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泉

《研經言》~ 卷三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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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10)

1. 人參解

人參性效,近陳修園砭新方八陣,辨之而未盡也,泉謂仲景於亡脈亡血並用人參者,非以人參為能生血脈也,特培其血脈所由生者耳,脾主為胃行其津液,津血同類,津液不行,則血亦減少,而津血又皆元氣所生,元氣實藏於脾,人參專能補脾,脾王而氣液充,則亡血亡脈皆愈,故人參之補脾,實人參之培元氣也,惟人參培元氣,故陽虛者得之能益氣,如四君子湯是也,陰虛者得之能蓄津,如人參白虎湯是也,且人參反大黃,大黃功專瀉胃,而胃為萬物所歸,能瀉胃者必能瀉胃之所及,人參功專補脾,而脾為諸經之母,故補脾者必能補脾之所統,推而暨之,大黃無所不瀉,人參無所不補,凡通治之藥准此。

白話文:

人參的藥性功效,最近陳修園的《砭新方八陣》對此有所辨析,但仍未完全說盡。我認為張仲景在治療脈象消失和失血的狀況時使用人參,並不是認為人參可以直接產生血液和脈搏,而是藉由人參來培養產生血脈的根本。脾臟負責將胃中的津液輸送到全身,而津液和血液是同類的物質,如果津液無法運行,血液也會減少,而津液和血液都由元氣所化生,元氣則主要藏在脾臟之中。人參特別能補益脾臟,當脾臟功能強健,氣和津液充足,那麼失血和脈象消失的情況自然就會好轉。所以,人參補脾的功效,實際上是人參在培養元氣的作用。正因為人參能夠培養元氣,所以陽虛的人服用人參能夠補氣,例如四君子湯;陰虛的人服用人參能夠滋養津液,例如人參白虎湯。此外,人參和大黃的藥性相反,大黃的功效專門在於瀉胃,而胃是所有食物的歸宿,能夠瀉胃的藥物必定能夠影響到胃所能影響到的地方;人參的功效專門在於補脾,而脾臟是各個經脈的根本,所以能夠補脾的藥物必定能夠補益脾臟所統管的範圍。由此推論,大黃的瀉力可以到達全身各處,人參的補力也可以到達全身各處,所有通治的藥物,都可以用這個道理來理解。

2. 桑根白皮解

據《本經》主傷中、五勞、六極、羸瘦、崩中、絕脈、補虛、益氣云云,則桑白皮補肺也。《別錄》則主肺中水氣、唾血、熱渴、水腫、腹滿,臚脹、利水道、去寸白、縫金瘡,似桑白皮又瀉肺也。豈相背哉?蓋《本經》「中」字皆指胃言,胃主肌肉,百脈秉穀氣而成,則羸瘦、絕脈,亦系胃病。補虛者補胃之虛,益氣者益胃之氣。

胃以下行為順,上逆則肺不平,而肺病作。《本經》著治胃之效,而肺之平,不言可喻也。《別錄》以經義隱約,故推衍之,其主治皆胃逆陵肺之症,一本一標,詞相反,義相成。《肘後方》以之治消渴尿多及產後下血,是宗《本經》為用。錢仲陽瀉白散治小兒肺經實熱,是宗《別錄》為用。

白話文:

桑白皮依照《本經》的記載,主要治療身體內部損傷、五勞七傷、身體極度虛弱、消瘦、婦女崩漏、脈象微弱、補虛、補氣等,看起來桑白皮是補肺的。《別錄》則記載它能治療肺部水氣、咳血、口渴、水腫、腹脹、腹部積水、利尿、驅除寸白蟲、以及縫合金瘡等,這樣看來桑白皮又像是瀉肺的。難道這兩種說法互相矛盾嗎?

其實《本經》所說的「中」字,指的是胃。胃主宰肌肉,百脈是靠吸收穀物的精氣而生成的。因此,身體消瘦、脈象微弱也跟胃病有關。所謂的補虛,是補胃的虛弱;益氣,是增益胃的氣。

胃氣向下運行是順的,若是向上逆行,肺氣就會不平穩,因而產生肺部疾病。《本經》著重記載桑白皮治療胃的功效,肺氣自然平穩的道理,是不言自明的。《別錄》記載的內容比較隱晦,因此推論延伸出來,它所主治的都是胃氣上逆侵犯到肺的病症。一個是根本,一個是枝節,雖然說法相反,但意義上是互相成就的。《肘後方》用桑白皮來治療糖尿病尿多以及產後出血,是遵循《本經》的用法。錢仲陽的瀉白散治療小兒肺經實熱,則是遵循《別錄》的用法。

3. 百合病用百合解

仲景以百合治百合病專方也,諸家注從未有能道其故者。案《本草經》百合除邪氣,利大小便。百合病症狀雖變幻不一,要之,小便赤黃一症則有定。仲景於至無定中求其有定者,以立診治之准,此百合病所以必用百合也。百合病重在小便,故於頭痛、頭淅淅、頭眩諸足以卜愈期者,皆於小便時診之。

