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囿

《程杏軒醫案》~

回本書目錄

1. 初集

2. 許靜亭翁夫人產後感邪重用清下治驗

丹溪云:產後當以大補氣血為主,他證從末治之。言固善矣,然事竟有不可執者。乾隆乙巳仲夏,岩鎮許靜翁夫人病,延診。據述:產後十二朝,初起灑淅寒熱,醫投溫散不解,即進溫補,病漸加重,發熱不退,口渴心煩,胸悶便閉。時值溽暑,病人樓居,閉戶塞牖。診脈弦數,視舌苔黃。

告靜翁曰:夫人病候,乃產後感邪,醫藥姑息,邪無出路,鬱而為熱。今日本欲即用重劑清解,恐生疑畏,且與一柴胡飲試之,但病重藥輕,不能見效,明早再為進步。並令移榻下樓,免暑氣蒸逼。詰朝視之,脈證如故,舌苔轉黑。眾猶疑是陰證。予曰:不然。陰陽二證,舌苔皆黑。

陽證舌黑,黑而潤滑,病初即見,腎水凌心也。陰證舌黑,黑而焦乾,熱久才見,薪化為炭也。前方力薄,不能勝任,議用白虎湯加芩連。飲藥周時,家人報曰:熱退手足微冷。少頃又曰:周身冷甚。靜翁駭然,亦謂恐系陰證,服此藥必殆。予曰無憂。果系陰證,前服溫補藥效矣,否則昨服柴胡飲死矣,安能延至此刻。

此即仲景所謂熱深厥亦深也,姑待之。薄暮厥回覆熱,煩渴欲飲冷水,令取井水一碗,與飲甚快。予曰:揚湯止沸,不若釜底抽薪,竟與玉燭散下之。初服不動,再劑便解黑矢五六枚,熱勢稍輕,改用玉女煎數劑,諸候悉平,調養經月而愈。眾尚慮其產後涼藥服多,不能生育。

予曰無傷。經云有故無殞,至今廿載,數生子女矣,壬戍歲,與訂朱陳焉。予來岩鎮譚醫,自靜翁始。

白話文:

丹溪說過:產後應該以大補氣血為主,其他的病症暫且不要治療。這話固然說得很好,但事情總有不能一概而論的時候。乾隆乙巳年仲夏,岩鎮許靜亭老先生的夫人得了病,請我去看診。據說:她生產後十二天,剛開始是感到一陣陣發冷發熱,醫生用了溫熱發散的藥物沒有效果,就改用溫補的藥,結果病情更加嚴重,發燒不退,口渴心煩,胸悶便秘。當時正值盛夏,病人又住在樓上,門窗緊閉。我診斷她的脈象是弦數,看她的舌苔是黃色的。

我告訴許老先生說:夫人的病症,是產後感受了外邪,醫生用藥姑息,外邪沒有出路,鬱積而化為熱。今天我本想直接用重劑清熱解毒,但恐怕您會懷疑害怕,所以先給她開一帖柴胡飲試試,只是病重藥輕,恐怕不會有明顯效果,明天早上再來看看情況。同時讓她把床搬到樓下,免得被暑氣蒸悶。第二天早上我看診,脈象和病症都和昨天一樣,舌苔反而變黑了。大家都懷疑是陰虛的病症。我說:不是的。陰虛和陽虛的病症,舌苔都會發黑。

陽虛導致的舌黑,顏色黑而潤滑,病剛開始就出現,是因為腎水上泛到心。陰虛導致的舌黑,顏色黑而焦乾,熱久了才出現,是因為熱到最後把身體的津液都燒乾了。昨天的藥力太弱,不能勝任,我決定用白虎湯加黃芩、黃連。吃了藥大概過了一周的時間,家人來報說:發燒退了,但手腳有點發冷。過了一會兒又說:全身都冷得很厲害。許老先生很驚慌,也認為是陰虛的病症,吃這個藥肯定會死。我說:不用擔心。如果真的是陰虛,之前吃溫補的藥就會見效了,如果不是陰虛,昨天吃柴胡飲就死了,怎麼可能拖到現在。

這就是仲景說的「熱勢越深,厥逆也越深」。先等一下再看看。到了傍晚,厥逆的情況有所好轉,又開始發熱,口渴想喝冷水,我就讓他們打了一碗井水來,她喝得很快。我說:只是用冷水降溫是治標不治本,不如釜底抽薪,直接用玉燭散來攻下。剛開始吃藥沒有動靜,再吃一劑就排出五六枚黑色的糞便,發熱的情況稍微減輕,改用玉女煎幾劑,各種病症都平息了,調養了一個月就痊癒了。大家還擔心她產後吃了太多的寒涼藥,以後會不能生育。

