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澍

《本經疏證》~ 本經疏證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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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經疏證 (10)

1. 本經疏證第八卷

武進鄒澍學

中品,草六味,木十一味。

**王瓜:味苦,寒,**無毒。**主消渴,內痹,瘀血,月閉,寒熱,酸疼,益氣,愈聾,**療諸邪氣、熱結、鼠瘻,散癰腫、畱血,婦人帶下不通,下乳汁,止小便數、不禁,逐四肢骨節中水,療馬骨刺、人瘡。**一名土瓜。**生魯地平澤田野及人家垣牆間。三月採根,陰乾。

王瓜,三月生苗,其蔓多鬚,葉圓如馬啼而有光,面青背淡,濇而不光。六、七月,開五出小黃花,成簇。結子纍纍,殼亦粗濇,徑寸,長二寸許,上微圓,下尖長。七、八月熟,有紅、黃二色,殼中子,如螳螂頭,人謂之赤雹子。其根,即土瓜根也。如栝蔞根之小者,於細根上,又生淡黃根,三五相連,須深掘二、三尺,乃得正根,澄粉甚白膩。參《衍義》、《綱目》

王瓜與栝蔞,種種頗同,故其性情,亦多相近者。特栝蔞,實中結蔞,子攢蔞上,故為啟脾陰,以奉極高之心肺。王瓜,蔓上多鬚,根根疊接,三五相連,故為行脾精,以輸經絡隧道。又栝蔞之蔓,光滑;王瓜之蔓,麤濇。栝蔞之子,酸;王瓜之子,酸苦。是其性有純駁之分,純者主益,駁者主行。

故栝蔞功用多在滋養,王瓜則專事通行,似適相反,然亦有相竝而不相背者。蓋胷膈,能乾涸枯澀,經絡間豈不能乾涸枯澀。但胷膈緣枯澀而不行者,必係燥痰凝結;經絡間緣枯澀而不行者,必係瘀血敗液。觀其不但曰「消渴」,而曰「消渴內痹」,不曰「血閉癥瘕」,而曰「瘀血月閉,寒熱酸疼」。又如《別錄》所謂「婦人帶下不通,小便數、不禁,四肢骨節中水」,竝推挽備見之辭。

可見其致病之源,皆有物畱著,而其物僅能畱而不能結,又烏可謂「非緣所行之道枯澀不通,如舟之阻淺」者耶?

〈經衇別論〉所列飲入胃至下輸膀胱,周回曲折乃爾,其經由之道,豈能不藉滋溉,而有所耗減者。乃消渴之為病,則飲水一斗,小便亦一斗。飲已即溺,是其必不回環,而徑情直行,不使他處得滋且溉,可見矣。則向之所謂「四布竝行之地」,庸詎非因內痹而不納耶?又庸詎非因不得滋且溉,而遂內痹耶?〈五臟生成篇〉「諸血者,皆屬於心。人臥,則血歸於肝。

肝受血而能視,足受血而能步,掌受血而能握,指受血而能攝。臥出而風吹之,血凝於膚為痹,凝於衇為泣,凝於足為厥」。彼其風吹之能凝,則熱爍之亦能濇。濇則太衝衇不通,月事遂不能應。然究係濇而非結,結則近在一處,濇則徧體皆然。在一處者,為癥、為瘕、為痃、為癖,已耳;徧體皆然,則氣道不利,陰陽相軋,而陰勝陽為寒,陽勝陰為熱,溼阻為酸,熱阻為疼矣。脾陰旣周,徑道滑澤,何濇不利,何阻不通。

譬之行舟阻淺,縱縴挽棹揚,百夫齊奮竭平生之力,不見其功。一朝水溢舟浮,踴躍歡騰,揚帆遠引,舟中之人,盡色飛神旺,意氣百倍,而謂「水溢為益氣」,又寧有愧詞哉?愈聾,亦愈氣道不能滑利之聾。因泣濇,而聰氣不自腎上潮,聲聞不自耳下達者耳,非老年精氣衰竭之聾也。

雖然消渴、月閉之因,不少矣,何以的知其為內痹、泣濇而致者?夫內痹泣濇,亦必有外候可尋。如消渴,則《病源》所謂「大渴數飲,其人必眩,背寒而嘔」,《千金》所謂「日就羸瘦,咽哽,唇口焦燥,吸吸少氣,不得多語,心煩熱,兩腳痠」,《外臺》所謂「口乾,數飲水,腰腳弱,膝冷,小便數,用心力即煩悶鈔廣濟方」是也。月閉,則《雞頭》所謂「帶下,經水不利,小腹滿痛,經一月再見」是也。

且血結則不能通,通則不得為結。血結月閉而發熱者,有之矣。未有血結月閉而寒熱者,縱使有之,若酸疼,則終非血之所能兼矣。總之,土瓜根之治,大率皆似通而實不通之候,故《別錄》所載,旣云「婦人帶下」,緊接以「不通,四肢骨節間有水,小便仍利」,與《金匱》所謂「經水不利,月事一月再行」者,若合符節。即陽明津液內竭,大便不通之不容下者,以此導之,則亦可知其旨趣之所在矣。

**海藻:味苦、鹹,寒,**無毒。**主癭瘤氣,頸下核,破散結氣、癰腫、癥瘕、堅氣,腹中上下鳴,下十二水腫,**療皮間積聚、暴㿉、畱氣、熱結,利小便。一名落首,一名藫。生東海池澤。七月七日采,暴乾。反甘草

海藻有二種,一種馬尾藻,生淺水中,如短馬尾,細黑色。一種大葉藻,生深海中,葉如水藻而大。《拾遺》

凡水草,皆鍾生氣於水中。特菖斛之屬,托根於水底之碎石;藻則托根於水底之泥;蒲荷之屬,托根於泥矣。其枝葉能出水,藻則搖曳水中,縱能及水面,而不能出水。且藻之為物,其枝葉非兩兩對生,則節節連生。其莖柔而不脆,其葉碎而不亂。夫水者,象人之血及津液涕唾。

水之中,象身;水之上,象頭。石,象骨;泥,象肉。能出水者,其義為從血液涕唾而出行於清空;不能出水者,其義為僅通行血液涕唾中,而不能及頭。至於兩兩相對,節節相連,柔而韌,碎而整,其義舍人身之經衇而誰擬哉!此猶凡藻,皆同者也。若夫海藻,則魄力更大,氣味更雄。

且其氣寒,寒則勝熱;其味苦鹹,苦則降洩,鹹則湧洩。降而湧者,行水之術也。苦為火味,鹹為水味,水火相結,最難解者,無如痰。是以為治經衇間熱痰鬱結,最宜之物。癭瘤為氣結,硬核為痰結,痛及癰腫為熱結,《靈樞》〈寒熱篇〉「黃帝問於岐伯曰『寒熱瘰癧在頸腋者,何氣使生』?岐伯曰『此寒熱毒氣畱於衇而不去者也』。帝曰『去之奈何』?岐伯曰『鼠瘻之本,皆在於臟。

其末,上出於頸腋之間,浮於衇中,未著於肌肉,外為膿血』」。是癭瘤瘰癧,雖根於五臟,其患,止能及頸腋,不能上頭者,正為海藻之所主。較之於荷於蒲,專治頭目之疾者,可對待觀矣。癥瘕為病,其因不一,其治之者,亦不一。

夷考《本經》,禹餘糧,主癥瘕大熱;龍骨,主癥瘕堅結;鼈甲,主破癥瘕;牡丹皮,主癥瘕、瘀血畱舍腸胃;鼈甲,主癥瘕堅積;蜚蝱,主癥瘕寒熱;蜚廉,主癥堅寒熱;䗪蟲,主血積癥瘕;白堊,主寒熱癥瘕、目閉、積聚;附子,主癥堅、積聚、血瘕;蜀漆,主癥堅、痞結、積聚;雚菌,主癥瘕、諸蟲;巴豆,主癥瘕、結聚、堅積。其餘主癥瘕積聚者,有曾青、苦薓、桑黑耳、鳶尾、葶藶、大黃甘遂

  1. 其餘主治癥瘕積聚的還有曾青、苦薓、桑黑耳、鳶尾、葶藶、大黃、甘遂。

主癥瘕血閉者,有太乙餘糧、卷柏、紫葳。主癥瘕結氣者,有陽起石、殷孽。今海藻所主者,曰「癥瘕結氣」,則可知非蟲非血,無寒熱,無積聚,在腹中,而不在腸胃;在經衇,而經衇不結。是為氣而堅者矣。至腹中鳴,其因亦不一,在丹薓,曰「腸鳴幽幽,如走水」;在桔梗,曰「腹滿,腸鳴幽幽」。今海藻,則曰「腹中上下鳴」。

夫幽幽者,其聲細以暗,若但曰鳴,則轟轟然聲大矣。且彼在腸,此在腹。腸中之聲,必曲折斷續;腹中之聲,必砰訇直遂。又一則如走水,是其㶁㶁流澌之狀,可稔。一則兼腹滿,是其嗚嗚難達之意,可知。而此上下於腹中,是其或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來往循環,相連不斷,又可想矣。

至十二水腫,又有蕘花,亦下十二水者,但彼曰「十二水」,則十二經衇有水,非必腫也,觀於小青龍去麻黃加蕘花是矣。此則下十二水腫,可見必十二經衇有水,已經外見浮腫,乃可用矣。雖然癭瘤硬核,但不上頭耳,不能必結於經衇所至之處,即以經衇所至之處而起,及其漸大,亦不能不旁溢及他。癥瘕、腹鳴,則斷斷非經衇間病。

十二水者,謂腫起於十二經之水,則可;謂水但腫於十二經衇,則不可。若此者,又將何說以通之?即夫經衇必有起訖,《靈樞》〈經衇篇〉歷敘十二經衇始於手太陰終於足厥陰,曰「肺手太陰之衇起於中焦,肝足厥陰之衇從肝貫膈注於肺」,是衇之起訖,在中下二焦。中焦者,結癥瘕之常所;下焦,則聚水之窟穴也。

癥瘕若結於下,焉知其不涉及血;水若聚於中焦,焉知其不為嘔且洩,猶可以苦降鹹湧之海藻治之耶?中焦為陽之會,下焦為陰之歸。氣者,陽;水者,陰。陽病於陽位,陰病於陰位,理宜然矣。故仲景於海藻,僅治腰已下水氣,牡蠣澤藛散中用之,以傷寒暴病,水能堅,氣未必能堅耳!

