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杏軒醫案》~ 初集 (9)
初集 (9)
1. 陳某子感證體脈俱厥
陳某子年十六歲,夏月患感證,壯熱神昏,面赤煩渴,唇燥舌焦,口鼻牙根出血,俱屬熱象。惟脈息沉細,四肢厥冷,諸醫不效。時屆九朝,延予商之。予曰:此非陰證,乃陽證也。今日本應重用涼藥,恐汝家畏而不服,姑以小柴胡湯去半夏人參,加生地、花粉、山梔、丹皮試之。無如歙俗以為吃壞熱藥有救,涼藥無救。
白話文:
阿陳今年 20 歲,在夏季時因為感染而發病。發熱神志不清醒,面色潮紅、口渴,嘴脣乾燥、舌頭發焦,嘴巴、鼻子、牙齦流血,這些都是熱症的表現。但是,脈搏卻很細微,四肢冰冷,很多醫生都束手無策。到了第九天,家人請我去看診。
我說:「這不是陰證,而是陽證。現在應該多用寒涼藥物治療,但恐怕你們家的人會害怕而不肯用藥。所以我姑且將小柴胡湯裡面的半夏、人參去掉,加上甘草、花粉、山梔、丹皮試試看。」
但是,歙縣當地的人認為服用寒涼藥物沒有用,服用熱藥纔有效。
因見方有涼藥果畏不服。三日後勢更劇,復來迓予,予辭不往,乃浼友人胡君景三代請。予曰:救病如救焚,彼病已重,況復遷延,恐難治矣。胡君曰:試往一決,可治則治之。至診其脈,前之沉細者,今竟絕,撫捫其肢,則冷過肘膝,更加腹痛拒按,欲便不解,驚狂不定。予曰疾急矣,非承氣湯下之不可。
白話文:
由於見到方某有涼藥果品,他竟不服用。三天後病情更嚴重,他又來拜託我,我拒絕前往,於是委託我的好友胡景三代為請診。我說:救治疾病如同救火,他的病情已很嚴重,況且又拖延了,恐怕難以救治。胡景三說:請先去試著診斷一下,可治則治之。到了方某家中診脈,之前的那種沉細脈象,現在竟已完全消失,摸他的四肢,則冷過膝蓋,而且腹痛加劇,按壓腹部有拒按感,想大便卻解不出來,精神恍惚,心神不定。我說疾病緊急,非用承氣湯下之不能救治。
疏方訖,胡君私叩予曰:從來傷寒陰陽二證,憑脈用藥,不拘浮沉大小,總以有力無力分之。有力為陽,無力為陰,今按脈全無,四肢冷甚,恐屬陰證奈何。予曰:此乃陽極似陰,證載吳又可《瘟疫論》中,所謂體脈二厥也。歸檢書與閱,胡君以為然,竟服下劑,夜間便行二次,比曉厥回脈出,改用甘露飲,後易生脈地黃湯,匝月而痊。
白話文:
開好藥方之後,胡先生私下問我:向來治療傷寒的陰陽兩證,依據脈象用藥,不論脈位深淺或脈象強弱,總是以有力的或無力的來區分。有力的是陽證,無力的是陰證。現在我切脈發現一點脈象都沒有了,四肢很冰冷,恐怕是陰證,該怎麼辦呢?我說:這是陽氣極盛而類似陰盛的現象,證據記載在吳又可的《瘟疫論》中,所說的「體脈二厥」就是這種情況。胡先生回到家查閱了書籍並與我所說相符,於是服下了這劑藥,晚上上廁所兩次。到了天亮時,厥逆症狀消退,脈象出現,改用甘露飲,後來改用生脈地黃湯,一個月後痊癒。
2. 又婦憂勞傳染藥誤致變
陳某子病愈後,其婦憂勞傳染。初起頭疼寒熱,予與香蘇飲一服汗解。旋又勞復發熱,口苦耳聾,兼值經期,恐其熱入血室,酌以柴芩煎加生地、赤芍、丹皮,熱猶不退,更加面赤舌黃,譫語脈數。予曰:邪犯少陽陽明也。仿生生子小白湯,炒黃芩換生黃芩,加竹葉燈心為引。
白話文:
陳姓男子康復後,他的妻子因勞累而染上疾病。她一開始出現頭痛發熱的症狀,我給她服用了一劑香蘇飲,她出汗後症狀緩解。但之後她又因勞累導致發熱,伴有口苦和耳聾的症狀,且正值經期。我擔心她的熱氣會侵入血脈,於是開了柴芩煎湯,加入生地黃、赤芍、丹皮。然而,她的發熱依然沒有退燒,而且面部發紅,舌頭發黃,出現說胡話和脈搏快速的症狀。我判斷她的疾病已經侵犯了少陽和陽明經絡。所以我借鑒生生子小白湯的方子,使用生黃芩代替炒黃芩,再加入竹葉和燈心草作為引子。
並語某曰:予適有他出,倘明日遲到,可請胡君商之,或照原方先服一渣亦可。次日午刻予歸,渠已著人相促數次,急造其廬,其泣曰:病大變矣。問其何狀,曰昨服尊劑,夜來煩熱不眠,今早忽咬牙閉目,昏厥遺尿,已請胡君斟酌,並照原方煎服一渣,迄今不轉奈何。予曰:昨病雖重,然已加增藥味,即不應驗,亦不至此。
白話文:
有個人告訴某人說:「我最近有事外出,如果明天遲到,可以請胡醫師商量,或照原來的藥方先服一劑也行。」隔天中午,那人回家了,那人已經派人催促他好幾次,於是急忙前往那人的住處,那人哭著說:「病情大變了。」問他什麼情況,他說昨日服用您的藥劑後,晚上煩熱無法入睡,今天早上突然咬牙閉目,昏厥並遺尿,已經請胡醫師診斷,並照原來的藥方煎服一劑,至今仍未好轉,怎麼辦?那人說:「昨日的病情雖然嚴重,但已經加重了藥量,即便無效,也不至於如此嚴重。」
豈更服他醫藥歟?某曰:小兒病承救活,深為感佩,今且專心倚仗,曷敢易醫。胡君恍然曰:往日市藥,吾未之閱,今早閱劑內生黃芩,藥店錯發生黃耆,比令換去,得無昨劑中誤服黃耆耶?因驗昨傾之藥渣,果然。予曰:此病受邪本重,前藥悉力驅之,尚不能解,誤服黃耆,將邪熱補住,內攻心包,迷塞竅隧,故致變若此。惟有急瀉心包之熱,通竅避邪,庶有生機。
白話文:
不用再服用其他醫生的藥嗎?我說:「小兒的病蒙您救活,深感感激,如今且一心依靠您的診治,怎敢輕易更換醫生。」胡先生恍然大悟說:「前次開的藥,我還沒仔細看,今早看那個藥方裡有生地黃和黃芩,藥店卻錯配了生黃芪,讓我拿回去換了,會不會以前配的藥裡誤服了生黃芪呢?」於是檢驗昨天倒掉的藥渣,果然如此。我說:「此病受邪本來很嚴重,前幾次的藥盡力驅邪,尚且無法解除,誤服了生黃芪,會把邪熱留住,向內侵入心包,堵塞竅道,所以才會引起如此的變故。現在只能趕緊瀉除心包的熱,疏通竅道,避開邪氣,纔有可能生機。」
擬導赤各半湯,除人參,加銀花金汁,外用紫雪點舌。飲藥至墓,神采略回,連投四劑,浸有起色。惟神呆耳聾,時多妄語,易以服蠻煎兩服,神明稍清。後用養陰定志之品,月餘始平。是役也,使非胡君驗明藥誤,在病家必歸咎於醫,而醫亦不自知其故矣。識此凡治重病,所市藥劑,醫須親驗,不可忽也。
白話文:
當時打算用半夏湯,去除人參,加入銀花和金汁,另外用紫雪點舌。喝完湯後,病人神智稍稍恢復,連續服用了四劑,病情有所好轉。但是病人神志恍惚,耳朵失聰,經常說胡話。於是換成蠻煎服用了兩劑,神智稍微清醒。後來用滋陰定神的藥物治療,一個月後才完全康復。這次治療,如果不是胡先生仔細檢查發現用藥錯誤,患者家屬一定會責怪醫生,而醫生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因此,在治療重病時,醫生必須親自檢查所用的藥物,不可輕忽。
3. 許生母傷食腹痛
許生詠堂母病請治,據云因食豚肝麵餅後,偶觸怫鬱,致患腹痛,自用麥芽楂曲香砂二陳不應。因其痛在少腹,以為寒凝厥陰,加吳萸炮姜服之益劇。予問痛處可按乎?曰拒按。又問日來便乎?曰未也。切脈沉細,視舌苔黃,中心焦燥,顧謂生曰:此下證也。生曰:連服溫消諸劑不驗,思亦及此。