凡辨疑難症,皆當準此。夫古人至奇之法,實有至常之理。淺人泥於百合補肺之說,因以肺朝百脈為之解,淺也。又百合病者,由於餘邪逗留,血氣不潤所致。如意欲食而或美及欲臥欲行雲云,狀其無大邪之抑,正氣有時得伸也;復不能食至不用聞臭、不能臥、不能行雲云,狀其氣血少潤也。

如寒如熱,肌中不潤而滯澀也;無寒無熱,餘邪不能作勢也;口苦,胃液被餘邪所吸,不能消淨食物也;得藥劇吐利,胃液不充,反為藥所勝也;脈微數,微為血氣少,數為邪氣止也;溺時痛見於頭者,溺為去液之事,故病液少者,卜之於此,下虛則上實也。此證之於症而合者也。

其治法,專以滋潤為主,故本方於百合外,加生地汁,津血並潤也。汗下吐皆傷液,故隨上下之所傷而救之。知母、雞黃皆滋潤之品。滑石為潤下之品。惟赭能逐邪,欲乘其方下而逐之也。變渴,則栝蔞、牡蠣;變發熱,則滑石。無非取乎其潤。此證之於方而合者也。然後知《本經》百合除邪氣、利大小便云云,皆潤之之效也。

大抵病至邪留正虛之時,攻則害正,補則礙邪,惟有潤之,使正紓邪浮,始可設法逐邪。其逐邪之法,總不出傷寒差已後更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脈浮者以汗解之,脈沉實者以下解之數語,決不以百合數方了事也。惟至此時,則病之局勢已移,不得仍以百合稱,故百合病止此耳!讀仲景書,如讀《春秋左傳》,當取他傳,續此傳後,而後紀事之本末始全。

白話文:

張仲景使用百合來治療百合病,這是個專門的處方,但歷代醫家註解都未能說明其中緣由。根據《本草經》記載,百合能去除邪氣,並能促進大小便的排泄。百合病的症狀雖然變化多端,但其中小便赤黃這一點是固定的。張仲景從看似沒有規律的症狀中找出這個不變的重點,以此作為診斷治療的依據,這就是百合病一定要使用百合的原因。百合病的重要徵兆在於小便,所以判斷病癒的時機,可以從頭痛、頭部發冷、頭暈等症狀,配合小便的情況來觀察。

凡是辨別疑難雜症,都應該以此為標準。古人高深的醫術,其實蘊含著最平常的道理。淺薄的人拘泥於百合補肺的說法,並以肺主管全身經脈為理由來解釋,實在太過膚淺。百合病是因為殘留的邪氣滯留,導致氣血不足所引起的。例如,時而想吃東西,或者感覺美味,想睡覺或想走動等,這些都表示身體沒有受到嚴重的邪氣壓制,正氣有時能伸展;但又時而食慾不振,甚至聞到氣味就想吐,不能入睡,無法行走等,這些都表示身體氣血不足。

有時感覺寒冷或發熱,是因為肌肉缺乏滋潤而產生阻滯;有時又感覺不冷不熱,是因為殘餘的邪氣無力發作;口苦,是因為胃液被殘餘的邪氣吸收,無法徹底消化食物;服用藥物後劇烈嘔吐或腹瀉,是因為胃液不足,反而被藥力所傷;脈搏微弱且跳動較快,微弱代表氣血不足,快速代表邪氣有被控制的跡象;小便時頭部疼痛,是因為小便排泄液體,而患病時體液不足,所以從小便的狀況可以預測,下方虛弱則上方會顯得實。這些症狀都是相互符合的。

治療方法,主要以滋潤為主,所以這個處方除了百合之外,還加入了生地汁,能同時滋潤津液和血液。發汗、瀉下、催吐都會損傷津液,所以要根據損傷的部位來補救。知母和雞蛋黃都是滋潤的藥物,滑石是潤滑通下的藥物。只有赭石可以驅逐邪氣,想藉著藥力將邪氣逐出體外。如果出現口渴,則加入栝樓和牡蠣;如果出現發熱,則加入滑石。這些都是為了達到滋潤的效果。這也說明了《本經》中百合能去除邪氣、促進大小便排泄等作用,其實都是滋潤的效果。

大致來說,當病情發展到邪氣滯留而正氣虛弱的時候,用攻邪的方法會傷害正氣,用補益的方法會阻礙邪氣,只有用滋潤的方法,才能讓正氣舒緩,邪氣浮出,然後才能設法驅逐邪氣。而驅逐邪氣的方法,總不外乎傷寒病癒後又發熱的情況,用小柴胡湯治療;脈象浮大的就用發汗的方法解決;脈象沉實的就用瀉下的方法解決。絕不是單純用百合的幾個處方就能解決的。只有到這個時候,病情的局勢已經改變,不能再稱為百合病了,所以百合病到此就結束了!閱讀張仲景的醫書,就像閱讀《春秋左傳》一樣,應當參考其他的傳記,接續在這一篇之後,才能了解事情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