**防己:味辛、**苦,**平、**溫,無毒。**主風寒溫瘧,熱氣,諸癎,除邪,利大小便,**療水腫、風腫,去膀胱熱、傷寒寒熱邪氣、中風手腳攣急,止洩,散癰腫、風腫、惡結,諸瘑疥癬蟲瘡,通腠理,利九竅。**一名解離。**文如車輻,理解者,良。生漢中川谷。二月、八月採根,陰乾。殷孽為之使,殺雄黃毒,惡細辛,畏萆薢

防己,莖如葛,蔓延而甚嫩。苗葉小,類牽牛。折其莖一頭,吹之,氣從中貫而出彼頭。根,外白內黃,如桔梗,實而香,內有黑紋,如車輻解。其青白虛軟氣腥,皮皺上有丁足子者,不堪用。參《藥錄》、《圖經》

「主風寒溫瘧,熱氣」,猶言但治此病之熱氣,以明倘有他氣,當更兼他物以治之也。「諸癇,除邪」,猶言但能為此病除邪,以明若有他故,亦當更兼他物以治之也。「利大小便」,猶言此熱、此邪用此物治,不從汗洩,不從吐越,必從大小便而出也。所以然者,防己味辛主通,氣平主降,根白象肺,肉黃象脾,紋黑象腎,肺主皮毛,脾主肌肉,腎主水液,其紋象車輻之解,內自中出,外不及皮,其義為病自腎出,外抵肌肉者。凡所臚證,悉能治之也。

然則溫瘧與癇,皆腎病乎?夫〈瘧論〉曰「溫瘧者,得之冬中於風,藏於骨髓之間,因遇大暑,邪氣與汗皆出」,此病藏於腎,其氣從內出於外,則所謂「自腎及肌肉」者,非耶?《千金》曰「病先身熱,掣瘲,驚啼,叫喚,而後發癇。衇浮者,為陽癇,病在六腑,外在肌膚,猶易治也。

病先身冷,不驚掣,不啼呼,病發時衇沉者,為陰癇,病在五臟,內在骨髓,極難治也」。又曰「癇有三種,有風癇,有驚癇,有食癇。風癇者,緣衣暖汗出,風因入也,初得之時,先屈指如數物者,風癇也。驚癇者,起於驚怖,大啼乃發作也。食癇者,其先不欲乳,哺而吐,先寒後熱,乃發癇也」。

蓋非腎氣上凌,不至卒倒無知。非腎氣挾帶痰涎,上蒙乎心,外貫血衇,不至手足搐搦,筋衇掣瘲。且陽癇外抵肌膚,陰癇內鍾骨髓,猶可謂「非內自腎,外及肌肉之病」乎?至《別錄》所謂「傷寒寒熱邪氣,通腠理」,則猶之主寒熱溫瘧之熱氣也。「中風,手腳攣急」,則猶之為諸癇除邪也。

「去膀胱熱,利九竅,止洩」,即所謂利大小便也。「癰腫,惡結,諸瘑疥癬蟲瘡」,皆溼壅於肌肉而成。「風腫、水腫」,亦風水鬱於肌肉之疴,均《本經》主治之餘波矣。

防己之為物,有黑紋貫於黃肉中。其用,為治水侵於脾,無惑矣。然仲景治風水、皮水,所謂「身重,汗出,惡風,水氣在皮膚中,四肢腫,聶聶動」者,均與此合。以身重固係脾病,四肢為脾之合,故也。獨木防己湯之膈間支飲,己椒藶黃丸之腸間水氣,一在上,一在下,似不關乎脾者,亦皆用之。何也?蓋此上下盡病,治其中也。

夫支飲,不關乎下,何以用芒硝;腸間有水氣,不關乎上,何以用葶藶。故衇沉緊,面色黧黑,即病根於下之徵;口舌乾燥,乃病及於上之驗。支飲之心下痞堅,腸間水氣之腹滿,雖於脾,有略上略下之差,然究竟不得不為脾病。且病在上,吐之則愈;在下,下之則愈。吐下之不愈,病不在中,而何在哉?此可見水飲等病,在經衇肌肉者,多虛;在胷膈腸胃者,多實。在胷膈者,猶實中之虛,惟在腸胃,乃為實中之實耳。

然虛者反挾熱,實者反挾寒,此其間則亦有出。蓋惟其虛與熱,斯飄於外,舉於上;惟其實與寒,斯著於內,沉於下。此防己黃芪湯、防己茯苓湯,所以用芪用朮,木防己湯所以用薓,己椒藶黃丸所以用椒目也。

防己地黃湯,地黃最重,防風桂枝次之,防己、甘草最少,偏以防己名湯,且冠於地黃之上,何歟?夫固因證之主為之名耳。《靈樞》〈顛狂篇〉曰「狂言,驚亂,善笑,好歌樂,妄行不休者,得之大恐,取手陽明、太陽、太陰」。《素問》〈舉痛論〉曰「恐則精卻,卻則上焦閉,閉則氣還,還則下焦脹,故氣不行」。

今曰「病如狂狀,妄行,獨語不休」,不與精卻而上焦閉者,合乎!用地黃,是治精之卻也。用防己,是治上焦之閉,下焦之脹也。曰「無寒熱」,恐其誤以為外感也。曰「其衇浮」,恐其直以為內傷也。夫氣之乍動,上下拂逆顛倒,命曰傷,而實未有所去。命曰無所傷,則方之奉我生者,且倒戈反與我為難矣。

然與我為難之氣,終不能復奉我以生,如火之旣煙焰,則不能復反於薪,而旣煙焰之薪中,非不有未燃者在也。故治之之道,以補為行,以行為補。以補為行,是地黃之潤下,使得大便,而已下焦之脹,即藉以益精髓,而安其居,使不卻也。以行為補,是防己逐腎氣之貫於肌肉血衇者,使潤其道,而通且降。

防風,使氣之可復反者,還於衛,以布一身,則血衇肌肉中得其常,不反攻以凌於心也。如此,又何能不以二物名湯,又安得不以防己冠地黃耶?《傷寒論》曰「發汗過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湯主之」。彼因汗多心虛,胷中飲氣凌心,此則血衇中水氣凌心。

然胷中之飲,乃實有是物,血衇中水,則但有其氣,竝無其質。故一則實煎與之,一則以酒浸取汁,亦僅取其氣也。

防己之莖如木,故名木防己,後世以其出漢中,故又名「漢防己」,非二物也。故仲景但以防己名湯,則曰木防己湯,連他物以為名,則除去木字,以便稱謂耳。後人以莖為木,以根為漢,及治風治水之用,均可弗論。

紅藍花:味辛,溫,無毒。主產後血運,口噤,腹內惡血不盡,絞痛,胎死腹中,竝酒煮服,亦主蠱毒。

紅藍花,冬月布種,至春生苗,葉如藍,夏乃有花,花下作梂彙,多刺。花出梂上,乘露采之,釆已復出,至盡而罷。梂中結實,白顆如小豆大。其花釆得,熟搗,以水淘之,絞去黃水者再三,乃捏成餅,陰乾入藥,搓碎用。

紅藍花,初搗,出水色黃,黃水去盡,方有紅色。以染布帛,其紅甚鮮澤,而味辛性溫,其有力於行血,固宜。《開寶》所臚「產後血運口噤」,正與仲景六十二種風合。蓋口噤,非風不能成也。腹內惡血不盡,絞痛,又與腹中血氣刺痛合。蓋但瘀作痛,定而不移,曰絞,曰刺,仍是氣為之也。

治血者,因其始黃終赤,德協火土,故能徹上徹下;治氣者,因其味辛性溫,辛則能散,溫則能通。因是而思,則其有異於他物之通瘀矣。

**牡丹:味辛、**苦,**寒、**微寒,無毒。**主寒熱,中風,瘈瘲,痙,驚癎,邪氣,除癥堅、瘀血畱舍腸胃,安五臟,療癰瘡,**除時氣、頭痛、客熱、五勞、勞氣、頭腰痛、風噤、癲疾。**一名鹿韭,一名鼠姑。**生巴郡山谷及漢中。二月、八月採根,陰乾。畏兔絲子

牡丹,於二月宿梗上,生芽發葉。三月開花,五月結子,黑色,如雞頭子大。根黃白色,可長五、六寸,大如筆管。《圖經》

心為牡藏,牡丹色丹屬心,氣厚味薄為陽中之陰。心者,體陰用陽,其所主「血衇」。今有物焉,入其體,調其用,而宣通其所主,則不謂其入心,而何哉?味辛,則能通;氣寒,則能降。是以不為補劑,而為通劑。凡血之所至,氣必至焉。血不宣,則氣亦壅;氣壅,則不能衛外而為固。

