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囿

《程杏軒醫案》~ 續錄 (20)

回本書目錄

續錄 (20)

1. 許絅之兄齒痛

絅兄質虧多病,予為調治,所用藥劑,不外歸脾湯、補元煎之屬。一日遣使相促,至時將薄暮,絅兄蜷臥榻上,起告予曰:早晨齒牙忽痛甚,不可耐,予至今不止,恐挾風熱外因,故停前藥。相煩診視,暫解標邪,切脈沉細無力,見證形寒足冷,謂曰:此屬虛寒,非關外感,不徒用補,更須從溫,爰仿古方八味地黃湯,加骨碎補,一服痛已。

白話文:

許絅的哥哥體質虛弱,常常生病,我為他調理身體,用的藥方不外乎是歸脾湯、補元煎之類的藥。有一天,他派人來催促我過去,到他那裡的時候天色將晚,許絅的哥哥蜷縮在床上,起身告訴我說:「今天早上牙齒突然劇烈疼痛,難以忍受,到現在都還沒停止,我猜想可能是夾雜風熱的外感因素,所以就停用了之前的藥。想麻煩你幫我診視,暫時解除這表面的邪氣。」我替他把脈,發現脈象沉細無力,觀察他的狀況,覺得他身體怕冷、手腳冰涼,就對他說:「這是屬於虛寒引起的,跟外感沒有關係,不僅要用補藥,更要用溫藥才行。」於是我就仿照古代的八味地黃湯,再加上骨碎補,他服用一劑藥後,牙痛就停止了。

2. 鮑智原翁令孫痘後鬼腫潰久藥投溫補而愈

智翁令孫三歲,痘後左手曲池穴側鬼腫,潰經年餘,外科療治,不能收口,逆予商之。維時伊兄朗玉翁,及同事葉殿揚兄在座,二公俱知醫理,予視畢告曰:毒生手足,固不害命,然潰久膿水流多,氣血受傷,面黃肌瘦,神形疲倦,目無精采,天柱骨垂,一派大虛之象,最為可慮。潰口收否,無暇計也。

朗翁云:證既屬虛,虛則當補。予曰:不但用補,且須用溫。智翁云:時下炎暑如蒸,過溫恐其難受。予曰:醫家治病,盛夏遇寒證,用熱藥,隆冬遇熱證,用涼藥。所謂舍時從證也。病若虛而不寒,單補亦可見功,今虛而兼寒,非溫補莫能奏效。爰定人參養營湯,加附子、鹿茸、枸杞、杜仲,合乎《內經》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之義。二公見方稱善。

初服精神略轉,再服頸骨不傾,守服數十劑,氣血恢復,潰口亦斂,此證獲痊。雖予之執理不阿,亦賴二公贊襄之力也。

白話文:

鮑智原老先生的孫子三歲,出痘之後,左手曲池穴旁邊長了個像鬼瘤一樣的腫塊,潰爛了一年多,外科醫生治療都無法讓傷口癒合,於是找我來商量。當時他的哥哥朗玉老先生,以及同事葉殿揚先生也在場,兩位都懂醫理。我看過之後說:「毒瘡長在手腳上,雖然不至於危及生命,但是潰爛這麼久,流了很多膿水,已經傷到氣血,導致臉色蠟黃、肌肉消瘦、精神疲憊、眼神黯淡,甚至連頸椎都垂了下來,完全是一副大虛的樣子,這才是最令人擔憂的。傷口能不能收口,反而不急著考慮。」

朗老先生說:「既然病證屬於虛,虛就要補。」我說:「不僅要補,而且要用溫補。」鮑老先生說:「現在天氣這麼熱,用太溫熱的藥恐怕他受不了。」我說:「醫生治病,盛夏遇到寒證就要用熱藥,隆冬遇到熱證就要用涼藥,這就是所謂的『捨時從證』。如果病只是虛而不寒,單純用補藥也能見效,但現在既虛又兼寒,不用溫補就不能見效。」於是開了人參養營湯,加上附子、鹿茸、枸杞、杜仲,符合《內經》所說的「形體不足,用氣溫養;精氣不足,用味滋補」的道理。兩位先生看了藥方都說好。

剛開始服藥,精神稍微好轉,接著服藥,頸椎就不再歪斜了。連續服用數十劑,氣血恢復,潰爛的傷口也收口了,這個病就這樣痊癒了。雖然我堅持醫理,毫不動搖,但也多虧了兩位先生的幫助。

