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澍

《本經疏證》~ 本經疏證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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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經疏證 (6)

1. 本經疏證第四卷

武進鄒澍學

上品,草六味,木六味。

蒲黃:味甘,平,**無毒。**主心腹、膀胱寒熱,利小便,止血,消瘀血。久服,輕身,益氣力,延年,神仙。生河東池澤。四月採。

香蒲,春初,生淺水中。出水時,紅白色,茸茸然,名曰蒻葉,似莞而褊,有脊而柔。至夏,抽梗於藂葉中,花抱梗端,如武士棒杵,俗謂之蒲槌,亦曰蒲萼。蒲黃,即花中蕊屑也,細若金粉。當欲開時,便取之。《圖經》參《綱目》

凡生水中之物,皆以水為父,而聽其消漲,以為榮枯。矧蒲黃,又生於四、五月,大火得令時,能吸火氣,以媾於水,而成中五之色者。是能合水火之精,以成土者也。人身惟水火不諧,方小便不利,而為心腹膀胱寒熱。蒲黃象土,本可防水。又生於水,用之,使調和水火寒熱。

於以解小便,遂自利,柔化之功可反速於剛制也。若夫熱傍水勢,而迫血妄行;熱阻水行,而停血成瘀。則亦行者能止,瘀者能消,而均可無慮其梗而難制矣。

《金匱要略》用蒲灰散利小便、治厥,而皮水解者,或以為香蒲,或以為蒲席燒灰。香蒲,但能清上熱,不云能利水。敗蒲席,《別錄》主筋溢、惡瘡,亦非利水之物。蒲黃,《本經》主利小便,且《本事方》、《芝隱方》描述其治舌脹神驗,予亦曾治多人,黍銖無爽,不正有合治水之腫於皮乎!夫皮水,為膚腠間病,不應有厥。厥者,下焦病也。

膀胱與腎為表裏,膀胱以水氣歸皮,致小便不利,氣阻而成寒熱。則腎亦承其弊,為之陰壅,而陽不得達,遂成厥焉。病本在外,非可用溫。又屬皮水,無從發散。計惟解心腹膀胱之寒熱,使小便得利,又何厥逆之有?以是知,其為蒲黃無疑也。曰蒲灰者,蒲黃之質,固有似於灰也,趙以德《金匱衍義》亦云。

五味子:味酸,溫,**無毒。**主益氣,欬逆,上氣,勞傷,羸瘦,補不足,強陰,益男子精,養五臟,除熱,生陰中肌。一名會及,一名玄及。生齊山山谷及代郡。八月採實,陰乾。蓯蓉為之使,惡萎蕤,勝烏頭

五味子,春初生苗,引赤蔓於高木,其長六、七尺。葉光圓,似杏葉。三、四月,開黃白花,類蓮花狀。七月成實,莖端作房,如落葵子,大如蘡子。生青,熟紅紫,中有核,似豬腎。以根種者,當年即旺,若二月種子,須次年乃旺。參《唐本》、《圖經》、《綱目》

劉潛江云「五味之皮肉,初酸後甘,甘少酸多。其核,先辛後苦,辛少苦多。然俱帶鹹味,大約五味咸具之中,酸為勝,苦次之,而生苗於春,開花於春夏之交,結實於秋。是發於木,盛於火,告成於金也」。氣告成於金,酸味乃勝,是肺媾於肝也。肺媾於肝,肝因媾肺而至脾,脾仍合肺以歸腎。

是具足三陰之氣,收之以降,陰亦隨之矣。氣依味至腎,腎非納氣者歟!此《本經》主治,所以首益氣,即繼以欬逆上氣也。第所云「勞傷,補不足,強陰,益精」者何?蓋腎者,主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肺亦統五臟六腑之氣而主之。腎氣原上際於肺,肺氣亦下歸於腎。蓋以一氣自為升降者也。

若六淫七情,有以耗散之,致肺失其降而不歸。不歸,則元氣遂耗散以日虛;歸腎,則真氣還其本源以日益。五味子,能收諸氣入腎。入腎,即為五臟六腑之精,腎受而藏之矣。〈陰陽應象大論〉曰「氣歸精,精化為氣」,又曰「精食氣,氣生形」,是非氣盛,則精盈之驗乎!或曰「五味子治欬,何以舉寒熱皆得用之」?曰「陽中之陰氣,以能降為主。在熱者,陽邪傷乎陰;寒者,陰邪傷乎陽。

原亦病乎陰,故涼其陽邪而收陰。五味子之用,固最宜矣。散其陽邪以暢陽,能不寓收陰之義於其間耶?以肺固陽中有陰,其職同天氣,且司降者也」。王宇泰曰「人知調氣,調其陽而已。惡知五運所主之病機,本一氣變動,而分陰陽者也」。臟腑之氣,何獨不然。故凡治肺氣之病,如嗽如喘,須先識「陽中陰降」之本。

更審病機之所生,其為外淫、為內傷,或由陽而傷陰,或由陰而傷陽,適其所因以為治。如陽邪傷陰,此固的治矣。然陽邪方熾而遽收,不畏錮其邪乎?陰邪傷陽者,此固不宜矣。然陰邪已除,乃陽氣因解散而虛,不當寓收陰於益陽中,使陽有所依乎!是五味子之用,在識其機,審其勢,當其時,又何寒熱之當分矣。

問《傷寒論》中,凡遇欬,總加五味子、乾薑,豈不嫌其表裏無別耶?曰「經云『脾氣散精,上歸於肺』。是故,欬雖肺病,其源實主於脾。惟脾家所散上歸之精不清,則肺家通調水道之令不肅。後人治欬,但知潤肺消痰。殊不知,潤肺,則肺愈不清;消痰,則僅能治脾,於畱肺者,究無益也。

乾薑溫脾肺,是治欬之來路。來路清,則欬之源絕矣。五味使肺氣下歸於腎,是開欬之去路。去路清,則氣肅降矣。合兩物而言,則為一開一闔。當開而闔,是為關門逐賊;當闔而開,則恐津液消亡。故小青龍湯、小茈胡湯、真武湯、四逆散之兼欬者,皆用之,不嫌其表裏無別也。

五味子所治之證,《傷寒》僅言「欬逆」,《金匱要略》則兼言「上氣」,如射干麻黃湯之「欬而上氣,喉中水雞聲」。小青龍加石膏湯之「肺脹,欬逆,上氣,煩躁而喘」也。夫傷寒,有傷寒之關鍵。無論其為太陽、少陽、少陰,凡欬者,均可加入五味子、乾薑。雜證,自有雜證之體裁。

即「欬而衇浮,厚朴麻黃湯主之」一語,已通概全書大旨。試觀《金匱要略》中,有衇沉而用五味子者否?蓋五味子,原只能收陽中之陰氣,餘則皆非所宜。故收陰中之陽氣者,必以附子、乾薑。收陰氣者,必以地黃、阿膠。收陽中之陽氣者,必以龍骨、牡蠣。傷寒為陽病,則傷陽中之陰氣為最易,故不必審其衇之為浮為沉。

如真武湯病之衇,必沉無疑也。雜證者,或起於陽,或發於陰,則五味子之用,須審衇浮,斷斷不容孟浪。蓋雜證之起於陽者,多灼陰。起於陰者,多消陽。灼陰,而更以五味收其陰,則陰遂竭。消陽之陰,更以五味收之,是誠認賊作子矣。故射干麻黃湯、厚朴麻黃湯、桂苓五味甘草湯諸證,皆為上焦陽病,皆有停飲。

則當執「衇浮,不渴」為據,而後五味可用。其義,見於桂苓五味甘草加乾薑細辛湯下,曰「細辛、乾薑為熱藥,服之,當遂渴。渴反止者,為支飲也」,此則與「服小青龍湯已,渴者,為寒去,欲解」、「服小茈胡湯已,渴者,為屬陽明」,同條共貫,無傷寒雜證之分也已。要之,小青龍湯證,未必不上氣。

厚朴麻黃湯證,原不言上氣。故上氣、不上氣,不足為用五味扼要。惟「衇浮,不渴」,乃其眼目所在耳。

或曰「子言欬逆上氣而不渴,為用五味子的據,頗似近理。特《千金方》治消渴,偏有用五味子者,其說遂不可通矣」。曰「《千金方》論消渴,其源有四。一曰渴利,後人謂之上消。二曰內消,後人謂之中消。三曰強中,四曰消渴,此二種,後人謂之下消。五味子之用,在強中者,一方,曰『治腎氣不足,消渴,小便多,腰痛,增損腎瀝湯』。

在消渴者,二方,曰『治虛勞,渴,無不效,骨填煎』、曰『治虛熱,四肢羸乏,渴,熱不止,消渴,補虛茯神散』。渴利、內消者,絕不用。及亦可以知,與治欬逆之在上者,風馬牛不相及矣。夫欬逆在上,當防其有邪有火。若在下之火,正欲其引上焦陽中之陰以相濟,奈何與在上者,視同一例耶?」

