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名醫類案》~ 卷二十五·產後 (7)
卷二十五·產後 (7)
1. 感暑
孫文垣治一婦人,年十六,初產女,艱苦二日,偶感暑邪,繼食麵餅,時師不察,竟以參、術投之,即大熱譫語,口渴,汗出如洗,(暑症多汗。)氣喘,(暑傷氣。)泄瀉,瀉皆黃水、無屎,(協熱下利。)日夜無度,小水短少,飲食不進,症甚危惡。時六月初旬,女科見熱不退,乃投黃連、黃芩、白芍之劑,諸症更甚。
又以參、術大劑,肉果、乾薑等止瀉,一日計用參二兩四錢,瀉益頻,熱益劇,喘汗轉加,譫語不徹口。醫各束手,謝曰:汗出如油,喘而不休,死症也。又汗出而熱不退,瀉而熱不止,譫語神昏,產後脈洪,大法皆犯逆,無生路矣,惟附子理中湯,庶僥倖萬一。孫診之,六脈亂而無緒,七八至,獨右關堅硬。
(食積。)因思暑月汗出乃常事,但暑邪麵食瘀血,皆未銷熔,補劑太驟,致蓄血如見鬼,若消瘀去積解暑,猶可生也。用益元散六錢,解暑清熱,止瀉利水為君,糖球子(即山楂。)三錢為臣,紅曲、澤蘭各一錢五分消瘀安魂為佐,橘紅、半夏曲、茯苓理脾為使,三稜五分,消前參、術,決其壅滯為先鋒。飲下即略睡,譫語竟止。
連進二劑,瀉半減。次日仍用前方,其下漸減,大便止二次,有黃屎矣,惡露行黑血數枚。次日診之,脈始有緒,神亦收斂,進粥一盞。前方去三稜、紅曲,加扁豆,大便一次,所下皆黑屎,熱盡退。改用六君子加益元散、青蒿、扁豆、香附、酒芍、炮姜,調理而安。(三稜亦消瘀之品耳,略消參、術之壅滯,則山楂已足矣,非三稜事也。
雄按:炮姜是蛇足矣。)
易思蘭治石城王福謙之妃,癸酉年六月受孕,偶患泄瀉。醫用淡滲之藥止之,自後每月瀉三五日。有作脾瀉者,用參苓白朮散之類,二三服亦止,然每月必瀉五七次。至次年三月生產後,連瀉半月,日夜八九次,諸藥不效。驚惶無措,召易診之,兩寸尺俱平和,惟兩關洪大有力。
曰:此暑病也。以黃連香薷飲治之,一劑減半,再劑全愈。惟肝脈未退,又用通元二八丹調理,半月後平復。
陸祖愚治李丹山子室,自來元氣不足,產後六七日,正當酷暑,而臥房在樓,忽頭疼氣喘,昏悶,體若燔炭,沉沉昏去。或以為傷寒,令門窗盡閉,帳幔重圍,用二陳、羌活、防、芎、蘇,一劑口乾唇裂,喘急欲絕。診之,六脈浮洪而散,乃冒暑而非感寒,宜涼解而不宜溫散。
令取井水灑地,鋪以蘆蓆,移病人臥其上,飲以香薷飲,遂微汗而蘇。再用清暑益元湯,四劑而起。(雄按:論證甚超,用藥可議,何不用益元散、西瓜汁等物?)
