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經疏證》~ 本經續疏 (5)
本經續疏 (5)
1. 本經續疏第五卷
武進鄒澍學
中品,木五味,獸五味,蟲三味,果三味,穀五味,菜四味。
桑耳:味甘,有毒。黑者,主女子漏下赤白汁,血病,癥瘕,積聚,陰痛,陰陽按:當作傷,寒熱,無子,**療月水不調。其黃熟陳白者,止久洩,益氣,不飢。其金色者,治癖飲,積聚,腹痛,金瘡。一名桑菌,一名木麥。**五木耳,名檽,益氣,不飢,輕身,強志。生犍為山谷。六月多雨時采,即暴乾。
木耳,生朽木上,無莖葉,竝無根株,帖生於樹,體似薄革,形彎曲,如人耳之邊。其良毒,悉隨木之性。今僅有黑者,其黃、白、金諸色,絕無有也。參《綱目》
朽木之氣,上結為諸菌,其液上結為木耳,猶枿松之氣,下淪為茯苓,其脂下淪為琥珀也。琥珀,利水消瘀,其性下通。則木耳,止漏除癥,其性上出。夫血生於氣,氣生於穀,而血注於經。凡多血之經,皆主下行,惟衝任起於下流極處,而主上行。血至於是,賴衝以容之,任以妊之,挹引而入,儲蓄經月,二衇旣滿,乃得下出,故曰「血海」。言為眾流所歸,應期以生潮汐也。
然肺以朝諸衇,心以攝諸衇,朝之而不能布政令,歸之而不能定約束,則衝失其容,任失其妊,遂不上朝,不歸往矣。於是不由政令之氣,不遵約束之血,如巵無當而系系延延,不竭不爽,名曰「漏下赤白汁」。以見與整月乃行之經,稠黏不斷之帶,均有異也。桑耳者,取其肅降綢繆之氣化,以入肺而布政令,更取其挹液變色之形質,以入心而定約束。
政令旣均,約束不愆,則諸衇諧暢和調,非特不上稟而下滲漏者可已,即不滲漏而結成癥瘕,釀成積聚者,亦可通。以女子帶下癥聚,固竝屬任衇為病也。陰痛、陰傷而成寒熱,亦由氣火挾血下注而不上承,致氣血爭道,陰陽交戰耳。要而言之,結為耳者,木之液也。致液為耳者,木之氣也。
不結於別時,而獨生於盛夏多雨時者,大地間生氣,收藏發越,由微至者,無一息暫停。即使枯木朽株,偶賸精英,不致徒歸泯沒,乃復隨氣賦形,因色達用。其入於人身,有感斯通,故雖枯槁之餘,氣不盛,不能致液,液不靈,不能變色,皆以時令之發越,雨露之濡潤,媾合以成形,溯源以成色。黃者,入脾以止洩;金者,入肺以除飲,且竝有益氣不饑之功焉。
非氣之盛,液即隨之以布耶?特市肆所售,恐非釆自桑者。即不皆釆自桑,亦終有益氣不飢之功矣。
檳榔:味辛,溫,無毒。主消穀,逐水,除痰癖,殺三蟲、伏尸,療寸白。生南海。
檳榔,木大如桄榔,高五、七尺,正直無枝。皮似青桐,節如桂枝,葉生木巔,大如楯頭,又似芭蕉。其實作房,從葉中出,旁有刺,若棘針,重疊其下,一房數百實,狀如雞子,皆有皮殼。春生夏熟,肉滿殼中,色正白,肉易爛,不耐數日,以灰煮熟,熏焙令乾,始可久畱。《圖經》
草木有節,必因中空,中不空,必因有枝。不中空,又無枝蘗而有節者,則惟檳榔。草木之葉叢生者,必由地起,不由地起,亦必有枝蘗。旣非地起,又無枝蘗而發於木杪者,亦惟檳榔。是其葉間所生之果,上行極而下者,非特行於內,無或畱阻,即行於外,縱有畱阻之跡,亦不礙其流轉之氣。
然檳榔之通行節間,無復畱礙,而主消穀、逐水,何竟與甘遂之有節、中實,除畱飲、宿食,破癥瘕、積聚,利水穀道者,同其理?蓋根,是生發所攸繫,故主升。實,為退藏所歸著,故主降。甘遂草根,檳榔木實。甘遂旣可因味苦氣寒而下趨,檳榔又何不可因味辛氣溫而上出。
況一株直上,旁無歧互,至五、七丈,方得發葉。是其氣之坌湧上出,甚烈。但以歸根復命,其升甚者,降亦必甚,故其實為下行。特旣沾水土,旋可上生,則降之後,仍復能升,本不必以其味辛氣溫也。是故,消穀者,引穀下行,及抵土中,使之消磨,還能令氣上出。逐水者,導水下行,俾及通調之道,還能令精微上奉,是其行中道之功。
除痰癖者,搜剔之,疏通之,不使隱處遐僻,是其行旁側之力。水穀通調,氣機流鬯,自無邪氣敢干其間,生蟲作祟。若一於降而總為破洩,有如甘遂,則人之比於果實,終日咀囓,何不見猝有大害耶?可以知其故矣。
烏藥:味辛,溫,無毒。主中惡,心腹痛,蠱毒,疰忤,鬼氣,宿食不消,天行疫瘴,膀胱腎間冷氣攻衝背膂,婦人血氣,小兒腹中諸蟲。其根葉,嫩時采。作茶片,炙碾煎服,能補中益氣,偏止小便滑數。生嶺南邕容州及江南。樹生似茶,高丈餘,一葉三椏,葉青陰白,根色黑褐,作車轂形,狀似山芍藥根,又似烏樟根,自餘直根者,不堪。一名旁其。
八月采根。宋附
治宿食宜消,治溲滑宜固,消之與固,顯相背馳,決非一物所堪兼有,而本草著錄,方家循用,實能竝擅其長,何也?夫腎,為陰藏而中有陽;膀胱,寒水之府而號太陽,是其實皆體陰而用陽者。烏藥色黑,乃氣味辛溫,且開花結實均以夏月,不正體陰用陽者乎?〈金匱真言論〉曰「北方黑色,入通於腎,開竅於二陰」,即本草云「主膀胱腎間冷氣」,皆推本之論。蓋惟此陰中之陽,德協地下之暖,他日生發之氣,於是而化;盛長之氣,於是而始。
「中惡、心腹痛、蠱毒、疰忤、鬼氣」,盛長之氣所擊散也。「宿食不消、天行疫瘴」,生發之氣所化導也。夫然,則膀胱腎間冷氣,旣攻衝背膂而親乎上者,不猶烏藥之從黑根而生樹,卻已轉冷氣為發育條達之氣耶?特宜知溫而辛,非溫而甘苦酸鹹者,此僅能使陰中有陽而不條鬯者,發;不能使陰中無陽者,生,此則大有逕庭,不得混合。
至其偏止小便滑數,則巢氏曰「小便利多者,由膀胱虛寒,胞滑」,又曰「小便數者,膀胱與腎俱虛,而有客熱乘之故也」。是可知,滑是滑,數是數。滑數兼稱,自係水藏、水府虛寒,客熱乘之之故,不得但作虛觀。
是透發其固有之陽,以拒夫外來之熱,化導而使之散耳!特本草明言用葉,而後人所製縮泉丸,卻仍用根,或者猝不得葉,而根則肆中所常備,究以其出於一本,氣味不甚相遠,亦可借用歟?