閱《本經》五味子主治,而後知古今之治病,大相懸絕也。古人治病,每於實病中求虛,虛病中求實。實病中求虛,如《傷寒論》所載是也。病機錯雜,邪氣方盛之時,纔見一種虛象,便即人薓、白朮、阿膠、地黃,放膽用之。虛病中求實,如《金匱要略》所載是也。五勞虛極羸瘦,乃主以大黃䗪蟲丸,且美其稱曰「緩中補虛」。

今人治病則不然,見實治實,見虛治虛,自以為得之矣。而補之、瀉之,卒不能稱吾意之所出。此無他,未能確切研究於農、軒、仲景耳。孫真人極深研幾於農、軒、仲景者也,今以《千金方》覈之,與《本經》、仲景,其符合乃爾。何也?蓋五味子之治欬逆上氣,治欬逆上氣之當益氣者也。

其治勞傷羸瘦,治勞傷羸瘦之當補不足者也。故其所列諸方,如「治上氣欬逆方」,以蘇子、麻黃、細辛、生薑、半夏,諸溫散之物,恐其不僅散陽中之邪,驅陽中之飲,竝傷陽中之陰。用五味子,以保之矣。「治氣上,不得臥,神祕方」,雜五味子於橘皮、生薑、紫蘇中,其命意亦同。

「安食下氣,理胷脅,竝治客熱,人薓湯」,則人薓、黃芪、甘草、大棗,以益氣。當歸、芍藥,以和血。溫者,如乾薑、桂心、半夏。涼者,如麥虋冬。利者,如茯苓。下者,如枳實。誠恐其補不勝洩,涼不勝溫。故用五味子於中,使洩不傷正,溫不劫津,則補自得力耳。

此不與葶藶大棗瀉肺湯之上氣者,異耶?至補下劑中,有「治男子風虛勞損兼肺氣方」之用五味子。溫補劑中,有「治內勞少氣,寒疝裏急,腹中喘逆,腰脊痛,填骨萬金煎」之用五味子。潤補藥中,有「通治百病虛瘠羸乏牛髓丸」之用五味子。鎮攝劑中,有「補養肺氣,白石英丸」之用五味子。

其他,如「治男子五勞七傷之人薓湯」、「治男子五勞六極之內補散」、「治虛勞百病之腎瀝散」。又有「治男子五勞、七傷、八風、十二痹方」、「補丈夫一切病,不能具述,薯蕷散」、「治五勞、六極、七傷、虛損,治諸虛勞百損,無比薯蕷丸」、「治男子女人虛損勞絕,頭目眩,骨節煩疼,飲食減少,羸瘦百病,大薯蕷丸」者,指不勝屈,莫不各有五味子。可見於大黃䗪蟲丸之虛勞者,異矣。

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其廣大乃爾,宜《本經》可以兩言概之也。

「強陰」,昔之人多作「益陰」解。惟陳修園謂「能治陰痿」,最是。「益男子精」,張隱庵謂「女子不足於血,男子不足於精,故益男子精」,最非是。夫不曰「益陰氣」,而曰「強陰」,則為強宗筋無疑。若謂男子之精,猶女子之血,則未聞女子血有特益之物。或曰「然則女子之精與男子,何以異」?古人雖未及此,泰西家則言之矣。

其略曰「質具之德西人稱精曰「質具」有二絡,由周身大血絡吸取歸腎及睪丸,女人與男子無異。特女子睪丸在腹內,則距腎之道近,故其絡短。男子睪丸垂腹下,則距腎遠,故其絡長」。質具者,非吸引血絡之時,即旣成而藏之也。蓋吸取歸腎以後,所行之絡,皺而曲折以鍊成。

絡短,則益皺而曲折加甚。故質具易於備辦。其自睪丸以上,以及於陰,則為激發之絡。攜帶質具至於陰,為傳生之用。女人之陰縮於內,其形,圓大中空;男子之陰出於上,其道,擠緊狹窄。故激發之絡,益有短長、猛怯之殊;質具之體,遂有溫煖、緩燥之異。此其言,未經先哲道,無可質其是非。

第以《本經》五味子,主「強陰、益男子精」,明其無與於女人而言,則亦有可通者。蓋五味子之鹹,貫於酸苦甘辛之中,則為自上而下,由肺歸腎,無疑者。旣以其皮肉之甘酸鹹,為斂五臟之氣歸腎。其核,遂以苦發之,以辛竄之,甚有當於激發之義。其僅能強陰、益男子精,無與於婦人,以婦人無取乎苦辛激發也。

世所常用壓取酒醴豉汁者,曰榨。潑水救火,曰龍榨。以長圓木桶,於端鑿一孔,嵌竹管承之,以囊盛其糟粕,置桶中,施蓋於上,取可入桶為度,以巨木杠垂石,壓蓋而擠之,則清汁自竹管出,囊僅存其滓矣。龍,亦用長圓木桶,鎔鑞為腸,置於其中。其腸為鑞筒二,低於桶口者三之一,下承以鑞管,自桶底彎環而上,垂及桶口,遂彙為一。

別以鑞管,螺旋而鑲接焉。漸上漸窄,高倍於桶而止。其用之也,亦以巨木杠,長三倍於桶者,中懸兩杵,正如鑞筒之分。杵端纏以布,纔及鑞筒之口而稍殺。滿水於桶,旋淺旋增。杠之兩端,數十人持之,將杠一提,則鑞筒水滿。隨即一抑,則杵入筒。水由彎環激出於上,隨提隨抑。

則水下灑如驟雨,且加甚焉。其水之上潑高者,可及五丈,巖牆薄壁,纔遇即傾。由是觀之,質具之體,其始固同,待至擠緊激發之處,所經之途旣殊,則其性有不能不異者。故《千金》〈雜補方〉皆益腎者,方凡三十首。用五味者,十六方,其男子女人竝提者,無一焉。則西人之言,或亦能得其情矣。

〈千金〉用五味子之最難解者,無如〈吐血門〉之「治噫止唾血方」,〈膀胱虛實門〉之「治膀胱虛冷,不欲飲食,面黑如炭,腰脅疼痛方」,〈水腫門〉之「治虛滿,通身腫,利三焦,通水道,豬苓散」,然亦可紬繹而得其旨者也。夫胃虛,客氣上逆,則為噫。噫,非重病也。

且旣止,何復唾血耶?可見其不當止而止矣。夫非重病,又止後復唾血,則噫已除。惟唾血,現在不必以噫止冠於唾血之上矣。窺其所用方,蓋方胃虛,客氣上逆之時,適值肺家下降之力正雄,強壓客氣,使不得上。上下相爭,則非特傷氣,兼且傷血矣。「治噫止唾血方」,即厚朴麻黃湯去細辛,以生薑易乾薑也。

彼治衇浮,欬逆,是肺脹而氣上湧;今治噫,止吐血,是肺脹而氣下墜。上湧,故益細辛,使之透達無餘;下墜,故以生薑易乾薑,欲其橫散,不欲其守中。又治噫止唾血方中,有一越婢半夏湯,僅少大棗、甘草二味。越婢半夏湯,治肺脹之劑也。是以知,其病由肺脹而起矣。

黑,水色也。黑而至於面,其勢旣不亞過顙在山。況如炭,又黑之至。其尚能欲飲食耶?雖然面黑如炭,不欲飲食,何以知其為膀胱虛冷,則以腰脅疼痛故。夫腰者,腎之都。膀胱者,腎之府。腎與膀胱,蓋所謂「陰陽、表裏、上下雌雄相輸應」者也,焉有膀胱病若此,腎之都會不震驚戰惕哉!然腎固屬水,何以面黑如炭,腰脅疼痛,尚非腎病,而為膀胱病。夫亦以陰主形,陽主氣。

假使腎家水氣泛濫,若是,則必徧身浮腫,四肢厥逆矣。又何能僅僅不欲飲食,腰脅疼痛。今僅僅不欲飲食,腰脅疼痛。是以知為膀胱虛冷,水氣騰湧耳。治形者,應以實。實,則宜溫宜通。治氣者,應以虛。虛,則導之使歸而已。磁石、白石英,是導肺家水氣歸。白朮、茯苓,是導脾家水氣歸。

然歸而氣無所行,又必變生別故。故以黃芪,使由下焦入衛,徧行於一身。猶恐其旣歸,隨小便而盡洩也。故以五味子、杜仲監之,使當行者行,當畱者畱。是則病機治法,全以氣為用,學者可以觸無窮之悟。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屬膀胱,是孤之府也。故三焦為病,多緣膀胱。

膀胱不利為癃,不約為遺溺。虛滿,通身腫,膀胱不利之咎也。故利膀胱,必利三焦。赤小豆、豬苓、澤藛,利三焦之藥也。葶藶、大𦻝、狼毒,通三焦之藥也。桂心、乾薑、椒目,溫三焦之藥也。人薓、甘草,和三焦之藥也。防風、女麴、元薓,解利三焦之藥也。然有利有通,有溫有和,有解利,遂使三焦之氣往而不返乎!故必有以攝之,而後不當往者,能返也。是故,五味子,攝上焦之藥也。

