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醫案》~ 續錄 (16)
續錄 (16)
1. 答鮑北山翁詢伊郎飲澼證治始末並商善後之策
無如病雖暫愈,其根猶在,交春萌動,一夕吐水半桶。夫水之為物,不盈科不行,積之日久,故復傾囊而出。不明窠囊之因,反詆溫藥之過。嗟呼。周禮冬至採毒藥以供醫事,凡攻疾之藥,俱是有毒,不獨附子為然。但有病病當,彼性攻寒不逮,何暇留連作毒。如兵者,毒物也。
然剿賊必須用之。若無故用兵,則受其毒矣。倘用兵以剿賊,剿賊以安民,則不惟不見其毒,而反受其益,故第論用之當不當,不必問其毒不毒。苟用之不當,即無毒亦轉為大毒,用之得當,即有毒亦化為無毒。
仲聖傷寒方中,如四逆湯,回陽救急,生附俱用一枚,今時種附力薄,況經童便甘草制透,其力更緩,方將虛其無毒以攻疾,何至慮其有毒以傷人乎?試思一月之中,附子服過斤許,設不對證,早已禍起蕭牆,何以病後毫無喉痛口瘡之恙,安得視為砒鴆,執迷不悟耶。果疑溫藥非是,盍請他醫療之。
醫來案稱胃寒氣痛,藥用吳萸丁香,雜以枳樸蘆根石斛,僕因素契,不忍緘口,復實告以證屬寒凝,飲積且發,經數次吐多胃傷,豈特不可寒涼,即枳樸消耗真氣,亦屬不合。此次病發,得以勢輕,未始非仗從前溫藥回陽之力。觀其吐後即渴,《金匱》飲證條中,以渴者為欲解也。
愈期非遙,不藥亦可。但窠囊不除,終為後患耳。如言停藥,數日即安,諭商善後之策,所云五氣朝元丹,僕前原思及此,惟是此番疾作,寒象既已減輕,溫藥亦應稍損。純陽剛愎。似可無需,矧窠囊之疾,非迅速可以蕩掃。
藥性過悍,久防增氣,且前僅用附子,眾咸詆其有毒,今若再進硫黃,更駭聽聞,莫若仍從外飲治脾,內飲治腎,不偏不倚,中正和平,禹之治水,行所無事,病去元氣不傷,斯為盡善。再按治飲用溫,固屬無難,要知其病,雖由虛而成,非同全實,可以直行攻消。然亦非同全虛,可以專行溫補。
酌予溫藥中少加開導,俾飲邪不至逗留,合乎溫而和之之旨。考諸《金匱》云:心下有痰飲,胸脅支滿,目眩,苓桂朮甘湯主之。心下有支飲,小半夏加茯苓湯主之。原痰飲之作,不外脾胃陽虛,濁陰凝聚。而施治之法,亦不外燥土升陽,驅導飲邪。蓋胃寒則痰生,胃暖則痰消,脾濕則飲留,脾燥則飲去。
二方雖治支飲,然用之於諸飲,亦無不行。並考許叔微《本事方》,專用蒼朮一味,療痰飲之澼囊。喻氏《寓意草》中,有華太夫人餌術方法,效驗彰彰。聖域賢關,心心相印,外飲治脾,當如是也。金匱又云:短氣有微飲,當從小便去之,苓桂朮甘湯主之,腎氣丸亦主之。
蓋治飲雖以升陽燥土為第一義,然從小便去之,尤為先務,苓桂術甘,亦導水利小便之劑也。設其人腎陽不充,則難勝任,故又主之以腎氣丸,以桂附加入六味補腎藥中,益火之原,蒸暖中焦之陽,使胃利於消,而脾快於運,則飲邪自無伏留之患矣。況方內苓澤原有淡滲水邪之能,亦本溫而和之之意,較他溫補諸方,相去徑庭。
白話文:
病人雖然暫時痊癒,但病根未除。春天回暖,一夜之間嘔吐出半桶水。水滿則溢,積久必發,這次嘔吐只是積久之水傾瀉而出。病人不明白病因,反而責怪溫藥過於溫補。周禮記載冬至採集毒藥以供醫療之用,凡是攻治疾病的藥物,大多含有毒性,並非只有附子如此。但用藥必須對症,藥物本身性質攻寒不足,哪有時間慢慢產生毒性?用兵剿賊,兵本身是具有殺傷力的,但剿滅賊寇以安定百姓,則能見其益而不见其害。藥物亦是如此,用藥得當,則毒性可化為無益;用藥不得當,則即使無毒的藥物也會變成大毒。
仲景的傷寒論中,如四逆湯,回陽救急,生附子各用一枚,如今附子的藥力較弱,況且經過童便、甘草炮製,藥力更緩,方劑本意是運用其微弱的藥力來攻治疾病,何至於擔心其毒性會傷人?試想,一個月內服用了這麼多附子,如果用藥不對症,早就會出現禍患了,為何病後毫無喉嚨痛、口腔潰瘍等症狀?為何要將其視為砒霜毒藥,執迷不悟呢?如果真的懷疑溫藥不好,為何不去請其他醫生治療呢?
