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醫案》~ 續錄 (10)
續錄 (10)
1. 又令愛暑入心包拯治無功後見數人證同皆不可救並答門人四問
年高怯弱，慎防內閉外脫之險，辭以不起。彼人固求立方，余勉擬芳香開竅，辛涼豁痰之劑。今伊速覓妙手評酌，醫亦吾藥彷彿，竟服彼方。次日復診，余視脈病仍然，令搜真西黃幾釐，調至寶丹抹塗舌上，倘得神定搐回，可望萬一。如是彌留者五日矣。渠竟獲得西黃幾釐，調至寶丹將塗，詎期舌初沾染，而公竟仙逝矣。
茲閱斯案，益奇先生之明決於一候之間，神乎神乎。
門人問曰：暑入心包一證，古人略而不詳，近葉氏案載證治數條，似非不救之候，且六淫首重傷寒，其危莫如兩感，雖軒岐只有死期，而無治法。然後賢謂用藥先後，發表攻裡，復推出可生之機，今讀先生所著暑入心包數案，咸辭不治，或拯無功，果斯候之危甚於兩感，而竟不可救耶?答曰：傷寒兩感固危，畢竟其邪表裡雙傳，猶或可據可療，暑邪變幻無常，彼暴中之激烈，扁鵲不及攦指而投咀，蓋緣心為君主之官，心包乃其外郭，邪犯心包，至危至急，烏可同類而語乎。又問曰：暑入心包，危急之故，已聞命矣。
然三因病候多端，豈無一二可與比類者乎?答曰：安得無之。小兒夏月冒暑發熱，陡然神昏肢搐，俗呼暑風急驚，其證彷彿，其原相同，洵可以稱比類也。但暑邪感觸，小兒即作驚搐者多，大人即入心包者少。小兒暑風急驚，十中可救七八。大人暑入心包，十中難拯一二。此中奧義，不可不明。
蓋小兒質弱，臟氣未實，邪入易，故病多。大人體強，臟氣已實，邪入難，故病少。惟其入之易，則其出亦易，故治易。入之難，則其出亦難，故治難。即此觀之，病情思過半矣。又問曰：夫子發蒙解惑，暢論病機，頓開茅塞，頑鈍輩以為古人治病，證分寒熱，藥析溫涼。
今見數案，治法悉是清暑辟邪，參以芳香通竅，不識此外尚有他法可施與?答曰：凡治他病證，有寒熱之殊，藥有溫涼之異，惟此一證，有熱無寒。比例溫病，病必有陽而無陰，藥必用寒而遠熱。夫暴病暴死，皆屬於火。苦寒則凝冱稽遲，焉有如此之激烈哉。予為子輩再伸其義。
醫方八法，汗吐下和溫清補滲是也，此證邪已入臟，汗之不宜，腑病宜通，臟無下法，溫則以剛與剛，和解滲利，絕無干涉，痰食結胸則吐之，臟邪從無吐出之理，至於補法，傷寒中風，邪陷於裡，往往用之，無如此證，邪入瀰漫，虛靈閉塞，不滌其邪，徒補無益，故舍清法，別無可施。譬諸救焚，舍水他無可用。
再按小兒暑風驚證，質實能受清涼者可治，質虛不受清涼者不可治，此證亦然。曩治許禮門翁僕婦之證得愈者，亦因其藜藿體堅，能受清涼故也。膏粱羸弱，患此欲求倖免者，幾希。又問曰：《傷寒論》云：太陽病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輕盡故也。若欲作再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
白話文：
一位年老體弱的病人，因暑熱入心包而病危，我謹慎地避免了過於強烈的治療，婉拒了立即開方的請求。病人堅持要方劑，我勉力開了芳香開竅、辛涼豁痰的藥方。病人很快請來高手評估藥方，認為藥方與我的診斷相符，便服用了該方。第二天複診，病情沒有好轉，我讓病人尋找西黃幾釐，調和至寶丹塗抹舌頭，希望能使神志清醒，病情好轉，但機會渺茫。病人彌留了五天，終於找到了西黃幾釐和至寶丹，準備塗抹，然而舌頭剛沾上藥，病人就去世了。