白朮,攝中焦之藥也。蓯蓉,攝下焦之藥也。統三者觀之,以「治氣法治血」之用五味子,恐氣耗而血益無所依也。恐「收氣者耗氣」之用五味子,欲其復出於所當行之路也。欲於「瀉陰中收陰」之用五味子,懼其傾盡底裏,邪盡而元氣亦隨之盡也。三方皆用五味子,而五味子皆非君藥,然益可見五味子監制成方之妙矣。

蛇牀子:味辛、**甘,**平,**無毒。**主婦人陰中腫痛,男子陰痿溼癢,除痹氣,利關節,癲癎,惡瘡,**溫中,下氣,令婦人子臟熱,男子強陰。**久服,輕身,**好顏色,令人有子。一名蛇粟,**一名蛇米,一名虺狀,一名思益,一名繩毒,一名棗棘,一名墻蘼。生臨淄川谷及田野。五月採實,陰乾。惡牡丹、巴豆、𦮷母

蛇牀,三月於下溼地生苗,高二、三尺。葉青碎,作叢似蒿枝。每枝上有花頭百餘,結同一顆,如碎米,攢簇似馬芹類。四、五月,乃開花白色,似繖子狀。子,兩片合成,黃褐色,有細稜,如黍米,至輕虛。《圖經》參《綱目》

盧子繇曰「蛇粟、蛇米、蛇牀者,以蛇虺喜臥於其下,且喜食之也。蛇性竄疾,獨居隱僻,稟風木善行數變之體用,與蛇牀功用,靡不脗合。設非氣性相似,詎得為其所嗜耶?男子陰痿溼癢,婦人陰中腫痛,正厥陰隱僻之地,氣閉不通所致。蛇牀,宣大風力,鼓舞生陽。則前陰疏洩,竄疾自如,竝可伸癲癇之氣逆於臟,與關節之壅閉不開,真堪作把握陰陽之良劑也」。

徐洄溪曰「蛇牀,生陰溼卑下之地,而芬芳燥烈,不受陰溼之氣。故入於人身,亦能於下焦溼氣所歸之處,逐邪而補正也」。

六氣,惟溼最蹇滯,惟風最迅疾。蛇牀子,生陰溼地,而得芬芳燥烈之性味,是為於溼中鍾風化。能於溼中,行風化,則向所謂溼者,已隨風氣鼓盪而化津、化液矣。男子之陰痿溼癢,婦人之陰中腫痛,何能不已耶?至於肌肉中,溼化而痹氣除;骨骱中,溼化而關節利;膚腠中,溼化而惡瘡已。皆一以貫之,無事更求他義也。

惟治癲癇一節,則似正病乎風,而更助以風藥者。殊不知,風因痰生,人因風病。若變因痰而生之風,如溼中所鍾風化,能鼓盪溼氣,化津、化液。則此痰、此風,早將變為氤氳流行之生氣,尚何癲癇之足虞?以是知,化病氣為生氣,原非臆說也。

茵蔯蒿:味苦,平、**微寒,無毒。**主風溼,寒熱,邪氣,熱結,黃疸,**通身發黃,小便不利,除頭熱,去伏瘕。**久服,輕身,益氣,耐老,面白悅,長年。白兔食之仙。生泰山及邱陵坡岸上。五月及立秋採,陰乾。

茵蔯,二月因舊苗而生,其莖如艾,葉如淡色青蒿而背白。葉歧,緊細而扁整。九月開細花黃色,結實大如艾子。《綱目》

風溼寒熱,邪氣新感者也。熱,素有者也。新感之邪為素有之熱,結成黃疸,此證已所謂「因陳」矣。故《傷寒》、《金匱》二書,幾若無疸不茵蔯者。然梔子檗皮湯證,有外熱而無裏熱。麻黃連軺赤小豆湯證,有裏熱而無外熱。小建中湯證,小便自利。小茈胡湯證,腹痛而嘔。

小半夏湯證,小便色不變而噦。桂枝加黃芪湯證,衇浮。梔子大黃湯證,心中懊憹。消石礬石散證,額上黑,日晡發熱。則內外有熱,但頭汗出,齊頸而還,腹滿,小便不利,口渴,為茵蔯蒿湯證矣。第腹滿之治在大黃,內熱之治在梔子。惟外復有熱,但頭汗出,小便不利,始為茵蔯的治。

其所以能治此者,豈不為新葉因陳幹而生,清芬可以解鬱熱,苦寒可以洩停溼耶?蓋陳幹,本能降熱利水。復加以葉之如絲如縷,挺然於暑溼蒸逼之時,先草木而生,後草木而彫,不必能發散,而清芳揚溢,氣暢不斂。則新感者,遂不得不解,自是汗出不止於頭矣。故曰「發熱,汗出,此為熱越,不能發黃也」。

王不畱行:味苦、甘,**平,無毒。**主金瘡,止血,逐痛,出刺,除風痹內塞,**止心煩、鼻衄,癰疽,惡瘡,瘻乳,婦人難產。**久服,輕身,耐老,增壽。生泰山山谷。二月、八月採。

王不畱行,多生麥地中,苗高一、二尺。三、四月開小花,如鐸鈴狀,紅白色。結實如燈籠草子,殼有五稜。殼內包一實,大如豆。實內細子,大如菘子,生白熟黑,圓如細珠。《綱目》。

王不畱行多生麥地,且其成實,適與麥熟同時,故每雜於麥中。凡麥中有此,則麵不能純白,故須檢去之。檢之之法,墊漆几,令欹側。傾麥其上,以手撫之,則紛紛自下,以其形渾圓也。凡物之渾圓者,皆轉旋極速而不滯。王不畱行名義,大率亦不外此。人身周流無滯者,血也。

觀《本經》、《別錄》取治金瘡血出、鼻衄,仍治婦人難產,可見其能使諸血不旁流逆出。其當順流而下者,又能使之無所畱滯。內而隧道,外而經衇,無不如之。則癰疽、惡瘡、瘻乳,皆緣血已順流,自然輕則解散,重則分消矣。血流於衇,風阻之為風痹內塞。血不流暢,血中之氣內薄,為心煩。

能治之者,亦總由血分通順,故竝克取效也。仲景用治金瘡,義蓋本此,後人仿此義,用之治淋,亦大有見解。

升麻:味甘、**苦,平、**微寒,**無毒。**主解百毒,殺百精、老物、殃鬼,辟瘟疫、瘴氣、**邪氣。蠱毒入口,皆吐出,中惡,腹痛,時氣,毒癘,頭痛,寒熱,風腫諸毒,喉痛,口瘡。**久服,不夭,輕身,長年。一名周麻。生益州山谷。二月、八月採根,日乾。

升麻,春生苗,高三尺以來,葉似麻黃葉,竝青色。四、五月著花,似粟穗,白色。六月以後結實,黑色。根如蒿根,多鬚,外紫黑,內白,緊實者,佳。《圖經》、《綱目》

「中惡、腹痛」,毒之在下者也。「時氣、毒癘、頭痛、寒熱、風腫、諸毒」,毒之在中者也。「喉痛、口瘡」,毒之在上者也。升麻所以能解如許多毒者,蓋以其根,內白外黑,莖葉皆青,復花白實黑。是為金貫水中,水從木升,仍發越金氣,以歸功於暢水也。水者何?嚴厲之寒氣也。

金者何?收肅之熱氣也。以嚴厲之寒,包收肅之熱,陽欲達而被陰束,是所以為毒也。使隨木升而暢發焉,即所謂解毒矣。觀所臚諸證,雖得之,不同其源。為病,不一其狀。歸結其旨,均熱收於中,寒束於外。在外者,固是病;在內者,亦未始非病。譬如傷寒、中風,雖亦係外寒內熱,然惟外寒是病,內熱乃身中陽氣。

故時氣及頭痛、寒熱,皆與傷寒、中風相近,而治此不治彼,則可以知之矣。

牡桂:味辛,溫,**無毒。**主上氣,欬逆,結氣,喉痹,吐吸,**心痛,脅風,脅痛,溫筋通衇,止煩,出汗,**利關節,補中益氣。久服,通神,輕身,不老。生南海山谷。

箘桂:味辛,溫,**無毒。**主百病,養精神,和顏色,為諸藥先騁通使。久服,輕身,不老,面生光華,媚好,常如童子。生交阯、桂林山谷巖崖間,無骨,正圓如竹,立秋採。

《本經》桂有兩種,有牡桂,有箘桂,諸家論之紛如,愚謂「皆有所未確」。蓋古人采藥,必以其地,必按其時,決不以非法之物施用,乃後世專嘐嘐於此。不知古人,每以形似名物,按「菌,大竹也」,桂之本根,去心而畱皮者象之,今所謂肉桂是也。牡對牝而言,門之軸,所藉以闢闔者,曰門牡。

箘桂去心,而卷似牝。則桂之尖,但去麤皮而不去心者,象牡矣,今所謂桂枝是也。仲景書用桂,而不云枝者,二處。一、桂枝加桂湯。一、理中丸去朮加桂。一主臍下悸,一主臍下築,皆在下之病。東垣曰「氣之薄者,桂枝也;氣之厚者,桂肉也」。氣薄則發洩,桂枝上行而發表;氣厚則發熱,桂肉下行而補腎。

此天地親上親下之道也。劉潛江曰「親下者,趨陰也,以消陰翳而發陽光;親上者,歸陽也,以達陽壅而行陰化」,又曰「氣之厚者,親下,即走裏而入陰分。凡在裏之陰滯,而陽不足者,皆可治也。氣之薄者,親上,即走表而入陽分。凡在表之陽壅,而陰不和者,皆可治也」。

則桂枝、桂肉之用,豈不彰明較著哉!

