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名醫類案》~ 卷十二 (13)
卷十二 (13)
1. 吐血
蕭萬輿治陳克輝,英年氣盛,連宵痛飲,復啖炙爆,數日胃口嘈雜,嘔血碗許,六脈洪緩有神,無別症,投以犀角地黃湯,入芩、連、花粉,三劑,仍令恣飲藕湯而愈。
馮思才內,年五旬,偶因外事忤意,怒火激血上越,日吐數盆,脈洪緩,投以逍遙散去朮,加黃連、山梔、丹皮,四劑而愈。
連蜚天素弱攻苦,便赤夢遺,燈宵競逐,偶觸事忤意,遂患吐血,痰嗽甚多,初服降火清金之劑不瘥。至二十一日,診之,兩寸洪大虛闊,關尺浮弦無力,曰:血症本非難治,但元氣虛脫上浮,肝腎皆得克脈,幸不數煩,久服參、耆之劑,方得平服。若用苦寒,必致不起。用加減八珍湯,彼疑參難療血,及二十四日增劇,投以前劑四貼血止,經旬潮熱亦退。
惟脈未復,每多言,痰嗽不止,少勞,夢遺頓作,此心脾不交,陰陽虛極,服丸劑七斤余,湯藥八十餘劑而愈。
陳子珍亦患前症,治數月不痊。診之,與蜚天病源同,疑投參、朮、熟地性溫,參、術助火,仍服苦寒清金之劑,經年漸愈。至次夏,忽嘔血不止,又用止寒之劑,致腸結脹痛。逾旬,延瘍醫,令其針刺肛門,潰濃數盂而歿。
沈明生治孫子南媳,賦質瘦薄,脈息遲微,春末患吐紅,以為脾虛不能攝血,投歸脾數劑而止。慮後復作,索丸方調理,仍以歸脾料合大造丸中數味與之。復四五日後,偶值一知醫者談及,乃駭曰:諸見血為熱,惡可用參、耆、河車溫補耶?血雖止,不日當復來矣。延診,因亟令停服,進以花粉、知母之屬。
五六劑後,血忽大來,勢甚危篤,此友遂斂手不治,以為熱毒已深,噬臍無及。子南晨詣,慍形於色,咎以輕用河車,而盛稱此友先識。初不言曾服涼藥,且欲責效於師,必愈乃已。
沈自訟曰:既系熱症,何前之溫補,如鼓應桴?今只增河車一味,豈遂為厲如是?且斤許藥中,干河車僅用五錢,其中地黃、龜板滋陰之藥反居大半,才服四五日,每服二錢,積而計之,河車不過兩許耳。遂不復致辨,往診其脈,較前轉微,乃笑曰:無傷也,仍當大補耳。其家咸以為怪,然以為繫鈴解鈴,姑聽之。
因以歸脾料倍用參、耆,一劑而熟睡,再劑而紅止。於是始悟血之復來,由於寒涼速之也。因嘆曰:醫道實難矣,某固不敢自居識者,然舍症從脈,得之先哲格言,血脫益氣,亦非妄逞臆見。今人胸中每持一勝算,見前人用涼輒曰:此寒症也,宜用熱。見前人用熱,則火症也,應用涼。
因攻之不靈,從而投補,因補者不效,隨復用攻,立意翻新,初無定見,安得主人病人一一精醫察理,而不為簧鼓動搖哉。在前人,蒙謗之害甚微,在病者,受誤之害甚鉅,此張景岳不失人情之論所由作也。
白話文:
吐血
蕭萬輿治療陳克輝,年輕氣盛,連夜痛飲,又吃烤炙炸物,幾天後胃部嘈雜,嘔血約一碗,脈象洪大而緩和有力,沒有其他症狀,於是給他服用犀角地黃湯,加入黃芩、黃連、花粉,三劑後,並讓他大量飲用藕湯,病就好了。
馮思才,五十歲,因外務不順心,怒火攻心,導致血往上衝,一天嘔血好幾盆,脈象洪大而緩和,於是給他服用去掉了白朮的逍遙散,再加入黃連、山梔子、丹皮,四劑就好了。
