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醫案》~ 《程杏軒醫案》輯錄 (12)
《程杏軒醫案》輯錄 (12)
1. 方女慢驚
周歲女嬰,病經兩月,消散多劑,脾元內傷,面青目定,肢掣指冷,證屬慢驚。勢頗危殆。無風可逐,無驚可療。治惟溫補脾陽,百中冀圖一二。病緣脾元大虧,木橫土困,變生慢驚,屢進六君溫補脾元,已臻小效。日來停藥,神形復疲,小兒臟腑柔脆,初生萌芽,非蒼枝老幹可比。根蒂傷伐,恐難圖效,盡人工以邀天眷耳。
安波按:驚風一途,初感即發為急驚慢驚,總緣食積傷脾,脾傷則木恣其所侮,宜培土之中,兼以抑木。雖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丁酉仲春志。
白話文:
一個周歲的女嬰,生病已經兩個月了,服用過很多藥物,但脾胃元氣受損嚴重,臉色青白,眼睛呆滯,四肢抽搐,手指冰冷,診斷為慢驚,病情十分危急。沒有明顯的風邪可驅除,也沒有可以治療驚癇的辦法。治療只能溫補脾陽,希望能有一點效果。疾病的根本原因是脾胃元氣大傷,肝氣過盛而克脾,導致慢驚,雖然之前用六君子湯溫補脾胃,已經略見成效,但近日停藥後,精神和體態又變差了。小孩子的臟腑嬌嫩,如同初生的嫩芽,和成年人的強健體格不可同日而語。脾胃的根本受損,恐怕難以奏效,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按語)驚風這一類疾病,一開始發作就是急驚,發展緩慢的則為慢驚,總的來說都是因為飲食積滯損傷脾胃造成的。脾胃受損,則肝氣就會乘虛而入,所以治療應該以培補脾土為主,同時抑制肝木。即使是古代聖人復活,也難以改變我的這個觀點。丁酉年春天寫下。
2. 某嫗本病風痱加感暑邪
本證風痱,近加受暑,脈虛身熱,倦怠口渴。經云: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暑傷氣是以倦怠。夫暑乃六淫標邪,雖無大害,特恐質虧不勝病耳。商仿清暑益氣湯大意,以俟消息。脈仍虛急,熱甚心煩,夜不安寐,方內酌除耆朮,加以玉竹,本草言其用代參耆,不寒不燥,且能治風淫濕毒,寒熱痁瘧,大便五日未圊,小溲數熱,肺與大腸相表裡,又與膀胱通氣化。古人治暑證,每用生脈散者,以其有保肺清金之能也。
病軀加受暑邪,恙經六日,兩進清暑益氣,輔正滌邪,形倦膚干,熱仍熇熇,心煩口渴,溲數便閉。張介賓云:乾鍋赤裂,潤自何來,但加以水,則鬱蒸暢然,而氣化四達。宗玉女煎。早服玉女煎,薄暮復視,病勢依然。暑邪留著,原難急驅。今日已服藥兩渣,末便再進,暫與荷蜜煎代茶。
便通膚澤,往日早晨熱緩,交午復甚,心內如焚,今午熱勢平和,無焦煩輾轉之狀,病軀治標,亦不得已。茲既勢平,自當斟酌,無使過也。前藥退松,昨午其熱復甚,溲數口渴,心如煎熬,質虛恙重,況加反復,切虛變更。揣諸病情,得無心營胃液,為熱灼傷,以致焦煩嘈雜者歟。
宗阿膠雞子黃湯法。
安波按:方議均佳。
白話文:
一位老太太原本患有風痱(皮膚病的一種),近日又感受暑邪(中暑)。脈象虛弱,身體發熱,倦怠乏力,口渴。古籍記載:「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暑傷氣是以倦怠。」暑邪是六淫邪氣的一種,雖然危害不大,但擔心患者體質虛弱,難以承受疾病。因此,我參考清暑益氣湯的思路,先觀察病情變化。脈象仍然虛弱急促,發熱嚴重,心煩意亂,晚上睡不好覺,於是在方劑中去除人參、白朮,加入玉竹。本草書記載,玉竹可以代替人參、白朮,性質平和,不寒不燥,還能治療風濕、寒熱瘧疾等。患者大便五天未解,小便頻數且熱,肺和大腸互為表裡,又與膀胱相通,氣機運化失調。古人治療暑證,常使用生脈散,因為它能滋陰養肺、清熱降火。