其他醫生診斷為胃寒氣痛,用吳茱萸、丁香,配伍枳實、蘆根、石斛等藥物。我因為與病人熟識,實在不忍心沉默,再次告知病人,此病屬於寒凝飲積,多次嘔吐已傷及胃氣,絕不能再用寒涼藥物,即使枳實消耗真氣,也不合適。這次病情得以減輕,也多虧了之前溫藥回陽之功。觀察病人嘔吐後口渴,《金匱要略》中關於飲證的條文中,將口渴視為欲解之象徵。
痊癒期不遠,不藥而愈也並非不可能。但病根不除,終將成為後患。如果說停藥數日即可痊癒,那麼就來討論一下善後之策。你所說的五氣朝元丹,我之前也考慮過,只是這次發病,寒象已經減輕,溫藥也應該減少。純陽之性過於剛猛,似乎不必再用,況且病根也非短期能消除。
藥性過於猛烈,久服容易導致氣盛,而且之前只用了附子,眾人便詆毀其有毒,如今再用硫磺,更是駭人聽聞。不如還是繼續用外治法調理脾胃,內治法調理腎臟,不偏不倚,中正平和,如同大禹治水,循序漸進,疾病痊癒後元氣也不受損傷,這才是最好的方法。再次說明,用溫藥治療飲證,並不困難。但需了解,此病雖由虛而起,但並非完全實證,可以直截了當地攻邪;也並非完全虛證,可以專用溫補。
應該在溫藥中加入少許引導藥物,使飲邪不至逗留,符合溫和的治療原則。《金匱要略》記載:心下有痰飲,胸脅滿悶,目眩,用苓桂朮甘湯;心下有支飲,用小半夏加茯苓湯。痰飲的產生,大多是因為脾胃陽虛,濁陰凝聚。而治療方法,也離不開燥土升陽,驅除飲邪。胃寒則痰生,胃暖則痰消;脾濕則飲留,脾燥則飲去。
這兩個方劑雖然治療支飲,但用於其他飲證,也同樣有效。參考許叔微《本事方》,單用蒼朮一味,治療痰飲的積聚。喻昌《醫學衷中參西錄》中,有華太夫人服用蒼朮的方法,療效顯著。前輩醫家們的見解一致,外治法調理脾胃,就應該這樣做。《金匱要略》還說:短氣伴有少許飲邪,應該從小便排出,用苓桂朮甘湯,腎氣丸也可用。
治療飲證,固然以升陽燥土為首要原則,但從小便排出,更是當務之急。苓桂朮甘湯,也是利水通淋的藥方。但如果腎陽不足,則難以勝任,所以又用腎氣丸,將桂枝、附子加入六味地黃丸中,以益腎陽,溫暖中焦之陽,使胃氣得以通暢,脾氣得以運化,則飲邪自然不會停滯。況且方中澤瀉本來就有利水滲濕的作用,也符合溫和治療的原則,與其他溫補藥方,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