連蜚天體質虛弱,經常便血、夢遺,又常常熬夜玩樂,偶然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患上了吐血,痰咳得很厲害,一開始服用清熱降火的藥物沒有效果。到第21天,診脈發現寸口脈洪大而虛弱,關、尺脈浮而弦細無力,醫生說:血症原本不難治,只是元氣虛脫上浮,肝腎都被克制,幸好發作次數不多,於是長期服用人參、黃耆等補氣藥物,才得以平穩服藥。如果使用苦寒的藥物,病人就會死。於是醫生用加減八珍湯,病人懷疑人參不能治療出血,到第24天病情加重,又服用之前的藥物四劑,血才止住,十多天後發熱也退了。
但是脈象還沒恢復,病人經常說話,痰咳不止,稍微勞累,就夢遺加重,這是心脾失調,陰陽極度虛弱的表現,服用丸藥七十多斤,湯藥八十多劑才痊癒。
陳子珍也患有同樣的病,治療了好幾個月都沒好。診脈發現,他和連蜚天的病因相同,醫生懷疑服用人參、白朮、熟地黃等溫熱藥物,人參、白朮助長火氣,仍然服用苦寒清金的藥物,經過一年才慢慢好轉。到了第二年夏天,突然又嘔血不止,又用溫熱的藥物,結果腸道阻塞脹痛。十多天後,找來外科醫生,用針刺肛門,排出大量膿液,結果死了。
沈明生治療孫子南的媳婦,體質瘦弱,脈象遲微,春末患吐血,認為是脾虛不能攝血,於是給她服用歸脾湯幾劑,血就止住了。擔心以後還會復發,就給她開了丸藥調理,仍然用歸脾湯的藥材和其他藥材一起做成丸藥給她服用。又過了四五天,碰巧遇到一個懂醫的,就驚慌地說:所有見血就說是熱症,怎麼可以用人參、黃耆、河車等溫補藥物呢?血雖然止住了,很快就會再次復發的。於是請醫生診治,馬上停止服用之前的藥物,改用花粉、知母等藥物。
五六劑藥後,血突然大量湧出,情況非常危急,這位朋友就停止治療,認為熱毒已深,無藥可救了。子南媳婦早晨來找沈明生,臉色不悅,責怪他輕易使用河車,卻高度讚揚那位朋友的見識。一開始她沒說自己服用過涼藥,而且想要醫生負責,一定要治好才行。
沈明生自己辯解說:既然是熱症,為什麼前面溫補藥物卻像敲鼓一樣奏效?現在只增加河車一味藥,怎麼就變成這樣了?而且一斤多的藥裡,河車只用了五錢,其中地黃、龜板等滋陰藥反而佔大多數,每次服用兩錢,總共加起來,河車也不過兩斤左右。於是就不再辯解,去診脈,發現脈象比以前更微弱,於是笑道:沒關係,還是應該大補。家人都很奇怪,但認為是解鈴還須繫鈴人,就聽他的。
於是用歸脾湯藥材加倍用量的人參、黃耆,一劑藥就睡熟了,兩劑藥後血就止住了。於是才明白血的再次湧出,是因為寒涼藥物導致的。於是感嘆道:醫道真是太難了,我不敢自稱懂醫,但是根據脈象判斷病情,這是從前輩的格言中得到的,失血就要補氣,這也不是憑空臆斷。現在的人胸中總是想著一招致勝,看到前人用涼藥就說:這是寒症,應該用熱藥。看到前人用熱藥,就說:這是熱症,應該用涼藥。
因為攻邪不靈,就改用補法,因為補法無效,又改用攻法,想法反覆不定,沒有固定見解,怎麼能仔細觀察病情和病理,不被流言所左右呢?對前人來說,受誹謗的損害很小,但對病人來說,受誤診的損害卻很大,這就是張景岳不失人情之論的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