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琇

《續名醫類案》~ 卷十一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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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6)

1. 虛損

高鼓峰診楊在公,六脈動甚,因語之曰:脈緊而弦,不出一月危病至矣。定方而別,斯時無甚病。至十月中,忽患咳嗽,醫作風寒治,數以羌活與之。十餘日,遂大吼喘,痰湧如潮,作齁䶎聲,不得臥,坐一人於床,以額俯靠其背,稍抬頭即喘急欲死。走人邀診,曰:以前脈推之,病根固深,然不宜困敗如此之速也。

此殆攻伐之藥,逼成之耳,無救矣。病家只哀求定喘。曰:定喘不難,無如脈色皆去,縱喘定之後,仍虛脫而死矣。遂朝用參、耆、歸、芍,暮用加減八味,三日而能臥,飲食倍進,其家甚喜,以為得生。高曰:出入廢則神機化減,升降息則氣立孤危。今出入升降俱廢息矣,縱挽回何施?茲不過暫留命門一絲未斷之氣,逾十日必死矣。

已而果然。向使病未見之先,預行補救,可以消患於未萌。即已見之後,醫能以大劑填補峻補之藥投之,即不能如奮,尚可稍延歲月,不至若是之促。此可為妄肆攻伐之戒。

徐次鏐病咳嗽,高細診其脈,六部皆動。因問徐嗜酒乎?曰:然。服天麥冬、知、貝母、生地等類乎?曰:服逾斤許矣。高曰:君病與此藥相反,可禁勿服。寫歸脾湯、六味丸兩方與之。高歸語友人曰:次鏐病,即《素問》所謂二陽病發心脾也。其人必勞心過度,又嗜酒多欲,急救三陰,乃為良法。

醫以陰寒逼之,火無所發泄,遂成燎原之病。今六脈純是陰火,有出無入,不逾年死矣。或謂次鏐無恙,不過患傷寒耳,何遽至是?曰:脈法當如是耳。八月中,高適寓孤山,徐邀遊天竺。曰:聞子善太素脈,乞為我診,辛丑可得第否?高曰:太素兩字,出在三墳,後入竊之,以欺天下之耳目,且造為歌訣,妄言禍福,軒岐無是也。

但《素問》自有一種榮枯壽夭,貧富貴賤,得失成敗之說,要不出乎吉凶悔吝,善惡逆從之理,其道精微,然我能約略言之,診畢,語之曰:辛丑固好,然不若甲辰更得當也。(云云者,固知其將死,欲阻其北上耳。)次問壽。曰:子年甫三十外,不必問壽。察其意,惟以科名為急耳。

不及病情,難以直言。因語其尊人,使急返石門。告之曰:令郎脈氣不佳,如北上其不返乎?曷阻之。曰:予固阻之,弗能止也。固為制大料參膏,令戒酒絕色,服之庶可冀其還家。如或似火而用寒涼藥則殆矣。到京後,閩人有以前說進者,信之,用發散寒涼,不十劑,吐血而歿。

張路玉治顏氏女,虛羸寒熱,腹痛裡急,自汗喘嗽者三月餘,屢更醫不愈,忽然吐血數口。脈之,氣口虛澀不調,左皆弦微,而尺微尤甚。令與黃耆建中加當歸、細辛。或曰:虛澀失血,曷不用滋陰降火,反行辛燥乎?曰:不然。虛勞之成,未必皆本虛也,大抵皆由誤藥所致。

白話文:

虛損

高鼓峰診治楊在公,把脈發現其六脈跳動得很厲害,於是對他說:「你的脈象緊弦,不出一個月就會有危急的病情。」當時楊在公並無大礙,高鼓峰便開了方子。到了十月中旬,楊在公突然咳嗽,醫生誤認為是風寒感冒,多次用羌活治療。十多天後,楊在公突然大聲喘息,痰液湧出如潮,呼吸聲粗重如鼾聲,無法平臥,只能坐在床上,把額頭靠在別人的背上,只要稍微抬頭就會喘得快要窒息。家人急忙請高鼓峰診治,高鼓峰說:「從之前的脈象推斷,他的病根很深,但病情惡化如此之快卻是不正常的。」