凡藥,須究其體用。桂枝色赤,條理縱橫,宛如經衇系絡。色赤屬心,縱橫通衇絡,故能「利關節、溫經通衇」,此其體也。《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味厚則洩,氣厚則發熱。辛以散結,甘可補虛」,故能「調和腠理,下氣散逆,止痛,除煩」,此其用也。蓋其用之之道,有六。

「曰和營、曰通陽、曰利水、曰下氣、曰行瘀、曰補中」,其功之最大,施之最廣,無如桂枝湯。則「和營」其首功也。夫風傷於外,壅遏衛氣。衛中之陽,與奔迸相逐,不得不就近,曳營氣為助,是以營氣弱衛氣強。

當此之時,又安能不調和營氣,使散陽氣之鬱遏,通邪氣之相迸耶?桂枝湯、桂枝麻黃各半湯、桂枝二麻黃一湯、桂枝二越婢一湯、桂枝加葛根湯、桂枝加厚朴杏仁湯、桂枝加附子湯、桂枝去芍藥湯、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葛根湯、葛根加半夏湯、麻黃湯、大青龍湯、小青龍湯、桂枝新加湯、茈胡桂枝湯、茈胡桂枝乾薑湯、桂枝人薓湯、桂枝附子湯、甘草附子湯、桂枝加芍藥湯、當歸四逆湯、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薑湯、半夏散及湯、瓜蔞桂枝湯、麻黃加朮湯、侯氏黑散、風引湯、《古今錄驗》續命湯、白虎加桂湯、黃芪桂枝五物湯、桂枝加龍骨牡蠣湯、薯蕷丸、小青龍加石膏湯、《千金》桂枝去芍藥加皂莢湯、厚朴七物湯、黃芪芍藥桂酒湯、桂枝加黃芪湯、《外臺》黃芩湯、竹葉湯、小茈胡去人薓加桂湯。心為眾陽之主,體陰用陽。

其陽之依陰,如魚之附水。寒,則深藏隱伏;暖,則踔躍飛騰。古人謂「有介類伍之,乃不飛越」,故凡有風寒,汗之、下之、火之,或不得法,則為悸、為煩、為叉手冒心、為起臥不安。

於是以桂枝,引其歸路,而率龍骨、牡蠣介屬,潛之也桂枝甘草湯、茈胡加龍骨牡蠣湯、桂枝去芍藥加蜀漆龍骨牡蠣救逆湯、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炙甘草湯、防己地黃湯、桂枝芍藥知母湯、四逆散。水者,火之對。水不行,由於火不化。是故,飲入於胃,由脾肺升,而降於三焦、膀胱。

不升者,心之火用不宣也;不降者,三焦、膀胱之火用不宣也。桂枝能於陰中宣陽,故水道不利,為變非一,或當滲利,或當洩利,或當燥溼,或當決塞。惟決塞者,不用桂枝,餘則多藉其宣化。

有汗出則病愈者,有小便利則病愈者,皆桂枝導引之功也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茯苓桂枝白朮甘草湯、五苓散、茯苓甘草湯、木防己湯、木防己去石膏加茯苓芒消湯、防己茯苓湯、茵蔯五苓散、茯苓澤藛湯、桂枝湯去桂加茯苓白朮湯、桂枝加桂湯、理中丸。若夫赤能入血,辛能散結。

氣分之結散,則當降者,自降桃核承氣湯、烏梅丸、澤漆湯、桂枝生薑枳實湯、烏頭桂枝湯、桂苓五味甘草湯、蜘蛛散、竹皮大丸、枳實薤白桂枝湯、四逆散、防己黃芪湯、桂苓五味甘草去桂加乾薑細辛湯。血分之結散,則當行者,自行。皆自然而然,非可勉強者鼈甲煎丸、桂枝茯苓丸、溫經湯、土瓜根散。

至「補中」一節,尤屬義精妙而功廣博。蓋凡中氣之虛,有自餒而成者,有為他藏剋制而成者。自餒者,薓、朮、芪、草所主,非桂枝可施。惟土為木困,因氣弱而血滯,因血滯而氣愈弱者,必通血而氣始調,氣旣調而漸能旺小建中湯、黃連湯、黃芪建中湯、桂甘薑棗麻辛附子湯、《千金》內補當歸建中湯。此其所由,又非直一補氣可概也。

愚謂「窺古人用藥之意,於加減間尤其親切」,今計兩書中,除桂枝加桂湯、理中丸,已具論外。其餘,小茈胡以不渴,外有微熱加。四逆散,以悸加。防己黃芪湯,以上氣加。其和營、通陽、下氣之功,已顯然無可疑矣。

若夫「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湯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主之」、「服桂苓五味甘草湯後,衝氣低,反更欬,胷滿者,桂苓五味甘草湯去桂加細辛乾薑,以治其欬滿」,二條。前一條,表證明明未罷而去之。後一條,衝氣僅低,亦去之。

頗為費解。殊不知,甘能增滿,則兩條皆有胷滿也。且病之互相牽屬者,必并力解其一面。則所畱一面,自無所依,不能為大患。如前條之表邪也、水飲也。是水飲為表邪之根,故去其飲,邪遂無所容。後條之上氣也、支飲也,是上氣由支飲而發。故但溫宣其飲,上氣可不論矣。

可見治病用藥,貴乎審其前後緩急,經服何劑,不得執一藥之氣味功能,而遂用之。若二病者,非忌桂枝,實用桂枝後,權其不得更用,故不用也。

或問「桂枝與白虎,寒熱天淵,安可兼用,且論中諄諄以表不解,禁用白虎。旣可兼用,則何不加此,而必待表解耶?」曰「表不解不可與白虎條,上文言『衇浮,發熱,無汗』,乃麻黃證,非特不得用白虎,且不得用桂枝矣。白虎證者,衇大也,汗出也,煩渴欲飲水也,三者不兼,即非是。

今云『其衇即平,身無寒,但熱,時嘔』,皆非白虎證,亦未必可用桂枝。特旣與白虎,則三者必具,再加骨節疼煩之表。則無寒,不得用茈胡。有汗,不得用麻黃。熱證多,又不得用附子。不用桂枝和營通絡,而誰用哉!且古人於病,有分部。非如後世,多以陰陽五行生剋為言。

傷寒有傷寒用藥之例,溫瘧有溫瘧用藥之例。蓋傷寒自表入裏,故有一毫未入,則有一毫未化之寒,即不可與全入者竝論。溫瘧自內出外,裏旣全熱,但有骨節疼煩一種表證,即不得全認為熱,而單用白虎,則兼用桂枝,使之盡化,又何不可耶?是白虎加桂枝湯之用桂枝,不過和營,竝無甚深妙義也」。

水氣不化之因甚多,利水之物亦甚多,當審其何因,觀其所用何藥,而後藥之功能可見也。統觀兩書中,凡豬苓湯、茵蔯蒿湯、梔子檗皮湯、真武湯、澤藛湯、己椒藶黃丸、小半夏加茯苓湯、十棗湯、栝蔞瞿麥丸、蒲灰散、滑石白魚散、茯苓戎鹽湯、葵子茯苓湯、大黃甘遂湯等方,莫不利水,皆不用桂枝。則或由熱阻,或由血阻,故也。

桂枝之利水,乃水為寒結而不化,故用以化之。使率利水之劑,以下降耳。是故,水氣不行,用桂枝者,多兼表證如五苓散、茯苓甘草湯等是也及悸桂枝加桂湯、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等是也、上氣苓桂朮甘湯、木防己湯等是也、振振苓桂朮甘湯、防己茯苓湯等是也等候。不如是,概不足與也。

以是知,用桂枝者,仍用其和營通陽下氣,非用其利水也。

攻瘀之方,不皆用桂枝。淺言之,則云「瘀因寒阻則用,因熱阻則不用」。殊不知有不然者。觀《傷寒》攻瘀僅三方,除抵當湯、抵當丸,品味相同外。其一,則桃仁承氣湯也。桃仁承氣湯證,諄諄以表證未罷,為不可用,抵當湯反有「表證仍在」之文。則可知因寒而用,為不然矣。