龍眼:味甘,平,**無毒。**主五藏邪氣,安志,厭食,**除蠱,去毒。**久服,強魂,聰明,輕身,不老,通神明。一名益智。其大者似檳榔。生南海山谷。
龍眼,木高二丈許,似荔枝而葉小,凌冬不彫。春末夏初,生細白花,七月而實成,殼青黃色,圓如彈丸,核若木梡子而不堅,肉白有漿,甚甘美。其實極繁,每枝常三、二十枚,白露後采。《圖經》
甘肥黏厚之物,決難治邪,藉云治邪,又豈堪安志。安志矣,何以復厭食。夫厭讀為壓,抑也,謂壓抑穀氣,使淫氣輸精,入於經衇也。諸衇者,皆屬於心。心有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衇氣諧暢,經隧流通,所憶旣端,所存胡妄,五臟間遂氣攝於液,志凝於精,如金城湯池之不可攻,尚何邪氣更敢干哉?所以然者,龍眼殼色青黃,固象以木疏土。肉本潔白,轉而紅紫,又象金火交媾,化汁為赤。
味甘且厚,恰大展力於中,五臟之邪不能干,與志之安,總賴中之宣布,則厭食為是物之功能主腦矣。不然,厭食而不及飲,是安志而非定志、強志,主五臟邪氣而非除五臟邪氣,又何為者耶?竊嘗論之,五志統於神,而神行於氣,氣復囿於精。所以精減則氣耗。氣耗則神衰,神衰則志慮絀也。
如是者,雖補救有方,綴聯有物。凡含氣於味者,能從精而益氣;寓味於氣者,能從氣而安神,仍有鉗氣於精,攝神於氣者。然皆僅能通其一節,而不能統會其全體。如龍眼者,由脾而血衇,由血衇而心,上不能關鍵於肺,下不能帖著於腎肝,又何以云不使五臟得受邪氣耶?不知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原非治病之物。曰厭食,則明明取為食之助,以奉生,非可恃以攻堅、補缺者也。
奈之何欲與藥石竝列而言哉?但凡居處之致慎,飲食之合節,能補偏救弊於日用尋常之間,俾有所生,而無所損,則所謂主五臟邪氣者,在此。古人重治未病,〈周官〉所以列食醫於疾醫、瘍醫前也。
衛矛:味苦,寒,**無毒。**主女子崩中下血,腹滿,汗出,除邪,殺鬼毒蠱疰,中惡,腹痛,去白蟲,消皮膚風毒腫,令陰中解。一名鬼箭。生霍山山谷。八月采,陰乾。
鬼箭,生巖間,小株成叢,三月生嫩條,長四、五尺。條上三面,如鋒刃,如箭羽,黃褐色,若柏皮。葉似野茶,對生,四月開碎花,黃綠色。結實如冬青子,削取皮羽入藥。參《圖經》、《拾遺》、《綱目》
下血,汗出而不腹滿,是產後鬱冒虛證。汗出,腹滿而不下血,是傷寒陽明實邪。腹滿,下血而汗不出,是癥瘕瘀血在中。惟其崩中、下血、腹滿、汗出竝見,所以虛不成虛,實不成實,為邪因虛而難越,虛因邪而益劇矣。然此邪,得以衛矛而除,顧名思義,則當得於已虛、未虛之際。
夫捍衛不疎,邪不得入,不自警覺,不護以戈矛,惟其虛方伊始,失於防範,是以懼實邪之踵增禦侮耳。所謂禦侮奈何?蓋衛矛之外向者,乃其皮。莖之在中,則猶圓也。然苟儘其皮之圍,以廓於外,仍其莖之度,而懸於中,則外內不相接,氣力不相連,不得云衛,且無所為矛矣。惟其皮摺疊於外,而其莖著帖於中,斯呼吸相續,還往相資。
在人身,猶氣不因血之漏而汗出不休,血不因氣之越而崩下不止,遂有以使其在中之滿消,而邪得除。試以貫之鬼毒蠱疰,何莫非正有間而邪得入,邪旣入而正遂虛,即更合於《別錄》所主之中惡、腹痛、白蟲及皮膚風毒腫,《千金》、《外臺》每以此治心痛,皆可以知其所由矣。
鹿茸:味甘、酸,溫、**微溫,無毒。**主漏下惡血,寒熱,驚癎,益氣,強志,生齒,不老,**療虛勞灑灑如瘧、羸瘦、四肢酸疼、腰脊痛、小便利、洩精、溺血,破畱血在腹,散石淋、癰腫、骨中熱疽,養骨,安胎,下氣,殺鬼精物,不可近陰,令痿。久服,耐老。四月、五月解角時取,陰乾,使自燥。馬勃為之使。**角,**味鹹,無毒。**主惡瘡,癰腫,逐邪惡氣,畱血在陰中,除小腹血急痛、腰脊痛、折傷、惡血,益氣。七月采。杜仲為之使
血非與熱搏,不為惡血、癰腫,猶可以性溫者,治之乎?豈知鹿角之自下上上,歧中出歧,兩兩相參,燦然竝列,絕似足三陰經也。夫脾肝腎,聯處中下,均主引精血上奉,其有藏氣不咸,無以蒸騰精血,而或為畱熱,或至滲洩,若不用性溫之物何,以使畱者行,陷者舉耶?縱使惡瘡、癰腫、邪惡氣、畱血在陰中,有挾熱者,不妨以他物,別除其熱。鹿角,則仍引其中未敗之血,隸原統之經而上縈焉,以免誅伐無過之咎。
至於折傷、血瘀,或血衇不續而腰脊痛,或血衇畱阻而少腹急痛者,正須此通其流行之路,而後病可已。惟其性溫,是以能致氣行。惟其氣行,是以能動畱血,故《別錄》歸結其功而美之曰「益氣」,無慚也已。凡獸血皆不能至角,惟鹿則角中有血,是本能引血至上者。況茸,乃當舊角纔解,積血岔湧,將欲作角之時,逞其曳引之力,正厚取其推送之勢方張。
而下溜者,轉而上供。餒怯者,易而雄駿。斯不特漏下惡血可止,即驚癇寒熱中,且能為益其氣,強其志矣。齒為骨之餘,與角為骨之餘,則能生角者,不能轉而生齒乎?《別錄》所謂「虛勞,灑灑如瘧」,正以擴充《本經》「驚癇寒熱」之旨,不但能益氣、強志已耳。就寒熱灑灑如瘧而羸瘦者,或兼有四肢酸疼,或兼有腰脊痛,或小便不固,或精自遺洩,或溺中有血,則此灑灑如瘧者,不得徒以寒熱視之。當知其精血不充,陰陽相賊害,宜建其作強之機,益其雄壯之勢矣。
其他主治,則猶角之所能,而此更加靈耳。
羚羊角:味鹹、**苦,**寒、**微寒,無毒。**主明目,益氣,起陰,去惡血注下,辟蠱毒、惡鬼、不祥,安心氣,常不魘寐,**療傷寒、時氣、寒熱、熱在肌膚、溫風注毒伏在骨間,除邪氣、驚夢、狂越、僻謬及食噎不通。**久服,強筋骨,輕身,起陰,益氣,利丈夫。生石城山谷及華陰山。采無時。