於是陽與陰相爭,氣與血相薄,而為寒熱。血宣氣行,外入者,不解自去,此牡丹之首功,在鼈甲煎丸所由取重也。大抵牡丹入心,通血衇中壅滯,與桂枝頗同,特桂枝氣溫,故所通者,血衇中寒滯;牡丹氣寒,故所通者,血衇中熱結。桂枝究係枝條,其性輕揚,故凡沉寒痼冷,未必能通;牡丹則本屬根皮,為此物生氣所踞,故積熱停瘀,雖至成膿有象,皆能削除淨盡,此則非特性寒、性熱之殊矣。牡丹,有枝有葉,有花有實,皆所不用。

獨用其根者,則以凡物有實,則生氣係於實,根株遂朽。此雖成實、生條、布葉之具,仍在於根。是其氣全在根,非莖條花葉所能該耳。是其微義,不可不觸類旁通者也。

嘗讀《素問》〈大奇論〉而疑之,謂「心衇滿大,癇瘛筋攣;肝衇小急,癇瘛瘲攣」。肝心同為血臟,滿大小急之殊,不啻霄壤,何以發病正相同也?解之者曰「心屬火,火有餘,則衇滿大而血乾涸;肝屬木,木感寒,則衇小急而氣窘迫」,不知癇因於驚,驚則氣血亂。氣亂,則入於經衇,心氣為之滿大;血亂,則出於血室,肝氣為之小急。

是心之盛與肝之衰,理實相連,不可分也。雖然此非牡丹所能治也。由驚而癇,由癇而瘛瘲,或由中風而瘛瘲,此則牡丹之所能治矣。《本經》言牡丹主「中風,瘛瘲,驚癇,邪氣」,明瘛瘲有由於中風者,有不由於中風者。曰「中風瘛瘲」,則與瘛瘲之不由中風者,有別矣。

驚癇有有邪氣者,有無邪氣者,曰「驚癇邪氣」,則與驚癇之無邪氣者,有別矣。再證之以《別錄》所主「時氣,頭痛,客熱,五勞,勞氣,頭腰痛,風噤,癲疾」,則凡風熱之中,血分者,為牡丹所專治,無可疑矣。獨是牡丹入心,通行血分,能行血中久痼瘀結,雖至化膿,亦所擅長。

假如血結不流,不有血衇虛,而縱弛者乎?不有衇隨血聚,而拘急者乎?不有因血結而熱生,因熱薰而驚癇者乎?由此以觀,則牡丹之用,未為不廣也。

巢元方曰「寒溫失節,致臟腑虛弱,食飲不消,聚結在內,漸染生長,塊段盤牢,不動移者,為癥。言其形狀,可徵驗也」,又曰「冷熱不調,飲食不節,積在腹中或腸胃之間,與臟相結,搏其牢強,推之不移,曰癥」,又曰「產後臟虛,餘血不盡,為風冷所乘,血則凝結成癥」,由是推之,癥堅不必皆由瘀。特動者,為在氣;不動者,為在血。

故癥不能不謂為血分之病,則病癥堅者,不必不有瘀,特瘀有不為癥堅者,故曰「癥堅,瘀血也」。癥堅瘀血,有舍於臟腑之隙者,有畱於經絡之交者,不能盡在腸胃。惟在腸胃者,為牡丹所主,故曰「治癥堅瘀血畱舍腸胃也」。何以知其在腸胃耶?蓋在胃,必妨食飲;在小腸,必妨溲溺;在大腸,必妨大解。

氣血旣結,則不能流動之氣血,聚而歸之,故腹中旣有形,兼嘔血者、溺血者、下血者,皆為牡丹所宜,以此類推,百無一失矣。

仲景治癥堅瘀血,用牡丹者,推桂枝茯苓丸溫經湯兩方,兩方所主之證,不得云在腸胃也。其亦有說歟?夫桂枝茯苓丸證,胎動在上,漏下不止,是為癥在小腸,故血從前陰下也。溫經湯證,少腹裏急,腹滿,煩熱,唇乾,下痢,是瘀在大腸,故穀道窘急而痢也。且病有暫有常,自其同者觀之,則熱迫衝任而下血,滯積腸胃而腸澼,計亦不甚相遠也。

自其異者觀之,則妊娠下血,必不久而胎墮,決不能按期自行自止,至三月矣。腸澼,暮即發熱,不劇必差,未有常常如是能至數十日者,此何以故?則以下血腸澼為暴病,故也。若癥堅瘀血,積久方病。旣病,亦不驟愈,故雖同在腸胃,而有久暫之殊,遂使治有天淵之別。

《本經》於癥堅瘀血在腸胃,必下「畱舍」二字者,此也。或謂「瘀在大腸,未必下痢,或者阻礙水道,故小水入大腸而下痢歟」?非也。夫滯在大腸,亦能下痢,瘀何獨不然。若小便,則必不以瘀而礙。《傷寒論》云「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者,血證諦也」,以小便由氣化,氣分無病,小便必調,為可據矣。

溫經湯證,「暮即發熱,手掌煩熱,脣口乾燥」。大黃牡丹湯證,「時時發熱,自汗出,復惡寒」。可知瘀血癰膿在大腸者,必兼表證。蓋大腸與肺為表裏,大腸病必延及肺,肺主皮毛,則寒熱矣。溫經湯證,「少腹裏急,腹滿,下痢」,而不云小便不利;大黃牡丹湯證,「少腹痞,按之即痛,如淋,小便自調」。又可知大腸雖逼處膀胱,但氣不病,終不為膀胱害也。

牡丹《本經》主療癰瘡,《金匱要略》中排膿散排膿湯、王不畱行散,皆不用。腸癰二方,則一用,一不用。《千金方》治諸疔腫癰疽瘡漏皆不用,腸癰三方,畢用之。可知牡丹為物,非特主癥堅瘀血畱舍腸胃,即癰膿,亦必涉及腸胃,方可用矣。然牡丹何以獨能去腸胃中壅結瘀積也?蓋心屬火而主降,牡丹氣寒、味辛微苦,辛則能開,苦則能降,故心交於腎而膀胱之化行,若有所隔礙者,牡丹在所必須,此腎氣丸用之也。非特此也。

胃者,受盛之府;腸者,傳化之府。旣受而盛,則非火莫化;旣化而用,則非火莫行。牡丹非能助火之行也,凡火結不行者,牡丹能開降之,此所以專主畱舍腸胃中癥堅瘀血也。

腎氣丸之治,在《金匱要略》中有四,而皆涉及小便,與牡丹無涉者也。牡丹果何為者哉?〈金匱真言論〉云「北方黑色,入通於腎,開竅於二陰」。〈水熱穴篇〉云「腎者,胃之關。關門不利,故聚水而從其類也」。夫腎,兼畜水火。火不宣,則水不行;水不行,則火益餒。

於是不行之水鬱而生熱,益餒之火暗而不燃。水中有熱,則小便反多;火中有寒,則小便不利。水中有熱,火中有寒,非牡丹色丹氣寒,味辛苦者,孰能治之。此桂、附之壯陽,地黃之滋水,雖能為之開闔,不能為轉其樞,則牡丹之功,不小矣。是方也,養陰之力雖厚,振陽之力亦雄。

養陰之力厚,恐其水中之熱延畱,故必以牡丹洩陰中之陽者,佐之。振陽之力雄,恐其燥急而難馴,故以山茱萸於陰中攝陽者,輔之也。

白前:味甘,微溫,無毒。主胷脅逆氣,欬嗽,上氣。

白前,生洲渚沙磧上。苗高尺許,其葉似柳。根白色,似牛膝、白薇輩,但比白薇,麤長堅直,脆而易斷。參《開寶》、《蒙筌》

劉潛江云「《別錄》白前主治,首言『胷脅逆氣』。夫胷中,固肺所治;脅,則陰陽升降之道路也。次言『欬嗽上氣』,氣升降之相隨,即陰陽之分而合者也。升多降少,則或陰或陽,皆能病之。如下之真陰不足,即無以召上之陽,而氣不降;上之真陽不足,即不能生下之陰,而氣亦不降。此皆屬虛,固非白前輩所能治。

惟後天之病,外邪所感,如痰熱上壅,賁豚上衝之類,所謂『上實下虛、下實上虛』者,隨其所主,而以是為先導,庶幾近之。此其所當然,固如是矣。其所以然,卒未明也」。予謂「白前與白薇,形本相似,故其功能,亦復相似。但一雖柔軟,以其味鹹苦,更加以氣平,故力反能自上抵下。

一則麤長堅直,絕似力益猛者,然脆而易折,究竟進銳退速,且味甘微溫,自然降力覺緩。是其形質,受牽制於氣味,即遂其所欲詣,亦不過自上及中,止矣。雖然方其胷脅逆氣,欬嗽上氣之際,縱使鹹苦而平,直達於下之白薇,終不能參一臂之助,以其柔軟,故也。而此,則堅剛俊爽,一往無前,不過不能耐久,乘興而行,興盡即止耳。

若如澤漆湯之治欬而衇沉,在上,竝以生薑之橫散,紫薓之下洩;在下,竝以桂枝之止逆,澤漆之收水。偏得成其治下之功,又可謂僅及中乎!剪裁之妙,輔相之宜,原用藥之權衡也」。

**桑根白皮:味甘,寒,**無毒。**主傷中,五勞,六極,羸瘦,崩中,衇絕,補虛,益氣,**去肺中水氣,唾血,熱渴,水腫,腹滿,臚脹,利水道,去寸白,可以縫金瘡。採無時,出土上者,殺人。**葉,主除寒熱,出汗。**生犍為山谷。六月多雨時採,即暴乾。

或曰「桑根白皮,《本經》以之主『傷中,五勞,六極,羸瘦,崩中,衇絕,補虛,益氣』,舉天下之虛證幾盡治之,宜補劑無與匹者矣。乃後賢視之,其功一若甚狹,何哉」?予則謂不然,考《千金》於五臟之勞,大旨以〈四氣調神大論〉中「逆四時之氣」一節為主,因分析其輾轉虛實,致使關格生勞。

