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醫案》~ 初集 (12)
初集 (12)
1. 許細長食厥
許細長,石工也。病起少腹脹痛,堅硬如石,醫用消導藥,轉致吐蛔,便溺俱閉,更醫目為寒凝厥陰,投以姜附吳萸,痛劇而厥,肢冷脈伏。急來延予,予以手按其少腹,見其眉攢難忍之狀,謂其婦曰:此食厥證也。婦曰:病果因食冷麵而起,然已服過消導藥無效,或藥力不及,亦未可知。
第停食小恙,何至厥逆吐蛔便溺俱閉。予曰:穀食下行,由少腹右角後出廣腸,今食積不下,故大便不通,直腸緊脹,撐迫膀胱,小溲因而不利,下既不通,氣反上行,故為嘔吐。嘔多胃逆,蛔必上攻,是以隨嘔而出,務得大便一通,通則不痛,諸證自釋矣。但病經多日,凝冱已堅,非精銳之品,不能奏績。
旋進備急丸三錢,頃之腹中雷鳴,下結糞數枚,再與錢半,復瀉十餘行,厥回脈出,痛減腹軟,觀者動色,驚有神助。後畏藥不服,將息而起。
白話文:
許細長是個石匠。他生病時,小腹脹痛,堅硬像石頭一樣。醫生用幫助消化、導滯的藥物治療,結果反而開始吐蛔蟲,大小便都阻塞不通。後來的醫生認為是寒氣凝結在厥陰經所引起的厥證,就給他服用薑、附子、吳茱萸等溫熱藥,結果疼痛更加劇烈,並且發生昏厥,四肢冰冷,脈搏微弱幾乎摸不到。他緊急來找我看診,我用手按他的小腹,看見他眉頭緊鎖,難以忍受的樣子,就對他妻子說:「這是因為食物阻塞引起的厥證。」他妻子說:「他的病確實是因為吃了冷的麵食引起的,但是已經服用過幫助消化的藥物了,沒有效果,可能是藥力不夠,也說不定。」
只是因為停食造成的小毛病,怎麼會嚴重到昏厥、吐蛔蟲、大小便都阻塞不通呢?我說:「穀物食物會往下走,從肚臍下右側轉彎,進入大腸,現在因為食物積滯無法往下走,所以大便不通,直腸緊繃脹大,壓迫到膀胱,小便因此而不順暢。下面不通,氣就往上走,所以會嘔吐。嘔吐過多,胃氣上逆,蛔蟲一定會往上竄,所以才會隨著嘔吐出來。一定要讓大便通暢,通暢了就不會痛,所有的症狀自然就會消失。但是病程已經過了許多天,積滯已經凝結得很硬,不是精銳的藥物,不能見效。」
於是立即給他服用備急丸三錢,過了一會兒,腹中開始雷鳴作響,拉出好幾塊堅硬的糞便,再給他服用一錢半,又瀉了十幾次,昏厥清醒,脈搏也出現了,疼痛減輕,肚子也變軟了。看到的人都驚訝得變了臉色,覺得好像有神助一樣。後來他因為害怕藥物不敢再服用,經過休養就康復了。
2. 商人某唇衄奇證奇治
唇衄之名,醫書未載,而予則親見之。證治之奇,理不可測。乾隆壬子秋,一商人求診,據述上唇偶起一瘡,擦破血出不止,或直射如箭,已經旬矣。求與止血之藥。按唇屬脾,必由脾熱上蒸,以故血流不止,補用清劑不效,因血流多,恐其陰傷,更用滋水養陰之劑,亦不效。及敷外科金瘡各種止血藥,又不效。
挨至月餘,去血無算,形神羸憊,自分必死。忽夢其先亡語曰:爾病非醫藥能治,可用慄一枚,連殼燒灰,同硫黃等分研末和敷,自愈。醒後依法敷之,血果止。商人親向予言,真咄咄怪事也。
白話文:
唇部流血這種病症,醫書上沒有記載,但我卻親眼見過。這個病症和治療方法都很奇特,讓人無法理解其中的道理。乾隆壬子年秋天,有個商人來求診,他說自己的上嘴唇偶爾會長一個瘡,擦破後血流不止,有時甚至像箭一樣噴射出來,已經十幾天了。他想請我開止血的藥。我認為嘴唇屬於脾,一定是脾胃有熱氣往上蒸騰,所以才會血流不止。因此我給他開了清熱的藥,但沒有效果。又因為他流了很多血,擔心他陰液受損,又開了滋養陰液的藥,還是沒效。後來又用外科治療金瘡的各種止血藥,也都沒效果。
拖了一個月左右,他流的血不計其數,身體非常虛弱,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突然夢到他過世的親人告訴他說:「你的病不是醫藥可以治好的,可以用一顆栗子,連殼燒成灰,和等量的硫磺磨成粉混合敷在傷口上,就會自己痊癒。」他醒來後照著夢裡的方法敷藥,血真的止住了。這位商人親自告訴我這件事,真是太奇怪了!
