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面論李繼江痰病奇證
面論李繼江痰病奇證
1. 面論李繼江痰病奇證
李繼江三二年來，嘗苦咳嗽生痰，胸膈不寬。今夏秋間臥床不起，瀕亡者再。其人以白手致素封，因無子自危，將家事分撥，安心服死。忽覺稍安，亦心死則身康之一徵也。未幾仍與家事，其病復作，然時作時止，疑為不死之病也。聞余善議病，托戚友領之就診。見其兩頤旁，
有小小壘塊數十高出，即已知其病之所在。因詰之曰：「爾為何病？」曰：「咳嗽。」曰：「嗽中情狀，試詳述之。」曰：「內中之事，愚者不知，是以求明耳。」余為哂曰：「爾寒暑飢渴，悉不自知耶？觀爾脈盛筋強，必多好色，而喜任奔走。本病宜發癰疽，所以得免者，以未享膏粱之奉，且火才一動，
便從精孔泄出耳。然雖不病癰，而病之所造，今更深矣。爾胸背肩髃間，巉巖如亂石插天，櫛比如新筍出土，嵌空如蜂蓮之房，芒銳如棘慄之刺，每當火動氣升，痰壅緊逼之時，百苦交煎，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比桁楊之罪人十倍過之，尚不自知耶？」渠變容頓足而泣曰：「果實如此，
但吾說不出，亦無人說到耳。昔年背生癰癤，幸未至大害。然自癤愈，咳嗽至今，想因誤治所成，亦未可知。」余曰：「不然。由爾好色作勞，氣不歸元，騰空而上，入於肝肺散葉空隙之間，膜原之內者，日續一日，久久漸成熟路。只俟腎氣一動，千軍萬馬，乘機一時奔輳，有入無出，
如潮不返。海潮兼天湧至，倘後潮不熄，則前後古今，冤於此病者，不知其幾。但爾體堅堪耐，是以病至太甚，尚自無患。不然者久已打破崑崙關矣。爾宜歸家休心息神，如同死去，俾火不妄動，則痰氣不為助虐，而胸背之堅壘，始有隙可入。吾急備藥，為爾覆巢搗穴，可得痊也。」
渠駭然以為遇仙，托主僧請以五金購藥，十金為酬而去。次日復思病未即死，且往鄉徵租。旬日襄事，購藥未遲。至則因勞陡發，暴不可言。痰出如泉，聲響如鋸，面大舌脹，喉硬目突。二日而卒於鄉。真所謂打破崑崙關也。其人遇而不遇，亦顧家不顧身之炯戒矣。治法詳陰病論。
胡卣臣先生曰：「論病從外灼內，因流識源，精鑑全非影響。」
白話文：
李繼江先生，過去二、三年來，一直被咳嗽、多痰所苦，胸口也覺得悶脹不舒服。今年夏天到秋天之間，更是臥床不起，多次瀕臨死亡。他因為白手起家，累積不少財富，但又因為沒有兒子而感到憂慮，所以開始分派家產，準備安心等死。沒想到，他突然覺得身體稍微好轉，這也應驗了「心死則身安」的說法。沒過多久，他又開始處理家務，病又復發了，而且時好時壞，讓人覺得這病可能不會致命。聽說我擅長診斷疾病，他就請親友帶他來看病。我看到他兩邊臉頰旁，有數十個小小的凸起硬塊，就知道他的病因在哪裡了。
我問他：「你得了什麼病？」 他回答：「咳嗽。」 我又問：「咳嗽的情況如何？詳細說給我聽聽。」 他說：「身體裡面的事情，我這個外行人不清楚，所以才來請教你。」 我笑了笑說：「你難道連自己冷熱飢渴都不知道嗎？我看你脈搏強勁，肌肉結實，肯定是好色又喜歡跑動的人。你這種體質本來容易長癰疽，之所以沒長，是因為你沒有吃太多肥甘厚味的食物，而且慾火一動，精氣就從精孔洩出。雖然沒長癰，但這個病已經深入了。你胸部、背部、肩膀之間，硬塊突起就像亂石插天，又像剛長出的竹筍，也像蜂巢的孔洞，更像帶刺的板栗。每當慾火發動、氣血上衝、痰液壅塞時，各種痛苦交織在一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被綁在刑具上的罪犯還要痛苦十倍，你還不知道嗎？」
他聽了，臉色大變，跺腳哭著說：「確實是這樣，但我說不出來，也沒有人能說出來。以前我背上長過癰瘡，幸好沒有變成大病，但自從癰瘡好了之後，咳嗽就一直沒停，可能也是因為誤診造成的，這也說不定。」我說：「不是這樣。是因為你好色又勞累，導致氣血不能歸於元氣，反而往上衝，進入肝肺的間隙和膜原之中，日積月累，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病灶。一旦腎氣發動，就像千軍萬馬同時湧來，有進無出，像潮水一樣無法退去。如果後來的潮水不能平息，那麼古往今來，因為這種病受苦的人將不計其數。幸好你身體強壯，才能忍受這麼嚴重的病痛而沒有覺得不適，不然早就一命嗚呼了。你應該回家好好休息，靜心養神，把一切都當作已經死去，這樣慾火才不會妄動，痰氣也不會助長病情，你胸背部的硬塊才能有機會被消除。我會立刻準備藥物，幫你剷除病根，這樣病才能痊癒。」
他聽了非常驚訝，覺得遇到了神仙。他請寺廟的和尚拿五兩銀子來買藥，又另外給十兩銀子作為酬勞。第二天，他又想著自己還沒有死，於是就到鄉下去收租，忙了十天左右，才想起買藥這件事，但沒想到因為過於勞累，導致病情突然爆發，咳嗽吐痰如泉湧，聲音像鋸木頭一樣。臉色腫脹，舌頭也腫大，喉嚨僵硬，眼珠突出。兩天之後就死在鄉下，這真是所謂的「打破崑崙關」啊。這個人真的是遇到了明醫卻錯失了機會，也是一個只顧家產而不顧自己身體的警戒案例。治療方法可以參考陰病論。
胡卣臣先生說：「診斷疾病要從外表觀察內在的狀況，從表象來認識疾病的根源，精確的判斷，完全不能受表象所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