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囿

《程杏軒醫案》~ 初集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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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集 (21)

1. 汪木工感證舌苔變易之奇

汪木工年二旬余,夏間患感證,初起寒熱嘔瀉,自汗頭痛,他醫與疏表和中藥,嘔瀉雖止,發熱不退,汗多口渴,形倦懶言,望色青白不澤,舌苔黑黃而潤,診脈虛細。經云:脈虛身熱,得之傷暑。因擬清暑益氣湯加減。服藥一劑,夜熱更甚,譫狂不安,次早復診,其脈更細,凝為陽證陰脈。

及視舌苔與昨大異,色紫肉碎,凝有血痕,渴嗜冷飲。予思此必內有熱邪,蘊伏未透,當舍脈從證,改用白虎湯,加生地、丹皮、山梔、黃芩、竹茹、燈心。下午人來請云:服頭煎藥後周身汗出,譫狂雖定,神呆肢冷,不識何故。予往捫其手足,果冰冷異常,按脈至骨不見,闔目不省人事,知為熱厥。

命再進藥,旁議以為體脈如此,怕系陰證,前藥恐未合宜。予曰:此非陰證,乃陽極似陰耳。若誤投熱劑,則殆,否則今晚勿藥,明日再看何如。眾然之。次日神呆略回,體脈如故,視其舌苔,又與昨異,形短而厚,滿舌俱起紫泡,大如葡萄,並有青黃黑綠雜色,膩胎罩於其上,予甚驚異,辭以不治。其母哀懇拯救。

予憫之,揣摩再四,令取紫雪蜜調塗舌,於前方內加入犀角、黃連、元參以清熱,金汁、人中黃、銀花、綠豆以解毒,另用雪水煎藥。翌日再診,厥回脈出,觀其舌泡消退,苔僅乾紫耳。再劑熱淨神清,舌色如常。是役也,予雖能審其陽證似陰於後,然未能察其實證類虛於前。

自咎學力未到,但生平歷治傷寒瘟疫諸候,曾未見此舌苔之異,且診視五日,變幻如出五人,前賢諸書亦鮮言及,真匪夷所思也。諺云:讀盡王叔和,不如臨證多。洵非妄語。

白話文:

汪木工大約二十多歲,夏天得了感冒,剛開始發冷發熱,想吐又拉肚子,還會流汗、頭痛。別的醫生給他開了疏散表邪、調和腸胃的藥,雖然止住了嘔吐和拉肚子,但發燒卻沒退,汗流很多,口渴,身體疲倦不想說話。看他臉色青白沒有光澤,舌苔又黑又黃還濕潤,把脈發現脈象虛弱細微。

古書說:「脈象虛弱卻身體發熱,這是因為中暑。」所以我開了清暑益氣湯加減。但他吃了一劑藥,晚上發燒更嚴重,說胡話、煩躁不安。隔天早上再來複診,發現他的脈象更細,簡直是陽證卻出現陰證的脈象。

看他的舌苔和昨天差很多,呈現紫色,而且看起來破碎,好像有血跡,口渴想喝冰涼的飲料。我認為這一定是體內有熱邪,悶在裡面沒散發出來,所以應該捨棄脈象,改從症狀下手,開白虎湯,加上生地、丹皮、山梔、黃芩、竹茹、燈心草。下午有人來請我,說他吃了第一帖藥後,全身冒汗,雖然不再說胡話,但卻變得呆滯、手腳冰冷,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去看他的手腳,果然冰冷到極點,摸脈都摸不到,眼睛閉著,不省人事,知道這是熱厥。

我囑咐再吃藥,旁邊的人卻說他身體和脈象這樣,可能是陰證,之前的藥可能不對。我說:「這不是陰證,是陽氣旺盛到極點,才會看起來像陰證。如果誤用溫熱的藥,就危險了。不然今晚先不要吃藥,明天再看看怎麼樣。」大家都同意。隔天他稍微恢復一點意識,身體和脈象還是跟昨天一樣,看他的舌苔,又跟昨天不一樣,舌頭變得又短又厚,整個舌頭長滿像葡萄一樣大的紫色水泡,還雜有青、黃、黑、綠等顏色,上面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膩苔。我非常驚訝,認為這個病沒救了。他的母親哀求我救救他。

我很同情他,仔細思考後,讓他用紫雪調和蜂蜜塗在舌頭上,然後在原本的藥方裡加入犀角、黃連、元參來清熱,金汁、人中黃、銀花、綠豆來解毒,另外用雪水煎藥。隔天再診斷,他四肢厥冷的情況解除,脈象也出現了,看他的舌頭,水泡消退了,只剩下乾紫的舌苔。再吃一帖藥,熱退了,神智也清楚了,舌頭顏色恢復正常。