沈明生治劉舜泉孫媳,夏月產後,暈厥不知人事。或謂惡露上攻所致,投去瘀清魂等劑,瘀不行,暈厥益甚。又作痰治食治,皆不效。沈至,迴翔諦審,笑曰:吾得之矣,此暑熱乘虛而入,急宜清暑,非黃連不可。或謂血得冷則凝,今惡露未去,若投寒涼,是速其斃也。沈笑曰:有不諱,吾任之。
藥甫入口,厥蘇暈止,再進而惡露行。蓋產時樓小人多,炎敲之際,益助其熱,乍虛之體觸之,豈能不病?經云:暑傷心。又云:心主血。為熱冒而暈厥,此中暑而非惡露明矣。或曰:舍症從時,理固然矣。然血熱則行,冷則凝,亦古訓也。今用寒涼而惡露反去何也?曰:熱行冷瘀,以血喻水,道其常耳。
子獨不觀失血者,有用溫緩藥而得止,則瘀血者,豈無用苦寒而得行,豈造化之微,權逆從之妙理也,安可執乎?(雄按:病雖因暑,而惡露不行,必佐清痰之品,斷非單以黃連治之也,諸讀者須默會之。)
白話文:
感暑
孫文垣治療一位十六歲的初產婦,產後兩天,偶然感受暑邪,又吃了麵餅。當時醫生沒有察覺,竟然用人參、白術治療,結果導致她發高燒、神志不清、口渴、汗出如洗、氣喘、黃水樣腹瀉(無糞便)、日夜不停地腹瀉,小便量少,飲食不進,病情危急。當時是六月初,婦科醫生見發熱不止,便使用了黃連、黃芩、白芍的藥方,病情卻更加嚴重。
之後又用大量人參、白術、肉桂、乾薑等藥物止瀉,一天就用了兩兩四錢的人參,腹瀉更加頻繁,發熱更厲害,氣喘和出汗也加重,神志不清更加嚴重。其他醫生都束手無策,說病人汗如油出,氣喘不止,是死症;又說汗出而熱不退,瀉而熱不止,神志不清昏迷,產後脈象洪大,治療方法都違背了原則,沒有活路了,只有附子理中湯或許有一線生機。
孫文垣診脈後發現,六脈紊亂無序,脈搏七八次/分,只有右關脈堅硬有力(顯示食積)。他認為,夏天出汗是正常現象,但暑邪、麵食、瘀血都未清除,補藥用得太急,導致瘀血積聚,如同見鬼一樣。如果能消除瘀血、去積食、解暑,病人還有活路。於是,他使用了益元散六錢解暑清熱、止瀉利水為主藥,山楂三錢為輔藥,紅曲、澤蘭各一錢五分消瘀安神為佐藥,橘紅、半夏曲、茯苓理脾為使藥,三稜五分消散之前用的人參、白術,以解決其壅滯為先鋒。病人服藥後稍微睡了一下,神志不清的症狀就停止了。
連續服用兩劑藥後,腹瀉減輕一半。第二天繼續服用之前的藥方,腹瀉逐漸減輕,大便次數減少到兩次,並出現了黃色的糞便,排出了一些黑色的惡露。第二天診脈,脈象開始有了規律,精神也恢復了,病人能吃下一碗粥。之後的藥方去除了三稜、紅曲,加了扁豆,大便一次,排出的是黑色的糞便,發熱也退了。然後改用六君子湯加益元散、青蒿、扁豆、香附、酒白芍、炮薑調理,使病情痊癒。(三稜也是消瘀的藥物,稍微消除人參、白術的壅滯,山楂就夠了,不需要用三稜;炮薑是多餘的。)
易思蘭治療石城王福謙的妻子,癸酉年六月懷孕,偶然患了腹瀉。醫生用一些淡滲的藥物止瀉,此後每月都腹瀉三五天。有人認為是脾虛引起的腹瀉,使用了參苓白朮散等藥物,服用了二三劑後腹瀉停止了,但是每月都必定腹瀉五七次。到第二年三月生產後,連續腹瀉半個月,每天腹瀉八九次,各種藥物都無效。家人驚慌失措,請易思蘭診治。易思蘭診脈發現,寸關尺脈都平和,只有兩關脈洪大有力。
易思蘭說:「這是暑病。」用黃連香薷飲治療,一劑藥後腹瀉減半,再服一劑就痊癒了。只是肝脈還沒有完全恢復,又用通元二八丹調理,半個月後完全恢復。
陸祖愚治療李丹山的妻子,她原本元氣不足,產後六七天,正值酷暑,臥室在樓上,突然頭痛、氣喘、昏悶,身體發熱像燒炭一樣,昏昏沉沉地昏倒了。有人認為是傷寒,讓她關閉門窗,用帳幔圍住,使用了二陳湯、羌活、防風、川芎、蘇葉等藥物,一劑藥後口乾唇裂,氣喘欲絕。陸祖愚診脈後發現,六脈浮洪而散,是中暑而不是傷寒,應該用涼解的方法,而不是溫散的方法。
於是讓家人用井水灑地,鋪上蘆席,讓病人躺在上面,喝了香薷飲,病人微微出汗後就醒了。然後用清暑益元湯,四劑藥後就痊癒了。(論證很超群,用藥可以商榷,為什麼不用益元散、西瓜汁等藥物?)
