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名醫類案》~ 卷一 (9)
卷一 (9)
1. 傷寒
(葉天士曰:水虧之黑,豈可用熱?若以舌黃舌黑悉為實熱,則陰虛之症,萬無一生之矣。)
按:是症既云陰虛燥渴,用涼水是矣。而又雜與桂、附各數兩,治法未能無疵。至舌苔成殼脫落,恐桂、附之投,不能無過也。
一衰翁,年過七旬,陡患傷寒,初起即用溫補調理。至十日之外,正氣將復,忽爾作戰,自旦至辰,不能得汗,寒慄危甚,用六味回陽飲,入人參一兩,薑、附各三錢,煎服。下咽少頃,即大汗如浴,時將及午,而浸汗不收,身冷如脫,鼻息亦幾無,令以前藥復煎與之。曰:先服此藥,已大汗不堪,今又服此,尚堪再汗乎?笑謂曰:此中有神,非爾所知也。
急令再進,遂汗收神復,不旬日起矣。嗚呼,發汗用此,而收汗復用此,無怪乎人之疑之也。不知汗之出與汗之收,皆元氣為之樞機耳。
喻嘉言治黃長人犯房勞,病傷寒,守不服藥之戒,身熱漸退。十餘日外,忽然昏沉,渾身戰慄,手足如冰。(乃熱深厥亦深也。)亟請喻至,一醫已合就薑、附之藥矣。見而駭之,診畢,再三辟其差謬。主人自疑陰症,言之不入,又不可以理服。乃與醫者約曰:此一病,藥入口中,出生入死,關係重大,吾與丈各立擔承,倘用藥差誤,責有所歸。醫者云:吾治傷寒三十餘年,不知甚麼擔承。
喻笑曰:有吾明眼在此,不忍見人活活就斃,吾亦不得已也。如不擔承,待吾用藥,主家方安心請治。與以調胃承氣湯,約重五錢,煎成熱服半盞,少頃又熱服半盞。其醫見厥漸退,人漸蘇,知藥不誤,辭去。仍與前藥服至劑終,人事大清。忽然渾身壯熱,(厥止則陽回,復現熱症。
)再與大柴胡一劑,熱退身安。門人問曰:病者雲系陰症見厥,先生確認為陽症,而用下藥果應,其理安在?答曰:其理頗微,吾從悟入,可得言也。凡傷寒病初起發熱,煎熬津液,鼻乾、口渴、便秘,漸至發厥者,不問可知其為熱也。若陽症忽變陰厥者,萬中無一,從古至今無一也。
蓋陰厥得之厥症,一起便直中陰經,唇青面白,遍身冷汗,便利不渴,身蜷多睡,醒則人事了了,與傷寒傳經之熱邪轉入轉深,人事昏惑者,萬萬不同。諸書類載陰陽二厥為一門,即明者猶為所混,況昧者乎。如此病,先犯房勞,後成傷寒,世醫無不為陰症之名所惑,往往投以四逆等湯,致陰竭莫救,促其暴亡,尚不知悟,總由傳派不清耳。蓋犯房勞而病感者,其勢不過比常較重,如發熱則熱之極,惡寒則寒之極,頭痛則痛之極。
所以然者,以陰虛陽往乘之,非陰盛無陽之比,況病者始能勿藥,陰邪必輕,旬日漸發尤非暴症,安得以陰厥之例為治耶?且仲景明言:始發熱六日,厥反九日,後復發熱三日,與厥相應,則病旦暮愈。又云:厥五日,熱亦五日,設六日當復厥,不厥者,自愈。明明以熱之日數定厥之痊期也。
白話文:
傷寒
葉天士認為,陰虛體質造成的黑色舌苔,怎麼可以用溫熱的方法治療呢?如果把舌苔黃、舌苔黑都一概認為是實熱,那麼陰虛的病人,就沒有活路了。
這個案例,既然說是陰虛燥渴,用涼水治療是對的。但是,又同時用了桂枝、附子幾兩,治療方法還是有瑕疵。等到舌苔變成厚殼狀脫落,恐怕桂枝、附子的使用過量了。