這次的治療,雖然我後來能分辨出他陽證表現得像陰證,但之前卻沒有發現他實證看起來像虛證。我責怪自己學藝不精,只是我這一生經歷過治療傷寒、瘟疫等各種疾病,從來沒看過這麼奇怪的舌苔,而且診治了五天,變化多端,好像不同人一樣。前人的醫書也幾乎沒有記載,真是不可思議。俗話說:「讀遍王叔和的著作,不如多累積臨床經驗。」這句話真是沒錯。

2. 農人某傷寒誤服涼藥舌見人字紋

農人某患傷寒,數日寒熱交作,自汗如雨,就予診治。脈虛神倦,視其舌苔白滑,分開兩歧,宛如刀劃,考己任編中有陰證誤服涼藥,舌見人字紋之語。閱前方果然,予辭不治。渠懇拯救,先與六味回陽飲服之有效,繼進左右二歸飲數劑,舌苔漸退,諸恙續痊。

白話文:

有個農夫得了傷寒,好幾天忽冷忽熱,而且一直流汗像下雨一樣,就找我去看病。我把脈發現他脈象虛弱,精神也很疲憊,看他的舌頭,舌苔白白的又很滑,而且舌頭中間裂成兩條岔路,看起來像刀子劃過一樣。我想到以前看過醫書,說陰證(體質虛寒)的人誤吃了寒涼的藥,舌頭就會出現像「人」字一樣的紋路。我看了他之前吃的藥方,果然是這樣。我原本不想醫治了,但他很懇求我救他,我就先開了六味回陽飲給他喝,吃了有效,接著又開了左右二歸飲給他喝了幾帖藥,他的舌苔就慢慢恢復正常了,其他病症也陸續痊癒了。

3. 李某陰證傷寒見純紅舌

李某患傷寒,畏寒發熱,下體如冰,脈息沉細,飲沸湯猶不知熱,陰寒脈證悉具,藥當從溫無疑。然視其舌色如朱,方書云:舌見純紅,熱蓄里,與證不符,因其病初起,憑脈用藥,先與小劑理中湯探之,無礙,隨用重劑六味回陽飲,數服病痊,舌色亦退。為詳其故,殆所謂腎水凌心,逼其心陽外越者歟。

白話文:

李某得了傷寒,感到怕冷發熱,下半身冰冷,脈象沉細微弱,喝滾燙的熱水也感覺不到熱,陰寒的脈象和症狀都符合,用藥應該從溫熱方向下手,這是沒有疑問的。但是觀察他的舌頭顏色像硃砂一樣紅,醫書上說:舌頭呈現純紅色,是體內有熱積蓄,這與他的症狀不符。因為他剛生病,所以依據脈象來用藥,先給予小劑量的理中湯試探,沒有問題,就接著使用重劑量的六味回陽飲,服用了幾帖藥後病就好了,舌頭顏色也恢復正常。為了詳細了解原因,推測大概是所謂的腎水過於旺盛,侵犯到心臟,迫使心陽往外浮散的緣故吧。

4. 鄭氏婦肝風頭痛

鄭婦年近三旬,質虧多郁,證患頭痛,上及巔頂,下連齒頰,醫稱太陽風邪,藥用羌防芎芷,痛劇而厥,嘔吐不食,經脈動惕。予曰:此肝風也。經云:諸風掉眩,皆屬於肝。下虛上實為厥巔疾。究由水虛不能涵木,怒木生風,勃勃欲動,誤投溫散,益助其威,鼓舞鴟張,漸變痙厥,誠可慮耳。方用地黃湯加菊花、鉤藤、白芍、甘草,數服稍應。

思陽但上冒,陰不下吸,熄風務用鹹寒,潛陽必須介類。方加阿膠、雞子黃、牡蠣、龜板,取用磁石為引,使其吸引肝腎之氣歸原,服之病釋。

白話文:

鄭婦人年紀快三十歲,體質虛弱又容易憂鬱,患有頭痛,痛起來從頭頂到臉頰都痛,醫生說是太陽經受風邪所致,用羌活、防風、川芎、白芷等藥來治療,但頭痛反而加劇到昏厥,還會嘔吐吃不下東西,經脈跳動不安。我說:「這是肝風引起的。」醫書上說:「所有眩暈搖動的症狀,都屬於肝。」這是下方虛弱、上方實熱造成的昏厥和頭痛。追究原因,是腎水虛弱不能滋養肝木,怒氣導致肝木生風,風勢猛烈,如果誤用溫熱發散的藥,反而會助長肝風的威勢,讓它更加囂張,慢慢就會變成抽搐昏厥,實在令人擔憂。

我開了地黃湯,加上菊花、鉤藤、白芍、甘草,服用了幾次稍有效果。這是因為陽氣只往上衝,陰氣卻沒有往下沉,所以平息肝風必須用鹹寒的藥物,潛藏陽氣必須用有甲殼的藥材。於是方子又加上阿膠、雞子黃、牡蠣、龜板,並用磁石來引導,讓肝腎的氣血能夠歸回本位,服藥後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