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醫案》~ 《程杏軒醫案》輯錄 (13)
《程杏軒醫案》輯錄 (13)
1. 朱百春兄令嬸半產崩暈寒熱似瘧
質虧,生育多胎,此番重身三月,又復半產,氣隨血脫,昏暈頻發,幸賴獨參湯挽回。日來熱發不退,時時怯寒,舌白,喜飲熱湯,頭痛形倦,脈急無力,合參脈證,明是氣血兩虛,即有外邪,投鼠忌器。丹溪云:產後當以大補氣血為主,他證從末治之。仿甘溫除大熱之旨。
下午復診,脈象彷彿,早間服藥,安眠片時,頃復寒熱交作,此屬陰陽兩虛,正氣不勝,非瘧證也。原方更進一渣,明日再議。兩進甘溫,昨午寒後熱甚,扶掖下床,小溲遺出,直至半夜,熱始漸緩。切恐今午寒熱復來,撐持不住,揣其寒熱之故,非陰陽兩虧,即正虛邪陷,當此危迫,不問有邪無邪,一意扶元固本。蓋輔正即所以祛邪也。
本草謂人參能回元氣於無何有之鄉,古人治氣隨血脫之候,悉仗參力斡旋,昨藥分兩固雖加重,惜乏參力,故難奏效耳。昨午寒熱仍來,神形益倦,二更後熱勢漸平,然起床勞頓,即作昏暈,頃進診間,暈又復發,連服溫補大劑,尚未見功,即云寒熱由於外因,睹此狼狽情形,焉可再從標治。仍守原制,佐以河車,亟挽真元。
醫當醫人,不當醫病。昨夕昏暈頻作,頃診右脈虛要,左猶帶數,體倦無力,氣怯懶言,虛象無疑。病緣質虧半產,加之寒熱糾纏,波濤洶湧。現在熱退神清,固見小效,奈病來勢暴,大廈搖搖,前議補元歸脾,更從養營進步。兩日未診,脈象依然,在前發熱之際,脈由熱搏而數,今外熱既退,理當和緩,何至數猶未平。口不乾渴,並無火象。
無非產時血去過多,營陰受虧,脈乃血派,是以急數不平耳,但諸藥皆是草木根荄,人身真元耗傷,倉卒焉能挽轉。參力既艱,他策又無可畫,前方減去辛溫,稍佐柔和之品。產後崩暈,血氣大虧,陰陽樞紐不固,見出種種疲憊之候,賴諸溫補藥餌,竭力挽回。寒熱已除,胃安穀納,無如事多磨折,臀生瘍毒。
痛楚不安,瘍甫潰膿,痛勢稍定,又加時感濕邪,腹痛便瀉,節外生枝。暫與香砂六君,俟其痛瀉愈後,仍須峻補真元,冀圖恢復。
安波按:先生方必中肯,劑不虛投。但此婦真元已敗,冥遊已近,不過聊盡人事矣。
白話文:
朱百春兄令嬸半產崩暈寒熱似瘧,症狀是由於體質虛弱,加上多次生育,這次又經歷了小產,導致氣血虧虛,昏厥頻發。雖然 initially 使用獨參湯挽回危急,但之後持續發熱,時而畏寒,舌苔白,喜歡喝熱水,頭痛乏力,脈象急促無力。這些症狀表明是氣血兩虛,可能伴有外邪入侵,治療上需謹慎。依據丹溪的觀點,產後應以大補氣血為主,其他症狀可後續處理,因此採用甘溫的藥物來治療高熱。
下午複診,脈象與上午相似,服藥後曾短暂安眠,但不久又寒熱交替發作,這是陰陽兩虛,正氣不足的表现,並非瘧疾。因此加重藥量,明日再作觀察。服用兩劑甘溫藥後,昨日下午寒症消退後高熱加劇,扶起病人下床後,尿液失禁,直到半夜熱症才逐渐緩解。擔心今日寒熱再次發作,病人無法承受,因此判斷寒熱的原因,可能是陰陽兩虛或正虛邪陷。在這種危急情況下,不論是否有外邪,都應先扶正固本,因為扶正就能祛邪。
本草書記載人參能回補元氣,古人治療氣隨血脫,都依靠人參。雖然昨日藥量已加重,但人參藥力不足,療效不佳。昨日下午寒熱再次發作,病人精神體力更加衰弱,半夜後熱勢才逐渐平息,但起床活動後又昏厥,來診所時又再次昏厥。即使連續服用溫補藥物,仍然不見效,如果單純視寒熱為外邪所致,面對病人如此危急的狀況,不能再單純從標證治療。因此繼續原方,加入河車,力圖挽救元氣。
醫生應該治人,而不是治病。昨日晚上昏厥頻繁,今日診脈發現右脈虛弱,左脈略帶數,病人體倦乏力,氣虛懶言,虛象明顯。病因是體質虛弱加上小產,又加上寒熱交纏,病情危急。目前熱退神清,病情略有好轉,但病情來勢兇猛,就像搖搖欲墜的大廈。之前考慮補元歸脾,現在更應從養營入手。兩天未診,脈象仍然如此。之前發熱時,脈象是熱搏而數,現在外熱已退,脈象理應緩和,為何脈數仍未平復?病人並無口乾渴,也沒有火象。
