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壽堂

《醫原》~ 卷下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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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8)

1. 論張仲景《傷寒論》

漢·張太守仲景著《傷寒》一書,立一百一十三方,三百九十七法,隨病之變遷用之,千變萬化,靈妙無窮,萬病皆當仿之為法,不可僅作傷寒書讀也。乃後之注是書者,五十餘家,移前易後,互相訾議,迄無定論。

愚按:是書,當分兩大段看法,其前一段為表寒而作,寒為天地燥結之氣,燥故化火也速,寒氣從外收斂,搏束氣機,津液不行,故停濕者多;後一段為裡寒而作,裡寒或由外直中於內,或虛則寒自內生,總不外脾腎陽虛,陽虛則不獨不能禦寒,而且脾陽虛則不能散精,腎陽虛則不能行水,不能散精行水,故化濕者多,化火者少。其法雖分六經,亦不外三焦。

言六經者,明邪所從入之門、經行之徑,病之所由起、所由傳也;不外三焦者,以有形之痰涎水飲渣滓,為邪所搏結,病之所由成也。觀其論中,曰胸中,曰心中,曰心下,曰胸脅下,曰胃中,曰腹中,曰少腹,雖未明言三焦,較言三焦者更細也。人身一小天地,膈膜以上,天氣主之,肺與心也。

膈膜以下,地氣主之,脾、胃、二腸、膀胱、三焦、腎也。界乎天地之間者為膈膜,膈膜乃肝、膽部位,如地之有樹木者然。行乎肌肉之裡,筋骨之外,以運行血脈者為經絡,如地之有脈絡溝渠,以通天氣者然。

從膈下而上,上至胸,旁至脅,皆清氣與津液往來之所,其病不外痰涎水飲,為邪所擊搏,與氣相結,由胃中脘及腹中,下抵少腹,乃有渣滓穢濁之物,邪氣得以依附之,而成下證。一為清陽,一為濁陰,人身所以為一小天地也。觀仲景先師所立方、法,確就邪傷人身之天地者治之,六經固不爽毫釐,三焦亦不逾分寸,千古醫聖之稱,舍仲景其誰與歸?

以太陽論,太陽經脈行背,背者胸中之府,胸中為肺之外廓,肺主皮毛。凡邪從太陽入者,必自毛竅始,且六經之氣,皆天氣所運行,未有經氣鬱而天氣不郁者。故《傷寒論》云: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痛、腰痛、骨節痛、惡風、無汗而喘。又曰:喘而胸滿,劇者必衄,衄乃解。

夫頭痛以下,皆太陽見證;喘而胸滿,乃邪阻肺氣不舒也;衄者,寒燥化熱,熱甚動血,由肺之清道出也;衄解與汗解同,故曰衄乃解。經言太陽,固明明兼言肺矣。且邪由皮毛而肌肉,由肌肉而經脈,一層收近一層,是橫入。邪由外橫入,藥由內橫托,故用輕虛之麻黃湯,由肺化汗外達皮毛,以出肺之空竅,即以出太陽之門戶(經云:輕可去實。又云:薄則發泄,厚則發熱。

麻黃體極空虛,氣味俱薄,輕薄、上浮、空虛、外達,太陽藥,即肺藥也,故用以為君,即以為使。桂枝辛溫微潤,主溫肌肉,枝亦橫達,故以為臣。杏仁質潤,微辛微苦,苦重於辛,開而能降,且仁含生意,又能入心化汗。炙甘草微潤而甘,能緩藥性於上,故以為佐。方雖四味,神妙無窮,奈後世舍而不用,偏用羌、獨、荊、薄辛燥濁烈之品,不知厚則發熱,服之徒增煩躁。且麻黃主開,是橫力;羌、獨等主升,是豎力。

白話文:

論張仲景《傷寒論》

張仲景所著《傷寒論》,收錄一百一十三方,三百九十七個用法,能隨疾病的變化而靈活運用,變化無窮,妙用無盡,各種疾病都應該參考它作為治療方法,不能只把它當作一本單純的傷寒病學書籍來閱讀。後世注解此書者多達五十餘家,各家說法前後矛盾,互相批評,至今沒有定論。

