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奎

《孫文垣醫案》~ 卷四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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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17)

1. 查良本兄令眷每飲食悉從背後而下

查良本兄令眷,怒後偶食魚頭,骨梗於喉中,即以饅頭粽肉等壓之,骨雖下,便覺胸膈不快。又服消骨藥兩日,迨今乃七日矣。胸膈脹痛殊甚,飲食悉從背後而下,惡寒發熱,六脈弦數。予思骨梗之後,用硬物壓之,傷其胃脘,必有瘀血停留膈間,將食管逼在背後,故飲食覺從背後下也。今但消去瘀血,使食管復原,胸膈之痛可瘳矣。

藥以五靈脂為君,山楂、玄胡索、桃仁、枳殼為臣,赤芍藥、牡丹皮、香附、山梔仁為佐,柴胡、石菖蒲為使,水煎臨服入韭汁一酒杯飲之。其夜胸膈寬快,大便瀉一次,痛減大半,飲食仍從右邊而下。右邊胸喉稍痛,吞物甚艱若,吐出痰皆血腥氣。改以山梔、赤芍藥、歸尾、桃仁、劉寄奴、五靈脂、牡丹皮、穿山甲、煎,入韭菜汁服之,兩帖全瘳。

白話文:

查良本兄的妻子,生氣後偶然吃了魚頭,魚骨頭卡在喉嚨裡,就用饅頭、粽子肉等東西硬往下壓,雖然魚骨頭下去了,卻覺得胸口和橫膈膜不舒服。又吃了兩天消骨頭的藥,到現在已經七天了。胸口和橫膈膜脹痛非常嚴重,吃東西都感覺從背後下去,而且怕冷發熱,脈搏跳動快而有力。

我認為魚骨頭卡住之後,用硬東西往下壓,傷到了胃部,一定有瘀血停留在橫膈膜之間,把食道擠到背後,所以吃東西才感覺從背後下去。現在只要消除瘀血,讓食道恢復原位,胸口和橫膈膜的疼痛就可以痊癒了。

開藥方以五靈脂為主藥,山楂、玄胡索、桃仁、枳殼為輔藥,赤芍藥、牡丹皮、香附、山梔仁為佐藥,柴胡、石菖蒲為使藥,用水煎煮,快要服用時加入一杯韭菜汁一起喝。當天晚上胸口和橫膈膜就覺得寬鬆舒暢,排了一次便,疼痛減少大半,吃東西仍然感覺從右邊下去。右邊的胸部和喉嚨稍微疼痛,吞嚥東西很困難,吐出的痰都有血腥味。

於是改用山梔、赤芍藥、當歸尾、桃仁、劉寄奴、五靈脂、牡丹皮、穿山甲煎煮,加入韭菜汁服用,兩帖藥就完全康復了。

2. 後谿大兄孺人戴氏患血痢(有發明)

後谿大兄孺人戴氏,勤篤嚴謹人也。秋患痢,所下皆血及屋漏水,內有血子如赤小豆者不可計數,晝夜五六十行,裡急後重,噦惡不住聲者,五日。予以劉守真芍藥湯與三劑而病無進退。

適後谿兄在浙,侄女輩素信醫博黃氏為女科專門,延而治之,投以芩、連、枳殼、檳榔、山梔、地榆、黃柏、滑石之類,服已五日,始雖噦惡,一日尚有碗粥,今則粒米不進,腹痛轉加,必用重物壓之乃稍定。神思昏弱,臥不能起,下午發熱。女科仍以前劑加青皮、枳實。

侄孫爾嘉持藥見予曰:家姑酷信黃醫為專門,今已任事五日,較前精神大瘁,叔翁為祖父至交,寧無一語啟愚乎?子曰:吾非不言,欲詆黃,恐為妒婦之口,今子來,予可診之。六脈滑大無力。診畢,慌語爾嘉曰:事急,可速令人促乃祖歸。

否則,令姑女流,不諳醫藥,吾安能施其巧?比有西席汪帶川聞之,決爾嘉曰:此事極要調停,留黃醫以安女流心,黃髮之劑,擱而不進,以東宿之劑作黃劑進之,內外無猜則妥矣。予然其言,以人參、白朮、酒炒白芍各三錢,炙甘草一錢半,炮薑、肉桂各一錢,白茯苓、陳皮各八分,砂仁五分,大棗二枚,水煎飲之。噦惡減半,其夜痢減十之五,惟腹痛不甚減。

次早診之,脈稍斂。黃醫以為渠功,大言自矜,藥仍以芩連之類。予仍以前劑再加黃耆。其日下午始納粥一茶盞,腹痛漸減。又次晨,黃醫診視,見夜來痢減其七,益得揚揚得志。語左右曰:寒家業醫五代,似此大病也不多見。自以為非彼也無能治也。爾嘉詰曰:瘧痢也尋常耳,何以為大?黃曰:丹溪云下痢身涼者生,身熱者死;下痢純血者死;脈洪大者死;如屋漏水者半死半生。今皆犯之,故云去也。