病情持續六天,已經服用清暑益氣湯兩劑,意在扶正祛邪,但患者仍然疲倦,皮膚乾燥,發熱、心煩口渴,小便頻數,大便秘結。張介賓說:「乾涸的鍋裂開了,哪裡來的潤澤呢?只要加水,就能使鬱結舒暢,氣機通達。」因此,我決定使用玉女煎。早晨服用玉女煎,傍晚再觀察,病情仍然沒有改善。暑邪滯留,不易迅速驅除,已經服用兩劑藥物,不再繼續服用,暫時用荷蜜煎代替茶飲。
大便通暢,皮膚滋潤,以前早晨發熱減輕,中午又加重,心中如同火燒,今天中午發熱情況有所好轉,沒有焦慮煩躁、輾轉難眠的情況。治療只是治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病情好轉,應當謹慎用藥,避免藥物過度。之前用藥減輕了症狀,但昨天中午發熱又加重,小便頻數,口渴,心煩意亂,體質虛弱,病情加重,又反复發作,必須根據虛弱的體質調整治療方案。我推測可能是心、脾、胃的陰液被暑熱灼傷,導致焦躁不安。
因此,我決定使用阿膠雞子黃湯。
安波按:處方都很不錯。
3. 胡某令郎麻後頸生瘰癧籌治三法
麻出於臟,由陰而及乎陽,火毒燔灼,營血耗傷,故麻後每多遺毒之患。不可補氣以助火,只宜養陰以退陽。此治法之大綱也。病由麻後頸生瘰癧,自春徂冬,滋蔓不已,鄙籌三法而論治焉。蓋瘰之未消,由毒之未淨,然毒即火也,欲去其毒,須去其火。要知火有虛實,病有新久,麻出之先,其火屬實,藥宜清涼,麻斂之後,其火屬虛,藥宜滋養。酌以六味地黃湯,煎送消瘰丸,庶乎瘰消而元氣不傷。
且人以胃氣為本,久病服藥,必究脾胃。此養陰軟堅消其瘰,培補脾胃扶其元,道並行而不悖也。
安波按:妙論侃侃,令讀者口齒生香。
白話文:
麻疹是由內臟的陰邪之氣轉化到陽氣所致,會造成體內火毒灼傷,消耗氣血,因此麻疹痊癒後,常會留下毒素。不可用補氣的藥物,以免助長火勢,只能養陰以降低陽氣的亢盛。這是治療麻疹後遺症的大原則。
這位胡先生的兒子,麻疹痊癒後,頸部生了瘰癧(淋巴結腫大),從春天到冬天,病情不斷加重,我考慮了三個治療方法。因為瘰癧未消,是體內毒素未清的緣故,而毒素就是火邪,要清除毒素,就必須清除火邪。但火邪有虛實之分,疾病也有新舊之別。麻疹發病初期,火邪屬實,藥物應選用清熱涼血的;麻疹痊癒後,火邪屬虛,藥物應選用滋陰養血的。可以考慮用六味地黃湯,再配合消瘰丸服用,這樣既能消去瘰癧,又不傷元氣。
此外,人體的胃氣是根本,久病服用藥物,一定要顧及脾胃。這樣既能養陰軟堅消瘰癧,又能培補脾胃,扶助元氣,兩者同時進行,並不矛盾。
(安波評語:這篇論述精妙透徹,讀來令人回味無窮。)
4. 家若谷兄乃郎脅痛
感證已逾兩旬,脅痛依然不愈。按外感脅痛,病在少陽,內傷脅痛,病在厥陰。今外邪解經多日,脅痛何以不瘳。既無情志抑鬱,定屬動作閃力之傷,外邪引發耳。夫久痛在絡,絡主血。防其蓄瘀動紅,從《金匱》肝著,例用旋覆花湯一法。
安波按:病久入絡,理固宜然。藥內再參入搜痰滌飲,則無遺蘊矣。
白話文:
家兄的肋痛已經超過二十天了,疼痛仍然沒有好轉。按理說,外感引起的肋痛,病位在少陽經;內傷引起的肋痛,病位在厥陰經。現在外邪已經消退很多天了,為什麼肋痛還沒有痊癒呢?既沒有情志鬱結的情況,肯定是因為動作用力不當受傷,而外邪只是誘發因素。久痛往往會傷及經絡,經絡主血,要預防瘀血形成而導致紅腫,因此參考《金匱要略》中治療肝病的案例,採用旋覆花湯治療。