夫抵當湯丸,似峻而實不峻。桃仁承氣,似不峻而實峻。何者?水蛭、蝱蟲,究為血肉之品,較之芒消、桂枝,反有去邪不傷正之能。故《金匱要略》諸方,凡瘀血之涉於虛者,皆不用桂枝。如大黃䗪蟲丸、下瘀血湯可驗也。其桂枝茯苓丸之有癥,溫經湯之因瘀生熱,皆非虛證。

蓋惟有餘,故能成形,且生火也。桃仁承氣證,云「血自下,下者愈」。桂枝茯苓丸證,云「妊娠血不止者,癥不去也」。土瓜根散證,云「少腹滿痛,經一月再見」。以此知,非特血盛乃能結,惟其血盛,乃能旣結而仍行,此桂枝專破血,雖行而結自若者也。

或問「『酒客不喜甘,故不可與桂枝湯,得湯則嘔』,則嘔吐者不可用桂枝湯矣。又『凡服桂枝湯吐者,其後必吐膿血也』,又『嘔家,不可用建中湯』,乃五苓散證、烏梅丸證、桂枝芍藥知母湯證、茯苓澤藛湯證皆有嘔吐,皆用桂枝。何故?」夫用藥,當審病之大端。大端當用,則不得顧小小禁忌。

猶之大端不當用,不得以小小利益遂用之也。大端不當用,如前之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證、桂苓五味甘草去桂加乾薑細辛湯證,不以桂枝和營下氣之能,牽掣宣飲專壹之力是也。大端當用,如桂枝湯證、桂枝芍藥知母湯證,不當因其鼻鳴乾嘔,溫溫欲吐,而忘其和營通經之大力是也。若夫位居佐使,則自有主持是方者為之。

棄其瑕而用其長,此烏梅丸所以用桂枝也。五苓散證、茯苓澤藛湯證亦然,二方淡滲多而甘緩少,又豈能使吐膿血哉!且《金匱要略》〈嘔吐篇〉已發凡起例於前矣,曰「先嘔卻渴者,此為欲解;先渴卻嘔者,為水停心下」。嘔家本渴,若有支飲,則得溫藥反不渴。於此,見藥隨時用,雖不可犯其所忌,亦不可守禁忌而失事機。

又不可不明,君臣佐使間,有去短從長之妙矣。

柏實:味甘,平,**無毒。**主驚悸,安五臟,益氣,除風溼痹,**療恍惚、虛損吸吸、歷節、腰中重痛,益血,止汗。**久服,令人潤澤,美色,耳目聰明,不飢,不老,輕身,延年。生泰山山谷。柏葉尤良。柏葉:味苦,微溫,無毒。主吐血,衄血,痢血,崩中,赤白,輕身,益氣,令人耐寒暑,去溼痹,止飢,四時各依方面採,陰乾。牡蠣、桂、瓜子為之使,畏菊花、羊蹏、諸石及麵麴

柏為百木之長,其樹聳直,其皮薄,其肌膩。三月開花,其花細瑣。八月結子,其貫成球,狀如小鈴。霜後四裂,中有數子,大如麥粒,芬香可愛。其葉扁圓,尖銳不一,然皆西指。參《圖經》、《綱目》

劉潛江云「凡木皆向陽,柏獨西指,是木氣與金氣媾」,夫金木者,生成之終始。木稟春生,金稟秋成,人之肝肺應之。肝合乎肺而化,則陰生而血之化源裕。於是陰降陽隨,所謂「金之降不窮,則木之升亦不窮」也。肺合乎肝而化,則陽生而氣之化源裕。於是陽升陰隨,所謂「木之升不窮,則金之降亦不窮」也。

其升降有窮,皆由於不相合以為化耳。柏之為物,陽合陰而化,陰由化而生。於是陰自降,陽自隨,其功不同於苦寒之直折。故於逆順之血,類能治之。然其實與葉,主治又有不同,何也?夫葉之四時不易者,木已化於金,為收降之氣,故味苦而性燥。至實之花於春,成於秋,雖稟金氣亦厚,然木之生氣係焉。

蓋僅合於金而未化於金,為沖和之氣,故味甘而性潤。苦燥者,象火。甘潤者,象水。甘潤,即孕於苦燥之中,所謂「血源於水而成於火」。血源於水而成於火,正藉金以為用也。惟木能和於金,而後金能和於火。俾真水之液,因鼓煽以化血焉。於是盡舉益心血諸藥,遂無逾此者。

是即《別錄》所謂「益血」,而《本經》「定驚悸,安五臟」諸功,胥於是在矣。抑即繼之以益氣者何?蓋心,離也。中之血旣益,則外之氣自充。心氣充肺,乃得貫心衇而行呼吸,此所謂益氣也。肝和於肺,而心血生,肝即合於肺之陰,輸血以歸血海。肺和於心而心氣暢,肺即合於心之陽,以歸命門。

是柏實於後天氣血之化源,若有盡得其機緘者,是即《別錄》所謂「療恍惚,虛損吸吸,腰中重痛」者也。

《陰符經》云「禽之制,在氣」,觀於磁之引鍼,柏之西指,其氣固然有非人力所能強者。揣其故,則曰「磁為鐵母,則柏之西指,獨不似子之向母乎」!西為金方,人之身,屬金者,肺。肺,則主朝百衇,行治節者也。凡血得歸經,自不溢為吐、衄與利。柏葉之治吐血、衄血、利血,蓋欲血受肺之節制,分布諸經,俾不溢耳。

故《金匱》於柏葉湯著「吐血不止」句,以見血之不歸經也。雖然煩、喘氣,火之向心肺也。乃竹皮大丸主「婦人乳後中虛、煩亂、嘔逆」者,以此而加柏實。柏實非結於柏葉間者耶?何以柏葉能令血西指,柏實又能禁氣西指也?曰「是誠有故焉」。夫實之於葉,猶葉之於西。

氣之與血,猶葉之與實也。請試以人喻,人之向母,本無時或已,迨有子,其心遂有所分注。柏之實,始而色青,久而色金黃,則仍木與金相媾而生者也。氣之與血,亦互相化,彼此相生。婦人乳後中虛,煩亂,嘔逆,則血虛而氣亂四射矣。射於心,則煩;射於肺,則喘。治之以柏實者,挽其西指之氣,使其瀠洄而化血耳。

然則柏葉以何定為入血耶?夫縱橫燦列,而不比連。經緯有緒,而不紊亂。任值何所,而終向肺。則非經絡而何?經絡中之所有,又非血而何?是柏葉之治血衇,會其意,兼取其形矣。惟其實,三月已開花,延至八月乃結,則又有可深思者。蓋凡花者,木之精神,昌沛發榮於外者也。

實者,氣之凝結,韞藏於內者也。八月為金氣昌沛之時,木氣已榮者,感之乃得媾而成實。故其為用,咸在金木不媾之候。其性又潤,金木媾而生潤,則亦惟血耳。血之元旣調,氣自流轉受益,五臟各得安和。病發驚駭者,其本在肝,以血不歸肝也。風與溼,著人皮肉筋骨,必其間,血衇氣機不咸。

血衇氣機咸,則凡著於陰者,必出陽,著於陽者,必出表。更以他風溼藥治之,有何不解散者哉!

茯苓:味甘,平,**無毒。**主胷脅逆氣,憂恚,驚邪,恐悸,心下結痛,寒熱,煩滿,欬逆,口焦,舌乾,利小便,**止消渴,好睡,大腹,淋瀝,膈中痰水,水腫,淋結,開胷府,調臟氣,伐腎邪,長陰,益氣力,保神,守中。**久服,安魂,養神,不飢,延年。一名茯菟。其有抱根者,名茯神。茯神:平。主辟不祥,療風眩、風虛、五勞、口乾,止驚悸、多恚怒、善忘,開心益智,安魂魄,養精神。生泰山山谷大松下。二月、八月採,陰乾。馬藺為之使,得甘草、防風、芍藥、紫石英、麥虋冬,共療五臟。惡白蘞,畏牡蒙、地榆、雄黃、秦艽、龜甲

茯苓,出松樹根下,在土底作塊,大者至數斤,似人形及龜鳥者,佳。皮黑,肉有赤白等色,無苗葉花實。或云「是多年松脂流入土中變成」,或云「假松氣於本根上生,令人釆法」。山中古松,久為人斬伐,其枯折槎枿,不生枝葉者,為茯苓。撥見之,即於四面丈餘地內,以鐵頭錐刺地,如有茯苓,則錐固,不可拔,於是掘土取之。

其撥大者,茯苓亦大,皆自作塊,不附著根上。其抱根而生者,為茯神。然則假氣而生者,其說勝矣。《圖經》

劉潛江云「茯苓,本古松靈氣淪結成形」,盧子繇謂「其精英不發於枝葉,返旋生氣,吸伏於踵,一若真人之息」,則但視為利溼,殆有未然。蓋松之凌冬不彫,非以其稟真陽之性耶?乃其氣入土,久而結茯苓。是其質成於陰,氣稟於陽也。陶隱居曰「性無朽蛀,埋地中三十年,猶色理無異」,不可見其堅貞哉!第淡滲之物,俱先上行而後下降,其說猶非始於李瀕湖也。前乎此者,有謂「味淡為天之陽,陽當上行。