3. 汪氏婦鼻衄止衄奇法
汪氏婦,夏月初患齒衄,衄止旋吐血,血止鼻又衄,大流三日,諸治不應。診脈弦搏,知其肺胃火盛,非寒涼折之不可,乃用犀角地黃湯,取鮮地黃絞汁,和童便沖藥,外用熱酒洗足,獨蒜搗塗足心,一晝夜衄仍不止。因憶門人許生曾言:人傳止衄奇法,先用粗琴線數尺,兩頭各系錢百文,懸掛項下,再用手指掐定太谿穴(太谿穴在兩足內踝下動脈陷處,)神驗。外治之法,於病無傷,今既諸治罔效,姑一試之,衄竟止。
惟神形疲睏,頭昏少寐,思血去過多,真陰必傷,改用麥易地黃湯加龜板、石斛、白芍、女貞、沙參、阿膠、旬日霍然。識此以廣見聞。
白話文:
汪姓婦人,在夏天初開始牙齦出血,止住後又吐血,吐血止住後又換成鼻孔大量出血,連續三天,各種治療都沒效。把脈後發現脈象弦而有力,知道是肺胃火氣太旺盛,必須用寒涼的藥物才能壓制,於是用了犀角地黃湯,並且取新鮮地黃絞汁,加入童子小便沖服藥物,外用熱酒洗腳,再把獨頭蒜搗爛敷在腳底中心,這樣治療了一天一夜,鼻血仍然止不住。
這時想起門生許生曾經說過:有人流傳一個止鼻血的奇妙方法,先用粗琴弦數尺,兩頭各綁上一百文錢,掛在脖子上,再用手指按住兩腳的太谿穴(太谿穴在兩腳內踝下方動脈跳動的凹陷處),非常有效。外治的方法,對身體沒有傷害,現在既然各種治療都沒效果,姑且試試這個方法,結果鼻血竟然止住了。
只是病人精神非常疲憊困倦,頭暈而且難以入睡,認為是失血過多,必定傷到體內陰液,於是改用麥門冬湯和地黃湯,並加入龜板、石斛、白芍、女貞子、沙參、阿膠等藥材,治療十天後就完全康復了。記錄這件事,希望能增加大家的見聞。
4. 某婦胎動下血
昔聞先輩云:補中益氣湯,乃安胎聖藥,予未深信。乾隆癸丑秋,某婦懷孕數月,腰腹俱痛,惡露行多,勢欲下墮,諸藥不應,投以此方,加阿膠即安,後屢用皆驗。下方中有參耆歸術,培補氣血,妙在升柴二味,升舉之力,俾胎元不至下陷,然後補藥得以奏功。血熱加黃芩,血虛加地黃尤妙。
白話文:
以前聽前輩說過,補中益氣湯是安胎的靈丹妙藥,我當時還不太相信。乾隆癸丑年秋天,有個婦人懷孕好幾個月,腰腹都疼痛,惡露很多,胎兒有要掉下來的跡象,吃了很多藥都沒有用,我用這個補中益氣湯的藥方,加上阿膠後就安穩了,之後多次使用都有效。這個藥方裡有黨參、黃耆、當歸、白朮,可以補養氣血,最奇妙的是加上升麻、柴胡這兩味藥,它們有向上提升的力量,讓胎兒不會往下墜,然後補藥才能發揮功效。如果血熱可以加黃芩,血虛可以加熟地黃,效果會更好。
5. 呂婦產後胞衣不下誤藥暈脫
呂婦年甫三旬,平時面黃體弱,因少乳求方,與八珍湯服之,有驗。數年後又因胎產胞衣不下,予診之,曰:此氣虛不能傳送,血虛不能濡潤故也。令服礙十全大補湯,眾議以為新產,胞衣積血,阻障不出,補之不宜,或授以單方,用芒硝一兩煎服,云下胞如神,眾咸稱善,一七入喉,即時暈脫。
白話文:
呂婦年紀剛滿三十歲,平時臉色蠟黃、身體虛弱,因為產後乳汁不足而尋求藥方,服用八珍湯後,效果不錯。幾年後,又因為生產時胎盤沒有順利排出,我為她診斷後說:「這是因為氣虛而無法推動,血虛而無法滋潤的緣故。」我讓她服用加減過的十全大補湯,大家認為剛生產完,胎盤和瘀血積聚阻礙排出,不適合進補,有人給她單方,用芒硝一兩煎服,說能快速排出胎盤,大家都很稱讚這個方法。結果,她喝下藥後,立刻就暈倒昏迷了。
6. 族媼血崩奇證