安波按語:疾病久病入絡,用這個方法是正確的。如果在藥方中再加入一些化痰祛濕的藥物,就更完善了,可以避免留下病根。
5. 梅氏女嘔吐經閉
病逾四載,起初嘔吐,漸致經期不行,溫清攻下,遍投無驗,醫乃視為癆瘵,棄而不治。診脈不數,亦無風消息賁,寒熱咳嗽兼證,似與癆瘵有間。果真損怯已成,病人膏肓,焉能久延歲月乎?經云:治病必求其本。又云:先病為本,後病為標。恙由嘔吐而起,自當以嘔吐為病之本也。
苟能止其嘔吐,則倉廩得藏,生生有賴,氣血周流,諸證不治而自安矣。考諸方書,論吐證非止一途,斯病既非真寒,又非實火,所以溫清俱不投機。至於下法,乃治傷寒暴急之方,施於內傷久病,殊屬悖謬。詢其飲食,下嗌停注膈間,不肯下行,旋即嘔出,沖逆不平,時時噯噫。
所以然者,乃肝為受病之源,胃為傳病之所,胃宜降則和,肝氣橫逆,阻胃之降,致失其和而為患也。夫脾為濕土,胃為燥土,六君異功,止可健運脾陽,今病在胃而不在脾,濕燥異歧,不容籠統而論矣。再按肝為將軍之官,臟剛性急,木喜條達,最嫌抑鬱。古人治肝病辛散酸收甘緩,與夫補水生木,培土御木,方法多端,非僅伐之瀉之而已。
治宜安胃制肝,厥陰陽明兩調,王道無近功,戒怒舒懷,以佐藥力為要。
安波按:灶心土溫中除嘔,平木製肝,此病在所必需之物。
白話文:
此女子患病已四年多,最初症狀是嘔吐,後來漸漸月經停止。曾用溫熱和寒涼等各種方法治療,均無效,醫生因此認為是肺癆,便不再治療。 診脈時脈象不快,也沒有風邪等外邪的徵兆,雖然有寒熱咳嗽等症狀,但似乎與肺癆有所不同。 患者病情已十分嚴重,如同膏肓之疾,恐怕難以久活。 醫書上說,治病必須找到病根,先發生的病是根本,後發生的病是表象。 此病是由嘔吐開始的,所以應以嘔吐為根本病因。
如果能止住嘔吐,則胃氣得以儲藏,生命活動才能維持,氣血就能運行通暢,其他症狀自然會好轉。 各種醫書中關於嘔吐的治療方法很多,但此病既不是寒邪,也不是實火,所以溫熱寒涼的方法都不適用。 瀉下法是用於治療外感急性病的,用於內傷久病,十分錯誤。 詢問其飲食情況,得知食物停留在咽喉和膈間,無法下行,不久便嘔吐出來,胃氣上逆,時常打嗝。
其病因在於肝臟是致病的根本,胃是傳遞病邪的場所。胃應該下降才能和順,而肝氣逆亂,阻礙胃的下降,導致胃失和而致病。 脾屬濕土,胃屬燥土,六君子湯雖能健運脾陽,但此病在胃不在脾,濕燥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肝臟主疏泄,性情剛急,喜條達,最怕鬱結。古人治療肝病的方法很多,包括辛散、酸收、甘緩,以及滋陰養肝、培土制木等,不只是單純地瀉肝。
治療應當安撫胃氣,制約肝氣,調理厥陰和陽明經,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治療疾病。 避免情緒激動,保持心情舒暢,才能更好地配合藥物治療。
附註:灶心土(指黃連)溫中和胃止嘔,平肝,是治療此病必不可少的藥物。
6. 葉某喉痛
病逾一年,醫稱陰虧陽升,水不制火,育陰清火潛陽,屢治無效。若云癆瘵已成,非草木之所能治。現在飲食如常,脈不細數,似又不侔。求其何以屢治不效之故,理殊難測。豈非另有隔膜未窺透耶?據述病緣舊春郊外垂釣,感冒風熱而起。經云:肺主皮毛,皮毛者,肺之合也。
皮毛先受邪氣,邪氣以從其合,此肺為受病之原,比諸勞風,法在肺下,巨陽不能引精,青黃之涕,不能咳出,適足傷肺之例,當時雖曾服過清解之劑,但外邪入肺,如油入面,有倉卒難以浣滌者,膠黏醞釀,鬱而為熱,鬱熱熏灼,津液受傷,所謂因病致虛者,由肺病而累及之也。何以言之。