羚羊角,中胎似木,其象「疏以直」。外廓似革,其象「勁而曲」。然直不能穿曲而上出,曲不能遮直使中止。卒至直者,愈出愈微。曲者,愈銳愈厚而後已。是直載曲以行,曲包直至竟,乃色白味鹹氣寒,出於火畜之巔,則為溫暖,間發金水清寒之化上出,而濟木火之窮矣。
木火之窮奈何?在《本經》則目不明也,心氣不安也,常魘寐也,《別錄》則邪氣、驚夢、狂越、僻謬也。蓋火出於上,必得陰濟,然後能明,猶燈之燃,終賴有膏,膏乏則燈暗,而遇風輒炧矣。起陰於至下,以交陽於極上,謂之益氣,亦何愧哉?凡陰墜陽中,能從陽化,非金水清寒之氣,隨其所在而醒之,又何能上出而與陽交。惟難挽其下溜之性,定至五液注漏而後已。
醒其陰,使隨木氣而上出,此惡血注下所以止也。陽居陽位,最易灼陰,非金水清寒之氣,隨其所在而濟之,又何能下歸而從陰化。惟難改其上炎之性,必至格拒飲食而後止。濟其陽,使化津液而下潤,此食噎不通所以止也。傷寒時氣,陰化陽之病也。溫風注毒,陽灼陰之病也。
陰化陽,而熱僅在肌膚,則起其陰,使與陽浹。陽灼陰,而熱伏在骨間,則導其氣,使出於表。不皆得相濟而相化耶?信斯言也,則羚羊角者,必將胎溫廓寒,外疏內勁而後可。今者,寒無內外之分,且偏疏內而勁外,又何說以通之耶?蓋傷寒、時氣寒熱,熱僅在肌膚,此厥陰,厥熱相循之候也。溫風注毒,熱伏在骨間,溫瘧熱隨汗發之候也。
夫以「厥深熱亦深」而言,則必熱盛寒亦盛。惟其熱中有寒,則寒中必復有熱,是緣表裏不相聯而不解。使之聯而欲其解,正用其疏內且性寒也。以汗出熱發而言,則必汗止熱亦止矣,惟其熱因汗作,汗出熱隨,是緣表裏相聯而不解。使之聯而欲其解,正用其勁外且性寒也。
夫惟勁外以濟其流,疏內以剷其本,本撥而流易清,流清而本遂徹,總因其體有歧而性無歧也。
犀角:味苦、**酸、鹹,**寒、**微寒,無毒。**主百毒,蠱疰,邪鬼,瘴氣,殺鈎吻、鴆羽、蛇毒,除邪,不迷惑魘寐,**療傷寒溫疫頭痛寒熱諸毒氣。**久服,輕身,駿健。生永昌山谷及益州。松脂為之使,惡雚菌、雷丸
犀之於草,不辨良毒,於木專啖棘刺,抑皆能化之,其解毒已可見矣。而其靈異,若夜有光,若分水,若辟塵,若蠲忿,若驚飛禽走獸,若駭雞,則又何蠱疰能中,邪鬼能侵,瘴氣能染,而尚迷惑魘寐之有哉?《本經》所著功效,帖切近裏,如是奈何?《別錄》復以為傷寒、溫疫,頭痛、寒熱證中,療諸毒氣也。且「諸」者,不一之詞,傷寒、溫疫,頭痛、寒熱證中,有幾種毒氣,亦當明析以示也。
《金匱要略》曰「面赤斑斑如錦文,咽喉痛,吐膿血者,名陽毒」,曰「面目青,身痛如被杖,咽喉痛者,名陰毒」,則凡有表證,而皮膚間有故者,即為毒。然有陽毒、陰毒,而不用犀角者,以無表證也。
其用犀角者,如《古今錄驗》蒲黃湯、《小品》芍藥地黃湯之動血、面黃竝見《外臺秘要》二卷,《延年》大青湯之發瘡如豌豆《外臺秘要》三卷,《古今錄驗》犀角丸之皮膚淫淫液液,《延年》蒴藋膏、《延年》牡丹膏之身癢風騷癮疹,犀角竹瀝膏之熱毒疹癢《外臺秘要》十三卷,皆外有表證,而兼肌膚有故,是可以為據乎?李瀕湖曰「犀角,文如魚子形,謂之粟文。文中有眼,謂之粟眼。
黑中有黃花者,為正透。黃中有黑花者,為倒透。花中復有花者,為重透」,惟其外發花文,性本苦寒,故能治內壯熱,而外復有所發矣。其內壯熱而外咽喉有故者,亦同此例,則如《廣濟》療喉痹急疼悶妨不通方,《古今錄驗》療喉痹塞射干丸、射干湯,療喉痛腫結,毒氣衝心胷,羚羊角豉湯竝見《外臺秘要》二十三卷是也。而其取義,則又不在花文。
陳藏器曰「犀角長而且銳,中有白星,能徹其端,竝堪通氣,是以佳者,名曰通天」,是又會意於能自中而徹於巔,以去其阻礙矣。以是解《別錄》之諸毒氣,尚有此義否乎?其餘若腳氣,若寒熱瘰癧及諸瘻,竝多用此,均可以是義推之也。
犀角,《本經》、《別錄》無片語及治血,乃後人偏以之治血,且不特治血已耳,如《外臺秘要》、《古今錄驗》蒲黃湯,治吐血。《小品》芍藥地黃湯,兼治衄血竝見二卷。近效黃連犀角湯見五卷、刪繁升麻湯,竝治利血見六卷。舉凡血證,吐衄、下利、崩中已耳,而犀角者,但「崩中不主」外,胥吐衄、下利而盡主之,其功亦不淺矣。
《本經》、《別錄》概不一及,何耶?夫《本經》、《別錄》所謂毒,蓋已該氣血於其間矣。夫犀角苦寒,所治者熱,熱至可稱為毒,其奔衝攻突於人身,又有何擇?況所謂吐衄、下利者,竝兼見於傷寒、溫病、天行、疫毒、瘧利中,則又與療傷寒溫疫頭痛寒熱諸毒氣何異?總以其自根至頂,一線直通,原無上下可分,且有表證可驗,但去其熱毒,是剷病之根本,非治血也,而又安問其吐衄與利耶?是可知,捨《本經》、《別錄》所主而浪稱治血,乃金元已後人作俑,漢唐無此法也。
故友魏君培之嘗戲語予曰「犀角是倒大黃,子之乎」?予問其所以,則曰「《千金》云『如無犀角,以升麻代之』《傷寒》〈雜治門〉,木香湯下云『毒盛者,加犀角,無犀角,代以升麻』。升麻能於外寒內熱之毒,使悉舉上行而散,則犀角於內外皆熱之毒,亦使悉舉上行而散,猶大黃之下熱毒也,可不謂大黃之倒者乎」?予玩其言,蓋殊有味也。夫升麻之用,在金貫水中,水從木升,以發越金氣,而歸功於暢水。
犀角之黑質黃花,非土貫水中乎?其白星在中,從根至頂,一線直透,非水從金達乎?而咂而呼吸者,可通氣出入,非土金之氣皆由此發越,以歸功於暢水乎?然氣寒固屬水,而味苦卻屬火。寒載苦,歷土抵金而直達於上,則水之所至,火皆與浹,而無所謂相搏相擊焉。是水之暢,即火之和。
水火暢和,即金土無不諧。以是知,所謂毒,即火之依於金土者也。試更思古人用以治氣噎,可謂火之依於金乎救急療咽喉中氣噎方,在《外臺秘要》八卷?治胷膈氣脹廣濟枳實丸、心腹刺痛廣濟麝香散、久心痛腹痛《古今錄驗》犀角丸竝在《外臺秘要》七卷,可謂火之依於土乎?甚而至療頭面熱風,頭旋,眼濇廣濟方在《外臺秘要》一十五卷,眼赤頭痛延年竹葉飲在《外臺秘要》二十一卷,耳腫廣濟方在《外臺秘要》二十二卷,可謂不直達於頂乎?雖然小品犀角湯、張文仲犀角湯,治下惡血。