3. 吳尚時兄春溫兩感危證治愈附載鄭晉康兄令弟病同致殂之故並誨門人

尚兄體素清癯,夏月病溫,延診,金邁倫翁偕往。據述昨午先寒後熱,頭痛汗出,熱灼不退,口渴心煩,夜不安臥,形倦莫支。就榻診之,脈虛浮大而數,視舌無胎,撫如干版。予為之駭曰:此證乃春溫兩感,至危至急。仲聖云: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發汗已身灼熱者,名曰風溫。

《內經》云:冬傷於寒,春必病溫。冬不藏精,春必病溫。既傷於寒,又不藏精,同時病發,謂之兩感。凡傷寒瘟疫,熱盛舌乾,亦須至一候之外始見。今病才一日,舌即乾涸,足徵腎水素虧,冬傷於寒,邪伏少陰,暗吸腎真,劫其家寶,故一見發熱,津液無以上供,舌即干矣。熱論篇云:傷寒一日,巨陽與少陰俱病,則頭痛口乾而煩滿,斷為兩感,不可救藥。

比類而推,殊難著手。爰用熟地一兩,當歸三錢,料豆五錢,玉竹五錢,甘草一錢。疏方訖,告邁翁曰:予生平治少陰,先潰於里,太陽復感於表,傷寒春溫兩感危殆之候,初起悉宗景岳新方,理陰托邪,往往獲效,無如此證津液既涸,再投姜附,則陰立亡。故但師其意,以廣期前輩風溫湯佐之。

雖一時之權宜,亦經營之慘淡耳。邁翁曰:善。遂服其藥,熱減神安,舌稍轉潤,再加沙參、麥冬、女貞、石斛,更進復脈、左歸漸次而愈。

安波按:形倦句不妥,蓋外感一病,人人皆倦。

鄭晉康兄,僑居潛口,設帳汪宅,予因其居停延診。晤間云:舍弟抱恙,便托一看。予問恙經幾日矣,曰昨日起病,發熱至今未退。予曰:此感證也。汪宅去伊家不數武,即與偕行。途次談及時下患感證者頗多,須驗其舌。若初起舌苔膩厚,則受邪深重,纏綿難愈。既至其室,病者出房就診,令其伸舌,乾涸無苔,形如鏡面。

予曰殆矣。晉兄驚問所以,予曰:適言感證輕重,須驗舌苔厚薄,不意令弟舌毫無苔,光明如鏡,初病見之,甚非佳兆。晉兄云:子言感證苔薄病輕,今舌無苔,反以為殆,此曷故耶?因將曩視吳尚時兄病情向說,即照所用治法,疏方付之。並告之曰:服藥應效則吉,否則難救。

渠以予言為過,另更他醫,日甚一日。挨至六朝,勢已沉篤,予言果驗。欲復相招。恐予不至,乃札托家芃生兄勸駕。予曰:非不肯往,奈彼病本重,即服予藥,亦難必效,況復稽遲,內經論兩感之危,在於六日,今已屆期,盧扁再世,亦無能為。芃兄曰:固難如此,但渠昆仲與吾交契,今急而相求,且屈一行,以全吾之友誼耳。

勉為呼輿。將及門,其疾已革。

安波按:兩證舌俱無苔,外感固屬陰候,但亦須問其平日舌苔無苔否。倘若體質如是,不在此例也。

門人問曰:叔和序例云,寒毒藏於肌膚,思肌膚淺近,豈容邪棲數月,而病始發與。答曰:喻氏云,寒邪由肌膚而入,辛苦之人,邪藏肌膚則有之。苦膏粱之輩,冬不藏精者,其寒邪且有藏於骨髓者矣。程扶生云:藏於肌膚,當云藏於骨髓。周禹載云:逆冬氣則少陰不藏,不藏,寒邪得而入之,傷於肌膚,伏於骨髓。

白話文:

吳尚時兄患春溫危證痊癒,鄭晉康兄胞弟卻因相同病症去世的記錄及對門人的教誨

吳尚時兄體質清瘦,夏天患溫病,我應邀前往診治,金邁倫翁也同行。據說他昨天下午先寒後熱,頭痛出汗,高熱不退,口渴心煩,夜裡睡不安穩,身體疲倦無力。我到他床邊診脈,脈象虛浮大而數,舌頭沒有舌苔,摸起來像乾燥的木板。我非常吃驚地說:這是春溫兩感,病情危急!仲景說:「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發汗已身灼熱者,名曰風溫。」

