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囿

《程杏軒醫案》~ 續錄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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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錄 (3)

1. 柳聖依翁夫人熱病戰汗而解

聖翁夫人,夏間病患熱盛無汗,煩渴昏譫,醫治旬余不解,聖翁外貿,伊郎蔭千兄,廷予診視。脈數舌黃,謂曰:此熱病也,非清不可。疏竹葉石膏湯與之。時夜將半,聞叩扉聲甚急,啟視,蔭兄慌入而言曰:病危矣。詢其故。曰妙劑,當服頭渣,至暮未見動靜,再服復渣,更靜後,忽寒戰肢抖,少頃汗出如漿,膚冷息微,閉目不語。眾以為殆,歸咎藥性太涼,欲投參附以救其脫,亟求復診以決之。

予即隨往,捫其肌膚果冷,細按脈雖虛耎,然至數和緩,並不急疾。曰無妨,此戰汗也。因本氣不足,邪氣鴟張,予重用清劑驅之,邪不能留,逐與正爭,是以戰而汗出。邪雖從此而解,正亦由此而虧,且任其養息,切勿驚擾,元氣來復,自然膚暖神蘇,若驟進參附,誠恐餘燼復炎,反為害矣。葉氏論溫熱病戰汗解後,胃氣空虛,有膚冷一晝夜之說。

取書與閱,群疑始釋。另立一方,用生脈散加茯神、玉竹、白芍、甘草,囑市藥煎好,俟其甦醒與服,並啜稀粥,以養胃氣。次早蔭兄來謝云:昨夕非子有定見,幾為旁言所誤,遵囑靜守,逾時汗斂神蘇,忙將煎好之藥服訖,復睡至曉,肌膚已溫,唯形倦氣怠耳。更為輔正養陰和胃,漸次而康。

安波按:斯證若脈急數,自汗如雨,躁煩不安,神志不寧,是自氣脫陽越之候,速宜大劑回陽,與此大相懸絕。

白話文:

聖翁的夫人,在夏天生病,發高燒且沒有汗,感到煩躁口渴、胡言亂語,經過十幾天的治療都沒好轉。聖翁請了外地的醫生,他的朋友伊郎蔭千先生,來替她看診。醫生把脈發現脈搏跳動很快,舌苔發黃,說:「這是熱病,必須用清熱的藥。」於是開了竹葉石膏湯給她服用。到了半夜,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開門一看,是蔭千先生慌張地進來說:「病人情況危急了!」問他原因,他說:「藥效很強,第一次服藥的藥渣熬第二次服用,到傍晚都沒動靜,第二次服藥的藥渣熬第三次服用,過了一陣子,忽然開始發冷顫抖,不久就汗如漿水般流出,皮膚變得冰冷,呼吸微弱,閉著眼睛不說話。」大家認為情況很危險,歸咎於藥性太寒涼,想要用人參附子湯來救急,急忙請醫生再次來診斷決定。

醫生立刻前往,摸了摸病人的皮膚確實冰冷,仔細把脈,雖然虛弱無力,但脈搏跳動平和緩慢,並不急促。醫生說:「沒關係,這是戰汗。」因為病人本身氣虛,邪氣太盛,醫生用強力的清熱藥來驅趕邪氣,邪氣無法停留,就和正氣抗爭,所以才會發冷顫抖而出汗。雖然邪氣因此而解,但正氣也因此受損,只要讓她好好休息調養,不要驚擾她,元氣恢復後,自然皮膚會溫暖,神智也會恢復。如果急著服用人參附子湯,恐怕殘留的邪熱會再次復發,反而會造成傷害。葉氏的書上說,溫熱病在戰汗解熱後,胃氣會很虛弱,可能會有一整天皮膚冰冷的狀況。

醫生拿出書給大家看,大家才解開疑惑。另外開了一個藥方,用生脈散加上茯神、玉竹、白芍、甘草,囑咐他們去藥鋪煎好,等病人清醒後服用,並喝些稀粥來養胃氣。隔天早上,蔭千先生來道謝說:「昨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有主見,差點就被別人的話給誤導了,依照你的囑咐靜靜守護,過了一會兒,汗停了,神智也清醒了,趕緊把煎好的藥喝完,又睡到天亮,皮膚也溫暖了,只是感到疲倦虛弱而已。」之後再用輔助正氣、滋養陰氣、調和胃氣的藥,慢慢地就康復了。