於六極,則以〈陰陽應象大論〉「天氣通於肺」至「治五臟者半死半生」為總論,分列〈風論〉、〈痹論〉。五臟四時所受病,於筋、衇、肉、氣、骨,五極之下,以〈臟氣法時論〉五臟虛實見象綴之。惟精極,則以謂「通主五臟六腑之病候,獨歸重於腎」。是勞,不盡屬於虛;極,有以異於竭。

在六種根本病因中,則以《陰陽應象大論》「天氣通於肺」至「治五臟者半死半生」為總論,分列《風論》、《痹論》。五臟在四時所受到的疾病,在筋、血脈、肌肉、氣、骨,五種根本病因之下,以《臟氣法時論》五臟虛實現象來做為補充。只有精極,才認為「通主五臟六腑的病候,獨歸重於腎」。疲勞,不完全屬於虛;極,有不同於竭的道理。

旣有盛有衰,有虛有實,又有四時之邪,繩貫其間,其為虛證,已無幾矣。況勞極之病,有由傷中者,有由傷外者,有羸瘦者,有不羸瘦者。桑根白皮之所主,僅傷中之五勞、六極且羸瘦者,不旣已不廣歟?所以然者,桑根白皮為物,甘辛而寒。寒者,其氣下歸於腎;甘辛者,其味上達於肺脾。

肺脾者,水津運化之通衢;腎者,水津歸宿之廬舍。上焦運化不愆,則中之傷者,以漸可瘳;下焦歸宿有方,則外之羸者,以漸能旺。且其物堅緻韌密,潔淨無瑕,剔其皮為紙,則牢固難敗。以其葉飼蠶,則吐絲連續。故於崩中衇絕之候,又能補虛益氣。明其於內崩,則能補虛,而去者可復;於衇絕,則能續氣,而斷者可聯也。

曰「桑根白皮還瘦為豐」,固有諸矣。《別錄》以之去肺中水氣。肺中有水,必面浮。又以療水腫、腹滿、臚脹,非過不羸瘦乎!夫惟其不羸瘦,轉有以知其羸瘦矣。水為有形之物,必其胷腹中有空隙,乃能容之,如其肌肉豐盈,氣道充滿,則水更居何所?且脾肺之氣化連屬,水道之通降得常,所以治羸瘦者,正其所以治水,又豈有二致哉!惟其葉,甘寒之外,不兼辛而兼苦,則有異於根皮,而清虛肅降之氣過之。故主寒熱病之汗出者,斯不得牽連前說耳。

**竹葉䈽竹葉:味苦,平,**大寒,無毒。**主欬逆,上氣,溢筋急,惡瘍,殺小蟲,**除煩熱、風痙、喉痹、嘔吐。**根,作湯,益氣,止渴,補虛,下氣,**消毒。**汁,主風痓。**皮、筎,微寒,主嘔啘,溫氣,寒熱,吐血,崩中,溢筋。生益州。

竹類甚多,入藥惟取䈽竹、淡竹、苦竹三種。䈽竹,堅而促節,體圓質勁,皮白如霜。苦竹,有白有紫。甘竹似篁,即淡竹也,江河之南甚多,北則鮮有。冬、春,苞筍土中,聞雷則發,旬日間,即落籜而成竹。莖有節,節有枝,枝復有節,節有葉,枝必兩,葉必三,愈近根,則節愈促而管益厚。

根有雌有雄,雌者多筍,當自根下第一節觀之,隻者為雄,雙者為雌。其根喜向西南行,故必取根之西南者,栽園之東北隅,耐溼耐寒。然不宜水淹,淹即死,故但得覆以泥,而不可澆水也。《齊民要術》、《圖經》、《志林》、《綱目》

憶聞諸蔣漢房先生先生名雲,一蓉龕,侍御從孫諸生,精於《易》,為博物窮理之學者。曰「震☳為蒼筤竹,其取象,為陽在下,奮迅振動,陰在上,飄零解散。又上坎下兌,曰節䷻,其取象則根為陽,莖為陰;節為陽,管為陰;葉則陰之陰,根則陽之陽」,故其出土時,最有力。

此義於竹之用,甚確切有味,何者?惟其陽出而陰散,陰旣散而陽遂暢,陽旣暢而天氣清明,此非春夏雷雨之象乎?蓋其先數日,必有暴暖鬱蒸,木津礎潤,隨繼以翛然之風,雷雨乃作。是故,欬逆上氣,不似陰為陽擊,飄颺於上乎?溢筋急、惡瘍,不似木石之津潤,或遂潰爛乎?「益氣,止渴,補虛,下氣」者,陽振而能蒸津液以上滋也。主風痓者,使經衇不為溼熱所攘而拘急也。

夫陽不能暢,乃為鬱蒸;陽之不暢,以陰為之累也。陰累陽者,或發其覆,或披其郤,然皆以清陽之無力,陰翳之膠固,斯不得已而出此。若夫陽旣有力,陰復輕微,徒割雞而用牛刀,所累者雖散,豈不畏其所伸者,遂倔強莫制耶?是故,竹葉所主之欬逆上氣,非風寒閉塞之欬逆上氣,亦非氣不歸根之欬逆上氣,乃微陰累陽之欬逆上氣。譬如暑月,行人在烈日之中反不喘,驟入林下,稍得涼爽,喘反作者是也。

其所主溢筋急,非寒則收引之筋急,亦非水漬胖脹之筋急,乃陽不伸而津阻之筋急。譬如鬱蒸之令,筋膠諸物,雖置高燥處,亦能橫脹短縮者是也。竹葉為物飄蕭,輕舉灑然,微陰正欲解散之餘,取其陽遂透,陰遂消。

是故,《金匱》竹葉湯治「產後,中風,發熱,面正赤,喘而頭痛」,乃陽無根而上泛,復為陰翳所累,遂以桂枝、附子、人薓、甘草、大棗、生薑,回其陽,用竹葉率葛根、防風、桔梗,以解散其陰。蓋風寒所著之陰,與為陽累之陰,固自不同,不得全仗葛根、防風、桔梗,而能解也。

《傷寒論》竹葉石膏湯治「大病解後,虛羸,少氣,氣逆欲吐」,乃強陽旣未全衰於中,微陰不能無擾於上,徒以石膏、人薓、半夏麥門冬、稉米、甘草安其中,又恐其陰隨寒藥入內,不如以「柔潤者和陽,輕清者散陰」之為愈,蓋正旺之陽與方衰之陽,原自有別,非若白虎湯證,可徑情直行也。

至若皮茹,原係運輸津液上朝之道路,其中,雖有屬陽之節為阻;其外,實一線上行,竝無畱滯。內之阻,正以外之通而得生,故治中氣之有阻而逆者,如相激為嘔啘,相爭為寒熱,相迫為吐血,相逐為崩中,何莫非以陽格陰,陰不流通,奔突外出之候。若在外得通,在內自可轉旋,即不能自致通暢,更為或和其陰,或和其陽,亦自有力而少隔閡。

橘皮竹茹湯之治噦逆,乃於中宮,用陽和陰;竹皮大丸之治婦人乳中虛煩亂嘔逆,乃於中宮,用陰和陽。皆一舉可平,故目其功能曰「安中益氣」。以是知竹皮之功,全從在外,轉旋在內之氣,比之竹葉,從在上解陰翳而暢在中之陽者,又不侔矣。

**吳茱萸:味辛,溫、**大熱,有小毒。**主溫中,下氣,止痛,欬逆,寒熱,除溼血痹,逐風邪,開腠理,**去痰冷,腹內絞痛,諸冷實不消,中惡,心腹痛,逆氣,利五臟。**根,殺三蟲。一名藙。**生上谷川谷及冤句,九月九日採,陰乾。薓實為之使,惡丹薓、硝石、白堊,畏紫石英

吳茱萸,木高丈餘,皮青綠色,枝柔而肥,葉似樁,闊厚而皺,紫色。三月,開紅紫細花。七、八月,結實於梢頭,纍纍成簇而無核。嫩時微黃,熟則深紫,顆粒緊小。參《圖經》、《綱目》

一歲氣候,從溫而熱,從涼而寒,如晷斯移,以漸而進,不容駐足,此其常也。獨可異者,芒種以後,屆乎小暑,自溫轉熱之際,氣候反寒,或者以為由於溼也。然溼亦何事,獨盛於是時哉?殊不知寒與熱,由日道之發斂。從前歲冬至,日自南陸以漸北移,其氣發揚昌明。遞至夏至,行北陸已極,迺轉移就斂而南。

斯時也,氣之發揚於外者,將收,而不及驟就軌範,由是天地屢交,霪霖作焉。霪霖已後,氣纔就範,但爾時,陽氣盡浮於地,不得上升,又不能下降,以是酷熱之時,氣多瀰漫不暢,《記》曰「土潤溽暑,大雨時行」,正紀此也。人氣應此,由腎而肝,由肝而脾,脾為水穀之會,氣至於是,必偕其精微以上行,苟有所阻,則非特上者不能上,竝下者亦不能下矣。是其所由阻者,水穀之陰。

阻而不得遂其升降,則陽氣也。吳茱萸,柔條綠樹,開花暮春,儼然木火通明之秀質,乃花後直至七、八月間,已過溼熱氣交之候,始結實焉。又必至季秋,收斂已甚,纔熟。是其質稟於木火,用宣於燥金,偏於陰陽溼熱交阻難分難解之處,批大郤,導大窾。因其固然,猶之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若有餘地,故能使水升火降,以復其運用之常。