猶可謂火依土金乎?深師黃連犀角湯、范汪麝香散竝見《外臺秘要》二卷,猶可謂向上之治乎?夫火不依土,何以血遂變色而利。不使火毒上出,何以療下部瘡䘌。謂非性向上,而去依附金土之熱,不可也。由此推之,則大黃僅能除自中及下之火。犀角,能使火之自下及上,竝透洩無餘。
又大黃是蕩滌,犀角是分解,且有使與水相浹之義焉。魏君可謂深知犀角者矣,內自腑臟,外及肌膚,上至巔頂,無毒不解,無熱不除,則犀角者,可謂至陰之精歟?非也。夫首為陽,人物一也,矧出於首之端,且堅剛不撓者,安得為陰,況非特其體陽,即其致用亦在陽,特成功,則在以陰濟陽耳。
何謂致用在陽?蓋其解毒除熱,非令毒與熱,如水之涸,如火之熄,如金之鎔,如木之燼也,乃於毒,使毒散;於熱,使熱透耳。何謂以陰濟陽?蓋可以犀角治者,其毒與熱必著陰,苟非透達,所著不散,設使浪散,其陰必耗,惟犀角則能旣散所著,復不耗陰耳。雖然,此其功用,上文皆已宜闡,更有可為據而未及發者焉。
《外臺秘要》之用犀角治中風是也見十四卷。近效薏苡仁湯,則曰「療暴風,手足癱廢,或四肢𢂽痹」。延年獨活湯,則曰「療歷節,風流入腰腳」。《古今錄驗》防風湯,則曰「主身體四肢節解,疼痛,如墮脫腫,按之皮急」。《千金》排風湯,則曰「手足腫」。廣濟犀角丸此在十五卷,則曰「四肢煩」。
夫頭,為諸陽之會。四肢,則諸陽之本也。陽之所以化風者,在上,則獨亢而不與陰交。在四旁,則壅閑而不得陰濟也。壅閼而不得陰濟,則陽盛而癱廢、𢂽痹、節解、腫急、疼煩生焉。癱廢等患,得犀角而可解,則可見陽所壅閼處,犀角必至而達之,竝不徒達之,必且裕其陰,以續陽,而使陽達矣。所謂四肢為諸陽本者,為陽衇皆起於四肢也。
而陰衇,則皆終於四肢。是陽之壅而不行,實緣陰之斷而不至也。則所謂「致用在陽,成功在以陰濟陽」者,豁然可明。
虎骨:主除邪惡氣,殺鬼疰毒,止驚悸,主惡瘡鼠瘻,頭骨尤良。膏,主狗嚙瘡。爪,辟惡魅。肉,主惡心欲嘔,益氣力。
假猛厲之威,驅隱賊之毒,操制勝之氣,厭素伏之禽。《別錄》虎骨主療,似只如是,竝無甚難明者。特今世用虎骨,全注意甄權治「筋骨毒風,攣急,屈伸不得,走注疼痛」一節,得無以其能生風者之骨,矯強悍疾。若是,正所以使筋骨因風遂不能動搖者,起歟?然筋骨,因風溼而攣急,致不能屈伸,較之因風者,其多不啻倍蓗。
因溼而用虎骨,詎非大害,亦何以的知其不因溼,而必因風耶?夫固當以「走注疼痛」一句,足之矣。溼係遲滯之氣,能阻於一處為病,不能走注而痛也。驗之更有一法,風以動生,溼由動去,凡攣急之候,搖動而痛甚者,為風。痛緩者,為溼。何如?
蚱蟬:味鹹、**甘,寒,無毒。**主小兒驚癎、夜嗁、癲病、寒熱、驚悸,婦人乳難、胞衣不出,又墮胎。生楊柳上。五月采,蒸乾之,勿令蠹。
蚱蟬,即蠐嘈所化也。方首廣額,兩翼六足,以脅而鳴,吸風飲露,溺而不便,性畏日,仲夏始化,三十日而死。蟬蛻,是蠐螬化蟬時所蛻殼也。《乘雅》
穢濁瀰漫,遏抑清化,清化無以自伸,乃旋與相噓吸,變死為生,得成蠐螬。潔白為體,蠕動其形,然不能出於穢濁之表,猶氣清而質濁者也。由是而鍊清於中,蛻濁於外,清旣足以自立,濁遂結而成衣,剖背以出,一旦而高騫於樹,嘹喨揚聲,則已復厥清化矣。是其清化於人,為陰中之陽,所以發聰明,應萬殊者也。
假使因風因痰而生熱,因熱因恐而致驚,因驚因熱而為癇為癲,則固恃以動靜云為者,且為之閉鬱而不得自主,以此神具理足之物,導其噓吸之機,濬其騫揚之路,而授以鍊蛻之方,陰中之清陽旣達,裹纈之穢濁自消。然《本經》不直曰主癇癲,而曰「主小兒驚癇,夜嗁,癲病,寒熱」,何也?夫蠐螬與蟬,皆化於春夏。被遏者,固屬陽。
所遏者,亦非陰也。假使清陽為至陰所遏,亦能化蠐螬而成蚱蟬耶?故夜嗁、寒熱,皆清氣之欲伸而不得伸,濁氣之欲閉而不得閉,有陰陽相爭,清濁相干之道焉。特小兒欲竇未啟,思慮貞淳,濁氣干之而不能入;大人則情緒紛綸,神志龐雜,濁氣干之而竟能入,故有煩擾與不慧之分。惟小兒堅固於神,懦弱於氣,大人蕪累於神,昌沛於氣。
故夜嗁者,神之作用。寒熱者,氣之作用。更當知,嗁以夜者,寒熱必於晝。以夜,則濁之淤,愈甚。而晝,則氣之昌,有加也。至婦人乳難,胞衣不出,則會意其善蛻,竝無甚深妙義,然即此推之,其用蓋有不止此者,擴而充之,可也。
烏賊魚骨:味鹹,微溫,**無毒。**主女子漏下赤白經汁、血閉、陰蝕腫痛、寒熱、癥瘕、無子,驚氣入腹,腹痛環臍,陰中寒腫,令人有子,又止瘡多膿汁不燥。肉,味酸,平。主益氣,強志。生東海池澤。取無時。惡白蘞、白芨、附子
烏賊魚,生海中,形若革囊,口在腹下,八足聚生口旁,其背上只有一骨,厚三、四分,狀如小舟,形輕虛而白,又有兩鬚如帶,甚長。遇風波,即以鬚下矴粘石如纜。腹中血及膽,正如墨,可以書字,但逾年,則迹滅耳。皮黑色,肉白色。九月,寒烏入水則化,此過小滿,則形縮小。《圖經》
海舟遇風,勢虞漂覆,則下矴。魚,非畏漂覆者,何以亦下矴?不知魚固優游涵泳於水,若掀舞簸盪,非所樂也。況云「九月寒烏入水所化,過小滿,則形縮小」,是烏本以不勝風力,故下矴而為魚。雖旣為魚,豈忘風猛,且思休息,若不下矴,終無休息之期。小滿已後,風力自微,而此物防範勇敢之氣,亦遂懈,是以形轉小,不曰瘠,而曰縮。
人身之氣,猶風也。血,猶水也。血由氣而化,以氣而行氣,由血而澤,以血而安,若血有所脫,則氣遂獨勝而激揚飄驟,不能絪縕相感而相化。於是,怒,則促血妄出,而成漏巵。弛,則任血結聚,而為癥瘕。得此,輕虛潔白骨之似氣者,旣能從空際下矴於水而為魚,轉危殆為安居。
復能水中下矴於石,更便安居牢固焉。可會意夫攝氣入血,固氣即所以固血,氣順而血不能不順矣。若命曰濇,或命曰通,其理均有所隔。觀其肉能益氣、強志,不可為攝陽入陰之證耶?