我說:不會有問題的。《黃帝內經》說:「有病就應該治療,不會有損害」。直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年,她生了好幾個孩子了。壬戌年,還和人訂了親。我來岩鎮行醫,是從許老先生這裡開始的。

3. 劉明府少君先天不足心脾內虧治法

劉少君年近三旬,春間由都來徽,抱疾數月,食減形倦,心悸少寐,浮火上升,間或見血。醫云:肝肺火盛。藥投清降,屢治不效。金文舫中翰薦延予診,謂曰:病由先天不足,心脾內虧所致。丹溪云:虛火可補,實火可瀉。虛以實治,宜乎無功。擬黑歸脾湯合生脈散,數服稍應。

復診令照原方再進,諸恙漸平,接服丸藥。次春北上,秋歸晤之,狀貌豐腴,前病如失。

白話文:

劉少君快要三十歲了,春天時從京都來到徽州,生病好幾個月,食慾減少、身體疲倦,容易心悸、難以入睡,虛火往上衝,偶爾會看到出血。醫生說這是肝火肺火旺盛,用清熱降火的藥治療,多次都沒有效果。金文舫翰林推薦我為他看診,說道:這個病是因為先天體質不足,心脾功能虛弱所導致的。朱丹溪說:虛火可以用補的,實火才可以用瀉的。用治療實火的方法來治療虛火,當然不會有效果。我開了黑歸脾湯合併生脈散,服用了幾次稍有效果。

複診時,讓他繼續服用原來的藥方,各種症狀逐漸平緩,接著服用丸劑。隔年春天他北上,秋天回來見面時,他的外表看起來豐滿圓潤,之前的疾病都好像消失了一樣。

4. 鮑覺生宮詹郁傷心脾證類噎隔殆而復生

鮑宮詹未第時,遊昆陵幕,抱疴半載,百治不痊,因買舟回里,延予治之。望色,頰赤面青,診脈虛弦細急。自述數月來通宵不寐,聞聲即驚,畏見親朋,胸膈嘈痛,食粥一盂,且嘔其半,糞如羊矢,色綠而堅,平時作文頗敏,今則隻字難書,得無已成隔證耶。予曰:君質本弱,兼多抑鬱,心脾受傷,脾不能為胃行其津液,故食阻。

二腸無所稟受,故便乾。若在高年,即慮成隔,今方少壯,猶可無虞。方仿逍遙、歸脾出入,服至數十劑,病尚未減,眾憂之。予曰:內傷日久,原無速效,況病關情志,當內觀靜養,未可徒恃藥力,續得弄璋之喜,予曰:喜能勝憂,病可卻矣。半月後果漸瘥,仍勸往僧齋靜養,共服煎藥百劑,丸藥數斤乃瘳。

因更號覺生,蓋幸其殆而復生也。

白話文:

鮑宮詹在還沒考取功名的時候,到昆陵幕府遊歷,生病了半年,看了很多醫生都治不好,於是買船回老家,請我為他醫治。我觀察他的氣色,發現他臉頰發紅,臉色發青,把脈發現脈象虛弱、弦細且急促。他自己說這幾個月來都整夜失眠,聽到聲音就驚嚇,害怕見到親友,胸口和胃部都覺得嘈雜疼痛,吃一碗粥,還會吐出一半,大便像羊糞一樣,顏色偏綠且堅硬。他平常寫文章很快,現在卻連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我擔心他是不是已經得了食道阻塞之類的重病。

我說:「你本身體質就比較虛弱,加上又常常心情憂鬱,導致心脾受損,脾臟無法將胃中的津液輸送到全身,所以才會食慾不振。大小腸沒有養分供應,所以才會大便乾燥。如果是年紀大的人,就要擔心是否會變成嚴重的食道阻塞,但你現在還年輕,應該不會有大礙。」於是,我開了類似逍遙散和歸脾湯的藥方,根據他的情況稍作調整,讓他服用了幾十劑藥,病情還是沒有減輕,大家都為他擔心。我說:「內傷這種病,病程比較長,本來就無法立即見效,何況這個病與情緒有關,應該要靜下心來好好休養,不能只依賴藥物。後來,他很高興地生了一個兒子,我說:『喜事可以戰勝憂愁,病也就會好轉了。』半個月後,他的病情果然漸漸好轉,我仍然勸他到寺廟齋戒靜養,前後總共服用了一百多劑的煎藥和好幾斤的藥丸,病才完全痊癒。