《內經》說:「冬傷於寒,春必病溫;冬不藏精,春必病溫。」既傷於寒,又不藏精,同時發病,就叫做兩感。凡是傷寒瘟疫,熱盛舌乾,也要到發病後一段時間才出現。現在這個病人只病了一天,舌頭就已經乾涸了,足以證明他腎水本來就虧虛,冬天受寒邪侵襲,寒邪潛伏在少陰經,暗中損耗腎的精氣,奪取了他的精華,所以一發熱,津液就無法供給,舌頭就乾了。《熱論》篇說:「傷寒一日,巨陽與少陰俱病,則頭痛口乾而煩滿,斷為兩感,不可救藥。」

類比推測,這病非常棘手。於是,我用熟地一兩,當歸三錢,川楝子五錢,玉竹五錢,甘草一錢。開完處方後,我告訴邁倫翁說:我生平治療少陰病,都是先治裡證,然後再治表證。傷寒、春溫兩感危急的情況,初期我都遵循景岳新方,滋陰托邪,往往能收到效果,但這個病人的津液已經耗竭,如果再用生薑附子溫陽,陰液就會立時枯竭。所以,我只效仿其治療思想,用前輩的風溫湯加減治療。

雖然這是權宜之計,但也確實費盡心思。邁倫翁說:好。病人服藥後,熱退神安,舌頭略微轉潤,我又加了沙參、麥冬、女貞子、石斛,然後再用復脈湯、左歸飲逐步調治,最後痊癒。

安波按:文中「形倦」一句不太妥當,因為外感疾病,人人皆會疲倦。

鄭晉康兄僑居潛口,在汪宅設帳,我因他住所方便而應邀診治。他見面就說:小弟生病了,請您幫忙看看。我問他病了幾天了,他說昨天開始發熱,一直到現在都沒退。我說:這是外感。汪宅離他家不遠,我就和他一起過去。路上,我們談到現在患外感的人很多,一定要看舌苔。如果初期舌苔膩厚,說明邪氣入侵很深,病情纏綿難愈。到了他家,病人從房間出來看病,我讓他伸出舌頭,舌頭乾涸無苔,像鏡子一樣光亮。

我說:情況不妙。晉兄驚訝地問我原因,我說:剛才說外感病情的輕重,要看舌苔的厚薄,沒想到令弟的舌頭一點苔都沒有,光亮如鏡,初病就這樣,非常不祥。晉兄說:您說舌苔薄病情輕,現在舌苔全無,反而認為不妙,這是為什麼呢?我便將先前診治吳尚時兄的病情和治療方法告訴了他,並開了處方給他,並告訴他:服藥後見效則吉,否則很難救治。

他認為我的話危言聳聽,又另請了其他醫生,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到第六天,病情已經非常危重,我的預言果然應驗。他想再次請我,擔心我不來,便派家芃生兄來請我。我說:我不是不肯去,而是他病情太重了,即使服用我的藥,也難以保證有效,況且已經耽誤了時間。《內經》論述兩感之危,在於六日,現在已經到了期限,即使是扁鵲在世,也無能為力。芃兄說:確實如此困難,但他和我們關係很好,現在急著求我,請您還是辛苦一趟,以維護我們之間的友誼吧。

我勉強前往。快到家門口時,病人已經去世了。

安波按:兩個病人舌頭都沒有苔,外感固然屬於陰證,但也要問問他們平時舌苔有沒有苔。如果體質本來就如此,那就不在此例。

門人問道:叔和序例說,寒邪藏在肌膚,肌膚淺近,怎麼可能邪氣藏在身體裡幾個月,才發病呢?我回答說:喻氏說,寒邪由肌膚而入,辛勞的人,邪氣藏在肌膚是有可能的。那些過食膏粱厚味的人,冬天不養精蓄銳,他們的寒邪甚至可能藏在骨髓裡。程扶生說:藏在肌膚,應該說藏在骨髓。周禹載說:違背冬天的氣候,少陰經就不能藏精,不藏精,寒邪就能侵入,損傷肌膚,潛伏在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