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醫必辨》~ 論類中症不可妄用再造丸 (1)
論類中症不可妄用再造丸 (1)
1. 論類中症不可妄用再造丸
（三條，附錄龔趙氏常服調理方）
類中之症，多由肝虛生風，所謂內風，非外風也。間有外風引動內風者，然所見甚少。大抵風自內生也，故景岳直謂之非風症。其論曰：凡非風，口眼歪斜，半身不遂，四肢無力，掉搖拘攣之屬，皆筋骨之病也。肝主筋，腎主骨，肝藏血，腎藏精，精血虧損，不能滋養百骸，故筋有緩急之病，骨有痿弱之病，總由精血敗傷而然。如樹木之衰，一枝精液不到，即一枝枯槁。
景岳素重溫補，而於類中之症，則獨重養血。誠以《內經》有云：足得血而能步，掌得血而能握，指得血而能攝。治偏廢者，能無以養血為主乎?陳臨川先生有云：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可謂要言不繁。予數十年來，守此法以治類中，未有不效。雖初病亦有痰涎壅塞，不得不先為疏通者，然如活絡丹方，不宜多用，恐養陰不及，反耗其陰也。
乃乾隆年間，揚州鹽商；不知所延何醫，制有再造丸，藥味夾雜五十餘味，多用香燥，以為可以通絡開竅，全不思類中多由精血不足，肝失所養，虛風鼓動，經絡空虛，焦燥太過，轉傷陰血，何能熄風乎?吾鄉有原任池州府吳某者，半身不遂，延予調治。其人好內，腎不養肝，陰虛火盛，且食量甚大，專嗜肥濃，胃火亦甚旺。
予專以滋肝清熱，兼以清胃消痰，日見痊好，惟語言謇滯耳!或勸以須服再造丸，予再三開導與病不合，伊見手足如常，亦暫依從，常服膏方，不復診治，已數年矣。乃忽急延予診，至則臥床不起，謂左腿不知何在矣。細詢其過，則有某醫者，勸服再造丸，其人本自賣此丸，連服五丸，而左腿若失矣。
伊悔恨無窮，求予挽救。予曰：還爾腿尚可，履步如常，萬不能矣。仍以前法加減，調治十數日後，腿漸有知，又數日漸可待人而行，而軟弱無力。其人年逾七旬，現雖尚存，然經年臥床不起矣。再造丸之害如此，不知醫而妄用者，尚慎旃哉!
今之人先天不足，氣血多虧，加以利慾熏其心，酒色耗其腎，肝失所養，木燥生風，類中之症多由於此。能先事預防，一病即治，調養得法，或即痊愈，或帶病延年。予所治者不少，大約除中風不語，最難獲效，予卻不治，余則鮮有無效者，但總不用再造丸耳!如莊儀吉類中風幾二十年，至今尚存。劉頌芬類中十年，尚能遊覽。
龔趙氏乃吾義女，類中治愈，今已十餘年，並不復發。又治丹徒縣熊公，今亦十餘年不復發，即如今歲朱惠疇、王新樓皆有中象，一治而愈。凡此皆先告以勿妄服再造丸。夫再造丸非必一無所用，如遇肥人多痰，經絡阻塞，或夾外風，其方香藥散藥不少，亦可有效；而如遇腎不養肝，木燥生風之症，則服之無益而有損。近來此症甚多，而一遇此症，症者、醫者以及旁人，無不欲服再造丸。
白話文：
「類中風」這種病症，大多是因為肝臟虛弱而產生內風，並非外來的風邪。偶爾會有外來的風邪引動體內的風，但這種情況很少見。基本上，風是從身體內部產生的，所以張景岳先生直接稱之為「非風症」。他認為，凡是像中風那樣出現口眼歪斜、半身不遂、四肢無力、抽搐拘攣等症狀，都是筋骨方面的疾病。肝臟主管筋，腎臟主管骨，肝臟儲藏血，腎臟儲藏精，如果精血虧損，無法滋養全身，就會導致筋出現鬆弛或緊張的問題，骨頭則變得虛弱無力，這些都是因為精血損傷造成的。就像樹木一樣，如果某一枝的養分不足，那一枝就會枯萎。
張景岳先生平時很重視溫補，但在治療類中風時，卻特別強調養血。因為《內經》說過：「腳得到血才能行走，手掌得到血才能握持，手指得到血才能抓取。」治療半身不遂，怎能不以養血為主呢？陳臨川先生也說過：「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這句話簡潔明瞭，非常重要。我數十年來都遵循這個方法治療類中風，效果都很好。即使剛發病時有痰液阻塞，必須先疏通，但像活絡丹這樣的藥方，不宜多用，以免滋養陰血不足，反而損耗陰血。
