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囿

《程杏軒醫案》~ 初集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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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集 (13)

1. 吳立亭翁幼孫傷暑危證治驗

嘉慶辛酉夏,立翁幼孫,傷暑發熱,吐瀉不止,神煩體躁,唇赤舌黃,口渴欲飲,飲後即吐。診脈沉伏,手冷過肘,足冷過膝,料非寒厥。欲投涼劑,恐其吐瀉,脾胃受傷,擬用六君子湯,除白朮加川連木瓜黃土稻花,安脾胃,祛暑邪。服藥不效,維時赤日當空,暑氣正酷,偶見庭前花卉,枝葉枯萎,童子汲水溉之。

因悟病機,乃與生脈地黃湯一服,吐瀉即止,再服,脈出肢溫,未及旬而愈。思前脈伏肢厥者,乃童真未充,吐瀉日頻,津液頓傷,脈乃血派,脾主四肢,脾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稟水穀之氣故也。六味大培真陰,生脈保金化液,小兒臟氣易為虛實,是以效速。

白話文:

嘉慶辛酉年夏天,吳立亭先生的年幼孫子,因為中暑而發高燒,又不停地吐瀉,精神煩躁不安,身體燥熱,嘴唇發紅、舌苔發黃,口渴想喝水,但喝了就吐出來。診斷他的脈象是沉伏的,手冷超過手肘,腳冷超過膝蓋,我判斷這並非寒性厥逆。想用寒涼的藥物,又擔心吐瀉會讓脾胃受損,所以打算用六君子湯,去掉白朮,加入黃連、木瓜、灶心土和稻花,來安穩脾胃,去除暑邪。

吃了藥卻沒有效果。當時正值炎炎夏日,暑氣非常酷熱,我偶然看見庭院前的花草,枝葉都枯萎了,有孩童正在汲水澆灌它們。

因此我領悟了病機,於是給他服用生脈地黃湯一劑,吐瀉立刻停止,再服一劑,脈象恢復,手腳也溫暖了起來,不到十天就痊癒了。回想之前脈象沉伏、四肢冰冷,是因為幼童的精氣還沒充足,加上頻繁的吐瀉,津液一下子就耗損了,脈搏是血液的表現,脾主宰四肢,脾不能為胃輸布津液,四肢得不到水穀精氣的滋養才會這樣。六味地黃丸能大力補養真陰,生脈散能保護肺金、化生津液,小孩的臟腑氣機容易產生虛實變化,所以藥效才會如此迅速。

2. 梅文彩兄令堂病類噎隔奇證

噎隔一病,古人論之甚詳,尚有似隔非隔之證,猶未言及。文兄令堂年屆四旬,病經數月,初時不能食飯,後並米飲俱不能咽,強之即吐,隔證無疑。然每日尚可啖乾麵粿數枚,思古人論隔證,不出胃脘枯槁四字。又稱陽氣結於上,陰液衰於下,今既不能食飯,何獨能食麵?且飲湯即吐,干食反安,理殊不解,與逍遙散,數服不應。

考《張氏醫通》有飲鵝血法,行之又不驗,更醫多方圖治,亦不效,因勸勿藥,兩載後可食麵湯並精豬肉。今十餘年,肌肉不瘦,起居如常,亦奇證也。

白話文:

噎膈這種病,古人討論得非常詳細,但還有一種看起來像噎膈又不像噎膈的狀況,卻沒有提到。文彩兄的母親年紀約四十歲,生病已經好幾個月,剛開始不能吃飯,後來連米湯都無法吞嚥,硬要吞就會吐出來,看起來確實是噎膈。但她每天卻還可以吃幾塊乾的麵粉製成的糕點,我想到古人論述噎膈,不出「胃脘枯槁」這四個字,又說是因為陽氣鬱結在上,陰液衰竭在下。如今既然不能吃飯,為什麼單單可以吃麵食?而且喝湯就吐,吃乾的東西反而沒事,道理實在無法理解,給她服用逍遙散,吃了幾次也沒有效果。

我查閱《張氏醫通》記載有喝鵝血的方法,試過也沒用,換了很多醫生治療,也都沒有效果,因此建議她不要再吃藥,過了兩年後就能夠吃麵湯和精瘦豬肉。如今過了十多年,肌肉也沒有消瘦,日常生活也像平常一樣,這也算是很奇特的病症了。

3. 鄭鶴鳴挾陰傷寒

鄭鶴鳴,君平之流,冬月適患傷寒,初起寒熱身痛,不以為意。延挨數日,陡然肢冷,脈伏肌肉青紫,面赤煩躁,呃逆頻頻,請同道曹肖岩翁診視,詢知系欲事後起病,以為少陰下虧,寒邪乘之,逼其真陽外越,與六味回陽飲。服之不應,勢已瀕危,邀予商酌。予曰:景岳回陽二方,皆能救急,其中尚有分別。

