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醫必辨》~ 雜論(十一條) (1)
雜論(十一條) (1)
1. 雜論(十一條)
病之生也,百出不窮,治法總不外乎陰陽五行四字。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醫以陰陽五行調治百病。要之,五行之生克,仍不外乎陰陽。陰陽即血氣之謂也,氣為陽,血為陰也。氣血即水火之謂也,氣為火,而血為水也。氣無形,而血有形,氣附血以行,血無氣亦不能自行。
無陰則陽無以生,無陽則陰無以化,陰陽和而萬物生焉。人生一小天地,陰陽必得其平。醫者偏於用涼,偏於用溫,皆不得其正也。
醫有定理,亦有活法。王太僕云:寒之不寒,是無水也,宜壯水之主,以制陽光;熱之不熱,是無火也,宜益火之原,以消陰翳。此定理也。又有論目云:能遠視不能近視,責其無水;能近視不能遠視,責其無火。夫目乃水精之光,無水則任意滋水可也。而書稱目無火不病,又稱眼病無寒,設以不能遠視之故而任意補火,能無損目乎?凡人生而近視者甚多,往往不受熱藥,此則當參以治法,不可盡責其無火也。
用藥之道,惟危急存亡之際,病重藥輕,不能挽救,非大其法不可。否則法先宜小,有效乃漸加增,不得以古方分量之重為準。況考古方之分量,合之於今,並不甚重。如仲景立方,動以斤計,或稱升合,似甚多也。及其用末藥,不過方寸匕;丸藥如梧子大,所服不過三十粒,又似甚少。
何丸、散、湯液之相懸如此耶?考《千金》、《本草》,皆以古三兩為今之一兩,古三升為今之一升,則所兩者,僅得今之三錢耳!且仲景湯液總分三次服,則又止得三分之一。合而計之,豈非古之一兩,僅得今之一錢乎?惟世有古今,地有南北,人有強弱,藥有剛柔,醫者知所變通,庶幾有得耳!
凡人有病,如鎖錯鐄;醫者治病,如以鑰開鎖。不善開鎖,雖極用力而鎖不開,甚且將鎖損壞。銅匠善開鎖,只須銅錢一根,輕輕一撥,而鎖自開。故不善治病者,雖用重劑,而病不解,甚且加增;善治病者,只須一藥,即可得救。初學治病,當自審其能治則治,否則以待善治者,不可未識病情,孟浪用藥,將人損壞,雖有善者,未如之何!夫鎖可損也,人亦可損乎哉?
凡用藥調理病人,如澆灌花木,然有宜清水者,有宜肥壯者,既得其宜,而又澆灌適中,無太過不及之弊,自然發旺異常。調理病人亦然,有宜清養者,有宜峻補者,有宜補氣者,有宜補陰者,必求其當而後有效,不可矇混施治也,即如有求速效者,以為人參補氣,既服人參,何氣尚不足?熟地補陰,既服熟地,何陰尚不足?不知用藥培養,亦如澆灌花木之道,澆灌得宜,則花木藉以易長,非所澆灌者,即是花木也。
即如芍藥最宜稠糞,多以稠糞加之,豈即變為芍藥乎?是故氣虛者,宜參,則人之氣易生,而人參非即氣也;陰虛者,宜地,服地則人之陰易生,而熟地非即陰也。善調理者,不過用藥得宜,能助人生生之氣,若以草根樹皮,竟作血氣用,極力填補,如花木之澆肥太過,反遏其生機矣。我輩用藥,總要輕重得宜,不可呆泥。
白話文:
雜論(十一條)
疾病的產生,種類繁多,變化無窮,但治療方法總離不開陰陽五行這四個字。天依靠陰陽五行化生萬物,醫生則依靠陰陽五行調理百病。總而言之,五行相生相克,最終還是離不開陰陽。陰陽也就是血氣,氣屬陽,血屬陰。氣血也就是水火,氣為火,血為水。氣無形,血有形,氣依附著血運行,血沒有氣也無法自行流動。