凡人咽喉兩管,咽通於胃,喉通於肺,今喉雖辣痛,而納食無礙,可知其病在喉而不在咽。人身之氣左升右降,肝主升,其脈縈於左,肺主降,其脈縈於右。今左畔肢體如常,而病端偏著於右,足見其病在肺,而不在肝。肺脈雖縈於右,然位居上焦,為臟腑之華蓋,觀其上脘煩熱,時沖喉嚨,頸下皮膚作癢,搔爬如痱,咯吐痰色灰黃等因,其為肺臟蘊熱,金燥液干,情已大露。再按大便堅硬,數日始一更衣者,肺與大腸相表裡也。
倘果因虛致病,悉屬內傷,水不制火,而致喉痛,早已咳血音嘶,走入怯途,焉能緩待。且滋陰壯水,藥證相符,何以久服不應耶?然病情雖窺一斑,治法尚難計議。蓋治病須分新久,用藥貴審機宜。病初體質無虧,治惟滌邪,無庸顧虛。茲則病魔經歲,正氣已虧,豈容孟浪!進而求之,肺為嬌臟,喜潤惡燥,邪熱久處肺中,金被火刑,津干液涸,是以養陰藥餌,只可滋其津液之干,莫能驅其蘊伏之燥耳。
古人治燥甚少良方,惟西昌喻氏,會悟經旨,發明燥病,根源見得,諸氣膹郁,諸痿喘嘔,以及心移熱於肺,二陽之病發心脾,各種病機,俱關於肺。所立清燥救肺一方,頗有深意。蓋輔金制木,即所以治肝,清肺澄源即所以治腎,僭仿其法,諒當有應。
安波按:此方之義,無遺蘊矣。
白話文:
葉某喉痛已逾一年,醫生診斷為陰虛陽亢,水不制火,採用滋陰清火潛陽的治療方法,卻屢治無效。醫生甚至認為已成癆瘵,非藥物所能治癒。但病人飲食起居如常,脈象也不細數,情況似乎又與癆瘵不符。因此,治療為何屢屢失效的原因,實在難以捉摸,難道是還有其他未察覺的病因?
據病人自述,病情始於舊年春天郊外垂釣時,感冒風熱而起。中醫理論認為肺主皮毛,皮毛是肺的表裡關係。皮毛首先受到邪氣侵襲,邪氣會循其表裡關係侵入肺部,所以肺是此次生病的根本原因。這類似於勞風病,病位在肺部,陽氣不能引導精氣,導致患者咳出青黃色的痰液,這些都符合肺受損的症狀。雖然當時曾服用過清熱解毒的藥物,但外邪侵入肺部如同油入面,難以迅速清除,邪氣膠著積聚,鬱積化熱,鬱熱灼傷津液,導致由實證轉為虛證,這是因肺病而累及其他臟腑。
為何這麼說呢?人體咽喉分兩管,咽與胃相通,喉與肺相通。葉某喉嚨疼痛,但飲食正常,說明病情在喉嚨而非咽喉。人體氣機左升右降,肝主升,其經脈循行於左側;肺主降,其經脈循行於右側。葉某左側肢體正常,而病症卻偏在右側,可見病位在肺而非肝。雖然肺經循行於右側,但肺位於上焦,是臟腑的華蓋。觀察到葉某上腹部煩熱,熱氣時常衝擊喉嚨,頸部皮膚發癢,像痱子一樣,咯出的痰液顏色灰黃等現象,都說明肺部蘊藏熱邪,金燥液乾,病情已十分明顯。此外,大便乾燥,數天才排便一次,也印證了肺與大腸的表裡關係。
如果說是因虛致病,屬於內傷,水不制火導致喉痛,那麼早就應該出現咳血、聲音嘶啞等症狀,病情也不會如此緩慢。而且滋陰壯水的治療方法與病情相符,為何長期服用卻無效呢?雖然目前已初步了解病情,但治療方法仍難以確定。因為治病需區分病情的新舊,用藥需審慎考慮病情變化。初期病情體質未虧損,治療只需清除邪氣,不必考慮虛證。但現在病情已持續一年,正氣已虧,不能再輕率用藥!再進一步分析,肺為嬌臟,喜潤惡燥,邪熱久留肺中,如同金被火燒,津液耗竭。所以,滋陰的藥物只能滋潤乾燥的津液,卻不能驅除蘊藏的燥熱。
古人治療燥熱之症良方不多,只有西昌喻氏,領悟了經方要旨,闡明了燥熱病的根源,認為諸氣鬱結、諸痿喘嘔,以及心火移熱於肺、少陽病邪入侵心脾等各種病機,都與肺臟有關。他所創立的「清燥救肺方」,頗有深意。因為輔佐金克木,就是治療肝臟;清肺澄源,就是治療腎臟。效仿其治療方法,應該會有效果。
安波按:此方治法,已無遺漏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