白殭蠶:味鹹、**辛,平,無毒。**主小兒驚癎、夜嗁,去三蟲,滅黑䵟,令人面色好,男子陰瘍病,女子崩中赤白、產後餘痛,滅諸瘡瘢痕。生穎川平澤。四月,取自死者,勿令中溼。溼有毒,不可用。
論蠶者,當從其㒩。㒩,屢化之意㒩,作倮,謂蠶也。蓋當其為卵,不厭霜雪,及至成蠶,竝忌西風,此其在陽,固蠕動靈活。在陰,則堅貞不搖之一驗也。其自有生,以至成繭,僅二十二日之暫,乃眠起三次。起則饕食無度,眠則噤口停茹,此其動必返靜,以靜攝動之一驗也。
一眠祇六、七日,始生色黑,繼而白,白而青,青而復白,白而黃,黃而更白,黃則停飼,白則慢食,青則緊餵。是白,為青黃關鍵,此其能事終始之一驗也。至其所以致殭之故,或因熱而驟令風涼,或因不除沙而沙中生熱,或因小時陰氣蒸損,究竟直而不撓,白而不涅。此其縱自捐驅,不遭汙染之一驗也。
然其驕稚難養,動輒罹患,非特畏寒暖之侵迫,更劇畏聲色之非常,與小兒之易熱、易驚何異。受熱受驚而搔擾,則以受熱受驚至死而不騷擾者,應之。可知其無與於口噤反張,手足強直之驚癇矣。能滅黑䵟,即不違汙染也。令人好顏色,即屢變而終歸於白也。惟男子陰瘍,女子崩中赤白,產後餘痛,則應更體會。
夫已上諸病,皆陰在上,不隨陽化,故致陽跌蕩而陰凝滯。用之,是使陰隨陽化也。若陰在下而陽不與化,則陰焉能不或如泥淖之難釋,或如漏巵之無當巵,酒器《玉篇》。但究是物之所食葉間,豈得無津,雖則食而不飲者,固應便而不溺。此則縱使食中含飲,然其津液,終畱於中,供他日密縷聯綿之化,而無所謂溏便焉。
是亦可知,其漏之所以止,淖之所以釋矣。又豈陽盛而驅陰,陰窮而自敗者可竝耶?夫三眠之蠶,化已不一,然其成繭之後,復有變蛾退連等化,則其性氣又異。惟其自此而化止者,則莫如殭而不腐,白而不汙者,為恰如其當,此所以有取於白殭蠶也歟?
木瓜實:味酸,溫。主溼痹,邪氣,霍亂,大吐下,轉筋不止。其枝亦可煮用。
木瓜,狀如柰,春末開花,深紅色。入夏,綴實如小瓜而有鼻,鼻乃花脫處,非蔕也。皮薄色黃,香而甘酸,津潤,不木者,佳。參《綱目》
木瓜,發葉開花於春,成實於夏,其氣且溫,似全秉木火之化者。無如其味酸甘,其質津潤,其皮始而終黃,其肉先白而後赤,是其用又全在血液。故兼覈其體用,為假木火之盛燄,行血液之柔滋。夫柔滋,生於木火,則非陰膩可比。威燄,宣於血液,又非固益能儔。用陽攝陰,使陰不得澌盡。
以陰和陽,令陽迫逐流亡。木瓜功力,大概具於是矣。雖然溼痹無非邪氣,邪氣已為溼痹,而疊稱溼痹邪氣何也?夫陽以陰痹而窮,陰以陽窮而痹,合之,則似陰陽相膠;分之,又似陰陽相軋。惟攝其陰以從陽,宣其陽以布陰,斯邪氣化而溼痹開,溼痹開而邪氣退,方足徵木瓜之功,見木瓜之用,而疊稱之,不為無故矣。然則霍亂吐下,間以「大」字。
轉筋之下,綴以「不止」。其故何歟?夫霍亂,即是吐下。吐下,便名霍亂。但小小吐下,未必遂致轉筋。霍亂,大吐下,則中氣潰敗,血液暴亡,筋失所養,而絞旋收引焉。若僅見於手足者,猶係血液不能遠及四末。如在四末,不急施治,則由外及中,病遂危殆,故轉筋入腹則死也。
然曰「轉筋不止」,則又可見吐下止而轉筋不止,何者?上文之稱大,正所以截吐下使成句。惟「霍亂,大吐下」句與下文不屬,則不止者,僅轉筋,非吐下亦不止矣。霍亂旣止,血液當復,轉筋自應漸止,乃猶不止。始用木瓜,則以霍亂者,其源;轉筋,則其流耳。古人治病,貴求其本,故仲景於霍亂,理中、五苓、四逆加薓加豬膽汁,竝料及過經傳外,且有桂枝小和諸法,亦不為不備矣。而無用木瓜者,以本未嘗言轉筋也。
譬如應用理中、五苓時,原不必有轉筋,即有轉筋,亦當急救其本,無暇泛及其標,倘至四逆、桂枝時,又焉能必不有轉筋。有轉筋,則四逆、桂枝中,何妨加入木瓜耶?如入木瓜,所以收合血液之餘,宣布筋骸之養也。說者謂「惟酸能集津液,而梅與木瓜為尤甚」,故談梅,可以已渴。
呼木瓜名,書木瓜字,可以止轉筋。二者畢竟如何分別,不得互為用?蓋酸者,陽在陰中,蠕蠕以動之義也。但氣平者,靜而降。氣溫者,柔而行。〈生氣通天論〉曰「陽氣者,靜則養神,柔則養筋」,惟其養神,故主安心、下氣、除熱煩滿。惟其養筋,故主霍亂,大吐下,轉筋不止。
神者,行於血衇,血衇不咸,則為死肌;筋者,絡於骨節,骨節不利,則為溼痹,是其不得互相為用處。且梅,究得春氣多,夏氣少。木瓜,則得春氣少,夏氣多。春氣者,撮陰以榮陽。夏氣者,用陽以宣陰。撮陰以榮陽,故主自內而外出;用陽以宣陰,故主由中而旁推,此其分別矣。
柿:味甘,寒,無毒。主通鼻耳氣,腸澼,不足。火柿,主殺毒,療金瘡、火瘡,生肉,止痛輭。熟柿,解酒熱毒,止口乾,壓胃間熱。
柿高樹大,葉圓而光澤,四月開小花,黃白色,結實青綠,至八、九月乃熟。生柿置器中,紅熟者為烘柿,即火柿也。樹上自熟者,為軟柿。其核形扁,狀如木鼈子,仁而堅硬。其根甚固,謂之柿盤。《綱目》
柿,生色青而味濇,熟色紅而味甘。色青味濇,象金木之相戛擊;色紅味甘,象火土之相煎爍。木能與金戛擊,則病必在金;火乃與土煎爍,則病必在土。曰「通耳鼻氣,主腸澼、不足」,非肺與大腸病而何?曰「解酒熱毒,止口乾,壓胃間熱」,非脾與胃病而何?緣金本制木,木無所畏,乃金為熱壅而令不行;火原生土,土不受生,係溼鬱成熱,遂反畏火也。所以然者,青則宜發,而濇反收;紅則宜急,而甘反緩,是謂色與味相軋。
相軋,則其物應消敗,乃生生之理,偏寓於相軋之中。斯病之因通而反塞,因塞而反通,應行而不行,不應行而行者,皆能使即相軋而化為相生矣。何則?有肺熱形證,自應喘促,乃偏不喘促,而塞於耳鼻;大府不通,自應腹滿,乃偏不腹滿而為腸澼,此之謂「因通反塞,因塞反通」。
酒氣流行最速,乃偏聚熱成毒而為口乾,後穀而入,先穀而溺出,則其氣應下行,乃偏自胃而上湧,此之謂「應行而不行,不應行而行」。清肺熱,而耳鼻通。壓胃熱,而口乾止。其治在彼,其效在此。
曰「化相軋為相生」,何不可也?火柿者,不由本分,以人力強青為赤,強濇為甘,斯其功用自應較狹,然所謂「療金瘡、火瘡,生肉止痛」者,仍是治肺與胃,以金瘡、火瘡必係皮毛肌肉間病也。至其蒂,孟氏《食療》謂能「主咳逆、噦氣」,其味濇而性平。仲景云「傷寒,大吐大下之極虛,復汗出者,其人外氣佛鬱,復與之水,以發其汗,因得噦,所以然者,胃中寒冷,故也」,夫已大吐、大下、大汗出矣。表氣何因,尚是怫鬱?必其吐下皆不合法,病在表而反治其內也。
當其吐下時,表病原未嘗不內入,此為極虛矣,乃病終連於表,及吐下之威已殺,則仍勃然而發於外,表氣更自怫鬱。無如醫者,但見其外之熱,不究其中之虛,復與之水,冀其汗出,孰知反增其寒。於是外之熱,欲內濟其寒而不能;內之寒,欲外逐其熱而不得,寒熱相擊,遂呃呃作聲而噦作焉。
