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對山

《對山醫話》~ 卷三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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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5)

1. 卷三

氣候漸暖,飲食漸減,夏日惟食粥數次,至秋而痢復作,悉依前法治之遂愈。次年秋病又作,仍進參藥,先君謂麟曰:汝素知醫,豈不知攻補有時?前者初病,曾服利導之劑,繼用參藥,是以有效。去年病即服參,積滯未清,故今秋復發,參藥斷不可再用。余心知非參不可,而又不敢違命,日夜苦思,忽憶先君昔患肝疾,得蘇郡醫生阮仁昌治愈,先君每稱其能。乃稟知延請,星夜著人赴蘇,閱五日而阮至。

診之曰:濕熱內蘊,參藥姑緩。乃用芩、苓、楂、樸等治痢之藥,先君索方觀之,深以為然,命速煎。余不能措一詞,時已申分,服後未及半時,即覺氣促神亂,延至亥刻,遽爾見背。嗚呼痛哉!可見二載之一息綿存,皆人參之力,一旦受此耗散,氣泄不能再續,今日思之,未嘗不飲泣而痛恨焉。

余作醫話,不過藉此遣興,非沾沾於五運六氣而言也。適閱楊瑀《山居新話》載一事死不以病,而疑為病死。余故話不涉醫,而亦登醫話,其略言錢塘韓介石巨室也,延祐某年夏,雷雨驟至,令庖僮登樓閉窗,雨過覓僮,則已僵斃。因疑中風猝死,而觀身佩之刀,絛鞘如故,刃則銷鑠過半矣,楊言其故,殊不可解。

余謂此必雷死,非病死也。嘗見西人於高樓及藏火藥處,每坎地豎鐵桿,上出屋宇,以引雷火流入地中,而其旁必盡去五金之屬,言能引雷。由此證之,是僮之死,亦以刀鐵引雷入室而然也。猝中雲乎哉!

蘇郡葉天士,良醫也。有孫六齡發痘,葉視之曰:絕症無生理,不必服藥,其子婦只生一子,不忍坐視,因延兒科診之,遂疏方進藥,余病良已。兒科頗自得,謂其家人曰:老先生道雖高,究非專科,臨症不多,誤為逆候。其子若婦,亦甚德之,以為乃翁固不若也。葉聞謂其子曰:兒痘果愈耶,某先生力也,當設筵演劇,以酬其勞。

子遂折柬招之,兒科盛服往葉出,眾客咸稱喜。乃顰蹙曰:喜恐不能終席耳。眾初不解,及開宴,金鼓一聲,兒嗷然哭,遂絕。葉乃歡曰:吾蚤知其必死也。兒科恧然問故。曰:此兒先天既薄,感氣又深,不能外達,今未兼旬,勉強收結,所泄乃陽明之毒也。腎經所伏,仍然不動,聞震響則心驚,心火既動,內迫腎水,水火互沖,毒即激發,而莫可御矣。兒科慚而退,眾始服其明也。

又我邑醫士王惠昭,亦名冠一時,四方求治者,趾相接。一日隨僕行郭外,見隔溪一女子,耘于田,王熟視良久,顧僕曰:汝可跣足涉溪,以泥水塗面,突前緊執女手,作拖其下水之勢,任伊號哭,不可捨去。僕曰:百步外有耕者聞聲來救,恐難脫身。王曰:有我在,無害也,僕如其言,女大駭,極聲呼救,其父持梃狂奔而來。

白話文:

[卷三]

天氣漸漸變暖,飲食也漸漸減少,夏天只吃幾次粥,到了秋天痢疾又犯了,都按照之前的治療方法治好了。第二年秋天,病又犯了,依然服用人參藥。父親對我說:「你平時也懂醫術,怎麼不明白攻補有時呢?以前初次生病,先用了瀉導的藥,接著再用人參藥,所以才有效。去年生病就只服用人參,體內積滯未清,所以今年秋天又犯了,人參藥絕對不能再用了。」我知道非人參不可,但又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日夜苦思冥想,突然想起父親以前患肝病,是蘇州醫生阮仁昌治好的,父親經常稱讚他的醫術。於是稟告父親,延請阮醫生,連夜派人去蘇州,過了五天阮醫生就到了。