在乾隆年間，揚州的鹽商，不知請了哪位醫生，製作了一種叫「再造丸」的藥，裡面混合了五十多種藥材，多用香燥的藥物，以為可以疏通經絡、開竅。他們完全沒有考慮到，類中風多是因為精血不足，肝臟失養，虛風鼓動，經絡空虛，過於燥熱反而會損傷陰血，這樣怎麼能平息風邪呢？我老家有一位曾任池州知府的吳先生，他半身不遂，請我為他治療。這個人喜歡縱慾，導致腎臟無法滋養肝臟，陰虛火旺，而且食量很大，特別喜歡肥膩濃厚的食物，胃火也很旺盛。
我專門用滋養肝臟、清熱的藥物，同時兼顧清胃化痰，他的病情每天都有好轉，只是說話還有點不流利。有人勸他服用再造丸，我多次解釋說這個藥不適合他的病情。他看到手腳恢復正常，就暫時聽從我的建議，服用膏方，沒有再找我診治。幾年後，他突然緊急請我去診治，到他家時，他已經臥床不起，說左腿沒有知覺了。詳細詢問後才知道，有位醫生勸他服用再造丸，這個醫生自己也賣再造丸。他連服五丸後，左腿就像失去了一樣。
他後悔不已，請求我救治。我說：「讓你的腿恢復知覺還可以，但要像以前一樣走路是不可能了。」我還是用以前的方法，稍微調整藥方，治療十幾天後，他的腿逐漸有了知覺，又過了幾天，慢慢可以靠著人站立行走，但還是軟弱無力。他當時已經七十多歲，雖然現在還活著，但已經臥床不起很多年了。再造丸的危害就是這樣，不懂醫理而亂用藥的人，一定要謹慎啊！
現在的人，先天體質就不好，氣血多虧虛，再加上被利益慾望蒙蔽心智，沉迷酒色損耗腎精，肝臟得不到滋養，肝木乾燥生風，類中風的病症大多由此而來。如果在發病前就注意預防，一旦生病就及時治療，並且妥善調養，或許就能痊癒，或者可以帶病延年。我治療過很多這類病人，大概除了中風導致失語難以治癒之外，其餘的都很少有效果不好的。但總之我都不用再造丸！比如莊儀吉先生得了類中風快二十年了，至今還活著。劉頌芬先生得了類中風十年，還能到處遊覽。
龔趙氏是我的義女，她得了類中風被我治癒後，十幾年都沒有復發。我又治癒了丹徒縣的熊先生，至今十幾年也沒有復發。就像今年，朱惠疇、王新樓先生都有中風的徵兆，都被我治癒了。這些病人都事先被我告知，不要隨便服用再造丸。再造丸並非完全沒有用處，比如遇到肥胖、痰多、經絡阻塞，或者夾雜外風的病人，因為這個藥方裡有很多香燥的藥，或許也能有效。但如果遇到腎臟不能滋養肝臟、肝木乾燥生風的病症，服用這種藥不但沒好處，反而有害。最近這種病症很多，一旦得了這種病，無論是病人、醫生還是旁人，都想服用再造丸。
唉！醫理深奧精深，難道只靠一味再造丸就能治好天下的類中風嗎？我把這個道理辨明了，也希望各位醫生都能辨明，不然，吳先生的例子就是前車之鑑啊！
我治療類中風，常常用十味溫膽湯加減。這個藥方有開有合，用開通的方法來幫助補益，用補益的方法來幫助開通，藥性不寒不熱，最適合調理身體，尤其適合治療類中風。只是在剛發病時，如果有痰，就不宜用人參，改用沙參、孩兒參；如果剛發病時風火旺盛，就用地黃代替熟地黃；如果心肺火旺，就用麥冬代替遠志，用白芍或女貞代替棗仁。如果出現筋脈跳動、肌肉抽搐，那就要用羚羊角，這是疏通肝經、舒緩筋脈的良藥；再佐以豨薟，即使口眼歪斜，也能很快見效。
至於經絡不通、血脈瘀滯，就加上人參鬚、當歸鬚，稱為「二鬚飲」；或者加上橘絡、絲瓜絡，稱為「二絡飲」。至於大便乾燥，滋養陰血就能潤燥，時間久了自然就能通便，或者用五仁潤腸，千萬不能用攻下藥，以免犯了虛證用瀉藥的錯誤。藥方有很多，不能一一細說，大致就是這樣，希望後人能靈活運用，舉一反三。