蓋痛者,阻而不動也。欬逆者,因阻而上搏也。寒熱者,因阻而相爭也。內阻則外閉,故腠理不開,風邪得客也。則吳茱萸主治,所謂「下氣,止痛,欬逆,寒熱,逐風邪,開腠理」者,一由溫中之功,以是而巍然冠於前也。雖然除溼血痹者,亦豈由溫中之力耶?夫血之所由生,非中焦受氣變化而赤者乎?以溼困脾,遂無可取氣以變化血。

痹而不化,脾乃轉受其困,則非溫中,孰能治之?然溼血痹之證云何?大凡脾滯於中,斯食積痰飲,無不由此而阻,阻則氣不行而血隨之。故中焦有物,始無形而繼有形者,皆是也。雖然味辛氣溫之物,於理固升,茲何以獨謂其「升陰而降陽」?夫吳茱萸之辛,其中有苦,且以苦始,又以苦終。惟其苦轉為辛,而知其能升陰;辛歸於苦,而知其能降陽。

原係理之常,無足怪也。

據仲景之用吳茱萸,外則上至顛頂,下徹四支;內則上治嘔,下治痢,其功幾優於附子矣。不知附子、吳茱萸,功力各有所在,焉得竝論。附子之用以氣,故能不假系屬,於無陽處生陽;吳茱萸之用以味,故僅能撥開陰霾,使陽自伸,陰自戢耳。歷觀吳茱萸所治之證,皆以陰壅陽為患。

其所壅之處,又皆在中宮。是故「乾嘔,吐涎沫,頭痛,食穀欲嘔」,陰壅陽於上,不得下達也。「吐利,手足逆冷,煩躁欲死,手足厥寒,衇細欲絕」,陰壅陽於中,不得上下,竝不得外達也。《傷寒論》中,但言其所以,而未及抉其奧,《金匱要略》則以一語點明之,曰「嘔而胷滿」。夫不壅,何以滿。

謂之胷滿,則與不滿有間,可知不在他所矣。然則溫經湯,獨不以吳茱萸為主歟?何以其滿在腹,且云「少腹裏急」也?此蓋有在氣、在血之不同,故所處之地亦不同,然其係於壅,一也。

夫手掌煩熱,非太陰證所謂「四肢煩疼」乎?即其主證「唇口乾燥」,覈之〈六節藏象論〉,所謂「脾、胃、大小腸、三焦、膀胱,為倉廩之本,營之居,而其華在唇四白」者,亦豈能外於中土乎?惟其在血,則不得不在下,是即《本經》所謂「溼血痹」者也。或曰「古之人皆以吳茱萸為肝藥,今若子言,則似脾藥矣,不旣顯相背耶」?予謂「中品之藥以疏通氣血而治病,烏得以五臟六腑印定之。且土壅則木不伸而為病,土氣疏通,則木伸而病已。

蓋其施力之所在脾,所愈者,實肝病也,謂之為肝藥,又何不可之有與」

**梔子:味苦,寒、**大寒,無毒。**主五內邪氣,胃中熱氣,面赤,酒皰,皶鼻,白癩,赤癩,瘡瘍,**療目赤熱痛,胷、心、大小腸大熱,心中煩悶。**一名木丹,**一名越桃。生南陽川谷。九月採實,暴乾。

梔子,木高七、八尺,葉似兔耳,厚而深綠,春榮秋瘁。入夏開小白花,大如酒杯,六出,中有黃蕋,甚芬芳。結實如訶子,生青熟黃,中仁深紅,可染帛。一云染梔子,花六出,雖香,不濃郁。山梔子,花八出一株,可香合圃。入藥用山梔子,皮薄圓小,刻房七稜至九稜者,佳。

其樹,喜溼而畏寒,故園中宜穿井,頻灌溉之。冬月,於北面厚夾籬,以蔽風寒。參《圖經》、《山谷詩話》

盧芷園曰「梔子有色,故主色變。凡苦寒之物,能下能堅,惟梔子,反使堅結者,解而上出,『火空則發』之義也,故竝作湧洩之劑。如五內邪氣、胃中熱氣,結而未實者,易於分解,已成燥堅者,非所宜矣」。

「五內邪氣」之後,繼以「胃中熱氣」,則所謂邪者,未必盡熱矣。「胃中熱氣」以前,冠以「五內邪氣」,則所謂熱者,未必有邪矣。梔子,苦寒湧洩,其可治非熱之邪,無邪之熱耶?不知五內邪氣,而能為面赤、酒皰、皶鼻、白癩、赤癩、瘡瘍,又烏得云無熱。胃中熱氣,乃竟致面赤、酒皰、皻鼻、白癩、赤癩、瘡瘍,又決非勞傷虛熱。

仲景云「凡用梔子湯,病人舊微塘者,不可與服」,則可見五內寒邪,胃中虛熱,乃非梔子可勝耳。據此,則五內邪氣、胃中熱氣,皆為面赤、酒皰、皶鼻、白癩、赤癩、瘡瘍述病由,而廬氏主色變之說,遂不可易矣。夫盧氏之言,誠無以易,第有當分析者,不可不知也。梔子,味苦氣寒,稟性嚴肅,乃偏開花結實於陽氣極盛時,固有以知其體陰而效用於陽矣。

其花白、蕋黃、仁赤,五色之中,惟具其三,故所主面赤、酒皰、皶鼻、白癩、赤癩,亦惟此三色。其他若青黑痣斑之類,概不能治。是亦與茜草、紅花蘇木,色赤而治血者,無異矣。然世俗搗梔子敷傷,經夕之後,敷處僅變青黑,不為黃白,與赤又曷故哉?夫梔子,非能治傷,特傷之淺,未及筋骨,僅在肌肉者。

則或氣阻生火,將變為紫,將變為赤,乃至閡血成膿,故急以解煩慍之物敷之,俾火不生而氣行,竟無變赤、變紫之咎,則青黑者,即勝夫赤、紫之色也。連類而推,則仲景以之治黃,均貫於此矣。

雖然論色之義,猶有當細意體貼者。夫五氣之遞運,青而赤,赤而黃,黃而白,白而黑,黑而青,梔子則以白花而結黃實,黃實旣成,中有赤心,是與四時之序,適相逆也。五色之中,獨闕相屬之青黑,乃其葉當火、土、金主令時,則青黑光滑。屆冬及春初,則萎黃而仍不彫,是與四時之色,又適相逆也。

與四時之序逆,不可附會收清肅之氣於土中,以除其煩懊乎?與四時之色相逆,不可附會於溽暑鬱蒸中,偏能鼓蕩其暢茂嚴肅之用乎?不然,何以其木頻喜溉沃,酷畏風寒也。仲景用梔子,實具此二義。於熱邪煩懊證,取其於土中收清肅之氣以勝之,則梔子豉湯梔子甘草豉湯梔子生薑豉湯枳實梔子豉湯,皆是也。

於溼熱成黃證,取其於鬱中,鼓暢發之氣而開之,則茵蔯蒿湯、梔子大黃湯、大黃硝石湯,皆是也。特於清肅中,偏同豆豉之散發;於暢發中,偏協大黃之蕩滌。何歟?夫煩懊,非特上焦陽盛也,蓋下焦陰亦逆而阻陽之降焉。用豆豉,洩其下焦之陰,使交鬱蒸之陽,於以供梔子清肅下行之化也。

試即離豆豉、未離梔豉局之梔子厚朴湯梔子乾薑湯觀之。一以寒下而中宮氣壅,則佐以枳、朴之開洩。一以溫下而陽氣不羈,則佐以乾薑之守中,亦以湊梔子之清肅耳。發黃者,火迫於中,津液不能自行,則蒸盦而成焉。用大黃推其火,以遠於津液,即津液中,火有未盡,則藉梔子之嚴厲,以暢其機也。

試即不用大黃之梔子檗皮湯觀之,則於黃疸中,竝兼發熱。發熱,則其陽猶足達於外,而結於內者未深,遂不必大黃之峻利,但用梔子,清肅暢達之,可耳。於此,見梔子於煩燠之火,是化之而非析之;於黃疸之火,是暢之而非瀉之也。

旣曰「凡用梔子湯,病人舊微溏者,不可與服」,又曰「下痢後,更煩,按之心下濡者,為虛煩也,梔子豉湯主之」。何也?夫下痢,有熱證、實證。便溏,則一於虛寒而已。梔子豉湯治熱證,不治實證。下痢後,煩可見,非虛寒證矣。矧加一「更」字,益可見下痢時本煩,及痢止而煩愈甚,熱證已定矣。

然尚恐其屬實也,故必按之,按之而鞕者,小承氣證也。必按之濡,始審為梔子豉湯證焉。是兩條之義,相去殊遠,非混也。然則便舊微溏者,誤服梔子湯,應何如?夫固曰「梔子於熱溼燥得令時,反能暢茂條達。而葉本青黑,於寒與風得令時,則蓄縮黃瘁。其遇中虛、中寒,亦惟氣萎敗而傷土,增其下痢已耳」。

然則同以梔、豉、枳實、大黃成方,治差後勞復挾宿食者,則曰枳實梔子豉湯。治酒疸,心中懊憹或熱痛者,則曰梔子大黃湯。且枳實梔子豉湯,枳實僅三枚,而反以名湯;梔子大黃湯,枳實用五枚,而反讓梔子居首,何也?夫治煩非治黃比,前固曰「一取其清肅,一取其暢達」耳。梔子大黃湯,則竝煩與黃悉治之。

若仍用梔豉煎法,先煮枳實、梔子,後入豆豉,則嫌於治煩熱而非治黃,故不分先後,四味同煎。若別出方名,則嫌於治黃,不治煩熱,故仍以梔子稱首,曰梔子大黃湯,正以其不盡合梔豉法也。枳實梔子豉湯,盡合梔豉法矣。以勞復加枳實,復以宿食加大黃,本無黃證可治,又有煩熱可憑,詎可別出方名,不謂之梔豉耶?譬如梔子厚朴湯、梔子乾薑湯,無豆豉,而仍以梔子冠方。以梔子冠方,為其有煩也。

茵蔯蒿湯、大黃硝石湯,何嘗不治黃,何嘗無梔子,而方名不出梔子。則梔子者,為治煩之要劑歟?