阮醫生診斷後說:「濕熱內蘊,人參藥暫時緩一緩。」於是用黃芩、茯苓、山楂、樸樹皮等治療痢疾的藥物。父親要看藥方,仔細看了之後,認為很對,命令立刻煎藥。我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當時已經是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服藥後不到半個小時,就感到氣促神志不清,到亥時(晚上九點到十一點)就突然去世了。唉,痛哉!可見這兩年的一息尚存,全靠人參之力,一旦人參的效力耗散,元氣泄漏不能再補充,今天想起來,總是忍不住哭泣,痛恨不已。

我寫醫話,不過是用來消遣,並不是沾沾自喜於五運六氣之說。正好讀到楊瑀的《山居新話》,記載一件事,說是死因不明,而懷疑是病死的。我這醫話雖不涉及醫學,但也記錄了這件事,大致說的是錢塘韓介石家的事。延祐年間某年夏天,雷雨驟至,他讓僕人上樓關窗,雨過後尋找僕人,卻發現他已經僵死了。於是懷疑是中風猝死,但看他身上佩帶的刀,刀鞘完好無損,刀刃卻已經銷蝕了一半以上。楊瑀說不清楚原因。

我認為這一定是雷擊致死,而不是病死。我曾經見過西方人在高樓和存放火藥的地方,常常在地上挖坑豎立鐵桿,鐵桿伸出屋宇,用來引導雷火流入地下,而鐵桿旁邊一定會清除所有金屬物品,說這樣可以引雷。以此來證實,這個僕人的死,也是因為刀鐵引雷入室而造成的。猝死啊!

蘇州葉天士,是位好醫生。他孫子六齡患天花,葉天士診視後說:「絕症無生理功能,不必服藥。」他兒子媳婦只有一個兒子,不忍心看著他死去,於是延請兒科醫生診治,兒科醫生就開方用藥,病很快就痊癒了。兒科醫生很得意,對其家人說:「老先生醫術雖然高明,畢竟不是專科,臨症經驗不多,誤診為逆向的病情。」他兒子媳婦也十分感激兒科醫生,認為他比葉天士還好。葉天士聽說後,對兒子說:「孫子的天花好了嗎?是那位先生的功勞,應該設宴演戲酬謝他的辛勞。」

兒子於是寫信邀請兒科醫生,兒科醫生盛裝前往,賓客都稱讚他高明。兒科醫生卻皺眉說道:「恐怕不能坐到宴席結束。」大家一開始不明白,等到宴席開始,金鼓一響,孩子突然哭起來,然後就死了。葉天士高興地說:「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死的。」兒科醫生羞愧地詢問原因。葉天士說:「這個孩子先天體質就弱,受邪氣又深,邪氣不能外洩,現在還不到十天,勉強收斂病情,洩出去的是陽明經的毒氣。腎經潛藏的毒氣,依然沒有清除,聽到震動的聲音就會心驚,心火一動,內逼腎水,水火相沖,毒氣就會激發,無法抵抗。」兒科醫生羞愧地退去,大家才佩服葉天士的醫術高明。

還有我們縣的醫生王惠昭,也是一時名冠,四方求醫的人,絡繹不絕。有一天他帶著僕人到城外走,看見隔著一條小溪一個女子在田裡耕作,王惠昭仔細看了很久,對僕人說:「你光著腳涉過小溪,用泥水塗在她臉上,突然衝上前緊緊抓住女子的手,假裝要把她拖到水裡,任憑她哭喊,絕對不能放手。」僕人說:「一百步外有農民在耕地,聽到聲音會來救她,恐怕很難脫身。」王惠昭說:「有我在,沒事的。」僕人照他說的去做,女子非常害怕,大聲呼救,她的父親拿著棍子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