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囿

《程杏軒醫案》~ 初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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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集 (6)

1. 方繡文兄夫人懷孕日吐清涎數碗

繡兄夫人,舊冬曾患弱證,今春又病肝風,俱予治愈。續復得一奇證,口吐清涎,日計數碗,《道經》云:涕唾精津汗血液,七般靈物總屬陰。涎亦液屬,久吐真陰必傷,然百計治之不止,語其婦曰:古有咽華池真水之法,咽之不吐何如。婦曰:若強嚥下,即憒憒欲嘔。診手少陰脈微動,問經事兩月未行,告繡兄曰:脈象似屬妊娠,不卜昔年懷孕有此證否。

曰:拙荊往年受孕,原有吐證,但所吐者食耳,此番證絕不類。況舊病體虛未復,焉能受孕?予曰:據脈多屬重身,不然斷無此等奇證,今不論其孕否,專意補養肝腎,兼益脾胃,以俟消息。交夏後腹中躍動,孕形漸露,復邀診視,繡兄笑曰:拙荊累孕矣。但吐涎如故奈何?予曰:無傷,產後當自止。

分娩後涎竟止。計自春徂冬,十月之間,所吐涎沫無算,而津液竟無所損,且胎前諸治不應,產後不治自痊,亦異事也。

白話文:

方繡文兄長的夫人,去年冬天曾患有身體虛弱的疾病,今年春天又得了肝風,都被我治好了。後來又出現一個奇怪的症狀,就是每天都會吐出好幾碗清澈的口水。《道經》說:「鼻涕、唾液、精液、汗液、血液,這七種靈物都屬於陰。」口水也是液體,如果長期吐出,必定會損傷真陰。我用盡各種方法治療都無法止住,就對她說:「古代有吞嚥華池真水的方法,如果吞下去不吐出來,妳覺得如何?」她回答說:「如果勉強吞下去,就會覺得頭暈想吐。」我診斷她的手少陰脈搏微弱,詢問後得知她月經已經兩個月沒來了,就告訴方繡文說:「她的脈象很像懷孕,我不知道她之前懷孕時有沒有這種症狀。」

方繡文說:「我妻子以前懷孕的時候,確實有嘔吐的症狀,但吐出來的都是食物,這次的症狀完全不同。況且她舊病還沒痊癒,身體虛弱,怎麼可能懷孕呢?」我說:「根據脈象來看,很可能是懷孕了,不然不可能出現這種奇怪的症狀。現在我們先不論她是否懷孕,專心補養肝腎,同時調理脾胃,靜待結果。」到了夏天之後,她的腹中開始有胎動,懷孕的跡象也逐漸顯露。他們再次請我診斷時,方繡文笑著說:「我妻子又懷孕了。但是吐口水的症狀還是沒好,怎麼辦呢?」我說:「沒關係,等生產完自然就會好了。」

結果,她生產完後,吐口水的症狀就停止了。從春天到冬天,這十個月之間,她吐出的口水多到數不清,但是津液竟然沒有因此而虧損。而且,她在懷孕前接受的各種治療都沒有效果,反而生產後不用治療就自然痊癒,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2. 曹德酬兄乃郎水腫

德兄乃郎年十四歲,證患水腫,醫投利水諸藥無效,轉致腹大如鼓,足冷如冰,頭身俱腫,陰囊光亮欲裂,行動喘促,勢甚危急,診脈沉細無力。謂曰:此脾肺腎三臟內虧之病也。肺虛則氣不化精而化水,脾虛則水無所制而反克,腎虛則水無所主而妄行,仲師金匱腎氣丸,如禹之治水,行所無事,實為至當不易之方。無如病久形羸,消耗藥多,真元敗壞,恐難挽矣。

德兄固請救治,仍用本方,旬日而驗,不月而痊。

白話文:

德兄的兒子年紀十四歲,患了水腫,醫生用了許多利尿的藥都沒有效果,反而導致肚子腫脹像鼓一樣,腳冰冷像冰塊,頭和身體都腫大,陰囊光滑發亮快要裂開,走動時氣喘得很厲害,情況非常危急,把脈發現脈象沉細無力。我說:「這是脾、肺、腎三個臟腑內部虛損的病症。肺氣虛弱就不能將氣化生成精微物質,反而將氣化成水;脾氣虛弱就不能控制水液,反而被水反剋;腎氣虛弱則水液失去主導,隨意妄行。張仲景的《金匱要略》裡面的腎氣丸,就像大禹治水一樣,自然而然就能疏通水道,確實是恰當而又不可更改的良方。無奈病情拖延太久,身體已經很虛弱,消耗了許多藥力,元氣已經敗壞,恐怕難以挽救了。」

德兄堅持請求我治療,我還是用了這個方子,十天就見效,不到一個月就痊癒了。

3. 方詠葭兄傷寒轉瘧並論胎瘧病因

詠兄先天不足,形瘦質弱,夏夜貪涼,醉而使內,邪乘虛伏,交秋病發。初診脈細肢冷,舌白麵青,畏寒不熱,腰痛無汗,方訂附子理陰煎。服後夜發壯熱,次日復視,謂其尊人曰:令郎病候,乃夾陰傷寒,勢防內陷,藥當溫中托邪,冀其云蒸雨化。令守原方。服至六日,病猶未減,舉家憂甚。