我認為,此書應該分兩大部分來看:前面一部分是針對表寒證而作,寒邪是天地間乾燥凝聚的氣,乾燥則容易化為火,寒邪從體表侵入,束縛氣機,津液運行不暢,所以停滯濕邪的症狀較多;後面一部分是針對裡寒證而作,裡寒或者由外寒直達內裡,或者由於體虛而寒邪從內生,總歸都是脾腎陽虛所致,陽虛不僅不能禦寒,而且脾陽虛則不能運化精氣,腎陽虛則不能利水,不能運化精氣和利水,所以濕邪化生的較多,化火則較少。雖然書中將病證分為六經,但其治療方法都離不開三焦。

所謂六經,指的是邪氣侵入人體的門戶、循行的經絡,以及疾病的發生和傳變過程;而治療方法不離三焦,是因為各種有形的痰涎、水飲、糟粕等,被邪氣所阻滯凝聚,形成了疾病。書中提到胸中、心中、心下、胸脅下、胃中、腹中、少腹等部位,雖然沒有明言三焦,但比單純論述三焦更為精細。人體如同一個小天地,膈膜以上屬於天,由肺和心主宰;膈膜以下屬於地,由脾、胃、大小腸、膀胱、三焦和腎主宰。介於天地之間的是膈膜,膈膜是肝膽所在之處,如同大地上的樹木一般。貫穿於肌肉內、筋骨外的,是經絡,如同大地上的脈絡溝渠,用以流通天氣一般。

從膈膜以下向上,到達胸部,旁邊到脅肋,都是清氣和津液往來的地方,其病症都離不開痰涎水飲,被邪氣所搏擊,與氣相結,從胃的中脘到腹部,下達少腹,都是污濁的糟粕之物,邪氣得以依附,形成下焦的病證。一為清陽,一為濁陰,人體因此成為一個小天地。觀察仲景先生所設立的方劑和用法,確實是針對邪氣侵犯人體這個“小天地”而施治,六經的論述絲毫不差,三焦的論述也毫無偏差,千古醫聖的稱號,非張仲景莫屬。

以太陽病為例,太陽經脈循行於背部,背部是胸中的府舍,胸中是肺部的外圍,肺主皮毛。凡是邪氣從太陽經入侵的,都必須從毛竅開始,而且六經的氣機,都是由天氣運行的,沒有經氣鬱滯而天氣不鬱滯的情況。所以《傷寒論》說: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痛、腰痛、骨節痛、惡風、無汗而喘。又說:喘而胸滿,嚴重的還會鼻出血,鼻出血是疾病好轉的徵兆。

頭痛以下的症狀,都是太陽病的表現;喘而胸滿,是因為邪氣阻礙肺氣不通暢;鼻出血,是因為寒燥化熱,熱盛則迫血妄行,從肺的清道而出;鼻出血與出汗一樣,都是疾病好轉的徵兆,所以說鼻出血是疾病好轉的徵兆。經書講太陽病,實際上也包含了肺的病理。而且邪氣從皮毛入侵肌肉,從肌肉入侵經脈,逐層深入,這是橫向入侵。邪氣由外橫向入侵,藥物由內橫向托邪外出,所以用輕浮的麻黃湯,通過肺來發汗,使邪氣從皮毛排出,也就是從太陽經的門戶排出(經書說:輕者可以去實邪;又說:薄則發泄,厚則發熱)。

麻黃性味極其輕浮,氣味都比較輕薄,輕薄、上浮、虛空、外達,是太陽病的藥物,也是肺的藥物,所以用它做君藥,也是它的主治功能;桂枝辛溫微潤,主要溫通肌肉,桂枝的走向也橫向通行,所以做臣藥;杏仁質地潤滑,微辛微苦,苦味重於辛味,能宣通又能下達,而且杏仁含藏著生機,又能入心化汗;炙甘草微潤而甘,能緩和藥性,所以做佐藥。雖然只有四味藥,卻妙用無窮,可惜後世卻捨棄不用,反而偏用羌活、獨活、荊芥、防風等辛燥、濁烈之品,不知道厚則發熱的道理,服用後只會徒增煩躁。而且麻黃主要開通,是橫向之力;羌活、獨活等主要升提,是縱向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