安波按:這種病症如果脈象急促且跳動快速,汗如雨下,躁動不安,神情不寧,就是氣脫陽氣外洩的症狀,必須趕快用大劑量的藥來恢復陽氣,和上面的情況截然不同。

2. 鮑子欽兄感風停食小恙猝變虛脫宜用急療之法

子欽兄幼年質弱,偶因停感,發熱腹痛,兒科藥用荊防查曲,服後熱退痛止,以為應驗。距意次日臥床不起,頭重目闔,氣怯懶言,不飲不食。急延予至,見其形狀倦怠,切脈細軟無神,維時伊舅柳蔭千兄在座,予告之曰:令甥之恙,乃元氣不支,切恐虛脫,亟宜峻補,遲則難救。

蔭兄云:舍甥病才兩日,消散又未過劑,童質固虛,何至遽脫?豈可驟投重補耶?予曰:小兒臟氣易為虛實,脈證疲憊如斯,舍此別無他策。仿補元煎方法與服二劑,病仍未轉,伊乃堂憂甚,予曰:凡治病,補虛與攻實不同,攻實可求速效,補虛本無近功。服藥病既不增,虛能受補,即為見效。

古稱填補,如地有陷阱,方能容填。若平地填之,成敦阜矣。仍依原方加入耆朮、茯、神、棗仁合歸脾湯,守服浹旬,頭豎目開,飲食照常,儼如無病。

安波按:於庚辰歲治餘杭金姓稚子,年甫五齡,形頗骯髒,忽患暴注下迫,形神頓減,小尿短滴,幼醫以消導之屬,靡不備嘗,或有以暴瀉屬熱者,需胡黃連之類,其瀉轉甚,延余診治。脈之細弱乏神,按之則空,胎微黑不渴,曰寒邪直中太陰所致,非附子理中湯不可,遲則恐變,乃尊曰:邪中太陰,已領教矣。然小兒體若純陽,胡可以熱濟之乎。

余曰:醫貴活潑,不可紐執一說,以塞見聞。彼以為然,投之果應。此症與斯案相類,險為膚見所阻,故錄出為固執者鑑。

白話文:

鮑子欽先生的病情,是因為幼年體質虛弱,偶爾因感冒導致食慾不振,引發發燒和腹痛。兒科醫生開了荊防敗毒散和保和丸等藥方,服藥後燒退痛止,原以為藥到病除。然而,第二天卻臥床不起,頭暈眼花、精神不振、氣虛無力、不吃不喝。我被緊急請去診治,看到他疲憊不堪,把脈發現脈象細微無力且沒有精神。當時他的舅舅柳蔭千先生也在場,我告訴他們說:這孩子的病是因為元氣不足,恐怕會虛脫,必須趕快用大補的方法,否則就會危及生命。

柳先生說:我外甥才病兩天,藥也沒有過量,小孩子體質虛弱是沒錯,但怎麼會這麼快就虛脫呢?難道可以馬上用大補的藥嗎?我說:小孩子的臟腑功能很容易從虛轉實,脈象和症狀都如此虛弱,除了這個方法別無選擇。於是開了類似補元煎的藥方讓他服用兩劑,病情依然沒有好轉,他們家人非常擔心。我說:凡是治療疾病,補虛和攻實的方法不同,攻實可以求速效,補虛本來就不是短時間就能見效。現在服藥後病情沒有加重,表示虛弱的身體能夠接受補益,這就是好的現象。

古人說「填補」,就像是地上有坑洞,才能將土填入。如果是平地,再填就會變成土堆。所以我仍然按照原來的藥方,加入黃耆、白朮、茯苓、酸棗仁,合用歸脾湯的配方,持續服用十天,他的頭能抬起來,眼睛也能睜開,飲食也恢復正常,看起來就像沒生過病一樣。

(以下為安波的案例分析)

安波按:我在庚辰年治療余杭金姓小孩,他才五歲,體型瘦弱。突然得了急性腹瀉,精神和體力都急速下降,小便量少且滴瀝,之前醫生用消導藥物都沒有效果,甚至有人認為是熱症而用黃連等藥物,結果腹瀉更嚴重。我為他把脈,發現脈象細弱無力,按下去是空的,舌苔微黑但不口渴。我認為是寒邪直接侵入脾胃導致的,必須用附子理中湯,否則病情會惡化。當時家長說:寒邪侵犯脾胃我知道了,但小孩子體質偏陽,怎麼能用熱藥治療?

我說:醫生貴在靈活變通,不能死守一種說法而阻礙判斷。家長接受了我的說法,用藥後果然有效。這個病例和鮑子欽的案例相似,差點因為錯誤的判斷而被延誤,所以特別記錄下來,作為提醒那些固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