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醫案》~ 續錄 (6)
續錄 (6)
1. 金蔭陶封翁久瀉滑脫之證
封翁年愈古稀,恙患泄瀉,公郎邁倫兄善岐黃,屢進溫補脾腎諸藥,淹纏日久,瀉總不止。招予診視。謂邁兄曰:尊翁所患乃瀉久腸胃滑脫之候也。十劑云:補可去弱,澀可去脫,瀉久元氣未有不虛,但補僅可益虛,未能固脫。仲景云: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餘糧丸主之。
李先知云:下焦有病人難會,須用餘糧赤石脂。況腸胃之空,非此不能填,腸垢已去,非此不能復其黏著之性。喻西昌治陳彥質浦君藝瀉利,久而不愈,用此俱奏奇功,遂於原方內加入石脂餘糧,服之果效。
安波按:善師古人之法。
白話文:
封翁年紀超過七十歲,罹患腹瀉,他的兒子邁倫兄精通醫術,多次給他服用溫補脾腎的藥物,但病情拖延很久,腹瀉仍然沒有停止。於是請我前去看診。我對邁倫兄說:您父親所患的病是腹瀉很久導致腸胃滑脫的症狀。古書《十劑》說:「補可以去除虛弱,澀可以去除滑脫」,腹瀉久了,元氣沒有不虛的,但補藥只能增加虛弱,無法固澀止脫。張仲景說:「理中湯是治理中焦的,而這個病的問題在下焦,所以要用赤石脂禹餘糧丸來治療。」
李先知說:「下焦有病一般人難以理解,必須用禹餘糧和赤石脂。而且腸胃空虛,不用這兩種藥物就無法填補,腸道中的污垢去除後,不用它們就無法恢復腸道的黏著性。」喻西昌治療陳彥質和浦君藝的腹瀉,很久都無法痊癒,用這個方法都產生了奇效。因此,我在原來的藥方中加入赤石脂和禹餘糧,服用後果然有效。
安波評論:這是善於效法古人的方法。
2. 洪梅渚翁肝鬱犯胃痛嘔發黃溫補藥誤危而復安
嘉慶辛未春,予患眩暈,不出戶者累月。友人張汝功兄來,言洪梅翁病劇,述其證狀,起初少腹痛,嘔吐,醫謂寒凝厥陰,投以暖肝煎,痛嘔益甚,又謂腎氣上衝,更用理陰煎合六君子湯,每劑俱用人參,服之愈劇,脘痞畏食,晝夜呻吟,面目色黃,醫稱體虧病重,補之不應,慮其虛脫,舉室憂惶。復有指為疸證,欲進茵陳蒿湯者,囑邀子診以決之。
予辭以疾,汝兄強之,於是扶掖而往。診畢笑謂翁曰:病可無妨,但藥只須數文一劑,毋大費主人物料。方疏加味逍遙散,加鬱金、陳皮、穀芽、蘭葉。乃弟並鋒翁曰:家兄年將花甲,病經多日,痛嘔不食,胃氣空虛,輕淡之品,恐不濟事。予曰:此非虛證,藥不中病,致益劇耳。
經云:諸痛屬肝。病由肝鬱不舒,氣機遏抑,少腹乃厥陰部位,因而致痛。肝氣上逆,沖胃為嘔,溫補太過,木鬱則火鬱,諸逆衝上,皆屬於火,食不得入,是有火也。至於面目色黃,亦肝鬱之所使然,非疸證也。逍遙一方,治木鬱而諸郁皆解,其說出趙氏《醫貫》,予輯載拙集《醫述》中。
檢書與閱,翁以為然。初服各證均減,服至四劑,不痛不嘔,黃色盡退,共服藥十二劑,服食如常。是役也,翁病召診日,皆汝兄代邀,語予曰:翁前服參藥不應,自以為殆,予藥如此之輕,見效如此之速,甚為感佩,囑予致意,容當圖謝。予曰:醫者愈病,分所當然,惟自抱疾,為人療病,行動蹣跚,殊可笑耳。
翁有盛情,拙集輯成,借代付梓,亦善果也,勝酬多矣。晤間翁問尊集成乎?予曰:未也。翁曰:且俟脫稿,薄助剞劂。閱茲廿載,集成而翁已仙矣。集首閱書姓氏款中,謹登翁名,不忘其言。