因此,他改名為「覺生」,意思是慶幸自己從幾乎要死的狀態中活了過來。

5. 洪楚峰孝廉中臟殆證再生奇驗

洪楚峰孝廉病,遣使延診。問其使曰:何候?曰:中風。問年幾何。曰:耋矣。予曰:殆證也。辭不往,使者強之。將及門,聞鄰人語云:病將就木,醫來何為。若能起之,其盧扁乎。入視,身僵若屍,神昏不語,目闔口張,聲鼾痰鳴,遺尿手撒,切脈虛大,歇至。予曰:此中臟也。

高年臟真已虧,況見五絕之候,不可為矣。其弟曰:固知病不可為,然尚有一息之存,安忍坐視,求惠一七,姑冀萬一。勉處地黃飲子合大補元煎,以為聊盡人事而已,詎意服藥後,痰平鼾定,目開能言,再劑神清食進,復診更加河車鹿茸,脈證大轉。續訂丸方付之,半載後因視他病,過其家,見翁矍鑠如常矣。

白話文:

洪楚峰孝廉生病了,派人請醫生去看病。醫生問使者說:「是什麼狀況?」使者說:「是中風。」醫生又問:「年紀多大了?」使者說:「很老了。」醫生說:「這病很危險了。」拒絕前往,但使者堅持要他去。當醫生快到病家門口時,聽到鄰居在說:「病人快不行了,醫生來也沒用。如果能救活,那他就是神醫扁鵲了。」醫生進去一看,病人身體僵硬像屍體一樣,神志昏迷不說話,眼睛閉著,嘴巴張開,呼吸聲很大,痰聲明顯,大小便失禁,手鬆開無力,把脈是虛弱而脈搏又大又慢,甚至有停頓。醫生說:「這是中臟的症狀。」

高齡的人臟腑的機能本來就衰弱了,更何況出現這麼多危險的徵兆,已經沒有希望了。他的弟弟說:「我們也知道病很難治好,但還有一口氣在,怎麼忍心坐視不管,請您開個七天的藥,就算碰碰運氣也好。」醫生勉強開了地黃飲子合併大補元煎的處方,想說只是盡人事而已,沒想到服藥後,痰減少,呼吸聲平穩,眼睛張開,能說話了。再服用第二劑藥,神智清醒,能吃東西了。複診時,醫生又加入河車、鹿茸等藥材,脈象和病情大為好轉。之後又開了丸藥給他持續服用。過了半年後,醫生因為看其他病,路過他家,看到老先生精神很好,就像正常人一樣。

6. 方萃岩翁公郎滑精證治

萃翁公郎,稟質向虧,誦讀煩勞,心神傷耗。初病浮火上升,繼則陽強不密,精時自下。診脈虛細無力,方定六味地黃湯。除茯苓澤瀉,加麥冬五味遠志棗仁牡蠣芡實,期以功成。百日服藥數劑未應,更醫病狀依然,復召診視。予曰:此水火失濟象也,豈能速效。仍用前方再加龍骨蒺藜桑螵蛸蓮蕊須,合乎滑者澀之之意。

守服兩旬,虛陽漸斂,精下日減。但病久形羸食少,究由脾胃有虧。經云: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是精藏於腎,非生於腎也。譬諸錢糧,雖貯庫中,然非庫中自出。須補脾胃化源,欲於前方內參入脾藥,嫌其雜而不專,乃從脾腎分治之法,早用參苓白朮散,晚間仍進前藥。服之益效,續擬丸方,調養而瘳。

白話文:

這位萃翁先生,原本體質就虛弱,加上讀書勞累,心神耗損。剛開始是虛火往上竄,後來就變成陽氣無法固守,精液會不自主地流出。把脈發現脈象虛弱無力,最初開了六味地黃湯。去掉裡面的茯苓和澤瀉,加入麥冬、五味子、遠志、酸棗仁、牡蠣、芡實,希望能夠見效。

服藥數劑一百天都沒效果,換了醫生病情依然如此,又來找我看診。我說:「這是水火不調的現象,怎麼可能這麼快見效。」所以還是用原來的藥方,再加入龍骨、蒺藜、桑螵蛸、蓮蕊鬚,符合「滑者澀之」的道理。

持續服藥二十天,虛陽逐漸收斂,精液流出的情況也逐漸減少。但是因為生病很久,身體虛弱、食慾不佳,探究原因是由於脾胃虛弱。醫書說:「腎臟主導水液代謝,接受五臟六腑的精氣而儲藏,精藏在腎臟,但不是腎臟自己產生的。」就像錢糧一樣,雖然儲藏在倉庫,但不是倉庫自己產生的。必須補養脾胃的化生之源。想在原來的藥方中加入補脾的藥,又怕藥性太雜而不專,於是採取脾腎分治的方法,早晨服用參苓白朮散,晚上還是服用原來的藥方。服用後效果顯著,接著擬定丸劑,調理保養就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