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名醫類案》~ 卷十六 (9)
卷十六 (9)
1. 痰
吾嘗渡河,見舟人掬濁水而入之甕,糝入礬末數分,即時澄清,此可悟治痰之法也。
丹陽賀魯庵,年七十餘,膈間有不快,飲食少思。初無大害,就醫京口,投以越鞠丸,清氣化痰丸,胸次少寬。日日吞之,遂不輟口,年餘困頓不堪。僦舟來訪,問脈於王,則大肉已脫,兩手脈如遊絲,太谿絕不至矣。見王有難色,因曰:吾亦自問必死,但膈滿太甚,大便秘結不通,殊以為苦,但得少寬,即瞑目無憾也。
因求王疏方,以至親難辭,教用人參、白朮之類,大劑進之,少竟如廁,下積痰升余,胸膈少寬矣。更數日而歿。蓋此二方乃時師常用之物,本欲舒郁,適增其痞,本欲清痰,適速其斃,豈可恃哉!
薛立齋治一人,胃弱痰盛,口舌生瘡。彼食滾痰丸愈盛,反瀉不止,惡食倦怠。此胃氣受傷也,以香砂六君子湯,數劑少可。再以補中益氣湯加茯苓、半夏,二十餘劑而愈。夫胃氣不足,飲食不化,亦能為痰,補中益氣,乃治痰之法也。苟虛症而用峻利之劑,鮮不危矣。
施沛然治莫進士公謨,患痰嗽,日吐痰數盂,形體瘦削。僉曰火症,純用柔劑。診之曰:此肝木乘脾也。脈浮而關弦,面黃而鼻青,補之則瘳,瀉之則劇。用六君子加炒芍、薑汁製連二劑。不信,仍用山梔、黃柏之類,更教以豬首佐饔飧。施曰:三日大瀉,絕粒奈何?經曰陰劑柔勝積凝,為洞泄寒中之屬,則真火微而榮衛至。
三日後大瀉脈脫,鼻息如冰,口不能言。彼醫曰:脈脫矣,大勢其在今日乎!急投附子,或可救也。曰:無庸。昨梔、柏,而今附子、烏附,何冰炭反掌耶?寒涼過劑,脾氣大傷,食復滯之,按之則楚。先取山楂作液少服,旋進獨參湯。
沈明生治玉峰李嘏侯之恙也,病萌於已亥夏風鶴之驚,至九月間夜讀,忽覺神思昏沉,中心若墜,嗣後怔忡不已。一友見其素稟清弱,勤於鉛槧,虛症昭然,勸令服參,越兩月困怠轉加,眩暈特甚。則以參少力薄,故益至五錢一劑,約三四兩,後見病日深,輟參勿服。歷叩醫家,或以為陰火亢盛,當成勞瘵者。
或謂其冬得春脈,當其時不能再見者。或斷之終至癲癇者。醫更藥雜,歲將暮矣。延診曰:從前所議皆不誤也。所以不即愈者,未治痰也。今當專事豁痰,徐議其虛可耳。遂用二陳湯加鉤藤、菖蒲等味,漸進煎劑。書一案云:思慮傷神,痰乘包絡,以致虛靈之宰不獲自持,時覺心繞千絲,時覺腹無一物,獨處則萬緒紛紜,臨事則五色眩瞀,痰上逆也。痰為火擾,夜臥難寧,痰助陽明,多食不飽,流於精道則夢失,見之脈候則滑弦。
治宜先標後本,驅其壅閉,俾神明之官,仍安厥位。繼以補血養心,庶滋潤之品,不致泥膈,而余疴不治自愈矣。歸芍寧神至寶丹一料送服,入春全愈。
白話文:
痰
我曾經渡河,看見船夫舀起渾濁的河水倒進甕裡,撒進去少許明礬粉末,立刻就清澈了,這可以啟發治療痰的方法。
丹陽的賀魯庵,七十多歲,胸膈間感覺不舒服,飲食慾望減少。起初沒有大礙,就醫於京口,服用越鞠丸、清氣化痰丸,胸中稍微寬暢一些。每天都服用,一直沒有停止,一年後身體非常虛弱,無力不堪。於是雇船來求診,王醫師診脈後,發現他的肌肉已經消瘦,兩手的脈搏微弱如游絲,太谿穴的脈象也幾乎摸不到。看見王醫師面有難色,他說:「我也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只是胸膈滿悶得厲害,大便秘結不通,實在痛苦不堪,只要能稍微舒服一點,我就瞑目無憾了。」
於是請求王醫師開方,因為是至親,不好推辭,王醫師便教他服用人參、白朮等藥,用量很大,服用後果然能排便,排出積聚的痰涎,胸膈也舒暢了一些。但幾天後就去世了。這兩種藥方都是當時醫生常用的,本想舒解鬱氣,反而加重了痞塞;本想化痰,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怎能依賴這些藥方呢!
