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琇

《續名醫類案》~ 附《柳州遺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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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柳州遺稿》序

1. 附《柳州遺稿》序

魏君柳州詩,名《嶺雲集》者,友人鮑君以文刻以行世。集甫出,人爭傳誦,遂一遊嶺表,越歲歸,優遊里中者十餘年,而柳州辭世。鮑君與胡君滄來、項君金門,復刻其手所自訂後集,以弁首之語屬余。讀卒業,愀然嘆曰:柳州生平成就,所造甚為難耳。柳州少孤,貧無遺資,乃於街市間,勤十指操作自給。

既而佐生於質庫中,幾二十年。盡勞所職,至夜篝燈讀書,為同事所憎,乃展卷默誦,復以燈光逼射為詬,於是卷局坐帳中,翳其光而閱,膏盡為度。向無師授,自以堅思力探苦索。積學既久,由漸而致,豁然貫通。家本業醫,兼攻其先人所遺歧黃書,亦臻奧窔。辭歸懸壺,取資以俯蓄妻子。

暇則取市扇,需畫者,應其請,得資以助不足。當其畫時,手一扇於前,置一卷於左,勞憊益甚,乃能自拔於庸雜儕偶中,成大雅材之詩人。同事筆硯吟哦輩,排突直出其上,據壇執耳,莫敢枝梧。及壯歲將過,向之積勞漸發,疾漸不可治,年逾五旬而終。嗚呼!柳州學既成,人皆羨之,慕之,舉為一時作手,豈知其從艱瘁中來,如此其甚哉。

今其詩具在,吾不敢謂於今之負重名者。優劣若何?於古作者,詩品位置若何?然展帙案,取吾儕倫類中,推云軼倫超群,亦平心之論也。嗚呼!讀書不勝功名,仰屋而思⿱⺮楓猭,行而覓索句於杳渺無何有之處,自矜得意,雖工亦何可藉賴。世不笑其狂,必笑其拙耳。而柳州終身抱此癖,貧困不振,終不自悔。

人各有嗜,難為不相謀者道也。

乾隆丁酉仲冬臨江鄉人吳穎芳序

白話文:

魏柳州的詩集《嶺雲集》,友人鮑君把它刻印出版流傳於世。詩集剛出版,就廣為流傳,魏柳州便遊歷嶺南一帶,一年後返回家鄉,悠閒地生活了十多年,之後便去世了。鮑君與胡滄來、項金門二位友人,再次刻印他生前親自編訂的後集,並請我寫序。讀完他的詩集後,我不禁感嘆:柳州先生一生的成就,實在是來之不易啊!

柳州年少喪父,貧困潦倒,沒有任何積蓄,只能在街市上靠自己的雙手辛勤勞作,勉強餬口。後來,他在官府的倉庫當差,做了將近二十年。他盡職盡責,即使到了晚上也點燈讀書,因此遭到同事們的厭惡。於是他就一邊默讀,一邊用燈光照射書本,同事們又抱怨燈光刺眼。最後,他只好躲在辦公室的帳篷裡,用微弱的燈光讀書,直到油燈燃盡才休息。他從未接受過老師的指導,全靠自己刻苦鑽研,努力思考,長時間積累學問,逐漸有所領悟,最終豁然開朗。他家世代行醫,他也繼承家業,鑽研祖上留下的醫書,醫術也達到了很高的境界。辭官後,他懸壺濟世,以此維持家計,供養妻兒。

有空閒時,他就接一些為人繪製扇面的活計,以賺取一些額外的收入。作畫時,一手拿著扇面,一手翻閱書籍,勞累不堪,但他卻能從庸碌的群體中脫穎而出,成為一位傑出的詩人。與他同時代的文人墨客,沒人能與他匹敵,都甘拜下風。到他壯年將盡,以往積勞成疾,病情日益加重,最終在五十多歲時去世了。唉!柳州先生學有所成後,大家都羨慕他、敬佩他,把他奉為一時的文壇領袖,卻不知道他取得的成就,是從如此艱辛的過程中得來的,實在令人感慨!

現在他的詩歌作品都保存下來了,我不敢說他現在是否名副其實。他的作品究竟好壞如何?在古代詩歌中能佔據什麼樣的地位?然而,仔細研讀他的作品,在我看來,在同輩中,他確實是出類拔萃,超群絕倫的,這也是我平心而論的看法。唉!讀書人汲汲於功名利祿,仰望屋樑苦思冥想,四處尋找靈感,自以為得意,即使寫出好作品,又能依靠多久呢?世人不會嘲笑他的狂傲,卻會嘲笑他的愚笨。而柳州先生終其一生都保有這樣的癖好,貧困潦倒,卻從不後悔。

人各有志,強求一致是不可能的。

乾隆丁酉年仲冬,臨江鄉人吳穎芳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