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突然患上傷寒,初期就用溫補的方法調理。十天后,正氣將要恢復,突然病情加重,從早晨到上午,都不能出汗,寒戰非常嚴重,於是用了六味回陽飲,加入人參一兩,生薑、附子各三錢,煎服。服藥後不久,就大量出汗,像洗了個澡一樣。到了將近中午,汗出不止,身體冰冷得像要脫水,呼吸也很微弱,於是又讓煎服之前的藥。病人問:之前服藥已經汗出很多,現在又服這個藥,還能再出汗嗎?醫生笑着說:這其中有奧妙,不是你能理解的。
醫生急忙讓病人再服藥,汗止後精神恢復,不到十天就痊癒了。唉,發汗用這個藥,收汗也用這個藥,難怪會讓人懷疑。不知道汗出的時候和汗收的時候,都是元氣在起作用。
喻嘉言治療一位名叫黃長的人,他房事過度,得了傷寒,遵守不吃藥的原則,發熱逐漸消退。十多天後,突然昏沉,全身戰慄,手腳冰冷(這是熱邪深入,厥證也深)。急忙請喻嘉言前來,一位醫生已經配好了薑、附子的藥。喻嘉言見到後非常吃驚,診脈後,一再否認之前的診斷錯誤。病人自己懷疑是陰虛症,但醫生說法他不接受,也不肯聽從道理。於是喻嘉言跟那位醫生約定說:這個病,藥入口中,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我們兩人各負其責,如果用藥出錯,責任由我們承擔。那位醫生說:我治療傷寒三十多年了,不知道什麼擔承。
喻嘉言笑着說:有我明察秋毫在這裡,不忍心看著人活活死去,我也沒有辦法。如果你不承擔責任,等我用藥後,病人才能安心接受治療。於是給病人服用了調胃承氣湯,約五錢重,煎好後熱服半碗,一會兒又熱服半碗。那位醫生看到厥證漸退,病人漸漸蘇醒,知道用藥沒有錯,就告辭了。繼續服用之前的藥,直到服完,病人精神狀態大為好轉。突然全身發熱(厥證停止,陽氣回升,又出現發熱症狀),又給他服用了一劑大柴胡湯,熱退後身體就康復了。門人問道:病人說是陰虛症引起的厥證,先生卻認為是陽症,用瀉下藥卻果然見效,這是什麼道理呢?喻嘉言回答說:這個道理很微妙,我從領悟中得到了答案,可以告訴你們。凡是傷寒病初期發熱,耗傷津液,鼻乾、口渴、便秘,漸漸出現厥證的,不用問就知道是熱證。如果陽症突然變成陰厥,那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古今以來沒有這樣的例子。
陰厥是由於厥證引起,一開始就直中陰經,嘴唇青紫,面色蒼白,全身冷汗,大便溏瀉而不渴,身體蜷縮嗜睡,醒來時神志清楚,這和傷寒傳經的熱邪轉入轉深,神志昏迷完全不同。許多書籍把陰陽兩類厥證歸為一類,即使是明白的人也常常混淆,何況是不明白的人呢?像這個病人,先房事過度,後來患上傷寒,世上的醫生都為陰虛症的名稱所迷惑,往往使用四逆湯等溫熱藥,導致陰氣耗竭無法搶救,加速病人死亡,還不知道醒悟,都是因為學說傳授不清所致。因為房事過度而生病的人,病情一般比常人嚴重,例如發熱就熱到極點,惡寒就寒到極點,頭痛就痛到極點。
原因是陰虛陽亢,這與陰盛無陽不同,況且病人一開始能不吃藥,陰邪一定較輕,十多天後才發病,也不是暴病,怎麼能用陰厥的治療方法呢?而且張仲景明確說:開始發熱六天,厥證反覆九天,然後又發熱三天,與厥證相應,那麼病情就會很快痊癒。又說:厥證五天,發熱也五天,如果六天後應該再次出現厥證,沒有出現厥證,那就自愈了。明明是用發熱的天數來確定厥證痊癒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