柿之蔕,當初夏即生,旣於盛暑時,能吸酷熱之氣入柿,以化為寒,又於三秋,能吸清肅之氣入柿,以變赤。是其交通陰陽,轉旋寒熱之功,為何如?抑可知其不治但寒之噦,亦不治但熱之噦,即咳逆亦可於是而得悟其治矣。
枇杷葉:味苦,平,無毒。主卒啘不止啘,乾嘔,呃逆,下氣。
枇杷,木高丈餘,肥枝長葉,大如驢耳,背有黃毛陰密,婆娑可愛,四時不彫。盛冬,開白花。至三、四月,成實,作球生。大者如雞子,小者如龍眼。熟時,色如黃杏,微有毛皮,肉甚薄,核如茅栗,黃褐色。四月釆葉,暴乾用。《圖經》參《綱目》
劉潛江曰「冬氣閉藏,夏氣蕃秀,草木花實多應其時,惟枇杷於盛冬作花,仲夏綴實,是陽藏於陰之候,而反陽出於陰。陽出於陰之候,而反陽凝於陰,為陰盛時,能使陽舒。陰微時,能使陽畜。是其下氣,乃和陽以就陰。其止啘,乃暢陰以從陽」。予謂「間啘於中上云『卒』,而下云『不止』,是來驟而去不速也」。
枇杷開花,何妨稍遲,結實不嫌稍疾,乃竟於嚴厲閉密中,吐英揚秀,一似有所促迫而不得遲者,有卒之義焉。旣花已後,直俟六陽盡浮,一陰初姤時,實方成熟,一似有所推挽而不得疾者,有不止之義焉。卒啘不止者,陰不和陽,陽不入陰也。取其花,能陰和於陽;實,能陽入於陰,以治有氣不下,啘不止者哉?雖然,其取義在花實,而所用在葉,何也?夫花,仍有主頭風、鼻流清涕之功。實,原有止渴、下氣、利肺氣、止吐逆之效。
但花不耐采,實不任藏,以其易浥爛也。獨葉堅厚青翠,四時不彫,隨用隨采,無須儲蓄,蓄亦甚易,且惟不彫,是以得氣充為花實所係,而效其靈,若花實則效靈於氣者也,又何可竝,特不能如花之入極上,實之能潤燥耳。
穭豆:味甘,溫,無毒。炒令黑及熱,投酒中,漸漸飲之,去賊風,風痹,婦人產後冷血。生田野。小而黑。《拾遺》
穭豆,除顆粒緊小外,其皮黑肉黃,正與黑大豆同,故其致陰氣於土,貫土氣於陰,本原不異。惟大豆之箕,鞕而為梗;穭豆之苗,柔而成蔓。大豆,田中有草則不蕃;穭豆,則偏不特生,惟喜攀附他草,故一則沉著,一則輕揚。沉著者,行水道;輕揚者,行血衇,理固然矣。
夫陰氣之被於土,土氣之鼓夫陰,其頓然蓬勃生發,以輸肺,行三焦,致通降者,雖藉資於火,而實忌火之盛,以火盛則耗陰,而適以礙其流也。其泌別精純於輸肺之餘,灌溉於心,以盤旋屈曲經隧間者,固最喜涼和,然宜陽有以煦之。設使無陽,則如寒令之水消而停,被風而凝,故大豆性平,治水道因熱而受傷,所謂「胃中熱痹、傷中、淋露、癰腫、水氣」皆是也。穭豆性溫,則主血絡不動而招侮,所謂「賊風、風痹、產後冷血」皆是也。
雖然《衍義》有豆淋酒方,治產後百病,則用大豆熬,熱酒沃,與此略同,如何謂「大豆不治血衇間病及因風致病」耶?夫彼方所治,原謂「餘血、水氣、背強、口噤、煩熱、瘛瘲、口渴、身頭皆腫、身癢、嘔逆、直視、手足頑痹、頭旋眼眩」,竝係虛熱中風,而此則為冷血。且彼牽連一身,此則僅在一處,所以謂之「賊風、風痹」,況皆恃酒,酒固善行藥勢者也。
因是思一豆之用,不特小大之異,專溥之殊,要當參其性之溫與平,莖之柔與剛,始能得其確,勿以俱聯酒為用,漫無區別也。
秫米:味甘,微寒。止寒熱利、大腸瘡、漆瘡。
秫,即粟之糯者。粟,粱屬,顆粒較小於粱。粱,穗大而毛長粒粗。粟,穗小而毛短粒細。苗俱似茅,種植之時,燥溼之宜,把勞之法,一同於穀。收刈欲晚,以其性不零落,早刈則損實也。《綱自》參《齊民要術》
《靈樞》〈邪客篇〉伯高之論半夏湯也,曰「補其不足,瀉其有餘,調其虛實而去其邪,陰陽已通,其臥立至」,湯僅秫米、半夏兩味耳,何者為補?何者為瀉?補瀉難稔,陰陽何由可通耶?夫邪之客人也,必乘其虛。氣之不能入也,必畏其實。譬之兩軍相對,欲戰未能,欲和不果,高壘深溝,孰肯相下,勝負未分,師老糧匱。
於斯時也,忽得一介通問,相諭以勢,相導以理,謂一逞之難恃,行成之可貴,知己知彼而許成焉,乃剷壘湮溝,通盟誓而釋嫌隙,補瀉之意,亦如是矣。半夏生於陽長之會,成於陰生之交,能使人身正氣,自陽入陰;能不使人身邪氣,自陽入陰。則秫米生於陰姤之前,成於陽復之會者,能使臟腑陰氣,通於陽而接夫陽;能不使臟腑邪氣,據於陰而遏夫陽。流水力逆,則揚以緩之;葦薪火熱,則徐以持之。
爰以八升之水,取其清五升,煮取止一升半,旣令其八之三,隨濁而棄,復令其十之七,隨火而化,僅取其十六之三,以為劑,則皆清濁別白,陰陽相入之餘,又與心輸氣平之剷壘湮溝何異?不可謂「決瀆壅塞,經絡大通,陰陽和得」者耶?雖然,合半夏而論,因未嘗不有理,但論秫米,則僅以其生成之時,竟謂其「通陽而不遏陽」。凡物以生以成,合是時者亦多,何足遽信其能?夫食以養陰,說在《禮經》。
食氣入胃,隨即淫精,淫氣入衇入筋,載在《素問》,則其氣之入陰,有非他物,急足爭先,能及其速者,且凡糯皆溫,而此則微寒,協乎穤之黏,而齊乎稉之涼;同於稉之暢,而異於糯之壅。稉者,入於陰而行於陽。糯,則行於陽而滯夫陰。試思飯與酒之於人,可知已。而秫者,作飯則同稉,釀酒亦同穤,是其從暢,而不從壅。
和陽而更益陰,亦又何疑?即其植蒔,不異稉穤,而收穫偏遲,且不零落,尤可見其堅帖夫陰,而待陽之至矣。寒熱者,陰陽相爭也。大腸不利者,陰陽相拒也。觀《千金》治瘧三方治瘧間發、夜發,乃梔子湯、恆山湯。及食鴨肉成病方,則其所謂「止寒熱,利大腸」者,可知矣。
糵米:味甘、苦,無毒。主寒中,下氣,除熱。《別錄》麥糵:主溫中,下氣,開胃,止霍亂,除煩,消痰,破癥結,催生落胎。宋附穬麥糵:溫中,消食,和中。《別錄》
盧子繇曰「稻、黍、稷、麥、菽,曰五穀,皆可區萌達糵也」。糵者,生不以時,人力可為,是從止而動,由終而始矣。經云「五穀為養,各有所入」,則糵者,亦當各從其類。蓋五穀,本具水火土金木五行,升出中降入五氣,故宣五穀味,開發上焦,與上焦開發,宣五穀味,事同而理異。木火金水,當建土為本。
土者,行之長也。升出降入,當標中為樞。中者,氣之機也。其所以為本為樞,主宰陽出陰入者,人身中黃之生氣也。中黃之生氣出,則穀味宣,宣則開發上焦,薰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中黃之生氣入,則穀味成,成則淫氣於五臟而五臟安,散精於五形而五形駐。斯腑精神明,畱於四臟,氣歸權衡,權衡以平,氣口成寸矣。
然中黃生氣,固為正氣之主,亦須行氣均平,始得承生氣之出以出,生氣之入以入,以互為關鍵。設正氣稍有廢弛,則亦為之少息,是必察何臟之有歉,何行之失和,而以專司之穀糵,養之充之,即以成其所自始,亦即以成其所自終也。如麥實有莩甲,為肝穀。黍莠善舒散,為心穀。
稷長五穀,為脾穀。稻粒如秋霜,為肺穀。菽實莩甲堅,為腎穀。五穀為五臟養,則五糵為形氣充,充之養之,正承中黃生氣,以出以入耳。然則,穀糵功力,豈獨快脾健胃,消食化積而已乎?