予曰:正虧邪重,未易驅除,日來證未變幻,即為見效,須過二候,方望轉機。方內加入參耆枸杞杜仲,一意照顧真元,毫不雜投標藥。屆期得汗熱退,渠家以為病愈,是晚復發寒熱。詰朝往視,予曰:瘧作矣。詠兄曰:瘧疾吾生平未曾患過,恐其纏綿,懇為截之。予曰:子病乃極重傷寒,賴溫補諸劑,守住三陰門戶,不使內陷。

經言少陽為樞,今未淨之邪,得從少陽轉樞而出,乃佳兆也,烏可言截。於是早進八味丸,晚服補中益氣湯,十數發才止。予曰:慎之防復。旬日後瘧果復,更用養營湯,吞八味丸乃愈。按胎瘧一證,諸書鮮有言及,患者多至淹纏,輕則月餘,重則數月,治不如法,或成虛勞,或變腫脹,即質實之人,亦累成瘧母,為終身之患。且常瘧有不入陰,胎瘧每多入陰,常瘧愈後少復,胎瘧愈後多復。

又究此病淹纏之故,想由經隧路徑生疏,故邪不易出耳。續閱《會心錄》云:常發瘧者,邪從毛竅熟徑而出,其愈易。若胎瘧則隧道少疏通之機,毛竅非熟由之路,其愈難,乃知昔賢之言,先得我心矣。再按其證,似與痘疹相類,人生皆不能免。夫人稟父母之精血以成形,其所以必患痘疹者,蓋因淫火種於有形之先,發於有生之後,不識胎瘧之因,果何所本耶,錄中惜未詳及。或謂此乃胎中感受風邪,故名胎瘧,是說予未之信。

白話文:

詠葭兄天生體質虛弱,身形瘦小,夏天夜晚貪圖涼快,又酒醉後在室內受涼,邪氣趁虛侵入潛伏體內,到了秋天就發病了。初次看診時,他的脈象細微,四肢冰冷,舌苔發白,臉色青灰,怕冷不發熱,腰痛無汗,我開了附子理陰煎給他服用。服藥後,他晚上發高燒,隔天複診,我告訴他父親說:「令郎的病症,是屬於陰寒夾雜的傷寒,要小心邪氣內陷,用藥應當溫補中焦、托出邪氣,希望可以通過藥力讓身體像雲蒸發、雨下降一樣,將邪氣排出。」因此,我讓他繼續服用原來的藥方。服藥到第六天,病情仍然沒有減輕,全家人都非常憂心。

我說:「現在是因為正氣虧虛,邪氣強盛,所以不容易驅除,但這幾天病情沒有變化,就表示藥效已經開始發揮作用,必須再過兩個療程,才有可能好轉。」於是在藥方中加入了人參、黃耆、枸杞、杜仲,專心照顧他的元氣,沒有加入其他雜亂的藥材。到了療程結束時,他出了汗,高燒也退了,他們家人以為病已經痊癒,結果當晚又再次發作寒熱。隔天早上我去查看,我說:「這是瘧疾發作了。」詠葭兄說:「我這輩子從來沒得過瘧疾,很怕會纏綿不癒,懇求你幫我截斷它。」我說:「你的病是極其嚴重的傷寒,依靠溫補的藥物,守護住了三陰經的門戶,才沒有讓邪氣內陷。」

醫書上說,少陽經是樞紐,現在沒有完全清除的邪氣,能夠從少陽經轉樞而出,這是好的徵兆,怎麼可以說要截斷它呢?於是早上給他服用八味丸,晚上服用補中益氣湯,連續發作十幾次才停止。我說:「要小心提防復發。」十天後,瘧疾果然又復發了,我改用養營湯,配合吞服八味丸才痊癒。關於胎瘧這種病症,醫書上很少提及,患者往往會病很久,輕則一個多月,重則數個月,如果治療不當,可能會變成虛勞,或者變成腫脹,即使是體質好的人,也會因此累積成瘧母,成為終身的病患。而且,一般的瘧疾很少會深入陰經,而胎瘧卻常常深入陰經;一般的瘧疾痊癒後很少復發,而胎瘧痊癒後卻常常復發。

我探究這種病纏綿不癒的原因,猜想是因為經絡的路徑不暢通,所以邪氣不容易排出。後來讀到《會心錄》說:「一般發作瘧疾的人,邪氣是從毛孔熟悉的通道排出的,所以比較容易痊癒。如果是胎瘧,那麼經絡通道缺少疏通的機會,毛孔也不是邪氣熟悉的通路,所以比較難以痊癒。」我才知道古人的說法,早就與我的想法相符合了。再觀察胎瘧的症狀,和痘疹很相似,人生都不能避免。人稟受父母的精血而形成身體,之所以一定會患痘疹,是因為慾火早在成形之前就種下了,出生後才發作出來。我不明白胎瘧的病因,究竟是根據什麼呢?書中可惜沒有詳細說明。有人說這是因為在胎中感受了風邪,所以叫做胎瘧,這個說法我並不相信。