主要原因是分娩時失血過多,營陰受損,脈象是血的表現,因此脈象急數而不平和。但所有藥物都是草木根莖,人體真元耗傷,短期內很難恢復。人參藥力不足,其他方法也無可奈何,因此減少辛溫藥物,增加一些平和的藥物。產後崩暈,血氣大虧,陰陽失調,出現各種疲憊症狀,依靠溫補藥物竭力挽回。寒熱已除,胃口也恢復正常,但卻出現臀部生瘡的併發症。
疼痛難忍,瘡瘍潰爛流膿後,疼痛稍減,又出現感受風寒濕邪,腹痛泄瀉,病情反复。暫時服用香砂六君丸,待疼痛和泄瀉痊癒後,仍然需要大力補益元氣,以期恢復健康。
安波按:先生的處方正確,藥物也用得恰當。但是這位婦人的元氣已衰敗,生命垂危,只能盡人事了。
2. 王氏婦妊娠二便閉塞
孕婦脈來滑數,證見便溺不通,二陰牽脹,足膝浮腫,醫藥滋陰,疏利升舉,屢施不驗。按肺與大腸相表裡,又與膀胱通氣化,是二便之通閉,肺有所關係焉。金燥水無以生,清肅之令不能下降,是以二腸交阻。喻氏謂人身之氣,全關於肺,肺清則氣行,肺濁則氣壅。清肺之熱,救肺之燥,治其源也。
氣行則壅自通,源澄斯流清矣。凡禽畜之類,有肺者有溲,無肺者無溲,故諸水道不利而成腫滿者,以治肺為急。前商清燥救肺,小溲雖通,大便未暢,足腫未消,二陰仍然牽脹,夜臥不適,口苦舌黃,原方加枯芩梨汁。
安波按:議論神妙,使讀者滿舌生津。
白話文:
孕婦脈象滑數,症狀是大小便不通暢,外陰腫脹,腳踝腫脹,用滋陰、通利、升舉的藥物治療多次,卻沒有效果。因為肺和大腸是表裡關係,又與膀胱相通,所以大小便是否通暢,與肺的機能有關。肺燥津液不足,清氣不能下降,導致大小腸阻塞。喻氏認為人體氣機的運行,都與肺有關,肺氣清則氣機通暢,肺氣濁則氣機阻塞。所以要清肺熱,滋潤肺燥,從根本上治療。
氣機通暢了,阻塞自然會解除;根本解決了,則症狀自然會好轉。凡是有肺的動物都會排泄,沒有肺的動物不會排泄,所以各種水道不通導致腫脹的病症,都應該著重治療肺。之前用清燥救肺的藥物,雖然小便通了,但大便不通暢,腳腫未消,外陰仍然腫脹,晚上睡覺不舒服,口苦舌苔黃,因此在原方中加了黃芩與梨汁。
安波評論:這番論述精妙絕倫,令人讀後回味無窮。
3. 李某鼻淵孔潰
經云:肺氣通於鼻。又云:膽移熱於腦,則辛頞鼻淵。可知鼻淵一證,病端雖責於肺,實由膽熱移腦之所使然。證經數載,腥涕流多,肺腎為子母之臟,金被火刑,陰液受傷,加之鼻竅右側,舊夏曾已穿潰,甫經收口,左側又潰一孔,至今紅腫未消。經謂熱勝則腫。雖由膽移之熱,醞釀為患,但治病須分新久,診脈數大無力,是屬恙久,陰虛陽浮,非新病實熱可比,苦寒傷胃,洵非所宜。計惟壯水保金,冀其水升火降,庶幾紅腫可消,潰口可斂也。
安波按:擬清燥救肺法,輔金剎木,即所以治膽清肺,澄源,即所以治腎。
白話文:
李某鼻淵孔潰的病症,已經持續好幾年了,流出很多腥臭鼻涕。中醫認為肺氣通於鼻,膽火上移到腦部會導致鼻淵。雖然鼻淵的病根在肺,但實際上是膽熱上犯腦部引起的。他的右側鼻孔以前夏天就已經潰爛過,好不容易癒合,現在左側鼻孔又潰爛了一個洞,紅腫至今未消。中醫說,熱盛則腫。雖然是膽熱引起的,但治療要區分新舊病症。他的脈象數而無力,這是久病的表現,屬於陰虛陽浮,和新發的實熱病症不同,不能使用苦寒的藥物傷及脾胃。因此,治療方案應該以滋陰補腎、益肺清熱為主,讓水氣上升,火氣下降,這樣才能夠消腫、收斂潰瘍。
安波醫師的註記:我打算用清燥救肺的方法治療,輔以金克木的策略,也就是清熱瀉火,疏通膽經,清肺熱;同時滋補腎陰,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4. 王某背瘍潰後餘毒未淨
癰從六腑生,疽從五臟生。營氣不循,逆於肉理,乃生癰腫。此先聖論癰疽之大端,瘍科之綱領也。證起月餘,毒發於背,始初平塌不痛,藥服溫補內托,得以由陰轉陽,掀腫潰膿腐化,新生瘡口漸斂。無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前齦微腫痛,漸次腫甚流血,病中飲食本少,茲因齦腫,米汁難啜,人以胃氣為本,瘍潰之後,胃氣空虛,全藉飲食精華,資其生氣。既不安穀,倉廩必傾,何恃不恐。