扁豆:味甘,微溫。主和中、下氣。葉,主霍亂、吐下不止。
扁豆,二月下種,蔓生延纏,葉大如杯,團而有尖。八月開花,其花狀如小蛾,或白或紫,有翅尾形。莢生花下,嫩時可為菜茹,霜後則收子。入藥用白花而實潔白者。《圖經》、《綱目》
豆體橢圓,然首大尾小,輕重有殊。凡布種,必重者向下,及旣茁萌,則首轉向上。觀其出土已後,首連尾,分兩瓣,橫披下垂,可知矣。惟扁豆,則須粒粒插之,使首向上。不然,則浥爛土中,不能生發,以其體肥重,不能轉身也。
肥重之物,自應歸脾,而色白法金,則性主向下;結子多,則宜歸腎;益脾氣,而性向下及腎,謂之「和中下氣」,猶不恰當耶?然則仲景云「扁豆,寒熱者不可食」,何也?毋亦因其肥重能壅肌肉間氣,致邪不得洩歟?非也。夫扁豆,花白實白,實間藏芽處,更有一條,其形如眉,格外潔白,蓋棚引蔓,其上枝葉遇日,愈烈,愈矗立不撓,自有一種嚴肅之概,故俗謂「久避暑豆棚下,能作瘧」。
有寒熱者,不可食,蓋為此耳?然則枝葉陰森,而結實溫,又何故?夫不有蘊隆,何由嚴肅,是故陰森之氣,緊承暑後,而豆者,枝葉之種也。惟其溫,是以引蔓大。惟其引蔓大,能蔽日光,故為陰森。此其入於人身,非特益脾氣,且納使歸腎,竝可見其能由腎而布陰氣於彌際矣。
霍亂者,本應吐下,云「吐下不止」,見其外已現表,而裏仍吐下,應止,猶不止也。用其葉者,蓋使陰邪之在內為吐下者,盡蔓延敷布於外,并裏證為表證,且不畏酷烈之日也。
菉豆:味甘,寒,無毒。主丹毒,煩熱,風疹,藥石發動熱氣,奔㹠。生研,絞汁服,亦煮食,消腫,下氣,壓熱,解毒。用之,勿去皮。去皮,令人小壅,當是皮寒肉平。圓小綠者,佳。宋附
菉豆,四月下種,苗高尺許,葉小而有毛。至秋,開小花,莢如赤豆。以緊小,兩頭平,色鮮綠者,為佳。《綱目》
生則冷痢,熟則和平,食物恒性也。乃菉豆稟氣固寒,生研絞汁服,反不若煮食之下行者何?蓋菉豆,皮寒肉平,其寒本自向外,生研絞汁,其氣最全,且停頓於中,彼丹毒煩熱、風疹、藥石發動熱氣、奔㹠,固係向上、向外之火。得此汁,狙伺於外達之地,隨其熱,而化之導之。
濟剽疾以柔和,緩勁突之衝逆,似取義在肉之平,不知實賴皮之寒,配外出之火也。若煮熟,則其性寒、性平者,旣以相和而互相入矣。不與「熱隨水結而成腫,氣為熱激而上出」者,正同乎?藉其素不相入之寒與平,已得相化而和洽者,就其結與激處,以解釋之,而腫消、氣下、熱壓、毒解。
由是觀之,熟者下行,非下行也,去其相拒,而自下耳!生者外出,非外出也,順其飆發,以緩之耳!所由然者,菉豆生枝作葉於溼熱磅礡之會,開花結實於涼飆肅降之餘。其平,足以耐煩燠;其寒,足以靖浮燄。又屬穀食,其味且甘,故凡病發下中而上達外出者,可恃以開釋而化導之,假使倚物之實火,無根之虛陽,原非所能治也。
韭:味辛、微酸,溫,無毒。歸心,安五藏,除胃中熱利病人,可久食。子,主夢洩精溺白。根,主養髮。
《齊民要術》曰「種韭者,治畦欲極深,為其根性上跳也」,又曰「治畦,畢以升盞,合地為度,布子於圍內。注『韭內生不向外長,圍種令科成也』」。夫惟上跳,是以根養髮,而莖葉除胃中熱利為病於人。惟其內生,是以莖葉歸心而安五臟,子止夢洩精溺白。又云「一種永生」,注「韭,久也」,惟其一種永生,是以可久食矣。
雖然歸心者,未必能安五臟。能歸心安五臟者,未必能除胃中熱利病人,以臟自臟,腑自腑也。能止夢洩精者,未必能止溺白。能止溺白者,未必能止夢洩精。以溺道自溺道,精道自精道也。陶隱居曰「韭殊辛臭,雖煮食之,便出猶熏灼」,以予所知,韭非特穿胃過腸,其氣尚烈也,即其質亦不化。故《千金》治誤吞釵方,暴韭令萎,蒸熟勿切,食一束即出,是其能纏裹釵以出耳。
胃中積物,化熱成利,病人能更堅韌於釵乎?況其質在腑,其氣歸心,所謂「食氣入胃,濁氣歸心,淫精於衇,衇氣流經,經氣歸於肺,肺朝百衇,輸於皮毛,毛衇合精,行氣於腑,腑精神明,畱於四臟者」,是不特歸心、安五臟,本此而無臟腑之分。即後世藉以治胃脘瘀血者,亦本於此矣。
巢氏曰「小便利多者,由膀胱氣寒,胞滑故也」,腎為臟,膀胱,腎之腑,其為表裏,而俱主水腑,氣不能溫臟,故小便白而多。《金匱要略》曰「夫失精家,少腹弦急,陰頭寒,目眩,髮落,衇極虛芤遲」,是知陰陽本宜相稱,若陽不足,陰遂無所衛而不固,亦無精溺之分矣。〈生氣通天論〉曰「陰者,藏精而起亟也。
陽者,衛外而為固也」。夫起亟,起陽也,為固,固陰也,是陰陽有交相濟之道焉。是故,陽之固在乎聚,而不在乎盛。陽之聚,在乎不散,而不在乎堅牢。觀夫韭之布子四圍而科生於中,足以見其陽之聚。其翦之,則不期而復,故不翦,亦不能格外加長,足以見其不助陽之盛。
根久盤結,則不茂,足以見其不使陽堅牢。任自熬煮,可萎縮而不可糜爛,足以見其藏精不洩,則起亟為固功用,尚不可知其故乎?
