口而上越,從腸而下達。此惟脾氣靜息之時,其痰可返。故凡有痰症者,早食午食而外,但宜休養脾氣不動,使經隧之痰,得以返之於胃,而從胃之氣上下,不從脾之氣四迄,乃為善也。試觀人痰病輕者,夜間安臥,次早即能吐出泄出。
痰病重者,昏迷復醒,反能嘔出泄出者,豈非未曾得食,脾氣靜息,而予痰以出路耶?從來服峻補之藥者,深夜亦欲得食,人不知其故,反以能食為慶,不知愛惜脾氣,令其晝運夜息,乃可有常,肯因俚言而三思否?(雄按:戚鶴泉云:左陽位東南,右陰位西北,天有餘於陽,故不滿西北,而人身頭以上應天,左耳目常明於右。其感於邪也,必右甚於左。
地有餘於陰,不足於陽,故不滿東南,而人身頭以下應地,右手足常便於左。其感於邪也,必左甚於右,所謂邪乘虛而入也。在上右甚,虛在血。在下,下左甚,虛在氣。凡半身不遂,頭面無過者,當以左陽右陰。地道右強於左之義權之,如病在左,此自陽不足而然為順。如反病在右,而陰血大虧,並其有餘者損之,病為逆也。
左陽右陰為天地定理,不得肝位左為主血,肺位右為主氣,遂以左為血病,右為氣病,錯陰陽之道路也。更推言之,則男子法乎天,女子法乎地。天道左盛,男上病不可在左。若身以下屬地道,則東南陽常不足,左病非逆也。地道右盛,女下病不宜在右。若身以上屬天道,則西北陰常不足,右病非逆也。
)
朱丹溪治一肥人,憂思氣鬱,右手癱,口喎,與補中益氣湯。有痰加半夏、竹瀝、薑汁,煎服。
程云來曰:里中一老醫,右手足廢,不能起於床者二年矣。忽遇諸塗,詢之曰:吾之病幾危,始服順氣行痰之劑了無應,薄暮則神志輒昏,度不可支,令家人煎進十全大補湯,即覺清明,遂日服之,浹數月能杖而起,無何則又能捨杖而步矣。經云,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吾治其虛,不理其邪,而邪自去,吾所以獲全也。
余曰:有是哉?使進順氣疏風之劑不輟者,墓木拱矣。然此猶拘於成方,不能因病變通,隨時消息,故奏功稍遲。使吾為之,當不止是也。(程云來《醫眼卮言》。)
據程說只用大劑人參,有痰者宜竹瀝,少加薑汁佐之。其用四物、二陳、膽星、天麻者大謬。
俞東扶曰:偏枯之症,昔人謂左屬血虛,右屬氣虛,自得喻氏之論,其理始明。而隨時換藥及刺四末,尤見巧妙。因思幼讀《內經·生氣通天論》曰,風者,百病之始也,清淨則肉腠閉拒,雖有大風苛毒,弗之能害。又云,風雨寒熱,不得虛,邪不能獨傷人。又曰,虛邪之風,與其身形兩虛相得,乃客其形,是確指虛人而後中於虛風也。
然猶是因虛受風,故《靈樞》又有真氣去,邪氣獨留,發為偏枯之說。偏枯難療,二語盡之。再讀通評虛實論曰,凡治消癉撲擊,(撲擊者,如人被擊而撲,即今之卒倒也。)偏枯痿厥,氣滿發逆,肥貴人則膏粱之疾也。此條暗包痰飲濕熱,陰虛陽虛諸候,未嘗偏中於邪風矣。
蓋肥貴人自然慎避邪風,而膏粱之變,風從內生,劉、李、朱三家從此悟入。大凡治病必求於本,擊撲偏枯,以虛為本也。從讀劉宗厚《玉機微義》暨王宇泰《靈蘭要覽》二書,益信塞外多真中,江南多類中。至繆仲淳立論,謂真陰虧而多熱,甚者煎熬津液,凝結為痰,壅塞氣道,不得通利,熱極生風,亦致卒然僵撲,類乎中風,此即內虛暗風。初用清熱順風化痰,次用治本,或益陰,或補陽。
其藥以二冬、二地、菊花、枸杞、胡麻、桑葉、首烏、柏仁、蒺藜、花粉、參、耆、歸、芍、鹿茸、虎骨膠、霞天膏、梨膏、竹瀝、人乳、童便等,出入互換、另出機軸。今《臨證指南》中風一門,大半宗此,又可補劉、李、朱、張所未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