爾嘉曰:然。然則今日當用何劑:黃曰:劑已投病,仍當確守前方,何敢輕改?爾嘉笑而點首,復向予求劑。予以理中湯倍加酒炒白芍藥,以肉桂佐之。腹痛身熱悉愈。痢十去九矣。後谿兄也浙回,爾嘉述病原,以黃方、予方呈看,後谿唏噓嘆息。

乃辭謝黃而詰予曰:人言下赤痢者熱,噦惡者熱,又身熱脈大,吾弟何獨認為寒,而用此大熱之劑成功,曷故哉?予曰:此虛虛實實之處,極能誤人,尊嫂之熱非真有餘之熱,乃內有虛寒逼真血火上行,故噦惡潮熱耳。脈大而無力仍作虛看,且向服寒涼不效,當自知警也。後谿兄曰:微弟幾敗乃事矣。

白話文:

後谿大哥的妻子戴氏,是個勤勞嚴謹的人。秋天的時候她得了痢疾,拉出來的都是血水,像屋簷漏下來的水一樣,裡面還有許多像紅豆大小的血塊,數都數不清,白天晚上都要跑廁所五六十次,肚子絞痛,一直想吐,發出噁心的聲音,這樣持續了五天。我給她開了劉守真的芍藥湯,吃了三帖,病情都沒有改善。

剛好後谿大哥去了浙江,姪女們一向相信名醫黃某是婦科專家,就請他來醫治,他開了黃芩、黃連、枳殼、檳榔、山梔、地榆、黃柏、滑石等藥,吃了五天,剛開始雖然還是想吐,但一天還能喝一碗粥,現在卻連一粒米都吃不下了,肚子痛得更厲害,一定要用重物壓著才稍微好一點。精神昏沉虛弱,躺在床上起不來,下午還開始發燒。黃某仍然用之前的藥方,又加了青皮、枳實。

姪孫爾嘉拿著藥來找我,說:「我姑姑非常相信黃醫生是專家,現在已經給他醫治五天了,精神比之前更差,您是祖父的好友,難道不說句話指點一下嗎?」我說:「我不是不想說,只是怕批評黃某,會被說成是忌妒他。現在你來了,我可以幫她診斷。」我把了脈,發現六脈滑大而無力。診斷完畢,我急忙告訴爾嘉說:「情況危急,快點派人催你祖父回來!

否則,妳姑姑她們是婦道人家,不懂醫藥,我怎麼施展我的醫術呢?」這時,有個教書先生汪帶川聽到這件事,就對爾嘉說:「這件事需要好好協調,留下黃醫生是為了安撫婦道人家的心,黃醫生開的藥,就先擱著不要吃,用東宿醫生的藥方當作是黃醫生的藥,這樣內外才不會產生猜疑。」我覺得他說得對,就開了人參、白朮、酒炒白芍各三錢,炙甘草一錢半,炮薑、肉桂各一錢,白茯苓、陳皮各八分,砂仁五分,大棗二枚,用水煎好給她喝。她想吐的情況減少了一半,當晚拉肚子的次數也減少了十分之五,只是肚子還是很痛。

第二天早上,我再給她把脈,脈象稍為緩和了。黃醫生以為這是他的功勞,就大肆炫耀,藥方還是用黃芩、黃連那些藥。我仍然用之前的藥方,又加了黃耆。那天下午,她終於能喝下一小碗粥,肚子痛也慢慢減輕。隔天早上,黃醫生去診視,看到她昨晚拉肚子的次數減少了七成,更加得意洋洋。他對旁邊的人說:「我黃家世代行醫五代,像這麼嚴重的病也很少見。自認為除了他以外,沒有人能治好。」爾嘉反問他說:「拉肚子而已,很平常啊,怎麼說很嚴重?」黃醫生說:「丹溪說拉肚子的人如果身體是涼的就容易好,身體發熱的就容易死;拉出來的都是血的也容易死;脈搏洪大的也容易死;拉出來像屋簷滴水的一樣,也是一半生一半死。現在她都犯了這些,所以我才說她快死了。」

爾嘉說:「是這樣啊,那今天應該開什麼藥?」黃醫生說:「藥方已經對症了,應該繼續用原來的藥方,怎麼可以輕易更改?」爾嘉笑著點點頭,又轉向我求藥。我開了理中湯,加倍酒炒白芍,再用肉桂輔助。結果肚子痛、發燒全都好了,拉肚子也好了十分之九。後來後谿大哥從浙江回來,爾嘉把生病的原因告訴他,並把黃醫生的藥方和我開的藥方給他看,後谿大哥聽了之後,不禁唏噓嘆息。

他辭退了黃醫生,然後問我說:「人家都說拉血痢是熱症,想吐也是熱症,再加上發燒脈搏又大,我弟弟你怎麼獨獨認為是寒症,而用這種大熱的藥方成功治好,這是為什麼呢?」我說:「這是虛虛實實的地方,最容易誤導人,你嫂子的發熱並不是真正的熱,而是體內虛寒,把虛火往上逼,所以才會想吐、發燒。脈大而無力還是要當作虛證來看,而且之前吃寒涼藥都沒用,應該要提高警覺才對。」後谿大哥說:「如果不是我弟弟,差點就釀成大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