假蘇:味辛,溫,**無毒。**主寒熱,鼠瘻,瘰癧,生瘡,破結聚氣,下瘀血,除溼痹。一名鼠蓂,一名薑芥。生漢中川澤。
假蘇,即荊芥也。二月,布子生苗,辛香可茹。方莖細葉,似獨帚。葉而狹小,淡黃綠色。八月,開小花,作穗成房,房如紫蘇,房內有細子,如葶藶子狀,黃赤色,連穗收采用之。《綱目》
《諸病源候論》曰「瘰、瘻病之生,或因寒暑不調,故氣血壅結,或由飲食乖節,故毒流經衇,皆能使血衇結聚,寒熱相交,久則成膿而潰漏」,又曰「瘰、癧、瘻者,由風邪毒氣客於肌肉,隨虛處停結,如梅李棗核等大小,兩兩相連在皮間,時發寒熱,此言其因也」,《靈樞》〈寒熱篇〉曰「瘰癧、鼠瘻在於頸腋者,皆寒熱之毒氣,畱於衇而不去」,此言其處也。又曰「鼠瘻之本,皆在於臟。
其末,出於頸腋之間,浮於衇中,末著於肌肉,而外為膿血」,此言其本也。夫在前曰喉嚨,在後曰項背,今曰頸腋,則在側矣。喉嚨屬陽明,項背屬太陽,頸腋則屬少陽。少陽者,陰未盡化,陽氣尚稚,已出乎陽,未離乎陰也。未離乎陰,故風入則搏血。已出乎陽,故血結則畱溼。
陽氣尚稚,故氣易結聚。陰未盡化,故血易壅瘀。荊芥為物,妙在味辛而轉涼,氣溫而不甚,芳香疏達,可使從陽化陰,而氣中結聚得破。從血驅風,而血中壅瘀得行,溼痹得去。氣不結聚,血不壅瘀,溼不停著,則寒熱除,而鼠瘻、瘰癧之在頸腋者,雖至已潰成瘡,旣無來源,則亦烏能不已。
善夫劉潛江之言,曰「荊芥以春令布子生苗,歷夏及秋,方開花結子,故全乎辛之味者,以成其溫升之氣也」。然嘗之,先辛後苦,俱帶涼味,是又升中復兼降矣。本乎氣之溫,成乎味之辛者,合春和之升舉,是為能達陰氣,俾陽得乘陰以出也。而血藏之,風遂不病,出乎餘味之苦,更成於轉味之涼者,合秋爽之肅降,是為能和陽氣,俾陰得先陽以暢也。
而風藏之,血亦不病,蓋以氣味全似挹天氣以接引地氣,能升而達在地之鬱陰,即能降而化在天之亢陽,故雖不專主於溫升,然佐升散得宜,不特外因風寒而陽鬱,即內之七情,致血分有滯,以涸陽者,皆得仗此紓陰以達之。雖亦不專主於涼降,然佐清降得宜,不特內因肝熱而陽僭,即外之六淫,致血分有熱,以迫陽者,皆得仗此裕陰以和之。蓋風藏不離乎血,原相因以為病,惟此則能相因以為功,所以不可與他風劑例視。
而欲達陽,必思所以紓陰;欲和陽,必思所以裕陰,則庶幾善用此,而獲成效矣。
香薷:味辛,微溫。主霍亂,腹痛,吐下,散水腫。
香薷,四月生,方莖尖葉,似白蘇而細,有刻缺,亦似黃荊葉而小。九月開紫花成穗,有細子,十月采。參《圖經》、《綱目》
霍亂,係水之潰決。水腫,係水之停漲。通塞迥殊,狀候絕異,乃一物竝可治之,則兩病本有聯合之理。《千金方》以兩病竝隸於三焦,良以三焦者,決瀆之官,水道出焉。水道不通,汪洋無制,若齧土而頹,則為霍亂,若充廓而停,則為水腫,原理之常,無甚異也。
特香薷一物,能兼治二者,則應究其所以用,〈經衇別論〉曰「飲入於胃,游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竝行,合於四時、五臟、陰陽,揆度以為常也」,則似水道之行,全由脾、肺、膀胱,絕無與於三焦者。不知其游溢散精,通調下輸,皆三焦為之也。
何以故?〈營衛生會篇〉曰「上焦出於胃上口,竝咽,貫膈,而布胷中,走腋,循太陰,還至陽明」,是非其輸脾之道乎?又曰「中焦亦竝胃口,出上焦之後,此所受氣,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於肺衇,乃化為血」,是非其歸肺之道乎?又曰「下焦者,別迴腸,注於膀胱而滲入焉」,是非其下輸膀胱之道乎?合於四時、五臟、陰陽,揆度以為常者,即〈五癃津液別篇〉所謂「天暑衣厚為汗,天寒衣薄為溺與氣是也」,則三焦者,詎非導水之江河耶?夫三焦屬少陽,少陽為相火,故其決齧為病,停蓄成災,厥由有二,一者陰霪,一者暖漲。陰霪者,火衰不能激水。
暖漲者,火盛反致水溢。香薷,則治暖漲者也。夫暖漲,不似夏月之溝澮皆盈乎?而復土潤溽暑,大雨時行,苟無日以烜之,風以蕩之,其為決齧,匪難為停蓄,則固然也。獨香薷者,偏以四月,感相火而生,歷屆溼土燥金,以暢茂條達,至寒水得令,乃告成功。一似乎輸脾、歸肺、導入膀胱之旨,直截了當,不假炫飾。
而其味辛氣微溫,即具「天暑衣厚為汗,天寒衣薄為溺與氣」於其中,三焦運化旣通,停蓄且不能,則又何從決齧耶?世人於香薷,類以為發汗,或以為利水,究竟問其於何發汗?於何利水?則亦終是渺茫。孰知《別錄》於霍亂證下,下「腹痛」兩字,即是利水之端。於水腫證上,冠一「散」字,即是發汗之旨。
試思仲景辨論霍亂最詳,何以獨無腹痛。《外臺秘要》列水腫之用香薷者,曰「水病,洪腫氣脹」,曰「風水,暴水,氣水」,曰「卒腫滿,身面皆洪大」。則可知,其浮於外而不行者,則能為之汗。阻於下而不行者,則能為之利。是其治水,為行火土中化,乃目為夏月麻黃。
夫麻黃,雖能治水,然實行金水中化者,無從混稱亂指也。
薄荷:味辛、苦,溫,無毒。主賊風,傷寒,發汗,惡氣,心腹脹滿,霍亂,宿食不消,下氣,煮汁服,亦堪生食,人家種之,飲汁發汗,大解勞乏。唐附
薄荷,宿根經冬不死,二月生苗,清明前後分之,方莖赤色,其葉對出。初蒔,形長,兩頭圓蒔,移植,栽種,及長則尖。凡收薄荷,須隔夜以糞水澆之,雨後乃悉刈收,則味涼,不爾不涼也。《綱目》參《物類相感志》
吐下則脹滿應減,下氣則宿食應行,即不減不行,亦宜以寬中理氣,消導順降為治,何取於薄荷?不知薄荷之涼,大有似乎豆蔻輩,原能寬中理氣,消導順降者也。特其芳烈外發,不似豆蔻輩內藏,所以重在散發,而治內不專耳。
設使惡氣宿食旣已內擾,仍復托根於表,則非薄荷之內解其結,外劚其根,何以使表裏盡除,略無遺患耶?傷寒發汗,自有專劑,又何取於薄荷?不知寒之來,係賊風所引,則與凡傷寒異。曰賊風者,冬之南,夏之北,春之西,秋之東風也。曰賊風傷寒,則定是夏令傷北風之寒,其乘虛也甚,其入人也深,非麻黃、桂枝、葛根、青龍調解營衛者所能治,薄荷之辛溫芳烈,足與假蘇、香薷等,原能開散風寒者也。況其轉味之涼,又能和中調氣。
假使賊風傷寒,雖從外入,內已成窟,則非薄荷之外剿其從,內覆其穴,何以能一舉兩得耶?所以然者,此物產於南,不產於北。莖方赤色,葉相對生,中春而發,秋盡乃萎,原具夏氣之全,足發沍寒之覆。是以於滯氣之外有所連,客感之內有所據者,均能使拔茅連茹,不勞再舉,但驗其根不畏寒,苗不畏暑,則可以得其消息之所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