安波按:治肝一法,不外辛散酸收甘緩,此古制逍遙散之妙也。但肝病已久,必盜母氣,故前賢有溫暖肝腎,乙癸同源之治。如腎陰偏傷,木火內燃,雖滋腎陰一法以柔肝,然肝最礙補,必須病久,或腎家素有宿疾,方為合符耳。第治肝以辛散酸收為多,以滋補收納者十中一二耳。
白話文:
嘉慶辛未年春天,我得了眩暈症,連續好幾個月都不能出門。我的朋友張汝功先生來探望我,說洪梅翁的病情很嚴重,並描述了他的症狀。洪梅翁一開始是小腹疼痛、嘔吐,醫生認為是寒氣凝結在肝經,用了溫暖肝臟的藥,結果疼痛和嘔吐更加嚴重。後來又認為是腎氣上衝,又用了滋補腎陰的藥,配合補氣的方子,而且每劑都加了人參。結果病情更加惡化,出現胸悶、不想吃東西、整天呻吟、臉色發黃。醫生說他身體太虛弱,病情很重,補藥也不見效,擔心他虛脫,全家人都很憂慮恐慌。還有醫生認為他是黃疸病,想用茵陳蒿湯來治療,就請張先生邀請我去診斷,以便確定病情。
我因為自己生病而推辭,但張先生極力邀請,所以我就被攙扶著去了。診斷完畢,我笑著對洪梅翁說:「您的病沒有大礙,但是藥只要用幾文錢一帖就好,不需要花費太多的藥材。」我開了加味逍遙散,加了鬱金、陳皮、穀芽、蘭葉等藥。洪梅翁的弟弟並鋒翁說:「我哥哥年紀快六十歲了,病了好幾天,又痛又吐,吃不下東西,胃氣很虛弱,用這麼輕淡的藥,恐怕沒什麼效果吧?」我說:「這不是虛證,是藥不對症,所以病情才會加重。」
醫書上說:「各種疼痛都屬於肝病。」病是因為肝氣鬱結不舒暢,氣機受到阻礙。小腹是肝經的部位,所以會疼痛。肝氣上逆,衝擊胃部就導致嘔吐,過度使用溫補藥,導致肝氣鬱結而化火,各種不順之氣都向上衝,這都屬於火熱的表現,吃不下東西,是因為體內有火。至於臉色發黃,也是肝氣鬱結造成的,並不是黃疸病。逍遙散這個方子,可以疏解肝氣鬱結,使其他鬱結也能一併解除,這個道理出自趙氏的《醫貫》,我也將它收錄在我的著作《醫述》中。
洪梅翁看了我翻的醫書,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剛開始服藥,各種症狀就開始減輕,服用到第四劑時,就不痛也不吐了,黃色也完全退去。一共服用了十二劑藥,飲食就恢復正常了。這次看病,都是張先生代替洪梅翁邀請我去的。他告訴我:「洪梅翁之前吃人參補藥都沒效,自己都覺得快不行了。您的藥這麼輕,效果卻這麼快,他非常佩服,囑咐我向您致謝,以後一定會好好報答。」我說:「醫生治病是本分,只是我自己抱病在身,還替人看病,走路都蹣跚,實在可笑。」
洪梅翁對我情意深重,我把自己的著作整理成冊的時候,就借用他的名義出版,也算是一種善果,比任何報答都多了。有一次見面,洪梅翁問我的著作是否已經完成,我說還沒。洪梅翁說:「等您完成著作,我會薄力資助您刻印。」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年了,我的著作完成了,但是洪梅翁已經過世了。我在書的首頁,記錄作者姓名的地方,謹慎地寫上了洪梅翁的名字,沒有忘記他的承諾。
安波按:治療肝病的方法,不外乎用辛散、酸收、甘緩的藥物,這就是古代逍遙散的奧妙之處。但是肝病久了,一定會損耗母氣,所以前人有溫暖肝腎,乙癸同源的治法。如果腎陰虧損嚴重,導致虛火內生,即使滋養腎陰來柔肝,但肝最怕補,必須是病久,或腎本身就有宿疾,這種方法才適用。治療肝病,以辛散酸收為主,用滋補收納的方法,十例之中只有一兩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