沈明生治療劉舜泉的孫媳,夏天產後,暈厥不省人事。有人認為是惡露上攻引起的,使用了去瘀清魂的藥物,瘀血沒有排出,暈厥更加嚴重。又用治療痰症、食積的藥物,都無效。沈明生仔細診治後,笑着說:「我知道了,這是暑熱乘虛而入,應該急用清暑的藥物,非黃連不可。」有人說,血遇冷則凝,現在惡露還沒有排出,如果用寒涼的藥物,會加速死亡。沈明生笑着說:「無妨,我承擔這個責任。」
藥物剛入口,暈厥就停止了,接著又排出惡露。因為生產時房間小,人多,炎熱的環境加重了暑熱,虛弱的身體遇到暑熱,怎麼能不生病呢?《內經》說:「暑傷心。」又說:「心主血。」因為暑熱而暈厥,這是中暑,而不是惡露上攻。有人說:根據病情用藥,道理是對的。但是血熱則行,血冷則凝,也是古訓。現在用寒涼的藥物,惡露反而排出了,這是為什麼呢?沈明生說:熱則運行,冷則凝滯,用血液比作水,說明這是正常的道理。
你難道沒有看到失血的人,用溫和的藥物能止血,那麼瘀血的人,難道就不能用苦寒的藥物使其排出嗎?這是造化的微妙,權衡逆順的妙理,怎麼能拘泥不變呢?(雖然病因是暑熱,但是惡露不行,必須配合清熱化痰的藥物,不能單用黃連治療,讀者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2. 火熱
易思蘭治一婦,產後半月餘,胃中有清水,作逆而吐,以為胃寒,令煮雞,倍用椒、姜,初覺相宜。(凡內熱虛火之人,初服辛熱之藥,亦有小效。)至三五日,清水愈多,以薑、椒煎湯,時時飲之。近一月,口氣漸冷,四肢發厥,晝夜作逆,腹中冷氣難堪,有時戰慄,用四君子湯,人參一錢至二錢,初服少安,久則不應。又加炮姜,亦不效。
眾議用附子理中湯。(庸俗必趨之道。)易診之,六脈俱無,以食指覆按尺部,中指無名指之後,(診法妙。)脈來實數有力,左右皆同,發言壯厲,一氣可說三五句,唇焦頰赤,大便五六日一次,小便赤少,此實熱症也。詢之,其俗產後以食胡椒炒雞為補,此婦日食三次,半月後,遂得此疾。
乃用三黃湯治之,連進四盞,六脈俱現,姜椒湯不欲食矣。又進四盞,身不戰慄,清水減半。服四日,口中熱氣上升,滿口舌尖俱發黃小粟瘡,大便八日不通,以四苓合涼膈散,空心一服。至午不動,又以甘草煎湯,調元明粉五錢熱服。一時許,腹中微鳴,吐出酸水一二碗,大便連去二次。
又復元明粉五錢,下燥矢十數枚。後以四苓、三黃、山梔、枳殼,調理全愈。主人曰:荊人之病,醫皆以為虛,而用薑、附,先生一診而遂用大劑三黃湯,更加元明粉寒涼之劑以通之,不以產為掣肘,公何見也?易曰:脈症明顯,不詳察耳。《脈法》云:極大極微,最宜斟酌。
凡診脈遇極大無力者,須防陽氣浮散於外。若極微之脈,久久尋而得之,手指稍稍加力,按之至骨,愈堅牢者,不可認作虛寒。今脈左右三部,初按悉無,再以食指按其尺部,中指無名指按其尺後,脈來實數有力,所謂伏匿脈是也。此乃陽匿於下,亢之極矣。又大便秘結,小便赤少,唇焦頰赤,氣壯言高,自脈與症視之,其為實熱明矣。