族媼年逾八旬,天癸復行,日漸淋漓,時或如崩,頭昏食少,心悸不寐,予與黑歸脾湯,服之不應,他醫投以清補固澀諸方,亦不效。淹纏數月而歿。予歷見老婦病此,皆不能治,古罕言之,亦奇疾也。
白話文:
一位年過八十的老婦人,本已停經卻又重新來潮,每天都持續出血,有時量多如血崩一般。她感到頭暈、食慾不振、心悸、失眠。我給她開了黑歸脾湯,吃了沒有效果,其他醫生也用了清熱滋補、固澀止血等各種方法,也都無效。病情拖延了好幾個月,最後還是過世了。我見過許多老婦人得這種病,都沒有辦法治好。古籍中很少提到這種病,這實在是一種奇特的疾病。
7. 方氏女孩帶下罕見之證
鄰村方氏女,年才四歲,其母抱負來舍求治。予問何疾,曰帶下。問疾何時起,曰女夜遺溺,常以帛墊臥,舊春晨起曬帛,乍見白物,以為偶然,後頻下不已,漸覺面黃肌瘦,飲食減少。今經一載,時發時止,附近求醫,皆言未見之證。予曰:此先天稟弱,脾虛挾溫故也。但童真未充,早泄誠非所宜,令夜服地黃丸,早服參苓白朮散,匝月而效。
半載後疾復發,仍令守原方服愈,嗣後不聞消息,及閱《怡堂散記》載一七歲幼女,患此證,雖已治痊,後出室懷孕,一產即脫,亦夭之由也。方氏女孩得無類此。
白話文:
鄰村方家的女兒,年紀才四歲,她的母親抱著她來我家求醫。我問她得了什麼病,她說是有白帶。我問這病什麼時候開始的,她說女兒晚上會尿床,常常用布墊著睡,以前春天早上起來曬布時,偶然看到布上有白色的東西,以為是偶爾現象,後來白帶頻繁不斷,漸漸覺得她面色發黃、肌肉消瘦、食慾減少。至今已經一年了,時好時壞,附近求醫,都說沒見過這種病症。我說:這是先天體質虛弱,脾虛又夾帶濕熱的緣故。但小女孩的精氣還沒充盈,這麼早就洩漏精氣實在不應該,讓她晚上服用六味地黃丸,早上服用參苓白朮散,一個月就見效了。
半年後病情又復發,仍然讓她按照原來的藥方服用就痊癒了,之後就沒有再聽到她的消息。後來我看了《怡堂散記》記載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也患了這種病,雖然治好了,但後來出嫁懷孕,一生產完就身體虛脫,也是早夭的原因。方家女兒會不會也像這樣呢?
8. 洪大登痙病
洪大登為人廝役,體虛多勞,初病夾車緊痛,服疏風藥二劑,臥不能起,口不能張,日飲米泔,僅以茶瓶嘴灌入,四肢攣急,每小便須兩人抬起,痛甚汗淋,診脈細濡,兩尺尤弱,有從外感起見,仍欲用風藥者,予曰:此痙病也。氣血大虧,服此即不救。擬用大劑補元煎,旬余未效,病家亟請更方。
予曰:毋庸,藥力未到耳。原方令守服二十劑,漸能掉動,服至兩月,始出戶庭。
白話文:
有個名叫洪大的人,他是個幫傭,身體虛弱又過度勞累。他一開始生病時,感到兩邊臉頰肌肉緊繃疼痛,吃了兩帖疏散風邪的藥後,竟然臥床不起,嘴巴也張不開,每天只能喝米湯,而且還要用茶壺嘴勉強灌進去。他的四肢蜷曲僵硬,每次要小便都需要兩個人抬起來,疼痛難耐,汗流浹背。我替他把脈,發現脈象細軟無力,尤其是兩尺部位的脈象更加虛弱。有人認為這是從外感風邪引起的,還想繼續用疏風的藥物。我說:「這是痙病,是因為氣血嚴重虧虛,如果繼續用疏風藥,就沒救了。」我開了大量的補元煎給他服用,十多天過去卻沒有效果,病人家屬非常著急,要求換藥方。
我說:「不用換,只是藥效還沒發揮出來而已。」我堅持讓他繼續服用原來的藥方二十帖,他漸漸地可以稍微活動身體,等到服藥兩個月後,才終於可以走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