回顧此案，更加驚嘆先生在瞬間就能做出精準判斷，真是神乎其神。
弟子問道：暑熱入心包這一症狀，古人記載簡略，近來葉氏的病例中記載了幾種證治方法，似乎并非不可救治。而且六淫之邪首重傷寒，其危重程度莫過於兩感（風寒和溫熱之邪同時侵犯），雖然《黃帝內經》只記載了死亡時間，卻沒有治療方法。然而老師您認為用藥的先後順序，先發表後攻裡，可以創造生機。現在讀到老師所著的暑熱入心包的幾例病例，都婉拒治療，或者搶救無效，難道此症的危重程度真的比兩感更嚴重，以至於不可救治嗎？答曰：傷寒兩感固然危險，但畢竟邪氣表裡雙雙傳播，尚且可以根據病情治療。而暑邪變化莫測，其暴發之猛烈，即使是扁鵲也來不及施針服藥，因為心臟是人體的君主之官，心包是其外殼，邪氣侵犯心包，危急至極，怎能與其他病症同日而語呢？
又問道：暑熱入心包危急的原因，我已經明白了。但是《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中記載的病症很多，難道沒有幾個可以比較的病症嗎？答曰：當然有。小兒夏季感受暑熱發熱，突然神志昏迷，四肢抽搐，俗稱暑風急驚，其症狀相似，病因相同，確實可以作為類比。但是暑邪侵犯，小兒容易出現驚搐，成人卻很少出現暑熱入心包。小兒暑風急驚，十個病例中可以治愈七、八個；成人暑熱入心包，十個病例中很難治愈一、兩個。這其中的奧妙，不可不知。
因為小兒體質虛弱，臟腑之氣尚未充實，邪氣容易入侵，所以疾病多；成人體質強壯，臟腑之氣已充實，邪氣難以入侵，所以疾病少。正是因為邪氣容易入侵，所以也容易排出，所以容易治療；邪氣難以入侵，所以也難以排出，所以難以治療。從這點看來，病情就已經明白大半了。
又問道：老師您開導迷津，闡述病機，讓我頓時豁然開朗。愚鈍之輩認為古人治病，證候分寒熱，藥物分溫涼。現在看到這幾個病例，治療方法都是清暑解毒，並參以芳香通竅，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治療方法嗎？答曰：凡是治療其他病症，有寒熱之分，藥物有溫涼之異，唯獨此症，有熱無寒。類比溫病，病情必然有陽而無陰，用藥必然用寒涼之品而遠避溫熱之藥。暴病暴死，都屬於火邪。寒涼之品會使病情凝滯遲緩，哪會有如此迅速猛烈的病情呢？我再為你們詳細闡述其道理。
醫方八法，汗、吐、下、和、溫、清、補、消是也。此症邪氣已經入臟，發汗不宜；腑病宜通，臟無下法；溫則以剛克剛，和解滲利，絕對沒有干涉的餘地；痰食結胸則可使用吐法，但臟腑邪氣從無吐出之理；至於補法，傷寒中風，邪氣陷於裡，往往使用補法，但此症邪氣瀰漫，心神閉塞，不清除邪氣，單純補益無效，所以選擇清熱法，別無他法可施。比喻救火，除了用水，別無他法。
再者，小兒暑風驚證，體質實能承受清涼者可以治療，體質虛弱不能承受清涼者不可治療，此證亦然。以前治療許禮門翁僕婦的病例而痊癒者，也是因為他們飲食清淡，身體強健，能夠承受清涼之藥。而那些飲食豐盛，體質虛弱，患此病想倖免於死的人，少之又少。
又問道：《傷寒論》說：太陽病頭痛持續七天以上而自愈者，是因為邪氣輕微已經自行消退。如果想要避免病情再次發展，就要針刺足陽明經，使經氣不傳播則可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