且瘍後與產後同,理應培養氣血,現在齦腫咽乾,下利糞色如醬,利下齦腫稍松,利止腫痛復劇。詳審病機,似乎餘毒未清,奈病久困頓如斯,固正則火勢不平,清火則正氣不守。如何借箸,姑仿少陰不足陽明有餘之例,宗玉女煎方法。蓋腎主骨,齒者骨之餘,上齦屬手陽明,下齦屬足陽明。
據理推詳,冀圖僥倖。
安波按:擬於玉女煎外,再參入清胃散意方,有升麻使清升濁降,丹皮以疏其下滯,則斯候之上下處病,厥義無遺漏矣。
白話文:
王某背部的癰疽潰爛後,殘餘毒素仍未清除。癰疽的發生,源於六腑或五臟的病變。氣血運行失常,逆行於肌肉組織,就會產生癰腫。這是古代醫家對癰疽病理的精要概括,也是瘍科治療的指導原則。 患者病情持續一個多月,毒素發作於背部,初期平坦不痛,服用溫補藥物後,腫塊由陰轉陽,破潰流膿,傷口逐漸癒合。然而病情反复,近日牙齦腫痛,逐漸加重並出血。患者平時食量就少,如今牙齦腫痛,連稀粥都難以吞咽。胃氣是人體根本,癰疽潰爛後,胃氣虛弱,全賴飲食精華來滋養元氣。若飲食不足,就像倉庫空虛,怎能不擔憂呢?
癰疽潰爛後與產後一樣,都應注重調養氣血。目前患者牙齦腫痛、咽喉乾燥、大便稀溏如醬油色,大便後牙齦腫痛稍緩,大便停止後腫痛又加劇。仔細分析病因,可能是殘餘毒素未完全清除。但病情拖延日久,身體虛弱,若固護正氣則病情加劇,若清瀉火氣則正氣不足。因此,參考少陰虛寒、陽明實熱的治療方法,擬用玉女煎。因為腎主骨,牙齒是骨骼的延伸,上牙齦屬於手陽明經,下牙齦屬於足陽明經。
根據以上分析,希望能有所療效。
安波註記:除了玉女煎,再參考清胃散的組方,加入升麻使清氣上升濁氣下降,丹皮疏通下焦鬱滯,這樣就能全面治療上下焦的病症了。
5. 王錫章肺腎虛喘畏補致脫
經云:呼出心與肺,吸入腎與肝。是肺主出氣,腎主納氣。肺為氣之主,腎乃氣之根。母藏子宮,子隱母胎,金水相生之義也。前商保金生水,納氣歸根,正本澄源,治不為謬。據述服藥脘中微覺痞悶,心疑藥補,即不敢嘗。此由胃虛不能傳送藥力之故,與補無干。如果補之為害,何喘不見增,病不見甚耶?經曰:能合脈色,可以萬全。
豈色悴神疲,喝喝不繼者如是,而能以耗散收功者乎。先哲有云:喘生毋耗氣,氣本弱而復耗之,元本虧而復竭之,抱薪救火,入井下石,脫機甚速。勿怪言之不祥。
安波按:讀至斯案,不覺浩嘆。雖有回生妙術,奈不見信何。近來見夭枉者甚多,大抵彼壽固止於此,而吾之道終於不行,豈非命耶?
白話文:
古書上說:呼氣依靠心肺,吸氣依靠腎肝。肺負責呼氣,腎負責納氣。肺是氣的主人,腎是氣的根本。母親孕育孩子,孩子依附母親,這說明金(肺)水(腎)相生。之前用藥補益肺金以生腎水,使納氣歸根,治病從根本入手,方法正確,治療不會錯。病人說服藥後覺得胃部略微脹悶,懷疑是藥補得太多,所以不敢再服用。這是因為胃氣虛弱,無法輸送藥力,與藥物補益無關。如果補藥有害,那為什麼喘息沒有加重,病情沒有惡化呢?古書上說:能綜合脈象和面色診斷,就可以萬無一失。
可是病人面色蒼白,精神疲憊,呼吸急促接不上氣,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用耗散的方法來收效嗎?前輩們說:治療喘病不要再耗損氣血,氣本來就虛弱,再耗損它,根本已經虧損,再竭盡它,就好比抱柴火救火,往井裡扔石頭,病情惡化得很快,死亡的機率很大。不要怪我的話不吉利。
按語:讀到這個病例,我不禁長嘆。雖然有起死回生的妙法,但是病人卻不信,這怎麽辦呢?最近見到很多夭折的病人,大多數是他們的壽命本就到此為止,而我的醫術最終沒有發揮作用,豈不是命運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