這大概是因為使用了攻伐性質的藥物,把病情逼出來的,已經無法挽救了。病人家屬只求止住喘息,高鼓峰說:「止住喘息不難,但問題是他的面色和脈象都已經衰弱,即使喘息止住了,也還是會因為虛脫而死。」於是,高鼓峰早晨讓病人服用人參、黃耆、當歸、白芍藥,晚上再加減八味藥,三天後病人就能平躺了,食慾也大增,家人非常高興,以為病人得救了。高鼓峰卻說:「人體的呼吸出入廢止,則人體的精氣神機能就會衰減,升降功能停止,氣機就會孤危。現在他的呼吸出入、升降功能都已經廢止了,即使挽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這不過是暫時保住了命門的一絲元氣,十天之內一定會死。」

結果果然如此。如果在病情尚未顯現之前,就預先進行調理補救,就可以避免禍患的發生。即使病情已經出現,如果醫生能夠用大劑量的溫補峻補藥物治療,即使不能完全治癒,也能延緩病情,不至於如此迅速惡化。這可以作為警惕濫用攻伐藥物的教訓。

徐次鏐患咳嗽,高鼓峰仔細診脈,發現六脈都在跳動。於是詢問徐次鏐是否嗜酒,徐次鏐回答說:「是的。」高鼓峰又問他是否服用天冬、麥冬、貝母、生地黃等藥物,徐次鏐說:「服用了一斤多。」高鼓峰說:「你的病情與這些藥物相剋,應該停止服用。」於是,高鼓峰為他開了歸脾湯和六味丸兩個方子。高鼓峰回到家後告訴朋友說:「次鏐的病,就是《素問》中所說的二陽病發於心脾。他一定是勞心過度,又嗜酒縱慾,所以要緊急救治三陰,才是最好的方法。」

醫生用寒涼的藥物去治療他,體內的火氣無處發泄,於是病情像野火一樣蔓延。現在他的六脈都是陰虛火旺,有出無入,不出一年就會死去。有人說徐次鏐沒什麼大礙,不過是患了傷寒而已,怎麼會這麼嚴重呢?高鼓峰說:「脈象就是這樣顯示的。」八月,高鼓峰住在孤山,徐次鏐邀請他去天竺遊玩。徐次鏐說:「聽說你精通《太素》脈診,請你為我診脈,明年辛丑年我能考中嗎?」高鼓峰說:「《太素》兩個字,出自《三墳》,後來被人竊取,用來欺騙世人,還編造歌訣,妄言禍福,軒轅黃帝和岐伯都沒有這樣的說法。」

但是《素問》確實有一套關於榮枯壽夭、貧富貴賤、得失成敗的理論,最終都離不開吉凶悔吝、善惡逆從的道理,其道理精微奧妙,但我可以大概地說給你聽。診脈結束後,高鼓峰對徐次鏐說:「辛丑年固然不錯,但是不如甲辰年更為適合。」(說這些話,是因為他知道徐次鏐將要死去,想阻止他北上赴考。)徐次鏐又問壽命,高鼓峰說:「你才三十多歲,不必問壽命。」高鼓峰觀察他的意圖,只是把科舉考試看得太重而已。

由於情況緊急,不好直言,於是高鼓峰告訴了徐次鏐的父親,讓他趕快把兒子叫回來。他對徐父說:「令郎的脈象不佳,如果北上赴考,恐怕就回不來了,您最好勸他回來。」徐父說:「我也勸過他,但他不肯聽。」於是高鼓峰為他製作了大量的人參膏,並囑咐他戒酒戒色,服用人參膏或許還能盼他回家。如果病情像火一樣,卻用寒涼的藥物治療,那就危險了。到京城後,有人把高鼓峰的診斷告訴了徐次鏐,徐次鏐相信了,於是使用了發散寒涼的藥物,不到十劑,就吐血而死。

張路玉治療顏氏女子,她虛弱消瘦,時寒時熱,腹痛里急,自汗喘嗽已經三個月,換了好幾個醫生都不見好轉,突然吐了幾口血。張路玉把脈後發現,她的氣息虛弱,脈象澀滯不調,左關脈弦細,寸脈更細弱。於是,張路玉為她開了黃耆建中湯加當歸、細辛。有人說:「她脈象虛弱澀滯,已經失血,為什麼不用滋陰降火的藥物,反而用辛燥的藥物呢?」張路玉說:「不是這樣的。虛勞的形成,不一定是先天不足,大多數都是因為誤服藥物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