氣薄為陽中之陰,陰主下降」。後乎此者,有謂「參天之陽迴返而團結於陰,其義為陽有餘而下趨於陰」,故其氣專。專,則從清陽,以化濁陰。又為陽有餘,而下合於陰,故其氣和。和,則引至陰以歸至陽。其說皆精確不磨,可證瀕湖不妄矣。且甘先入脾,淡主養胃。是其功,在中土而升清陽。

就其升陽,即以為洩濁之用。故在上焦而同益氣,同驅痰;在下焦而同導水,同健脾。莫不以是為升。即升致降,固未可徒以下滲概之,此《本經》主「胷脅逆氣,心下結痛,寒熱,煩滿,欬逆」之義也。至其主「憂恚、驚邪、恐悸」,非治心乎?主「口乾、舌焦、利小便」,非治腎乎?則但謂其「升清降濁」,似尚未盡悉其物之理,與其治之能者。夫清濁,本之陰陽。

陰陽兆於水火,水火屬之心腎。心,內陰外陽而位於上;腎,內陽外陰而位於下。茯苓之用,能於陰中吸陽以歸陰,又能於陽中引陰以歸陽。是故在上者,陰宅陽中,則火有所主,而下交於水。水中之火,自從地氣而蟄藏。在下者,陽宅陰中,則水有所主,而上交於火。火外之水,自從天氣而發育。

是所謂「神足則氣充,氣充而精盈,精盈而氣固」,「憂恚、驚邪、恐悸、口乾、舌焦」,又何自為患哉!故其升清降濁,特從陽吸陰,由陰歸陽之餘事耳。至若茯神,入土較淺,故止能入心。以得陽厚,得陽中之陰不厚也。

大凡物之生,必陰陽相抱,若茯苓,則水土之陰交於正陽而生者也。其攝於陽,則有氣無質;其鍾於陰,則有質無氣。故能於無形中,煉有形;有形中,吸無形。無形中,煉有形,則上焦之以氣化陰也;有形中,吸無形,則下焦之從陰引陽也。上焦之氣能化陰,則所謂「滓穢去而清光來」,結者自開,逆者自降矣。

下焦之陰能引陽,則所謂「宇泰定而天光發」,焦者自蘇,乾者自澤矣。《靈樞》〈決氣篇〉曰「上焦開發,宣五穀味,熏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是為氣」。於此,見若焰,若煙,若霜霰,若霖雨,皆非氣之正。故夫氣以潤而行,水以氣而運,水停即氣阻,氣阻則水淤。

茯苓者,純以氣為用,故其治,咸以水為事。觀於仲景書,其顯然可識者,如隨氣之阻而宣水茯苓甘草湯。隨水之淤而化氣五苓散。氣以水而逆,則冠以導水,而下氣隨之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茯苓桂枝白朮甘草湯。水以氣而湧,則首以下氣,而導水為佐桂枝五味甘草及諸加減湯。

水與氣竝壅於上,則從旁洩,而慮傷無過茯苓杏仁甘草湯、茯苓戎鹽湯、茯苓澤藛湯。氣與水偕溢於外,則從內挽而防脫其陽防己茯苓湯。氣外耗,則水內迫,故為君於啟陽之劑茯苓四逆湯。氣下阻,則水中停,故見功於妊娠之疴桂枝茯苓丸、葵子茯苓散。凡此,皆起陰以從陽,布陽以化陰。

使清者條鬯,濁者自然退聽。或從下行,或從外達。是用茯苓之旨,在補不在瀉;茯苓之用,在瀉不在補矣。

四逆散證,小便不利者,加茯苓;理中丸證,悸者,加茯苓。夫水不下行,則必上壅,原屬一貫。茯苓,色白象肺,緣水土之陰,吸陽氣而成。故其治,為自上及下,直濬其源,非開導而使之洩也。然則小茈胡湯證,「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黃芩,加茯苓」;小青龍湯證,「小便不利,少腹滿者,去麻黃,加茯苓」。其去黃芩,何耶?其去麻黃,又何耶?黃芩,本治因熱生溼;麻黃,亦治因水阻氣。

溼,氣也。水,質也。以溼而能使心下悸、小便不利,則有形矣,又豈得以黃芩治之。易以茯苓,直下其已化之水,非追討其未化以前溼熱也。麻黃治水,就其在上,橫開毛竅以驅之。今水滿於少腹,自當就其在下,引停畜水氣,竝從小便而出。是皆因勢而導之耳。雖然諸證自有本源,「水氣」特其條目耳。

惟真武湯證,則以水氣為正病,乃曰「小便利者,去茯苓」。豈小便利尚有水氣為病者哉!蓋真武證正病,固係水氣,但水氣之所被,不止在直道中。觀其內自腹,外及四支,上為嘔欬。則小便不利者,亦其末病耳。是證主腦,在坎中之陽,不能鎮攝水氣,非水道不利致病也。

若仍用茯苓,則於橫溢上逆者,無干。反足以耗直道之津液,故去之耳。以是推之,茯苓之化氣導水,止能在直道中矣。然則「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及「膈間支飲,喘滿,心下痞堅,面色黧黑,衇沉緊,服木防己湯愈,即復發者」,病似不僅在中道,非茯苓主治也。

胡為一主以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一主以木防己去石膏加茯苓芒消湯耶?此病,固不僅在中道。病之根,卻據於中道。致使應證之方,宜效而不效。故即就其原治之方,增入披根之物,根荄旣動,枝葉自摧也。

用茯苓方,桂苓五味去桂加薑辛半夏湯、腎氣丸、栝蔞瞿麥丸,皆治渴。小半夏加茯苓湯、豬苓散、茯苓澤藛湯、五苓散、豬苓湯,皆治渴而兼嘔,正合《本經》所謂「口焦,舌乾,利小便矣」。乃茯苓甘草湯、乾甘苓朮湯,則指明不渴乃用,何哉?夫水與飲,本係兩端,其大本大源處,仲景未嘗不分之極嚴。如痰飲水氣之不同篇,是也。

至支流之所及,則仲景每混稱之。如〈痰飲篇〉之水在心,水在肺是也。蓋能「排臟腑、廓肌膚」之謂水,「懸於一處、客於一隅」之謂飲。水,是已化之飲;飲,是未化之水。茯苓能化,故能治飲,非以治水。而飲之所在,或畱於中,或據於旁。畱於中者,能渴能嘔;據於旁者,不能渴,不能嘔。

茯苓之行直道,則治畱於中者,故兼嘔兼渴者,皆隸焉。他若雖在直道而不在中,如「厥而心下悸」,則病在上,不在中矣。「腰以下冷痛,腰中如帶五千錢」,則病在下,不在中矣。所以然者,水在上原,足以潤喉舌;水在下,原無妨於中焦輸化。惟其有時在中,礙脾之輸,斯得竭肺之化。

不能輸,不得化,於何而不渴。渴則引水自救,水溢而化機仍窒,於何能不嘔?嘔與渴,本是證所波及,非茯苓所的主也。若夫《本經》所謂「口焦舌乾」,則當於諸補益方參之。如腎氣丸,治男子消渴,小便反多。是用桂附,蒸動下焦直行不化之水,使茯苓守於中以化之也。

如酸棗仁湯治虛煩、不得眠,是用知母,益下焦之水。酸棗仁,啟而上之。亦使茯苓守於中以化之也。試觀茯苓四逆湯、附子湯,未嘗有水,亦竝無渴。其用茯苓,又可以為疑乎?夫二湯所主之候,皆係陰壅陽微,故振其陽可愈。然徒振其陽,恐致求直反曲,陽雖轉而陰液消亡。

故用茯苓,以轉陽樞而化陰。又恐茯苓不足獨當其任,故益以人薓,於陰中化津者,為之殿。於此,見茯苓不特能使陰隨陽化,竝能使陽藥不至耗陰,陰藥不至抑陽。其斡旋之妙,有非他物所能竝者。

「卒嘔吐,心下痞,膈間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湯主之」,薑能止嘔吐,夏能開痞滿,而欲其行水,則恐非所擅也。能行水而止眩悸者,其惟茯苓乎!況苓桂朮甘湯、葵子茯苓散,皆以茯苓治眩。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茯苓甘草湯、理中丸,皆以茯苓治悸。即「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主之」,方中茯苓之任,亦甚重,宜茯苓為眩悸之主劑矣。乃桂枝甘草湯、小建中湯、炙甘草湯、四逆散之治悸,皆賴桂枝。

半夏麻黃丸之治悸,又賴半夏。何哉?夫悸之用桂枝與用茯苓,有心中、心下之分,其說見於飴餹;其用半夏與用茯苓,又有膈間、臍下之異,其說見於半夏。惟其治眩,則澤藛湯之因「心下支飲而冒眩」,葵子茯苓散之「妊娠,水氣,身重,小便不利,灑淅惡寒,起即頭眩」,兩者均係水氣,一仗澤藛,一仗茯苓,其義自應有別。然「身重,小便不利」,自當屬之下。