梔子為治煩要劑,仲景治煩,不必以梔子,各有故焉。蓋煩非一類,所當審察辨明而後梔子之用可無誤也。夫病在表,有煩熱;在裏,有煩躁。與梔子所治之煩天淵,固無庸辨。若夫小建中所治之煩悸,小茈胡所治之煩嘔,瓜蒂散所治之煩滿,饑不能食,黃連阿膠所治之煩不得臥,豬膚湯所治之下痢、咽痛、胷滿、心煩,烏梅丸所治之得食而嘔又煩,桂枝所治之解後復煩,白虎所治之煩渴,亦與梔子所治之煩有別,而無庸辨。

曰「發汗、吐、下後,虛煩,不得眠,若劇者,必反復顛到,心中懊憹」,此方是梔子所治之煩。夫發汗、吐、下後,是陽邪內入也。陽邪內入,不因汗吐下後,則為裏實,故曰「陽明病,不吐不下,心煩者,可與調胃承氣湯」。若夫汗、吐、下後,有乾嘔、煩者,有衇浮數、煩渴者,有胷滿、煩驚者,又非梔子所宜。

則梔子所治之煩,必係誤治以後,胷中煩滿而不鞕不下痢者,方為合劑也。

然則大茈胡湯證為下後有煩有嘔,與梔子生薑豉湯證,究有何異?蓋此中分別,相去逕庭,亦何難辨?夫若嘔之與嘔不止,心下急之與虛滿,鬱鬱微煩之與反覆顛倒、心中懊憹,已不啻天淵,況茈胡證仍在耶?且論病必先理其本末。

茈胡證仍在,句中含無限兼證,嘔不止所以別於喜嘔,心下急所以別於胷脅滿,鬱鬱微煩所以別於心煩喜嘔耳,豈得與煩滿懊憹而或嘔之梔子生薑豉湯比,若此可相比,則下後、汗後之晝日煩躁不得眠者,亦可相比乎?不揣本而齊末,此之謂矣。

**枳實:味苦、**酸,**寒、**微寒,無毒。**主大風在皮膚中,如麻豆苦癢,除寒熱結,止利,長肌肉,利五臟,益氣,輕身,**除胷脅痰癖,逐停水,破結實,消脹滿,心下急,痞痛,逆氣,脅風痛,安胃氣,止溏洩,明目。生河內川澤。九月、十月采,陰乾。

**厚朴:味苦,溫、**大溫,無毒。**主中風,傷寒,頭痛,寒熱,驚悸,氣血痹,死肌,去三蟲,**溫中,益氣,消痰,下氣,療霍亂及腹痛脹滿、胃中冷逆、胷中嘔不止、洩利、淋露,除驚,去畱熱、心煩滿,厚腸胃。一名厚皮,一名赤朴。其樹名榛,其子名逐折,療鼠瘻,明目,益氣。生交阯、冤句。三、九、十月採皮,陰乾。乾薑為之使,惡澤藛、寒水石、硝石

枳,木如橘而差小,高五、七尺,枝間多刺,葉亦如橘,但橘葉兩頭尖,枳葉有兩刻耳。春生白花,至秋成實,八月采。《圖經》

厚朴,木高三、四尺,徑一、二尺,葉似槲葉,四季不彫,五、六月開細紅花,結實如冬青子,生青熟紅,其中有核,七、八月熟,甚甘美,皮鱗皺而厚,膚白肉紫,多液者,佳。參《圖經》、《綱目》

橘踰淮北,變而為枳,即在江南,但年歲久,亦葉生刺,遂不可食,故江南有橘有枳,淮以北,則有枳無橘。是枳與橘,本一類二種。橘乘陽明宣發之氣,則味辛甘;枳秉陰冽斂降之氣,則味苦酸。辛甘,故主胷已上逆氣;苦酸,故主胷已下滯氣。同為入中,有宣洩之殊矣。

夫人身之氣,陽欲其下藏,陰欲其上朝,迨有病,則陽上逆而陰下洩。若上逆下洩,皆不得透達,則中宮之病也。中宮之病,尚偏於有餘者多,故病於上者,隨其性以宣發之,氣不能無傷,病則已去,是橘皮所以主瘕熱、逆氣、止欬嘔、利水穀也。病於下者,亦順其性以洩降之,是枳實所以主除寒熱結、止痢,且利五臟也。

寒熱結之義云何?人之受熱感寒,乘於陽則發,乘於陰則結,比於表氣則發,比於裏氣則結。發者,開之使出,宜解散,不宜降洩;結者,導之使行,則宜降洩,不宜解散,所謂「病在陰應攻其裏」也。若久結不解,畱於中,則肌肉損削;溜於下,則下痢結滯。結滯能下,斯腸胃流通,氣機暢茂,此枳實所以有止利、長肌肉之功也。

利五臟之義云何?脾胃主行穀氣於五臟,五臟稟穀氣,而後能周流無滯。脾胃滯,則五臟皆滯。滯於中,則痞痛、脹滿;滯於旁,則痰澼、停水。腸胃通,則脾氣宣,穀氣行,此枳實所以有「除胷脅痰澼,脅風痛,逐停水,破結實,消脹滿,心下急,痞痛」之功也。

獨大風在皮膚中,形如麻豆苦癢,世俗所謂「風疹」者,是宜解散,豈降洩所能愈,乃反推為枳實首功,何耶?試思,風本流動之邪,皮膚中又營衛所在,為環周不休之處,兩動相合,猶能為如麻如豆之形而不散,此非寒熱結而何?夫形諸外,必有諸內。皮膚中者,正肌肉之間,胃脾所主也。

脾胃本有寒熱,相結肌肉間,氣自不能流轉,風復襲之,於是內外相引,表裏相通,屈伸進退,雖如麻如豆,而或起或伏,正以其根於內也。拔其根,枝葉又焉所附。治裏之物,偏有此解表之能,不推之為首功,可乎?

「中風、傷寒、頭痛、寒熱」,正三陽表證也。厚朴非表藥,何以獨推為首功耶?夫厚朴,固非表藥,驚悸、氣血痹、死肌,又豈盡表證也。《本經》之旨,蓋謂厚朴主傷寒、中風、頭痛、寒熱之或驚悸,或氣血痹,且有死肌者耳。劉潛江謂「草木能四時不彫者,或得於純陰,或得於純陽」。

如厚朴,則所謂純陽者,故取木皮為用,而氣味苦辛,色性赤烈也。夫味之苦者,應於花赤皮紫,是味歸形也;形色紫赤者,應於氣溫,是形歸氣也。苦能下洩,然苦從乎溫,則不下洩,而為溫散,若苦從乎寒,則直下洩,如枳實是已。且氣之生化在中土,此物雖味苦,苦後覺有微甘,所以直歸中土,而散結氣。

斯言也,可為治傷寒中風根於中土者之確據也。夫傷寒、中風,變幻雖多,大旨不越乎傷陰、傷陽二者。傷陰為燥化,則驚悸;傷陽為溼化,則氣血痹。驚悸,實包譫妄、煩懊等候;氣血痹,實包脹滿、嘔洩等候。

兩候者,皆與表邪連橫,表以裏為根柢,但散其表,不究其裏,則枝葉不能復生;裏以表為應援,但通其裏,不究其表,則外邪因之內陷,此厚朴不必治傷寒、中風,而傷寒、中風內外牽連者,必不可無厚朴,此所以推為首功歟!所謂死肌,當與他死肌有別,後世論證,有謂之麻者,有謂之木者,仲景無是也。在仲景書,則麻曰「蟲行皮中」,木曰「不知痛處」。

麻為表氣久虛之候,木為陽氣拂鬱之候,此條「死肌」,當作「木」解,斯厚朴之用,可無惑。

劉潛江曰「枳實,味苦而辛,苦多辛少,苦中又含酸意」。夫苦酸湧洩,其氣又寒,且結於降令,故本下行之性,乘降令之旺以就陰,最烈而速。厚朴,始嘗之苦,苦中微微有甘,最後有辛意,非辛也,乃苦溫之餘烈,俗所云「麻味」也。然則厚朴從苦溫以散結者,不若枳實從苦寒以洩滯歟?夫氣,以溫熱為升為補。

苦甚者,轉從升補以散之;以寒涼為洩為降,苦甚者,轉從降洩以導之。故厚朴之治,宜於寒,或宜於溼;枳實之治,宜於熱,或宜於燥,各從其對待以投之。反是,則厚朴施於燥熱之結者,猶可借從治以奏功。若枳實誤施於寒溼,是氣本下而復降之,不惟無盈,且有害矣。

或曰「仲景於枳、朴每多聯用,說者謂其『善洩胷中至高之邪』,乃今一斷之曰『治中』,得無有戾於古人耶」?予謂「至高之用,決非枳、、朴可治」。何則?枳、朴所洩者,氣。上焦氣分有病,必兼停飲、宿水,故也。夫上焦為化陰之所,其氤氳之氣主變為津而下溉,下焦乃能化氣,氣於是乎為柔和,不為剛烈。以上焦原係脾肺太陰所主,太陰本溼土之化也。

若上焦不化陰,則氤氳之上湊者,咸壅遏而為痰、為水,故仲景治上焦,多用杏仁、桔梗、葶藶、甘遂,陷胷等湯,可按矣。若夫中焦,雖水穀雜居,而傳化物而不藏,譬土之於水,立能治之使盡。以胃與大腸,俱屬陽明,陽明本燥金之化也。苟中焦有壅滯不化,但以峻藥導之。