薛立齋治療一個人,胃弱痰多,口舌生瘡。他服用滾痰丸後,痰反而更多,而且腹瀉不止,厭食倦怠。這是因為胃氣受損了,於是薛立齋用香砂六君子湯,幾劑藥後稍有好轉。然後再用補中益氣湯加入茯苓、半夏,服用二十多劑後痊癒了。原來胃氣不足,飲食消化不良,也能導致痰多,補中益氣,也是治療痰的方法。如果遇到虛症卻使用峻猛攻利的藥物,很少有不危及生命的。
施沛然治療莫進士公謨,患有痰嗽,每天吐痰好幾盆,身體消瘦。大家都說是火症,都用溫和的藥物治療。施沛然診斷後說:這是肝木克脾土造成的。脈象浮而關脈弦細,面色黃而鼻樑青黑,補益則好轉,瀉下則加重。於是施沛然用六君子湯加炒白芍、薑汁製成的連翹,用了兩劑。莫進士不信,仍然服用山梔子、黃柏等藥,還按照醫囑用豬頭肉佐餐。施沛然說:三天後大瀉,不吃東西怎麼行呢?經書上說陰性的藥物能柔化積聚,屬於泄瀉寒邪的,說明真火微弱,榮衛之氣衰敗。
三天後,莫進士大瀉,脈象微弱,鼻息冰冷,說不出話來。其他醫生說:脈象已經衰竭,大勢已去,今天恐怕要死了!趕緊服用附子,或許還能搶救一下。施沛然說:不必了。昨天用山梔子、黃柏,現在又要用附子、烏頭,這是何苦呢?寒涼藥物服用過度,脾胃受損嚴重,食物又停滯在胃中,按壓腹部則疼痛難忍。於是先用山楂熬水少量服用,然後服用獨參湯。
沈明生治療玉峰李嘏侯的疾病,疾病始於已亥年夏天的驚嚇,到了九月間晚上讀書,突然感到神思昏沉,心中好像墜著重物,此後心悸不安不已。一位朋友見他體質素來清弱,又勤於筆墨,虛症明顯,勸他服用人參,服用兩個月後,困倦更加嚴重,頭暈目眩尤其厲害。於是加大劑量,每次服用五錢,一天三四兩,後來發現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就停止服用人參。他陸續求診多位醫生,有的認為是陰虛火旺,患上了勞傷;有的說他冬天得了春脈,病情不能再拖延;有的斷定他最終會變成癲癇。醫生和藥物不斷更換,眼看一年就要過去了。沈明生診脈後說:以前各位醫生的診斷都沒有錯。所以沒有痊癒的原因,是因為沒有治療痰。現在應該專門治療痰,然後再考慮虛症。於是使用二陳湯加鉤藤、菖蒲等藥,慢慢增加劑量。他寫下一張病例記錄:思慮過度傷神,痰邪阻滯包絡,導致神志不清,時而感覺心中煩亂,時而感覺腹中空虛,獨處時思緒紛亂,辦事時眼前發黑,這是痰邪上逆。痰邪為火所擾,夜晚難以安睡;痰邪助長陽明經氣,即使多吃也吃不飽;痰邪流入精道則導致夢遺;從脈象來看則滑而弦細。
治療應該先治標後治本,先驅除痰邪的壅塞,使神志得以安寧,然後再補血養心,服用滋潤的藥物,使痰邪不致阻塞心膈,其餘的病症自然會痊癒。然後服用歸脾湯、寧神至寶丹一劑,到了春天就完全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