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垣醫案》~ 卷五 (10)
卷五 (10)
1. 宮詹吳少翁患痢赤白兼下里急後重（有發明）
宮詹吳少翁，患痢，赤白兼下，裡急後重，市醫治半月，後重不除，飲食漸減，最苦者，下午發熱嘔吐，乃遣使往苕召予，予聞狀心怖，即涉險而過太湖，一晝夜而至荊溪，翁臥榻已二十日，觀其色，唇紅面瘁，聽其聲，微弱不揚，但一兩語，氣即不接續，下午潮熱，至醜方退，形神俱弱。診其脈，兩手俱大而無力，右關略滑。
予曰：據此乃虛虛實實之候，不足中之有餘也，治當補養，兼清兼消，緩以治之，庶可無恙。公深然之。以四君子湯加白芍藥、黃連、山楂、滑石、陳皮、柴胡，兩帖而潮熱除，嘔吐止。去柴胡，因口渴不止，加葛根，六劑而飲食漸進，血亦止，惟白膿不除。
改用人參、白朮各二錢，白茯苓、白芍藥、當歸、神麯各一錢，酒連、陳皮、澤瀉各七分，滑石、山楂各一錢半，外以丸劑消息盈虛，調養半月，則神氣回而飲食大進，肌肉漸生矣。少塚宰檢翁問曰：諸醫先謂老年痢非所宜，又嘔吐飲食不進者，謂之噤口，且身熱脈大為痢所忌。
公不旬日而收功，豈諸醫稱書之忌皆幻妄哉？予曰：諸君所言，皆至言也，第非因時制宜耳。愚見以脾胃乃五臟六腑之倉稟，故曰納穀者昌。又曰人身之內，穀氣為寶，予姑舍痢不治，而先開胃口，俾進飲食，使新糟粕將宿穢壓下，若見糞則後重除而痢易愈也。然又相其機宜，若食入而腹脹作痛，又量勢略與疏通，通後或氣虛下墜，又因勢而略與升提。大抵以理脾開胃進飲食為先，此亦遠交近攻之策，日雖多，功可萬全矣。
斯僕一得之愚，屢試而屢驗者也。設不先開胃口，不審老弱，不揣緩急，一概治痢，雖有得未必無失，豈能勝算哉!公曰：善。
白話文：
宮詹吳少翁得了痢疾，拉出帶有紅血絲和白色膿液的糞便，同時伴隨著裡急後重（想大便卻拉不出來的感覺）。城裡的醫生治療了半個月，後重的情況還是沒有消除，食慾也逐漸下降。最痛苦的是，下午會發燒嘔吐。於是派人到苕溪請我去看診。我聽說情況後心裡很害怕，立刻冒險渡過太湖，日夜趕路到達荊溪。當時吳少翁已經臥床二十天了，我觀察他的臉色，嘴唇雖然紅潤但臉色憔悴；聽他的聲音，微弱無力，說沒幾句話就氣喘吁吁，接不上氣。下午會發潮熱，到丑時（凌晨一點到三點）才退燒，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和身體都很虛弱。我把脈，兩手的脈象都很大卻沒有力氣，右手的關脈稍微有點滑。
我說：「根據這種情況來看，這是虛實夾雜的病症，是虛弱中帶有實邪。治療上應該以補養為主，同時兼顧清熱和消積，慢慢調理，或許可以痊癒。」吳少翁同意我的看法。我開了四君子湯（補氣）加上白芍藥、黃連、山楂、滑石、陳皮、柴胡，吃了兩帖，潮熱就退了，嘔吐也停止了。因為他一直口渴，就把柴胡拿掉，改加葛根。吃了六劑，食慾漸漸恢復，血便也止住了，只剩下白色的膿便還沒消除。
我改用人參、白朮各二錢，白茯苓、白芍藥、當歸、神麯各一錢，酒連、陳皮、澤瀉各七分，滑石、山楂各一錢半。另外還用丸劑來調節身體的虛實，調理了半個月，他的精神氣色恢復，食慾大增，肌肉也慢慢長出來了。少塚宰（官名）檢翁問我說：「之前的醫生都說老年人得了痢疾不宜治，而且又嘔吐吃不下東西，這種情況叫做『噤口』，加上發燒、脈搏大，都是痢疾的大忌。」