滯雖去,而滯之所薰蒸畱於腸胃者未去,則豈不能勾引新穀新邪,據舊滯之位以為患。故仲景治中焦,縱已投硝、黃,亦必協枳、朴,承氣等湯可驗已。兩書中,用枳實之方,十有七。用厚朴之方,十有四,而枳、朴聯用者,八方。八方之中,與大黃同用者,六。譬之西人之製火器焉,大黃則藥,枳、朴則木炭也。

譬之古人之製勁弩焉,大黃則矢,枳、朴則機栝也。故夫枳、朴聯用,不同大黃者,僅二方,曰枳實薤白桂枝湯,曰梔子厚朴湯。二證者,一由表邪方熾而誤下,故心腹煩滿,臥起不安,乃卻欲出表而不得,故方名但出厚朴,不出枳實,以厚朴之性原向表也。一由裏氣壅逆,故心中痞,畱氣結在胷,胷滿,脅下逆搶心,乃氣欲下歸而不得,故方名但出枳實,不出厚朴,以枳實之性原向下也。於此,可見枳、朴之同而異。

「發汗,不解,腹滿痛者,宜大承氣湯」、「腹滿不減,宜大承氣湯」、「腹脹,不大便者,宜大承氣湯」、「其熱不潮,未可與承氣湯,若腹大滿不通者,可與小承氣湯,微和胃氣,勿令大洩下」、「病腹滿,發熱,十日,衇浮而數,飲食如故,宜厚朴七物湯」、「腹滿,痛而閉者,宜厚朴三物湯」、「支飲,胷滿者,宜厚朴大黃湯」,是枳、朴明為脹滿設矣。而方中分數,惟小承氣湯,枳、朴最少。

厚朴七物湯、厚朴三物湯即小承湯,惟以枳、朴多用而易其名。且表證多者,厚朴多,表證少者,厚朴少,於此可見枳、朴之異而同。同異之間,枳實之所以洩滿,厚朴之所以已脹者,可窺矣。

於枳、朴二味之不相聯者,又有以見其用與表藥連屬者多,與裏藥連屬者少也。蓋兩者,一係木之皮,又味苦氣溫。一係橘之變種,又氣疏峻而性洩降。輔裏藥,則為發蹤指使;輔表藥,則為搜捕反側。發蹤指使者,必謀之審,而處之當,故宜聯用;搜捕反側者,必持以靜,而發以猝,故不宜聯用。觀夫表證方盛,裏復不和者,恃以降洩其裏,而表亦和大茈胡湯。

病屬於陰,邪係夫陽者,恃以洩其陽,而陰自達四逆散。病起由表,反覆由裏者,恃以廓清其裏,而表方得開枳實梔子豉湯。氣阻於上,不得升降者,恃以開洩,而升降復常橘枳生薑湯。氣逆於上,不得下,反內逼者,恃以下其氣,而內不擾桂枝生薑枳實湯,此枳實之用,與表藥相聯者也。麻黃、半夏、乾薑、瘛瘲、細辛為小青龍湯

麻黃、石膏、杏仁為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合二方,更加厚朴,遂主衇浮而欬。夫衇浮為在表,二方本皆表劑。小青龍本主欬,必加厚朴,竝以首冠方名者,則以散斂溫涼,欲各抵其所而不能,皆緣邪聚,致胷中逼仄,不有寬而廓之者。則諸藥難盡其能,此首功之所在。縱首列其名,亦有何媿厚朴麻黃湯

或下或未下,桂枝證不罷而喘,仍與桂枝,但加厚朴、杏仁。以杏仁能使上衝之氣,達於絡衇;厚朴能使上衝之氣,達於表分。所以聯絡桂枝之解肌,俾幾陷腸胃之邪,仍回營衛桂枝加厚朴杏仁湯,此厚朴之用,與表藥相連者也。雖然枳實、厚朴皆與桂枝相連。枳實,則連茈胡,不連麻黃;厚朴,則連麻黃,不連茈胡。

何也?蓋連桂枝者,欲其下氣散飲,此枳、朴皆有之功能。連麻黃者,欲其橫出開表;連茈胡者,欲其通中洩裏。以枳實無橫出之權,厚朴無直達之技也。

枳、朴二物,仲景不甚令與補劑竝用,有之則所謂「心中堅,大如盤,邊如旋盃,水飲所作,枳朮湯主之」、「發汗後,腹脹滿者,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薓湯主之」是也。兩證者,一則中有形,外不言脹滿。一則外脹滿,中不言有形。薓、朮補中之辨,於此可測其奧;枳、朴之分,亦因可瞭然矣。

夫兩證之由,皆係中虛,而虛復有微甚之別,其候又有久暫之殊。枳朮湯證,緣脾氣濡滯,所受於胃之精微,不能速化以上輸,停於心中,日積月累,以至成形。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薓湯證,緣汗後,肺氣外薄,失於吸引脾津,致脾氣隨津,橫溢四出。若能聚而不散,猶是虛中之實;散而不能聚,允係虛中之虛。

惟其為虛中之虛,故縱重用洩滿化飲,然必久煎,使之氣淳而力優柔厚朴生薑甘草半夏人薓湯,以水一斗煮取三升。為虛中之實,故縱用補中而不重枳朮湯,枳實用七枚,白朮止用一兩,且必少煎,使其氣銳而力雄猛以水五升,煮取三升,而注之曰「腹中軟」,即可見其患鞕不患滿也。藉此又可見古人治病,每因勢利導,不加逆折。

腹滿者,其機橫溢,故用厚朴,隨橫溢以洩其滿;中堅者,其機根固,故用枳實,隨根固而洩其堅。一橫一直之用,即枳、朴至理之所在矣。

二物之用,厚朴偏於外,枳實偏於內,厚朴兼能治虛,枳實惟能治實,旣言之詳矣。若夫厚朴,始終只在氣分。枳實卻能兼入血分,則於王不畱行散、厚朴半夏湯枳實芍藥散、排膿散見之。蓋金瘡者,血去旣多,自無瘀滯,故但流通血分,縫紉瘡口,提去熱毒,旣皆有其物矣。

惟疏導氣機者,能不屬之厚朴耶?咽中帖帖,如有炙肉,吐之不出,吞之不下,乃氣著於咽。惟其帖於旁,不哽於中,斯可用著表之疏氣藥。惟其有所帖,方足見為有形之痰,於是小半夏加茯苓湯遂與著表疏氣之厚朴伍矣,此所謂只在氣分者也。腹痛、煩滿、不得臥,是小承氣證。

若在產後,則非特為氣分壅結,血分且必有畱滯。破陰結,布陽氣,芍藥能利血中之氣;破熱結,墜堅氣,枳實能利氣中之血。氣利而滿減,血利而痛已,此枳實芍藥散製劑更狹於小承氣,其效反有過於小承氣者。若加桔梗、雞子黃為排膿散,則內有物象形,而托其膿雞子黃象膿;外有以會意,而達於表桔梗味辛色白,為歸肺與皮毛,此所謂兼入血分者也。統而言者,厚朴利氣,利氣之著於外者也。

枳實利氣,利氣之懸於中者也。厚朴除滿,是除脹滿;枳實除滿,是除堅滿。枳實除滿而且除痛,厚朴除滿而不治痛,不徒偏內偏外,兼虛兼實已耳。

**秦皮:味苦,微寒、**大寒,無毒。**主風寒溼痹,洗洗寒氣,除熱、目中青瞖白膜,**療男子少精、婦人帶下、小兒癎、身熱,可作洗目湯。**久服,頭不白,輕身,**皮膚光澤,肥大有子。一名岑皮,一名石檀。生廬江川谷及冤句。二月、八月採皮,陰乾。大㦸為之使,惡吳茱萸

秦皮,其木小而高似檀,枝幹皆青綠色。葉如匙頭許而不光,竝無花實。根如槐,其皮有白點而不麤錯。取以漬水,水便碧色。《唐本》、《圖經》

凡草木,稟地力偏厚,銳欲接於天,則喬聳而瘦;稟天氣偏厚,頻資溉於地,則圓短而大。稟天地之氣俱厚,則高大;稟天地之氣俱薄,則叢生。凡物,氣稟乎天,味稟乎地。色與香,則雖出於物,亦不能不囿於氣味。故香麗於氣,色麗於味。其入於人身,則得於天者,行陽;得於地者,行陰。

所謂「從其類」也。雖然氣之寒者、涼者,從陽入陰;味之辛者、甘者,從陰出陽。色之青者、赤者,不能不上行;臭之腥者、臊者,不能不下降。秦皮者,高聳而小,味苦氣寒,色青以碧,為稟陰氣厚而行於陽。夫色之青碧,暢茂盛長之應也;氣味之苦寒,嚴厲肅殺之應也。

《本經》之於「風寒溼痹,洗洗寒氣,除熱」,是於嚴厲肅殺中,行暢茂盛長之化也。仲景之於厥陰病,治渴欲飲水之熱利,是於暢茂盛長中,振嚴厲肅殺之威也。而其用在皮,凡木之皮,主抽吮津液以上行,故肝膽之火上行而水不繼者,服之有功。其皮又青而有白點,皮者,肺之合,目之白睛為肺所主,故白晴有青瞖白膜者,服之亦有功。少精者,地氣不吸於天也。