夫寒中陰經,審其陰陽俱傷,而病尚緩者,則從陰陽兩回之法。苟真陽飛越,重陰用事,須取單騎突入重圍,搴旗樹幟使,既散之陽,望幟爭趨。若加合陰藥,反牽制其雄入之勢。定方單用姜附參草四味,煎令冷服,外用蔥艾炒熱熨臍,老薑附子皮煮汁蒸洗手足,於是一晝夜厥始回,脈始出,惟呃未止,每呃必至百聲,知為腎氣上衝,於前藥中參以熟地枸杞五味丁香,攝納真元。諸恙漸減,改用右歸飲,與服二日,目辣舌燥,投六味地黃湯,浮陽頓平。

復為調理脾胃及脾腎雙補而起。

白話文:

鄭鶴鳴,跟君平他們一樣,在冬天得了傷寒,剛開始只是發冷發熱、身體痠痛,不當一回事。拖了幾天後,突然手腳冰冷,脈象微弱不明顯,肌肉呈現青紫色,臉色發紅,心煩焦躁,打嗝頻繁。請來同行的曹肖岩老先生診斷,詢問後才知道是行房事後引起的病,認為是少陰腎陰虧虛,寒邪趁虛而入,逼使體內的真陽向外散失,所以給予六味回陽飲。吃了沒有效果,病情已經非常危急,於是邀請我一起商量。

我說:「張景岳的回陽二方,都能救急,但其中還是有區別。如果寒邪侵入陰經,辨證後發現是陰陽都受損,但病情還算緩和的,就用陰陽雙補的方法。如果真陽已經大量散失,陰寒之氣盛行,就必須採取單獨使用強勁藥物,突破重重包圍,立起旗幟,讓已經散失的陽氣看到旗幟而爭相回歸。如果這時加入補陰的藥物,反而會牽制陽氣回歸的勢頭。」

因此,我確定處方只用薑、附子、人參、甘草這四味藥,煎好後放涼服用,外用蔥和艾草炒熱後熨敷肚臍,用老薑和附子皮煮水蒸洗手腳。這樣過了一晝夜,手腳冰冷才開始恢復溫暖,脈象也才重新出現,只是打嗝還沒有停止,每次打嗝都會連打上百聲,知道是腎氣上衝所致,所以在之前的藥方中加入熟地黃、枸杞、五味子、丁香,來收攝真元。各種症狀逐漸減輕,改用右歸飲,服用了兩天,出現眼睛發澀、舌頭乾燥的症狀,又改用六味地黃湯,浮躁的陽氣就平穩了下來。

之後又調理脾胃,以及脾腎雙補,病情就痊癒了。

4. 鄭媼便閉

鄭媼年逾古稀,證患便閉,腹痛肛脹,寢食俱廢,已經兩旬,諸治不應。延診以下為囑,切脈虛細而澀,謂曰:此虛閉也,一補中益氣湯足矣。何下為。服藥兩日,便仍不通,自言脹痛欲死,刻不可耐,必欲下之。予曰:下法吾非不知,但年高病久,正氣虧虛,下後恐其脫耳。

媼曰:與其脹閉而死,莫若脫之為快。因憶心悟篇云:病有不可下,而又不可以不下,下之不得其法,多致誤人。沉思良久,於前湯內加入製大黃三錢,仿古人寓攻於補之意。飲後腸鳴矢氣,當晚便解,結糞數枚,略能安臥。次日少腹尚痛,知其燥矢未淨,仍用前方大黃分兩減半,再劑便行兩次,先硬後溏,痛止食進而愈。夫補中益氣湯,原無加大黃之法,此雖予之創見,然醫貴變通,固不容膠柱鼓瑟也。

白話文:

鄭老太太年紀超過七十歲,患有便秘,肚子痛、肛門脹,吃不下睡不著,已經持續二十天了,各種治療都沒有效果。請我去看診,我把脈發現脈象虛弱細微又遲滯,就說:「這是虛性便秘,用補中益氣湯就可以了,不需要用瀉藥。」

吃了兩天藥,便秘仍然沒有改善,她自己說肚子脹痛到快要死了,實在無法忍受,一定要用瀉藥。我說:「瀉藥的用法我不是不知道,但您年紀大了,生病又很久,正氣虛弱,如果用了瀉藥,恐怕會虛脫。」

老太太說:「與其因為脹痛便秘而死,不如虛脫來得痛快。」我因此想起《心悟篇》說的:「有些病不能用瀉藥,但又不能不用,如果瀉藥用得不對,常常會誤人性命。」我沉思了很久,在前方的補中益氣湯裡加入三錢的製大黃,模仿古人寓攻於補的方法。

喝藥後,肚子咕嚕咕嚕叫,開始放屁,當天晚上就排便了,排出幾塊硬大便,稍微能夠安穩睡覺。第二天,小腹還有些痛,知道是乾燥的大便沒有完全排乾淨,就仍用先前的藥方,但是把大黃的劑量減半,再吃一劑,排便兩次,先是硬便,後來是軟便,疼痛就停止了,也能夠進食,病就好了。

補中益氣湯原本沒有加大黃的用法,這雖然是我的創見,但醫生最重要的是懂得變通,不能固守成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