「但你不到十天就見效了，難道之前醫生們引經據典所說的禁忌都是錯的嗎？」我說：「他們說的都有道理，只是沒有根據當時的情況來做調整而已。我的看法是，脾胃是五臟六腑的倉庫，所以說能吃東西才能昌盛。又說，人體內，穀物的精氣是最重要的。我暫時不直接治療痢疾，先想辦法讓他開胃，能吃下東西，讓新的食物把體內積存的污穢壓下去。只要看到大便正常，後重的情況就會消除，痢疾也就容易治癒了。同時，還要根據情況來調整，如果吃東西後肚子脹痛，就要稍微疏通一下；疏通後如果氣虛下墜，就又要稍微提昇一下。總之，以調理脾胃，讓他能吃東西為優先，這就像『遠交近攻』的策略一樣，雖然費時較長，但能確保萬無一失。」
「這是我個人的淺見，多次驗證都有效。如果不先開胃，不了解病人是年老體弱，不考慮病情的緩急，一概直接治痢疾，即使有效果，也可能會有疏漏，怎麼能穩操勝算呢？」少塚宰說：「說得好！」
2. 臧少庚年五十飲食不順利喉管中梗而難下
臧少庚年五十，每飲食，胸膈不順利，覺喉管中梗梗，宛轉難下，大便燥結，內熱，肌肉漸瘦，醫與五香連翹湯、五膈丁香散，諸治膈之劑，嘗試之不效。時予方有事於先塚，久未遠出，臧則不遠千里而就予治。觀其色蒼黑，目中神炯炯不眊，唯氣促骨立，予知其有機心人也。
其脈左弦大，右滑大。予謂之曰：據脈，乃謀而不決，氣鬱成火，脾志不舒，致成痰涎，因而血少便燥，內熱肌消。張雞峰有言：膈乃神思間病。即是推之，子當減思慮，斷色欲，薄滋味，絕妄想，俾神思清淨，然後服藥有功，不然，世無大丹，而草根木石何足恃哉!子既遠來，予敢不以肝膈相照，茲酌一方頗妥，歸即制服，但毋輕示人，恐見未精者，妄為加減，乃敗事矣。慎之慎之!臧曰：謹如教。
其方用桂府滑石六兩，炙甘草一兩，真北白芥子、蘿蔔子、麝干、連翹子各一兩半，辰砂五錢，以竹茹四兩煎湯，打饅頭糊為丸，綠豆大，每食後及夜，用燈心湯送下一錢半，一日三服，終劑而病如失。
白話文：
臧少庚五十歲時，每次吃飯都覺得胸口不舒服，喉嚨裡好像有東西卡住，吞嚥困難，大便乾燥，身體內有熱，肌肉也逐漸消瘦。醫生給他開了五香連翹湯、五膈丁香散等治療胸膈不適的藥方，試過都沒效果。
當時我因為要處理祖墳的事情，很久沒有出遠門。臧少庚卻不遠千里來找我醫治。我看他臉色青黑，但眼睛卻很有神，只是呼吸急促，瘦得只剩下骨頭。我知道他是一個很有心機的人。
他的左脈弦大，右脈滑大。我對他說：從脈象來看，你這是因為思慮太多、猶豫不決，導致氣鬱化火，脾氣不順暢，產生痰液，進而導致血虛、大便乾燥、內熱、肌肉消瘦。張雞峰說過：「胸膈不適是心思太重的病。」由此推論，你應該減少思慮，斷絕色慾，飲食清淡，屏除妄想，讓心思清靜，這樣吃藥才會有效果。不然，世上沒有什麼仙丹，草藥又怎麼能靠得住呢？你既然遠道而來，我怎敢不以誠相待？我給你開一個比較合適的藥方，你回去就照方抓藥服用，但不要隨便給別人看，以免那些不精通醫理的人，隨意增減藥材，反而壞事。一定要謹慎啊！臧少庚說：我會遵照您的教導。
藥方是：桂府滑石六兩，炙甘草一兩，真正的北白芥子、蘿蔔子、麝香、連翹子各一兩半，辰砂五錢。用竹茹四兩煎湯，和著饅頭糊做成藥丸，像綠豆那麼大。每次飯後和晚上，用燈心草湯送服一錢半，一天三次。吃完一劑藥，病就完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