「心下有支飲」,自當屬之上。則茯苓、澤藛之治眩,又顯有上下之別矣。於此,見悸與眩之病,根在心已下者,皆為茯苓所宜。又可證茯苓之性,為由脾及肺,而《本經》於「憂恚、驚邪、恐悸」之下,著「心下結痛」一語,非無故矣。

賁豚、衝氣,盡水氣之所為耶?則不可為不用茯苓者,解矣。賁豚、衝氣,非水氣之所為耶?則不可為用茯苓者,解矣。或曰「賁豚、衝氣,即《別錄》所謂腎邪者也」。腎邪之動,有挾水者,有不挾水者。挾水者,用茯苓。不挾水者,不用茯苓。此言是也。而嫌未推其所以然之故。

「發汗後,其人臍下悸者,欲作賁豚,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主之」,此用茯苓者也。「燒鍼令其汗,鍼處被寒,核起而赤者,必發賁豚,與桂枝加桂湯」,此不用茯苓者也。發汗後動水,燒鍼後不動水,其所以然安在?夫發汗動水,《難經》〈四十九難〉所謂「腎主五液,入心為汗」者也。燒鍼不動水,《金匱要略》所謂「從驚恐得之」者也。

病皆涉心,故茯苓可不用,桂枝不可不用。《靈樞》〈五色篇〉曰「腎乘心,心先病,腎為應」是已,若夫衝氣,則所謂「傷寒,若吐,若下後,心下逆滿,氣上衝胷,起則頭眩,衇沉緊,發汗則動經,身為振振搖者,茯苓桂枝白朮甘草湯主之」、「青龍湯下已,多唾口燥,寸衇沉,尺衇微,手足厥逆,氣從少腹,上衝胷咽,手足痹,其面翕熱如醉狀,因復下流陰股,小便難,時復冒者,與茯苓桂枝五味甘草湯,治其氣衝」,亦俱用茯苓、桂枝。第在吐後下後,則因中虛。

致水氣上逆,故需朮之堵禦。在汗後,則水氣先動,衝氣隨之,故需五味之降攝。然病終由腎,則緣證加減,祇可去桂枝,不可去茯苓。而兩證之標,其所以用茯苓者,仍不離乎悸眩。是悸眩,究係用茯苓之眉目矣。

非水飲用茯苓,其責亦非輕者,尤不可不察也。夫茯苓之用,在氣水轉化之交。故補劑中用之,使脾交於肺薯蕷丸。風劑中用之,使陰從陽化侯氏黑散。上焦用之,則化陽歸陰酸棗仁湯。下焦用之,則從陰引陽腎氣丸。譬諸郵傳之遞接,過往之廨舍。非是,不足以濟道路之窮,聯遠近之跡也。

其顯然可異者,尚有在上主氣,在下主血之能。曰「胷痹,胷中氣塞,短氣,茯苓杏仁甘草湯主之」、曰「婦人咽中如有炙臠,半夏厚朴湯主之」兩者,脾氣俱已上行,而肺為之阻。一則礙其直道,故升降不靈。一則礙其橫絡,故呼吸不利。病異方異,用意竝異,茯苓之轉升為降則同。

曰「婦人宿有癥病,經斷未及三月,得漏下不止,胎動在臍上者,桂枝茯苓丸主之」、曰「婦人懷妊,腹中㽲痛,當歸芍藥散主之」兩者,心肺俱已下行,而肝為之阻。一則滯氣凝血,隔胎元之吸引,故當停反漏。一則流痰宿飲,混養胎之陰血,故雖動不漏。然茯苓之闢阻為通,則又無不同。

其在上之功,則所謂「通調水道,下輸膀胱」。在下之功,則所謂「水精四布,五經竝行」。絕非治水。其功,實附於治水。蓋人身之經衢,惟氣血為之運行,血自有營氣之流轉,氣則賴津液以行,故也。

酸棗:味酸,平,**無毒。**主心腹寒熱、邪結、氣聚,四肢酸疼,溼痹,**煩心,不得眠,臍上下痛,血轉,久洩,虛汗,煩渴,補中,益肝氣,堅筋骨,助陰氣,令人肥健。**久服,安五臟,輕身,延年。生河東川澤。八月採實,陰乾,四十日成。惡防己

酸棗,即棘也。生坡坂城壘則小,生平地則易大。小者名棘,多刺,大則刺少。其木,高及三尺,便開花結子。大者,至數丈,徑圍一、二尺。木心赤色,理極堅細,皮亦細鞕,文似蛇鱗。莖葉俱青,花似棗。八月結實,圓小而味酸,核微圓,仁稍長而扁。參《圖經》、《拾遺》

古來於大棗、酸棗、棘刺、棗仁,紛紛聚訟。或以為酸棗,即大棗之酸者,或以為酸棗亦大木,或以為噉酸棗能醒睡,或以為服棗仁治不眠。殊不知,皆是也,而皆非也。夫喬生曰棗,叢生曰棘,是一類二種。設使棗叢生,亦不得不為棘。棘即養而大之,終不得為棗。如橘年久則葉生刻,而變為枳。

不聞枳得培植,亦可變為橘。物類之性,固如是耳。試以《本經》大棗主治與酸棗主治較之,惟其喬生,則氣生厚;惟其叢生,遂氣力薄。厚則甘,薄則酸。〈陰陽應象大論〉云「辛甘為陽,酸苦為陰」,又曰「味薄則洩,厚則通。氣薄則發洩,厚則發熱」。故大棗主「心腹邪氣」,是振其中,而使之外達;酸棗主「心腹寒熱邪結氣聚」,是疏其中,而導之外洩。

大棗主「四支重」,是助其經氣,使其轉接之間,阻礙不生;酸棗主「四支痠疼溼痹」,是鼓其經氣,使其轉接之間,畱著解散。惟其力厚,則旣助十二經之行,仍能使全氣內轉,故復補少氣、少津液、身中不足;力薄,則鼓蕩經氣使外達,遂不能復歸,致衛氣行於陽,不得入於陰,此陶隱居謂「噉之能醒睡」,不為無故矣。由此觀之,《本經》酸棗主治,是酸棗之功能,非酸棗仁之功能。

酸棗自醒睡,酸棗仁自治不眠。故《本經》於酸棗氣味上,竝不著「仁」字,而隱居亦不言噉其仁。可見《別錄》主治,乃酸棗仁之主治。即其味甘而不酸,可證也。杏為心果,其仁入肺而宣氣;桃為肺果,其仁入肝而宣血。則棗為脾果,其仁入腎而宣水,決矣。雖然棗仁用酸棗之仁,不用大棗之仁,何也?蓋大棗補,而仁則洩;酸棗洩,而仁則補。

《別錄》云「陳棗核中仁,味苦,燔之,主腹痛邪氣」,酸棗仁則甘。以是酸棗仁之用,廣於大棗仁矣。「煩心,不得睡」,水不上濟於心也。「臍上下痛」,水不宣而停於所治也。「血轉,久洩」者,肝無所藉而不藏。「虛汗,煩渴」者,心無所資,而不潤。水氣能涵木,木得涵,而筋骨遂堅。

筋骨堅,而陰氣有所守。陰氣有所守,則陽亦充於外,而肌肉豐、氣力優矣。

「心中煩,不得臥,黃連阿膠湯主之」、「虛煩,不得眠,酸棗仁湯主之」,同是心煩,同是不寐,兩方無一味之同。豈不得臥、不得眠,有異耶?抑心中煩與虛煩,固不同耶?夫寐,謐也,靜謐無聲也《釋名》。眠,猶瞑也《後漢書》〈馮衍傳〉注,《玉篇》「眠,瞑同」,泯也,泯泯無知也《釋名》。臥,猶息也《後漢書》〈隗囂傳〉注,僵也《廣雅》〈釋詁〉。

是寐者,能臥而未必安靜。眠者,且能熟寐而無知。不得臥,則或起或寢,竝不能安於牀席矣。於此,見虛煩、不得眠,雖亦靜謐,但時多擾亂也。心中煩,不得臥,則常多擾亂,且不得靜謐矣。夫寐,係心與腎相交。能靜謐,而時多擾亂,乃腎之陰不繼,不能常濟於心。常多擾亂而不得靜謐,乃邪火燔盛,縱有腎陰相濟,不給其爍。

況一為傷寒,本係急疾之病。且少陰病,僅在二三日以上,其急疾抑又可想。一為虛勞,則本緩疴虛證。故其治法,瀉火滋陰,相去霄壤。一以阿膠、雞子黃,安心定血,而外竝主以苦燥之芩、連,開陰之芍藥。一以酸棗仁、茯苓,啟水上滋,而外更益以甘潤之知母,開陽之芎藭。

豈可同日語哉!故後世用酸棗仁諸方,始終只治不睡,竝無他歧相攪。乃立異者,或以為生用能醒睡,是牽合陶隱居之說。以簡要濟眾一方為據,不知其方,用酸棗仁止一兩,用蠟茶至二兩。且以生薑汁塗炙,是以茶醒睡,用酸棗仁為反佐。若據此為醒睡之典,則麻黃湯中,有治中風自汗之桂枝,亦可謂為止汗耶?或以為酸棗仁治不寐,乃治邪結氣聚之不寐,是牽合《本經》之文。

且謂「未有散邪結氣聚之物,能使衛氣入臟而就安寢」者,不思仲景用酸棗仁湯,明明著「虛勞,虛煩,不得眠」之語。虛煩,不得眠,猶可目為邪結氣聚耶?虛勞,亦豈邪結氣聚可成者耶?縱邪結氣聚,亦可成虛勞,則此不得眠,且將與梔子豉湯證相比矣。若謂衛氣不得歸臟,又與半夏秫米湯相比矣。

仲景又何別用酸棗仁湯為哉!