若果虛寒,脈當浮大無力,何以實數有力?症當氣息微弱,何以言貌壯強?其口氣冷,吐清水,四肢厥,時戰慄者,正熱極似水,陽遏陰浮之義也。戰慄則熱入血室,熱極則生風矣。熱在肝腎,不在心經,故言語真誠,而不妄也。其致病之由,本於食椒雞過多,胡椒性味辛熱,能散寒逐敗,雞屬巽而入肝,性溫能活滯血而養新血。雞可常食,椒性大熱有毒,不可過多,多則熱毒積於腸胃,而諸怪症作矣。
至於服薑、椒而反現寒症者,正古云:服黃連多而反熱者,服薑、附多而反寒之謂也。用三黃者,黃連味苦入心,苦能下泄,如天氣下降,自能引地氣上升。黃芩利大腸之熱毒,黃柏生腎水以制火,甘草稍解諸藥之毒,元明粉軟堅,四苓散合涼膈散清利大小便。此藥一服,故口舌生瘡,其毒自口而出,雖不補產後之虛,然內邪既去,則正氣自昌,而虛弱者充實矣。是不補之中,而有大補者在也。
按:此為火極似水,乃物極必反之候。凡患此,為燥熱溫補所殺者多矣,哀哉!
許學士云:記一婦人產後,護密閣內,更生火,睡久及醒,則昏昏如醉,不省人事,其家驚惶。許用荊芥,佐以交解散。云:服之即睡,睡之必以左手搔頭,覺必醒矣。(蓋為火所逼也。)
魏玉橫曰:沈協蘭室人善病,自頗知醫,最重《景岳全書》。數年來,所服多溫補之劑,約桂、附幾各半斤。近以產後惡露淋漓,赤白時下,咳嗽日甚,小便自遺。脈之,右手鼓指,兩關弦數,右尺弱,面有紅光,舌當中無胎,胸多冷氣,喜熱飲,稍涼則不快。所服乃壽脾煎加薑、桂等。
乃列案與之,曰:病本三陰不足,久服溫補,則氣分偏勝,遂至綿延不已,其誤在便溏氣冷,又喜熱飲,認為脾胃虛寒,不知火盛下迫則作瀉,上衝則反冷,鬱於中則得辛熱而暫散,此理方書多未論及。今以產後去血,血益虛則火益盛。面有紅光,火炎上也。惡露赤白,肝脾熱也。
咳嗽便遺,肺虛肝盛,腎不秘密也。辛溫燥烈,宜急遠之。方用生熟地、杞子、沙參、麥冬、釵斛。初猶畏麥冬之寒,以二錢太重,只用六分。數劑後,覺相宜,漸加至一錢五分。十餘劑,便不喜熱飲,症漸平,又加蔞仁。二十餘劑,每日大便下青黑雜物,而辛氣滿房戶。蓋桂、姜之熱,久迫迴腸,因榮氣漸充,乃勢不能容而下出也。
若再投溫補,其害可勝言哉。書此以為偏服溫補者戒。
楊氏二婦,妯娌也,其姒新產,發熱頭暈,不能起坐,坐則欲僕,惡露紅白,兩乳壅腫,子戶旁腫如雞卵,痛甚,勢將成癰。專科與炮薑、白朮、荊芥、桂枝等,更嘔惡不寐。脈之,弦數六至有餘。乃與生地、杞子、地丁、麥冬、當歸、銀花、甘草、黃連、蔞仁,六劑全愈。
其娣產彌月,耳聾,頭及乳腹常痛,帶下綿綿,每浴湯中,搖漾如線,子戶亦腫痛,醫與香燥轉甚,亦用前方加減而愈。又朱朗齋之妹,產後赤白淋瀝,口乾咽痛,前方去地丁、當歸,加白芍,四帖全安。其初,楊姒所生兒,食乳即吐,自母服藥後,亦不嘔矣。凡此,皆少厥二陰陰虛火盛之病,若謂產後而用辛溫,是殺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