沒有陰,陽就無法產生;沒有陽,陰就無法化生,陰陽調和,萬物才能生長。人體如同一個小天地,陰陽必須平衡。醫生過於使用寒涼之藥,或過於使用溫熱之藥,都是不得其法。
醫術有固定的原則,也有靈活的運用方法。王太僕說:寒症而不顯寒象,是因為體內缺乏水,應該增強水的本源來抑制陽氣;熱症而不顯熱象,是因為體內缺乏火,應該增強火的本源來消除陰寒。這是固定的原則。還有人論述眼疾說:能看遠卻不能看近,是因為體內缺乏水;能看近卻不能看遠,是因為體內缺乏火。眼睛是水精的光華,缺水就應該滋養水液。但也有書上說眼睛沒有火就會生病,又說眼病沒有寒症,如果因為不能看遠而隨意補火,豈不會損傷眼睛嗎?人生下來就近視的人很多,往往不能接受溫熱的藥物,這就應該根據具體情況治療,不能一概而論都歸咎於缺乏火。
用藥的方法,只有在危急存亡之際,病情嚴重而藥力不足以挽救時,才可以使用重劑。否則,用藥應先少後多,有效才逐漸增加劑量,不能以古方劑量為標準。況且,古代藥方劑量,換算到現在,並不多。像張仲景的藥方,動輒以斤計,或以升合計量,看起來很多。但如果換算成末藥,不過方寸匕;丸藥如梧子般大小,每次服用不過三十粒,又顯得很少。
丸劑、散劑、湯劑的劑量為何如此懸殊?考證《千金方》、《本草經》,都是以古時的3兩為現在的1兩,古時的3升為現在的1升,那麼古時的1兩,只相當於現在的3錢!而且張仲景的湯劑通常分三次服用,那就只有三分之一了。綜合計算,難道古時的一兩,只相當於現在的一錢嗎?世間有古今之別,地域有南北之分,人有強弱之分,藥物有剛柔之分,醫生要懂得變通,才能有所成就。
病人有病,就像鎖上了錯綜複雜的鎖;醫生治病,就像用鑰匙開鎖。不會開鎖的人,即使使盡全力也開不了鎖,甚至會把鎖弄壞。而精通開鎖的銅匠,只需一根銅錢大小的工具,輕輕一撥,鎖就自己打開了。所以,不善於治病的人,即使使用重劑,疾病也不能痊癒,甚至會加重病情;善於治病的人,只需一味藥,就能治癒。初學治病的人,應該先衡量自己是否能治癒,如果不能就應該等待善於治病的人來治療,不能對病情不了解就輕率用藥,把病人弄壞了,即使有善於治病的人,也無能為力了!鎖可以損壞,人也可以損壞啊!
凡是用藥調理病人,如同澆灌花木,有的需要清水,有的需要肥沃的土壤,只要用對了方法,而且澆灌得當,不過多也不過少,自然就能茁壯成長。調理病人也是如此,有的需要清淡保養,有的需要峻猛補益,有的需要補氣,有的需要補陰,必須用對方法才能有效,不能混亂地施治。即使病人求速效,以為人參補氣,服用了人參,氣還不足嗎?熟地補陰,服用了熟地,陰還不足嗎?不知道用藥調理,也如同澆灌花木的方法,澆灌得宜,花木就會生長茂盛,所澆灌的,並非就是花木本身。
比如說芍藥最適合稠厚的肥料,大量使用稠厚的肥料,難道就能變成芍藥嗎?所以氣虛的人,應該服用人參,這樣人體的元氣就容易產生,但人參並非就是元氣;陰虛的人,應該服用熟地,這樣人體的陰氣就容易產生,但熟地並非就是陰氣。善於調理的人,只是用藥得當,能夠幫助人生生之氣,如果用草根樹皮,當作血氣來使用,拼命地填補,就像花木澆肥過多一樣,反而會遏制其生機。我們用藥,總要掌握輕重得當,不可死板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