檗木:味苦,寒,**無毒。**主五臟腸胃中結熱,黃疸,腸痔,止洩痢,女子漏下赤白,陰傷蝕瘡,**療驚氣、在皮間肌膚熱赤起,目熱赤痛,口瘡。久服,通神。**一名檀桓。生漢中山谷及永昌。惡乾漆

檗,樹高數丈,葉似吳茱萸,亦如紫椿,經冬不彫。皮,外白,裏深黃色,緊而厚至二、三分。其根結塊,如松下茯苓。《蜀本》、《圖經》

凡草木之根,成球結塊者,其氣必向下,縱苦寒而不洩。凡物之苦寒不洩者,其性必燥,能搜剔隱伏之熱。檗木,根結如茯苓,皮色鮮黃,味苦,氣寒,性燥。故其為治,能使在內之伏熱解,而肌肉、九竅之病盡除。第《本經》主治所謂「五臟腸胃中結熱」者,當作「五臟之熱結於腸胃中」解。

若謂五臟腸胃中結熱徧能治之,則檗之功,似宜更廣,所治之證,必不若是之狹矣。惟其所主「腸痔、洩利、女子漏下、赤白、陰傷蝕瘡」,均係九竅。斯不可謂「九竅不和,乃腸胃之所生病」耶?劉潛江云「腎之陰氣不足,則熱自結於胃。胃壅結熱,則溼土之陰氣,無從施化而還病於溼」,此由腎及胃之徵。

率是推之,則腸胃因五臟熱結而病於溼熱者,不少矣。詎獨在腎?況「腸痔、洩利、女子漏下、赤白、陰傷蝕瘡」,何一非挾溼為病,不僅是熱耶?特《本經》所主,皆下竅之病,且俱屬溼。《別錄》所主,則上竅之病,俱不屬溼。何哉?夫溼本下溜,火則上出。溼病於下,與火相合,但火能升,津不能升。

故病於九竅之下者,多涉溼;病於九竅之上者,多聯燥。理固宜然,無足怪也。第五臟之間,病連心與肝者,必雜血;連脾與腎者,溼尤劇耳。檗之治,解溼熱之為病於腸胃。則其源之自五臟來者,能清;其流之及九竅者,皆罷。緣其色黃,固入胃。氣寒能勝熱,性燥可已溼也。

至「驚氣,在皮間肌膚熱赤」,則肝家之氣,已入肌肉而化熱,尚未礙津液之流行,致化溼也,故尤能治之。則氣之來自五臟,至於胃,而熱甚生溼,為更可信矣。

或曰「子治《本經》,證以仲景,大抵欲明藥之所以用也。譬如檗皮,仲景以梔子檗皮湯治黃疸,用之於身黃、發熱者。則似檗皮於黃疸,不離發熱以為治矣。乃大黃消石湯中用之,則不必以發熱也。其以白頭翁湯治下利,用之於熱利下重者。則似檗皮於下利,亦不離發熱以為治矣。

烏梅丸中亦用之,又不必以發熱矣。又何從確然指其所以哉」?予謂「黃疸與下利之候甚多,而表裏寒熱錯雜,其孰多孰少,不可不辨也」。凡黃疸之屬裏、屬寒者,不論。舉其屬表、屬熱者言之,則麻黃連軺赤小豆湯證,其標見於太陽。小茈胡湯證,其標見於少陽。梔子大黃湯、茵蔯蒿湯、大黃消石湯、梔子檗皮湯證,其標皆見於陽明。

陽明者,有在經、在腑之分。「發熱,懊憹,汗出」,皆經證也。「腹滿,小便不利」,皆腑證也。梔子大黃湯證,經多而腑少。茵蔯蒿湯證,有腑而無經。梔子檗皮湯證,有經而無腑。大黃消石湯證,經少而腑多。試於梔子檗皮湯證,以黃疸為裏,則發熱為表;於大黃消石湯證,以腹滿、小便不利為裏,則汗出為表。是汗出為表和,則發熱為裏和。

而檗皮之用,正在表裏之間。溼熱壅於肌肉,是胃中結熱為疸者也。下利之所屬尤多,然白頭翁湯、烏梅丸證只在厥陰一經。厥陰,尤寒熱錯雜之所。則寒與熱之多少,尚可循其數以證之也。其厥逆無衇,汗出身冷,純屬寒者,無論。若「兼煩,兼嘔,衇大,衇數,讝語,欲飲水」,則屬熱矣。

試以衇大、衇數、煩且嘔者,為寒熱參半。則乾薑黃連黃芩人薓湯之寒,差輕;烏梅丸之寒,差重。若以讝語欲飲水為純乎熱,則白頭翁湯之熱,比於虛;小承氣湯之熱,比於實。下利之虛者,寒熱參半。其寒多而薓用溫者,皆用檗皮。則檗皮之用,正在五臟間,有以和其熱,使其熱不移於腸胃而已。

要之,九竅之病,無不本於腸胃。腸胃之熱,有不係五臟所移者,則非檗皮所主。統觀黃疸、下痢,二證之用檗皮者,皆比於虛。則檗之治熱,必虛而挾溼者,始為當耳。

乾漆:味辛,溫,無毒、**有毒。**主絕傷,補中,續筋骨,填髓腦,安五臟,五緩六急,風寒溼痹,**療欬嗽,消瘀血、痞結,腰痛,女子疝瘕,利小腸,去蚘蟲。**生漆,去長蟲。久服,輕身,耐老。生漢中川谷。夏至後採,乾之。半夏為之使,畏雞子,又忌油脂

漆樹如柿,高二、三丈,皮白,葉似椿,花似槐,子若牛李。六、七月,以剛斧斫其皮開,釘竹筒其中,承之汁滴,則成漆在筒子內。乾者,黑如䃜䃜,美石,黑色,堅若鐵石者,佳。《圖經》參《綱目》

漆,木液也,雖出自皮,而上自巔杪,下及根荄,徹內徹外之液,無乎不具。且其質黏,其狀若水。斷者,得之可續;離者,得之能合。又必著於物,方有以施其用,此主「絕傷,補中,續筋骨,填髓腦」,取其形以為治也。一處旣動,全身悉赴,行而不畱。如此,又何患其五臟不安,或緩或急,致成風寒溼痹哉!此則取其意,以為治也。

形質者,物之體;氣味者,物之用。漆為木液,已具木水之體。體之有益於人身,《本經》主治已盡之矣。而其味辛氣溫,又有合於金火之用。夫金者,旣成物而難壞,必得乎火,方能改焉。此〈洪範〉所謂「從革」者也。惟其質似水而味辛,故得為「難成難敗」之液。惟其質似水而味辛流行,以趨於火而從革。

不又似中焦受氣取汁,變化而赤者耶?故其為物,就溫燥處,則蕩漾而常似水;就寒溼處,則凝結而堅如石。不又似血之遇熱則行,遇寒則凝耶?此仲景於大黃䗪蟲丸,取以治乾血,為得其用之神矣。雖然,信斯言也,則《本經》用其實處,應是乾漆。仲景用其虛處,應是生漆。

乃俱用乾漆,何哉?夫用物之道,亦取其生機而已。漆非乾,不得炒。不炒,則有毒,能害臟腑。如人聞生漆氣則生瘡,而居乾漆室中,未聞有生瘡者。惟其炮製之當,斯能避害而獲利。其機旣動,氣血自從,何得硜硜為穿鑿之見耶?且漆,亦何嘗終乾。旣為末而入於胃,亦隨諸藥為滓穢。

惟其氣、其味,流轉於臟腑筋骨間,以成其填補運化之功耳。然則乾漆通血,宜隨熱藥以為治。大黃䗪蟲丸中,均係寒藥,豈不畏其遇寒則凝耶?夫熱,自在人身,故藥得用寒。假使因漆而以熱治,則漆之功效未見,藥之為害已深。譬如蟹,何嘗不是寒物。漆若遇之,竟化為水,不復能凝。

此又何故?特物性之相制有如是耳。說者或謂「蟹外剛內柔,其黃,應月盈虧,為稟金水之質,故能敗木火之用」,或謂「漆辛溫,蟹鹹寒,寒能剋溫,鹹為辛子,子從母化,則其氣自解」,或謂「蟹能逐血,漆之氣化似血,故為之敗」。其然豈其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