白話文:
許生到詠堂看望他母親的病情,據他說,是因為吃了一碗豬肝面後,偶然觸動了肝氣鬱結,導致腹痛,自己用麥芽、山楂、香砂、二陳湯治療無效。因為疼痛在小腹,他認為是寒凝在厥陰經,於是加了吳茱萸和炮姜服用後疼痛更加劇烈。我問疼痛的地方是否能按壓?他說不能按。又問最近是否有大便?他說沒有。切脈時發現脈象細弱,看舌苔發現舌苔發黃,舌頭中間發焦,我對許生說:這是下證。許生說:連續服用溫熱消食的藥物都沒有效果,他也想到了這點。
因家母平素質虧,且脈沉細,故未敢下。予曰:痛劇脈伏,此理之常。質雖虛而病則實,書稱腑病以通為補,仲師云: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下之。又云舌黃未下者,下之黃自去。今痛滿拒按,舌黃焦燥,下證悉具,夫復何疑。方定大承氣湯,用元明粉代芒硝,仍加香砂楂曲,兼行氣滯。
白話文:
由於母親一向身體虛弱,脈象沉細,因此不敢給她用瀉藥。我說:疼痛劇烈而脈搏隱伏,這是正常的道理。身體虛弱但疾病卻是實證,醫書上說治療腑臟疾病以通便為補益,仲景大師也說過:腹滿不減的話,即使虛證也不足為慮,應當給予瀉藥。又說:舌頭黃卻沒有瀉下的,瀉下後黃色自然會消失。現在疼痛滿拒,不能按壓,舌頭黃而焦燥,瀉下的證據齊全,還有什麼可以懷疑的。於是確定了大承氣湯,用元明粉代替芒硝,再加香砂、山楂、麥芽,兼行氣除滯。
服頭煎後便行一次,其痛略定,隨服復煎,夜半連下三次,痛勢大減,舌乾轉潤,易以調中和胃,旬後起居如常。
白話文:
服用頭煎藥後馬上排便一次,疼痛稍微緩解。接著再服用煎好的藥,半夜連續排便三次,疼痛大幅減輕。舌頭乾裂轉為濕潤,容易調整腸胃功能。十天後,生活起居恢復正常。
4. 葉習方甥麻疳
予甥習方,稚年出麻,麻後熱久不退,乾咳無痰肌瘠食少,糞如羊矢,神形疲睏。諸醫束手,姊氏憂惶,抱負來舍。予曰:此麻疳也。病屬難療,姊囑拯治,思麻後熱久,陰血必傷,乾咳便難,津液必涸,計惟養陰保液,清肺潤腸,庶可望效。方定麥易地黃湯,加石斛、沙參、玉竹、芝麻、阿膠、梨汁、白蜜,並令飲人乳,食豬肚。
白話文:
我的外甥習醫,少年時期出過天花,天花後熱度持續不退,伴有乾咳無痰,身體消瘦,食慾不振,大便如羊糞,精神疲憊。其他醫生都束手無策,他的姐姐憂心忡忡,抱著外甥來找我。我說:這是天花後引起的疳病。這種病難治,但是外甥的姐姐請求我救治。我考慮到天花後熱度不退,陰血必定受傷,因此引發乾咳;體內津液必定枯竭。所以,我的治療方法是滋養陰血,保持體液,清潤肺部,潤腸通便,這樣纔有希望見效。我開出了麥冬地黃湯,並添加了石斛、沙參、玉竹、芝麻、阿膠、梨汁、白蜜,同時讓他喝人奶,吃豬肚。
姊言前醫以嗽熱未清,戒勿食葷。予曰:穀肉果菜,食養盡之。今病久腸胃乾枯,須假物類脂膏,以補人身血液,古有豬膚湯,豬肚丸,可法也。於是藥食並進,熱嗽漸減,便潤食加,調治一月,諸候均愈,肌肉復生,乃送歸焉。
白話文:
舊日醫生認為熱氣未清,禁止吃蒸煮的食物。我說:蒸肉、水果和蔬菜,可以補充營養。現在的病人長期患病,腸胃枯乾,需要用類似於脂肪的食物,來補充人體的血液。古代有豬皮湯和豬肚丸,可以效仿。於是藥物和食療同時進行,熱度逐漸減輕,大便通暢,食量增加。經過一個月調整,各種症狀都得到緩解,筋肉恢復,於是送回原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