4. 閔方田兄初患少陰傷寒喉痹治愈後患腳氣雜治成痿

方兄體素清癯,證見身熱足冷,喉紅腫痛,脈息沉細無力。診畢謂予曰:賤恙似屬風熱,煩君為我散之。不卜喉痛可吹冰硼散否。予曰:不然。君病乃少陰傷寒,少陰之脈,循喉嚨,良由腎元下虛,寒邪客之,雷龍不安其宅,是以上熱下寒,其喉為痹。治當溫補下元,引火歸根。

若泛視為風熱而清散之,殆矣。方仿鎮陰煎。一服喉痹愈,再服寒熱退。是日有何生者,從本里吳譫泉先生遊,證候相類,向與喉科某善,因便道托診。某與清散藥一劑,服後徹夜煩躁不安,比曉,吳公迓予,至已逝矣。歸告閔君,駭為吐舌。後數年,渠又患腳氣腫痛,予初為祛風滲濕,因其下元素虧,兼益肝腎,診視數次,病猶未減,更醫消散過劑,血氣耗傷,腿膝枯癟,致成痿廢,足不任地,閱十餘年,始能出戶。

白話文:

閔先生向來體質清瘦,病症表現為身體發熱但腳卻冰冷,喉嚨紅腫疼痛,脈搏沉細無力。他看診後對我說:「我這病好像是風熱引起的,麻煩你幫我疏散風熱。不知道喉嚨痛能不能用冰硼散吹一下?」我說:「不是這樣的。你的病是少陰傷寒,少陰經脈循行經過喉嚨,是因為腎元虛弱,寒邪侵入,造成腎氣不安,所以才會出現上熱下寒的現象,喉嚨才會痹痛。治療應該溫補下元,引導虛火歸於本源。」

如果把它當作一般的風熱來清熱疏散,那就危險了。我於是開了類似鎮陰煎的藥方。他服藥一劑後,喉嚨痹痛就好了,再服一劑後,寒熱症狀也退了。當天,有個姓何的人,是跟吳譫泉先生同鄉的,病情跟閔先生類似,他平時跟一位喉科醫生交好,就順道請他診治。那位醫生開了一劑清熱疏散的藥,他服藥後整夜煩躁不安,到天亮,吳先生來請我,才知道他已經去世了。我把這件事告訴閔先生,他驚嚇得說不出話。過了幾年,閔先生又得了腳氣,腳腫脹疼痛,我一開始用祛風滲濕的方法治療,但因為他下元虧虛,就同時補益肝腎。我看了幾次診,病都沒有好轉,後來他又換了醫生,用了過於消散的藥,導致氣血耗損,腿膝都枯瘦,最後成了痿症,雙腳無力行走。過了十幾年,才終於可以出門。

5. 汪心滌兄夫人半產血暈危證

汪心滌兄夫人,體孱多病,懷孕三月,腹痛見血,勢欲小產,延余至時,胎已下矣。血來如崩,昏暈汗淋,面白如紙,身冷脈伏。予曰:事急矣,非參附湯莫挽。僉謂用參恐阻惡露,予曰:人將死矣,何遠慮為。亟煎參附湯灌之。少蘇,旋覆暈去,隨暈隨灌,終夕漸定,續用參朮耆草歸地枸杞大劑濃煎,與粥飲肉汁間服,旬日始安。再投歸脾湯數十劑乃愈。

後張效伊翁夫人,證同,亦照此法治驗。乾隆甲寅秋,予室人葉孕三月,胎墮血暈,日進參耆十數兩乃定。後仍半產數次,勢皆危險,均賴補劑挽回。倘惑於浮議,並殆矣。

白話文:

汪心滌兄長的夫人,身體虛弱多病,懷孕三個月時,出現腹痛和出血,情況看來要小產,請我去看診時,胎兒已經流出來了。出血量像崩塌一樣,昏迷、大量流汗,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冰冷,脈搏微弱到幾乎摸不到。我說:「情況危急了,除了用參附湯沒有辦法救回來。」大家都說用人參恐怕會阻礙惡露排出,我說:「人都快死了,哪裡還顧慮這麼多?」於是趕緊煎煮參附湯灌下去,稍微清醒後,又再度暈厥,就這樣邊暈邊灌,整晚下來情況才逐漸穩定。接著用大量濃煎的參、朮、耆、草、歸、地、枸杞等藥材,搭配稀粥和肉汁交替服用,十天左右才平安。後來再用歸脾湯數十帖才痊癒。

後來張效伊老先生的夫人,病況相同,也照這個方法治療痊癒。乾隆甲寅年秋天,我妻子葉氏懷孕三個月,也發生流產出血昏迷,每天服用十幾兩的人參和黃耆才穩定下來。後來又發生幾次半產,情況都很危急,都是靠補藥才救回來。如果被那些不切實際的言論迷惑,恐怕早就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