帶下者,陰精不返於陽也。引其陰以交於陽,致其陽以行於陰,即〈陰陽應象大論〉所謂「精食氣,精化為氣」者是也。

**山茱萸:味酸,平、**微溫,無毒。**主心下邪氣,寒熱,溫中,逐寒溼痹,去三蟲、**腸胃風邪、寒熱、疝瘕、頭風、風氣去來、鼻塞、目黃、耳聾、面皰,溫中,下氣,出汗,強陰,益精,安五臟,通九竅,止小便利。**久服,輕身,**明目,強力,長年。**一名蜀棗,**一名雞足,一名鬾實。生漢中山谷及瑯琊、冤句、東海、承縣。九、十月採實,陰乾。蓼實為之使,惡桔梗、防風、防己

山茱萸,木高丈餘,葉似榆。二月開白,花如杏。四月結實,未乾時,如酸棗,赤旣乾,皮甚薄,中有核。《圖經》

李瀕湖謂「山茱萸、吳茱萸,甚不相類」,未審何緣同名?予則謂「惟其同類,是以同名耳」。蓋至九、十月之交,萬象簫索,惟三種茱萸吳、山、食纍然朱實,燦爛可觀。且三物者,榮茂最早,收成反遲,均為善物。朱者,丹也。臾者,善也《廣韻》云。以是得名,詎不允協耶?且山茱萸於氣交溼令,與吳茱萸,俱有行所無事之概。

惟吳茱萸,則旣開花,而於是時不結實;山茱萸,則旣結實,而於是時不長茂,竝作遊行跌蕩之態。故其主病,關中上,且在心下者,尤為異曲同工。第結實於秋者,其性嚴烈,故辛竄而峻;結實於春者,其性醇和,故酸潤而溫。惟其酸潤而溫,故氣深穩而力優柔。不然,則心下旣有邪氣寒熱,在外復有寒溼成痹,譬如天下之事已至內外云擾,又何可以溫中解之。以溫中而能悉解內外云擾,必其秉疏通之智,鎮定之識,施練達之才,行敦厚之政者也。

故山茱萸之主心下邪氣、寒熱、逐寒溼痹也,以游行無礙於中土之資,入其中而據之。乃施其春和發越之令,俾出於外,則隨汗而能洩;俾入於腸胃,則隨下而能通。在於中者旣行,閉於外者,又安得而不動。是知,所謂邪氣寒熱與寒溼痹者,必係肝以虛而失其疏通之職,土遂磽瘠,不能運邪。

肌肉應之,亦為寒溼所著而痹阻,此《本經》之旨,皆論其因於中者耳。若夫《別錄》,則又參出「陰虛而火浮於上」、「陽弱而水脫於下」兩節。夫陰以靜為職,陽以密為功。故〈生氣通天論〉曰「陰者,藏精而起亟也;陽者,衛外而為固也」。陰不起亟,則徒火在上,而頭風、風氣去來、鼻塞、目黃、耳聾、面皰;陽不衛外,則小便多、汗出。惟得溫和潤澤之物鎮於中,更以酸味,招而收之。

斯浮於上者回,脫於下者固。旣回旣固,氣自含蓄於中,陰又安得不強,精又安得不固。陰強精固,五臟又焉得不安,九竅又焉得不開闔合節耶?總之,山茱萸之長,在結實於春而備受夏秋冬之氣,不吐不茹,能常保其酸溫之氣味,常布其煦育之清標。在陰,則能使陰諧而陽不僭;在陽,則能使陽秘而陰不耗。

山茱萸之功,力畢於此矣。或言「山茱萸,瀕湖謂五月采實,不得竟泥元古之《別錄》」。夫自《別錄》、《千金翼》、《外臺秘要》至《圖經》,均云九月、十月采,惟《圖經》載「一云五月采」,與此小異,明明別著一說,不可為憑。王摩詰山茱萸詩云「朱實山下開,清香寒更發,幸與叢桂花,窗前向秋月」。

則於五月釆之說,更何如耶?

紫葳:味鹹,微寒《大觀本》作酸,微寒。《太平御覽》引作鹹。今嘗此物味實鹹,故從《御覽》改正,無毒。**主婦人產乳餘疾,崩中,癥瘕,血閉,寒熱,羸瘦,養胎。**莖葉,味苦,無毒,主萎蹷,益氣。一名陵苕,一名茇華。生西海川谷及山陽。

紫葳,凌霄花也。野生蔓,纔數尺,得大木依附而上,即高數丈。年久者,籐大如杯。春初生枝,一枝數葉,光長有齒,深青色。自夏至秋開花,一枝十餘朵,大如牽牛。花頭開五瓣,赭黃色,有細點,秋深更赤。八月,結莢如豆莢,長三寸者,其子輕薄如榆仁、馬兜鈴仁。其根長,亦如兜鈴根狀,秋後釆之。《綱目》

紫崴,附木而生,直上顛頂,其象為入肝。其花先黃後赤,燦爛彌久。其象如血,故所主多肝家血分之疾。然其治崩中也,止治產乳餘疾之崩中;其治寒熱羸瘦也,又止治癥瘕、血閉之寒熱羸瘦,且治癥瘕、血閉矣。則其性似行血之物也,乃偏能治崩中,又善養胎。何也?夫紫葳性寒,寒則能涼血;味鹹,鹹則能凝血。

蓋嘗見宰豕羊雞鶩者,必先取器,貯水與鹽,以承其血,攪和而煮之,則血凝為塊。旣能涼血,復能凝血,又何患其不能養胎。產乳之餘,血氣潰亂剽疾,故為崩中。若他崩中,則不必血不凝矣。寒以涼之,鹽以凝之,其能止不凝之崩中,亦易易耳。惟癥瘕為病,有血閉者,有血不閉者,然皆屬裏,與表無與,則不必有寒熱。

癥瘕、血閉而有寒熱且羸瘦,則必血與邪熱相攪。血欲凝而不得,邪欲出而不能,因以內結癥瘕,外相凌薄,氣日耗而肌肉日漸消瘦。若用紫葳,實一舉兩得焉。仲景鼈甲煎丸,行氣消瘀,和中解外,各有其物,所以必用紫葳,正由此也。

**豬苓:味甘、苦,平,**無毒。**主痎瘧,解毒蠱疰、不祥,利水道。久服,輕身,耐老。一名豭豬屎。**生衡山山谷及濟陰、冤句。二月、八月采,陰乾。

豬苓,生楓樹下,其皮至黑,作塊,似豬矢,肉白而實者,佳。隱居

松下有茯苓,竹下有雷丸,楓下有豬苓,則凡樹下,皆有苓,未為妄也。第凡樹,皆有寄生,皆有螵蛸,而入藥,必取在桑者張隱庵,則豬苓之必取在楓者,又何疑焉!然《本經》主治,多有不必穿鑿解者,如「延年益壽、輕身神仙」等,無論矣。有謂「能行水上者、與鬼神通」者,則神聖之言,該括眾理,非淺學所可強明。

如此味所謂「主痎瘧,解毒蠱疰、不祥」,均有偏於鬼神之感應而言。測其意旨,豈不以豬苓出自楓下,而楓者,泥之可以致雨《爾雅疏》,歲久能生癭瘤,遇暴雨驟雨,能暗長三、五尺,謂之『楓人』。越巫取之作術,有通神之驗,取之不以法,能自化去《南方草木狀》。

老者,能為人形《述異記》,化為羽人《化書》。而其木,無風自動,天雨則止《物類相感志》。其癭,又有風神居之《埤雅》、《述舊記》。旣具此種種靈異,又係得其餘氣,生於幽隱之地下者,能不益著奇功。驅鬼魅之老瘧,解邪惑之毒蠱與疰,而召休徵哉!獨「利水道」一語,乃實理所在,有非迷離倘怳之說所能解者。蓋凡草木所生之物,入土即放芽發葉。

其有不放芽發葉者,則感地下陰溼,潰爛無餘。惟茯苓、豬苓,得木氣而生於地下,旣不茁萌挺莖,又不潰腐消敗。是其卻溼可知,乃復久而不變,則非特能卻溼,且能化溼氣為生氣矣。雖然茯苓可利水道,豬苓亦利水道,則凡木之苓,皆能利水道。是豬苓不必定以生楓下者,且茯苓、豬苓,儘可混用。

乃仲景書中,茯苓、豬苓各自為功,又每相連為用,似若斷難相混者,何哉?蓋亦可察物理而知之矣。夫松之概,挺拔勁正;楓之概,柔弱易搖。松之理麤疏,楓之理堅細。松之葉,至冬益蒼翠而不彫;楓之葉,至冬遂鮮赤而即落。是其一柔一剛,顯然殊致。茯苓屬陽,治停蓄之水不從陽化者;豬苓屬陰,治鼓盪之水不從陰化者。

是故,仲景以豬苓名方者,其所治之證,曰「陽明病,衇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曰「少陰病,下利,欬而嘔、渴,心煩,不得眠者,豬苓湯主之」、曰「諸病在臟,欲攻之,當隨其所得而攻之,如渴者,與豬苓湯」、曰「嘔吐而病在膈上,後思水者,豬苓散主之」,統而覈之,莫不有渴。若五苓散,則其治有渴者,有不渴者。

至茯苓入他方,所治之病,則不渴者居多。蓋渴者,水氣被陽逼迫,欲得陰和而不能也。與之豬苓,使起陰氣,以和陽化水,譬之楓葉已丹,遂能即落也。或曰「豬苓之化水,與茯苓異」,是則然矣。凡淡滲之物,皆上行而復下降,澤藛亦其一也。所以與豬苓、茯苓異者,其旨安在?是其義,已見澤藛條中。

所謂澤藛,能使水中生氣上朝;二苓,則能化之者是也。惟五苓散、豬苓湯用澤藛,使未熟之水就上矣,乃旣用茯苓使從陽化,又用豬苓使從陰化,此則不能不剖其疑。夫水旣曰生,則不使從陽化,何以令其熟,若使徒從陽化,又置渴於何所,此亦淺顯易明,不勞深釋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